第12章
砰——玄关传来重重的关门声,站在沙发边的钟叙回头,拧眉看着钟怀良:“现在怎么办?”
“先联系你公司,把热度撤下去。”
钟叙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在挂断了员工电话后,仍旧操心的分出一点思绪给谢则凛。
想了想,钟叙还是做了那个好人。
他给谢则凛发了条微信。
等到这一切都结束,切换页面去看微博时,却发现刚刚点进的文章链接已变成“您所浏览的网页可能含有不良信息,请刷新再试”。
钟叙:“……”
现在撤得这么快,刚干嘛去了-
其实钟向窈从出门就后悔了,因为这些天谢则凛的冷待,导致她在看到那几张照片时情绪有些发麻。
可说到底,他们不过是有婚约的陌生人。
谢则凛与别人怎么样,跟她没什么关系。
心里这样想着,可钟向窈还是坐上了林叔的车,让他把自己送到谢氏集团。
这不正是好机会吗。
霓虹灯破开玻璃窗照进她的眼里,看着窗户外繁荣的街景,钟向窈悠悠地叹了口气。
为了能搞定谢则凛可真不容易。
手机在掌心震动。
钟其淮:【真要去公司?】
钟其淮:【唉其实你这心情我也不是不能理解,但要是等会儿他欺负你,记得给哥说。】
看到这两条消息,钟向窈有点想笑。
钟向窈:【为什么要给你说?】
钟其淮:【说了让我也看看乐子,谁让你不听我的话,非要看上那个坏东西。】
钟向窈:【小意下月回来。】
这话像是拿捏住了钟其淮命门,那头顿时没了动静。
钟向窈唇边染上笑。
车子停下,林叔回头提醒:“到公司楼下了,要我等着吗?”
“不用啦。”钟向窈扣好扣子,笑意甜软,“您快回去吧,等会儿有人送我回家。”
十点钟天色已晚,街边道路早已亮起了灯,谢氏大楼依旧繁灯闪烁,大厅内还有两三个值守保安。
钟向窈拢着外套进入大楼。
前台区域的美女值班员妆容精致,见钟向窈走近,主动询问道:“女士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钟向窈的黑色大衣略微有些长,版型极好,衣摆很有质感的垂落在脚踝,光看背影就已能看出对方美艳。
接到谢则凛通知的彭畅下楼之后,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他快步迎上时,钟向窈正在喊前台姐姐。
听到这样甜腻的称呼,彭畅的眼皮跳了跳:“钟小姐,小谢总让我请您上去。”
“彭秘书?”钟向窈诧异地回过头,继而打趣,“你们总裁办还有在监控室专门上班的员工吗。”
两人一边讲话一边往电梯走。
彭畅忙了整天,脑子一时间没转过弯,微笑询问:“抱歉,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钟向窈眼底笑意愈深:“还是你这么快知道我来,其实是你们小谢总早就猜到?”
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凝滞。
正当彭畅预备说话,上行的电梯门缓缓打开,打破了电梯间内窒息的气氛。
走到谢则凛办公室门口,彭畅松口气:“钟小姐,小谢总就在里面,您快进去吧。”
钟向窈望着他笑了笑,道了声谢。
办公室的磨砂玻璃门是往里面推的。
等彭畅离开,钟向窈握住门柄打开了条缝,探了半个脑袋进去,目光落在办公桌前。
谢则凛就坐在那儿。
他仍旧穿着薄薄的白色衬衫,袖箍紧扣着上臂,勾勒出劲瘦的肌肉线条,领口最上方的纽扣敞开,露出分明的喉结。
或许是近视,他的鼻梁架了把金丝眼镜。
低垂着眼,正翻阅面前的文件。
钟向窈多半身子都藏在门外,不发出声音,谢则凛就仿佛真的没有察觉到她的存在。
直到脚尖发麻,忍不住动了动。
胳膊咚的磕在门板上,发出极重的声响。
谢则凛这才抬起眼,不咸不淡地朝门口瞥来一眼:“不进来是等着我请你?”
“请我怎么了。”钟向窈轻哼,“看你跟别的合作方好像很开心的样子呢。”
闻言,谢则凛慢条斯理地扣上钢笔盖:“绯闻之所以会被称之为绯闻,就是因为它的不真实性。”
钟向窈背着手走到办公桌前,垂眸扫了眼:“但你的表情总不会骗人。”
“所以你是来找茬的?”谢则凛抬眸。
钟向窈双手撑在桌沿边,与他四目相对,想也没想便说:“怎么会呢,我当然是来听小叔辩解的呀。”
话音刚落,她就察觉出这话不对。
正准备岔开话题,就听见谢则凛低哂:“男人辩解不过是被揪住把柄无能狂怒罢了,倒是你,今晚不害怕了?”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好听,尾音带了丝调侃。
想到之前在奥克兰撒的谎,钟向窈表情有些不自在,又很快反应过来,竟又一次被谢则凛占据了上风。
“你不要岔开话题。”钟向窈忽而弯腰趴在了他对面,单手托腮,另外一只伸长轻轻敲点,“我们再怎么也是有婚约在身的,小叔,你可不能打我的脸呀。”
小姑娘的腰肢微微塌陷,双臂撑在桌面,轻松承担着浑身的重量,清瘦的肩骨在大衣下依旧明显。
指尖圆润,轻轻敲点时泛着可爱的粉嫩。
谢则凛的目光看过去,顿了一瞬。
见他不说话,钟向窈猜测:“还是说你喜欢的是那种类型,借此来给我转达?”
听到这话,谢则凛的眼底浮现出几丝兴味,漫不经心地向后倚:“如果我说是呢。”
钟向窈有点懵,几秒后倏然站直了身子,似是将这话听了进去:“你当真的?”
不料她没听出玩笑话。
暗叹一瞬,薄唇刚动了动,就听钟向窈破罐子破摔的开口:“那我就去找谢爷爷哭。”
谢则凛扬了扬眉。
钟向窈紧绷着小脸盯着他,温温吞吞道:“我就说你对我始乱终弃,跟我有婚约,把我气哭,还让我穿了你的衣服,现在倒好,跟别的女人抛弃我。”
“……”
谢则凛无言半晌。
片刻后,他随意地点了点沙发的位置,不再跟她继续浪费时间:“去那儿坐着。”
“干嘛,你嫌我烦啊。”
见她不依不饶,谢则凛重新执笔的手指稍停,游刃有余地翻开文件,才缓缓开口:“我不喜欢她。”
钟向窈的唇角不受控制地勾起:“那你喜欢谁?”
“目前没有。”说这话时谢则凛低垂眼睑,看着文件气定神闲道,“现在满意了吗?可以继续工作了?”
听到他说没有,钟向窈原本还想要再追问她自己,但转念一想并不合适,索性闭嘴坐了过去。
在她转身的那一刻,谢则凛抬眸。
目光掠过钟向窈的身段,是穿着大衣都遮挡不住的窈窕,想到她刚刚的模样,唇角微抬,眼底染上几丝痕迹。
钟向窈坐下后,真就乖乖地等着。
原本以为谢则凛的意思,是等到工作完成再聊,可没想到半小时后他结束签字的第一句话便是送她回家。
就知道是自己想多。
钟向窈看着他穿外套,眼神幽怨。
收拾好后,两人走出办公室。
适才进来时还亮着灯的总裁办已经暗下,除却走廊灯光,顶层空无一人。
脚步声此起彼伏,略有诡异。
钟向窈起初还跟在谢则凛的右后方,直到此时,一股莫名的惧怕涌上心头,下意识地拉近距离。
“怎么了?”谢则凛侧眸,“害怕?”
钟向窈亦步亦趋的跟着,点点头:“晚上在这种环境工作,不会觉得很可怕吗,好像总是有人在盯着你。”
而由于之前见过她的夜盲症。
谢则凛沉默须臾,疏冷的腔调变得温和:“熟悉的地方就算是晚上,也不会觉得可怕。”
虽然钟向窈也很像赞同,但余光瞥见黑暗,她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伸手:“我能牵你衣角吗?”
谢则凛回头,撞进她慌乱的眼里。
在这样的场合下,拒绝似乎会显得很无情,他没多说,直接将胳膊伸了过去。
钟向窈牵住他的袖口,两人朝电梯走去。
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谢则凛说话,不知不觉间,距离越来越近,胳膊与胳膊紧挨着。
钟向窈唇角弯弯。
其实早在抓住谢则凛后,她早就不怕了。
只是两人好不容易有这样接近的机会,钟向窈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余光轻瞥,她正想说些什么。
啪的一声闷响。
走廊内晃眼的灯光倏然灭掉,钟向窈浑身一颤,脊背紧绷,然而在闭眼之前,眼皮已经落下一只手。
温热宽厚,带着浅淡的冷香。
“谢……谢则凛。”钟向窈缠着声音喊。
“是我。”谢则凛眉心稍拧,一手握住她的胳膊缓慢后移,让钟向窈的背紧贴在墙上,“别怕,公司是每晚的定时断电。”
为了减少用电浪费,每天晚上的十一点是谢氏每层走廊照明灯的断电时间。
而刚刚因着钟向窈,两人在办公室里多耽搁了半小时,谢则凛也忘了时间。
感受到掌心下微微颤抖的皮肤神经,他的视线稍稍凝住,不远处传来几道口哨。
走近后,那人倏然开口:“是谁!”
听到保安队长警惕的声音,谢则凛沉了口气:“去把灯打开。”
“小谢总?”保安队长对着另侧墙晃了晃手电筒,诧异道,“您怎么还没走呢?”
谢则凛侧身,不着痕迹地将钟向窈挡在怀里,淡淡地嗯了声。
“那您稍微等等,我这就去开灯。”保安队长又朝这边多看了几眼,也不清楚到底有没有发现钟向窈的存在。
直到他打着手电筒离开,谢则凛才直起身。
谁知下一秒。
刚刚还抓着他手臂的那只手忽然下移,揪住他腰侧衣摆,恍惚两秒,这才意识到手掌下满是细腻。
两人实在太近了。
刚刚那个上前的动作,导致谢则凛的腿在不经意间向她的靠拢,西裤与大衣衣摆交叠摩擦,遥遥看过去,他整个人仿佛都欺.压在钟向窈的身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电还没有来。
钟向窈慢慢适应了黑暗,眨眨眼睫,手指揪住谢则凛的外套,小声喊:“小叔。”
“嗯?”他尾音微抬。
“可以不用捂我的眼睛了。”
闻言,谢则凛的手指停了停,而后顾忌着什么渐渐移开,等到彻底放下,他在黑暗中找到了钟向窈的眼。
而她此时正仰着脸。
一垂眸,面前就是小姑娘精致灵动的眉目。
在极近的距离下,他们的呼吸细密交织,彼此浅薄的香气也逐渐如同枝丫蔓延缠绕。
谢则凛安静地低着眼帘。
明明是一片黑暗,可不知怎么,钟向窈的那双眼睛却亮的惊人,一眨不眨地,乖乖巧巧地看着他。
他轻轻蹙眉,表情有些失态。
而钟向窈其实压根看不清楚东西,至于谢则凛始终落在她脸上的视线,也只有微妙的视觉感应。
她茫然而不自知地舔了舔嘴角。
“小叔?”钟向窈听不见他的声音,只能抓紧手指,“你现在是在看我吗?”
谢则凛喉结滚动:“没有。”
“噢。”钟向窈也不纠结,只是感受到他们此时所处的环境,以及难以言说的姿势,莫名有点害羞,压低声音同他悄悄絮语,“我们现在好像是在偷情哦。”
第13章
话音落,钟向窈明显察觉到谢则凛一僵。
她想看清楚,可眼前异常模糊,只能心有所感地又往男人跟前靠了靠,幽淡冷香袭来。
“小叔,怎么了?”
听到她的声音,谢则凛稍稍垂眼,静静凝视着面前这张熟悉的脸。
或许来得有些急,钟向窈不似平时那样妆容精致,皮肤上没有一丝化妆品的痕迹,黑色大衣里,浅白睡衣领露出半截,凌乱而随意。
仿佛真的很在意他与旁人绯闻一样。
趁着灯还没来,谢则凛百无聊赖地抬手,轻缓地给她翻好衣领:“今晚为什么过来?”
“嗯?”钟向窈反应有些迟钝,“我不是告诉你了吗。”
指尖挑起大衣最上面的那枚棕色羊角扣,很轻地勾过另侧,将两边领口搭接上。
之前没按要求扣的扣子。
这回倒是做了。
倏然间,钟向窈的手感应着摸索上来,按在谢则凛腕口。
被她不经意间触碰,动作停顿,指节晃了下,不偏不倚地蹭过钟向窈的下颌。
温热细腻紧挨在指背皮肤上。
谢则凛短促地怔了下。
很快,又恢复到原先那般处之泰然:“是真话?”
“好啦好啦。”感觉到此时的谢则凛温和的可怕,钟向窈动摇了下,扭扭捏捏道,“骗你的,就是想见你。”
这个回答倒是在意料之中。
谢则凛抬眉,眼底浮现出两三分笑痕。
钟向窈毫无所觉,手掌就那么轻轻地搭在他的腕骨上,小声嘀咕:“每次约你吃饭都拒绝我,其实看到照片还是有些生气的。”
“为什么生气。”
钟向窈抿了抿唇角,半真半假地开着玩笑:“你要是喜欢上别人,那我这些天岂不竹篮打水一场空。”
闻言,谢则凛扬唇轻哂。
松开她的羊角扣,带着钟向窈的手缓缓落下,漫不经心:“我身边不会出现别的女人。”
而与此同时,走廊内的灯光复又亮起。
钟向窈被这光线晃得闭上眼,视觉受到刺激,连带着大脑与听觉也稍稍停滞。
她没听清楚谢则凛的话。
“小谢总,我来送您二位下去。”
保安队长重新出现。
在他即将靠近时,谢则凛随意抬手:“不用,我们马上走,不劳你多跑一趟。”
感受到腕口倏然收紧的力道,见保安没有再靠近,谢则凛侧过眼,掌心上移不轻不重地捏了下钟向窈的指节。
她依旧闭着眼眉心微蹙。
谢则凛指尖细微刮过,随即攥住她手腕。
“亮了。”谢则凛挡开保安的视线,带着钟向窈慢步走向电梯口,“睁开眼睛吧。”
耳边那阵鸣声消失。
指节上的温热触感转瞬消失,察觉到谢则凛松开手,钟向窈鬼使神差地,在睁眼的同时回握住了他。
她偏过头,眼眸清亮的盯着对方。
谢则凛身量很高,肩宽腿长,为了不让保安看到她的脸,始终落后半步挡在中间。
稍黯的阴影笼罩着钟向窈。
见她这样扭头看过来,谢则凛不明就里,正要说话,只觉得骨节一阵柔软,紧接着就有只手攀爬上了他的手指。
低垂下眼,他看到她与他的掌心相贴合。
由于常年练琴,钟向窈的指尖并不似先前设想中的那样细腻温软,左手压弦的位置早早形成了茧子,有点儿硌,被轻轻刮过时,柔中带着点硬物感。
谢则凛的手掌被迫摊开。
看着钟向窈比他小了一个号的手贴在上头,每一只都露出他的半根骨节。
“你的手好大。”钟向窈轻呼。
谢则凛的喉结微滚,低哑地嗯了声:“可以走了吗?”
钟向窈不为所动。
却在下一秒,五指突然向旁边挪开一点儿距离,她的手陷入了谢则凛的指缝中。
是个十指紧扣的亲密姿势。
谢则凛眼皮倏然一跳,刚动了下胳膊,钟向窈便穿过指缝压住了他的手背。
很快,她敏锐的发现了什么。
眉眼弯弯地仰起脸,声线甜腻到像是撒娇般,轻而易举地戳破了谢则凛的刻意淡然:“你的手心好湿呀。”
……
送完钟向窈,谢则凛去了趟靳家。
靳淮青前几天刚回来,之前他托付的事已办妥,但一直没时间,只好今晚专程跑一趟。
夜色渐深,道路两边的照明灯下拢着几只扑蛾。
看上去莫名有些萧条。
靳家别墅区临近国贸中心,出入有些麻烦,谢则凛索性让司机将车子停在外头,在等靳淮青的过程中,他降下车窗,手肘撑着窗沿,看向国贸大楼外那面偌大的LED屏幕上。
是钟向窈小提琴品牌代言的写真照。
选用的是十八岁那年的照片。
少女笑容明艳,手臂夹着小提琴,潋滟眸光朝镜头看过来,眼里像是带了娇艳的勾子。
妆容甜美,连头发丝都大写着精致。
霓虹灯透过玻璃斜映进来。
谢则凛抬眸凝视时,星星点点的光痕落在他脸上与眼底,一片亮色下,浮现出微不可察的波澜。
拇指刮过指尖旧伤,却又渐渐地,挪动到与钟向窈掌心相贴的地方。
与两年前的触感一模一样。
“你就不能把车开进去吗?”
靳淮青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谢则凛的思绪,他穿着一身黑色缎面睡衣,拉开车门坐进来,“喏,看看。”
顶灯被打开,明炽光线呈出折扇弧度。
谢则凛懒洋洋地挑起盒盖,里面垫了块明黄色绒布,雕琢成传统双面的白玉长命锁,质地滋润细腻,光晕柔和。
靳淮青偏头看了眼,倍感不解:“这玉佩我记得是一对儿,怎么跑佛罗伦萨去了。”
“这枚玉佩,是谢和黎卖出去的。”谢则凛沉声,“当年那场车祸结束,他就带着东西逃去了国外。”
闻言,靳淮青顿时噤声。
三年前的那场车祸,给谢则凛带来了无法逆转的伤害,主谋人便是谢和黎。
彼时他逃跑后,国内立即下发了通缉令。
可惜谢和黎跑出了国,无法掌控行踪,直到一个半月后,谢则凛从ICU转入普通病房,谢和黎才在佛罗伦萨现身。
他在一场珠宝拍卖会上,卖掉了那枚长命锁,由此才被谢家人发现踪迹。
“这是祖母留下的东西,一枚给了我,一枚给了他,这些年爷爷始终想找回来。”谢则凛盖上盒子,“还是多谢你。”
“能帮上忙就行。”靳淮青摆手,“我看你那绯闻降的挺快,怎么?小未婚妻看到了?”
谢则凛将首饰盒放在储物格上,低哂:“何止。”
瞥见他表情,靳淮青没忍住乐了:“行了,现在人在跟前就好好处吧,回了。”
“你这次过去什么情况?”谢则凛问。
靳淮青的面容隐匿在黑暗里,神色渐淡:“就那样。”-
一夜好眠。
钟向窈醒来时,已经早上十点,去琴房练了会儿琴,在家看了个电影,正好到化妆团队给她做造型的时间。
今夜是谢老爷子八十岁整寿,谢家晚宴名人云集,上至商界投资方,下至娱乐圈的顶流影帝,都陆续收到了邀请函。
众所周知,豪门晚宴是扩展人脉的好时机,不够资格蹭邀请函来参加的比比皆是。
钟向窈的化妆师是圈内人,每次总能听到不少八卦。
今日也不例外。
她先是说到某个艹人设的男爱豆睡粉,而后又提起某个实力影帝其实早已隐婚。
钟向窈不太感兴趣。
但人长了嘴,又是长达一两个小时的造型设计,不聊天显得漫长而无聊,所以她很少制止这些话题。
直到——“你们看到前些天苏钰的秒删了吗?”
“没。”帮忙递东西的助理之一摇头,“苏钰是那个年初才跟豪门老公离婚的女星吗?别说我以前还挺喜欢她,长的水灵又有特点,原本以为能爆红呢。”
“爆红都得看命,她恐怕也是看出自己没有那个命数,所以才转身家人的。”化妆师利落地盘起指间长发,语速飞快,“前些天谢家发邀请函的时候,有一批发错了,好巧不巧苏虹得手了一张,当晚暗戳戳发了微博,没想到又被收回去了。”
“妈呀,这不是打人脸呢吗!”
化妆师没忍住笑:“谁说不是呢,本来以为这事儿没有后续了,谁知道今早我跟妆的时候,多听了一嘴才知道,苏虹经纪人给她安排了个女伴的位置,让她去攀小谢总呢。”
“……”
正在看杂志的钟向窈眼皮微动,脑间雷达响起警报,不由自主地直了身子,难得插话:“哪个苏虹?”
“钟小姐不知道吗?”助理在网页搜索出照片,递给她看,“就是演《青玉传》年轻时候的女主角呀。”
视线落在百度百科照片的那张脸上。
眉眼灵动,很清纯。
“她最近不是跟同公司的男明星炒姐弟CP?”想到这个,钟向窈的表情有些复杂,“怎么又看上谢则凛了。”
化妆师好笑:“由奢入俭难呀,过惯了豪门生活,哪儿看得上演戏带来的那一星半点的收入,况且小谢总近期风头盛着呢,哪个女人不对他动心思。”
闻言,钟向窈悄悄捏紧了杂志。
傍晚六点半,钟叙打电话催了两次,终于在十分钟后更换好了晚礼服。
在镜子前照了照,钟向窈臭美地拍了张照片,把光线调的亮了些,发给了谢则凛。
钟向窈:【我好看吗?】
知道他这会儿忙,钟向窈没有刻意等待回复,将手机与口红装进钻石手包里下了楼,随后独自上了车。
由于她太浪费时间,其他人在半小时前便已经过去。
路上耽搁了二十分钟。
刚抵达谢氏酒店,钟向窈就看见红毯乌压压的一片,媒体记者们扛着长.枪短炮。
钟叙单手插兜站在一侧,不说话的时候莫名显得清冷,钟向窈还没多看两眼,谁知车子甫一停稳,车门便被他拉开。
“怎么这么磨蹭。”钟叙嘟囔。
钟向窈拎起裙摆下车,皱眉看他一眼:“哥哥你急什么呀,宴会七点才开始,搞得好像我迟到了似的。”
扶着她的手下车,兄妹俩转身面对镜头时,表情瞬间管理到位,提步朝会客厅走去。
“你是没迟到,但谢爷爷等着呢。”上旋转楼梯时,钟叙压低声音,“念叨你好久了,总不能叫寿星空等着吧。”
钟向窈鼓了鼓腮,转念问:“那小叔呢?”
“没见到。”钟叙带着她步入会场,唇部小幅度的翕动,面不改色,“知道你想见他,能不能忍忍?昨晚还没见够?”
听出钟叙话中的吃味,钟向窈远远朝看向这边的谢老爷子弯起眼:“讨厌死了,不然哥哥今天帮我问问,能不能解除婚约啊。”
“……”
被钟向窈一噎,正要答话,两人已经走到了长辈跟前。
钟向窈松开他迎上去:“谢爷爷。”
“囡囡来啦。”谢老爷子满面笑意,“好些年没见,真是长成大姑娘了。”
钟老爷子欣慰道:“是啊,懂事了。”
“爷爷您这话好像我从前很不乖似的。”钟向窈娇嗔,又转头看向谢老爷子,“我的礼物您收到了吗?喜不喜欢呀。”
钟谢两家的所有小辈里头,谢老爷子最疼的是谢则凛,最宠的却是外姓人钟向窈。
虽性格娇纵,但老爷子却最喜欢她娇而不轻狂的性子。
钟向窈送来的寿礼是块双龙戏珠的寿山石摆件,石质晶莹,细密朱砂浑然一片,质感实属上上乘。
老爷子喜好古玩,第一眼就爱不释手。
“你送的东西我哪儿有不喜欢的。”谢老爷子拍拍她的手,稍稍靠近些小声问,“最近跟阿凛处的怎么样?”
钟向窈抿唇一笑:“他对我很好的。”
见她这么说,谢老爷子放下心。
又聊了会儿后,钟向窈不经意间四处打量几眼:“不过小叔不在这吗?我怎么没见着他人呀。”
“楼上休息室呢,说是有个电话会议。”谢老爷子看了眼时间,“应该也结束了,囡囡去帮爷爷喊他下来。”
钟向窈朝他眨了眨眼:“明白!”
在这儿闲聊的两家人纷纷笑起来。
钟向窈没再多留,转身拎着裙摆隐入人群中,慢慢朝二楼走去。
“钟向窈可真受宠。”
“可不是,谢家两个亲孙女都比不上。”
“其实要我说呀,她不过就是嘴甜了些,能说会道的,哪个女孩子比得过她。”
“枝枝,你也别太生气。”
刚刚那副其乐融融的画面谢枝忆全看在眼里,她靠站在摆放甜品的长桌边,指尖抠着高脚杯,眼底浮现出嫉妒。
“我有什么好生气的。”谢枝忆轻哼,“不过就是会哄哄长辈罢了,以后她要是嫁进我家,我可不吃她这一套。”
“就是,只有女孩子才看的最明白。”
盯着钟向窈小心翼翼上楼的背影。
谢枝忆低头看了看自己,明明都是同样的出身,这个女人怎么总是气质打扮高人一等。
简直可恶!
“不过她现在去楼上找小谢总,怕不是要坏人好事儿吧。”
有小姐妹忽然开口,谢枝忆转头看她:“你什么意思?”
“刚刚苏虹也上楼了呀,就跟她前后脚。”小姐妹指了指楼上,明了一笑,“可别看到什么气得偷偷掉眼泪。”
提及这事,谢枝忆嫌恶地皱了皱眉毛。
二楼走廊内。
钟向窈按照侍应生给她指的路,一边对着门牌号,一边踮着脚尖安安静静地往前走。
房间在214号。
看到这个门牌后,钟向窈眼睛一亮。
她检查了一番衣裙,又下意识将脖子上的珍珠项链调整好角度,争取让浑身上下每条褶皱都出现在该出现的位置。
可谁知推开门,休息室空无一人。
钟向窈疑惑:“人呢。”
话音刚落,旁边传出一道陌生的女人声音,有点模糊,钟向窈听的不是太清楚。
于是循声走过去。
离得稍微近了些,声音瞬间变得清晰,钟向窈探头,发现那人站在她的视野盲区,只能看见一片红色衣裙。
而由于谢则凛不在房间,这里又出现了女声,钟向窈脑间的雷达触角立马启动。
她想到了化妆师说的那位苏虹。
会是她吗?
钟向窈扒住墙角,有些好奇地贴近去听。
然而下一瞬,角落里传出谢则凛的声音:“你在秦家待了这么些年,应该知道这圈子里的规矩吧。”
“我——”“我是有未婚妻的。”
听到这话,钟向窈的神色稍滞。
正想要再听听谢则凛还会再说些什么的时候,苏虹的嗓音宛如被手捏住,变得拧巴艰涩:“可我喜欢你五年了。”
“从五年前第一次跟你在酒会遇见,你帮我之后,我就无法控制的喜欢上你了。”
谢则凛始终没有吭声。
钟向窈有点酸,之前没关注,现在才刚刚准备发展,怎么桃花就一朵接着一朵呢。
她正酸巴巴地出神。
苏虹就已经整理好了外露的情绪,语调慢慢,却带着明显的尖锐质问:“我知道你跟钟小姐有婚约,可是你真的喜欢她吗?”
第14章
话音刚落,钟向窈眉心紧拧。
这女人到底什么意思,追人就追人,居然还蓄意拉踩,谢则凛如果喜欢,她眼下压根就不会因为被频繁拒绝而恼火。
钟向窈的表情有些复杂。
偏头等了会儿,那头始终没什么动静,她正预备探头去看看情况。
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把。
钟向窈回头。
谢枝忆穿着烟粉色的抹胸纱裙,在她身后无聊地卷着头发,余光轻瞥:“站这干嘛?”
“你有事儿?”钟向窈打量她。
谢枝忆环抱住胳膊,表情略显轻蔑:“也没什么,听说你上楼来找我哥?”
“跟你有什么关系?”钟向窈眼神奇怪,“没你的事儿,别到我跟前晃悠。”
两人原本就是水火不容的关系,前段时间又在拍卖会上发生了口角。
钟向窈不觉得谢枝忆会有什么好消息。
她满脑子都留意着角落里的动静,跟谢枝忆三言两语下,倒是忽略了突然的说话声。
隐约是句极为重要的话。
于是等再度瞧见谢枝忆不满张嘴,钟向窈有点烦,在她高声开口前,反手捂住她。
两人退回休息室,钟向窈关住门。
“你快点说。”她眉心紧拧,盯着谢枝忆的眼神算不上友好,“我倒想听听,就咱俩的交情,能有什么事能让你专门找我。”
“……”
闻言,谢枝忆一阵气闷。
她原先听到小姐妹那句“气得偷偷掉眼泪”的话而生了心思,一面觉得挺讨厌苏虹的,与其让钟向窈看到脏场景,还不如提醒一嘴。
可上楼后,看见钟向窈悄悄探头的样子,又一面忍不住心想,如果看到她哭,那简直是今年最值得的事儿。
正邪念头疯狂的拉扯她的思绪,还没反应过来,动作快了一步。
谢枝忆的脾气不好,此刻听钟向窈这样阴阳怪气,自然无法忍受。
她抿了下唇,口是心非:“当然是来看你笑话的喽,我哥这么受欢迎,你凭什么近水楼台先得月。”
钟向窈头回发出嗤笑:“就因为我跟谢则凛有婚约,可以了吗?”
“婚约算什么。”谢枝忆不屑地翻了个白眼,“你俩十六岁前不也没关系,况且婚约这东西没有白纸黑字,连法律效应都没有。”
钟向窈看着她:“哦,然后呢。”
“什么?”
盯着谢枝忆茫然的表情,钟向窈发现自己真的很不喜欢听她讲话,又因为刚刚偷听被迫中断,钟向窈心里堵着口难以纾解的怨气。
她抱着小臂,指尖很轻地搭在胳膊敲点,踩着白色复古小皮鞋,缓缓提步:“你莫名其妙骚扰我,就为了这两句话?”
谢枝忆怔愣一秒:“当然不是!”
“我不管你是不是。”钟向窈倏然打断,烦闷浮现到脸上,看上去疾言厉色的,“婚约是两家长辈明面作数的,你喜不喜欢无所谓,因为将来我都会跟他结婚。”
谢枝忆被她的语气吓了一跳。
紧接着,钟向窈继续说:“所以你要是想看笑话,那最好抓紧点儿。”
是真的很烦躁。
昨天晚上关系突然有了进展,钟向窈原本以为今天会有很愉快的接触。
可她没想到会遇上苏虹这件事,也没有料想到,谢枝忆会在最关键时来触她的霉头。
钟向窈其实并不在意谢则凛是不是真的喜欢她,毕竟刚开始,就连她自己都并没有因这段时间的举动而立马心动。
她只是想要听听接下来他会怎么答。
这些天到底有没有用。
然而这一切都因为谢枝忆的出现搞砸了。
仿佛小朋友心心念念的某个玩具,明明下一步就能得手,突然来了个不懂事的人,砸坏了玩具,还指着玩具说“这又不是你的”。
谁能不生气。
饶是再咸鱼性子的钟向窈,也有点无语。
盯着谢枝忆看了会儿,她转身走到门口,拉住门柄:“你真的很无聊。”
话音落,手腕顺着力道往下压。
钟向窈迈脚,半边身子已经出了休息室。
只听见身后嘀嘀咕咕的一声:“什么臭脾气,难怪裴霁看不上你,要我是她,肯定也喜欢徐初霓。”
钟向窈的后背猛然僵住,停留在门内的另一只脚像被灌了铅,重的根本抬不起来。
于钟向窈而言,如果裴霁是那颗地雷,那徐初霓就是点燃的导火索。
二者同时出现在她耳边,只会山崩地裂。
等她反应过来,自己已经疾步折回谢枝忆的面前,手掌按着她的肩膀,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将人抵在墙上。
两人的身高没差多少。
四目相对时,钟向窈才从谢枝忆的瞳孔中看见她的脸色有多难看:“你再说一遍。”
“我、我说什么啊。”谢枝忆明显意识到说错了话,睫毛颤得飞快,“我没说话。”
钟向窈面色紧绷地扯了扯唇角,手指一点点收紧:“敢做不敢当啊,谢枝忆。”
轻飘飘的一句话,仿若千斤锤砸在谢枝忆的自尊心上,她用力抿了下唇,梗着脖子反问:“难道我说的有问题吗?”
钟向窈安静地看着她。
“当初你们一起去欧洲学习,你暗恋他那么多年,徐初霓一出现,你就破防了?”谢枝忆口无遮拦,“裴霁不喜欢你是事实,我哥不喜欢你也是事实,你怎么不从自己身上找找问题所在,总捂别人的嘴有用吗?!”
就像每个说错话惹别人生气后,丝毫不占理的成年人一样,钟向窈一翻脸,谢枝忆就站不住脚的愈发理直气壮。
见钟向窈说不出话,谢枝忆无比痛快,年初被抢走项链与前不久她告状的怒意翻腾,用力抓住她的手腕,往旁边拽开。
而后对上钟向窈的眼睛,像上次她对自己挑衅微笑那样,歪了歪头:“哦对了,就像从小到大,你永远没有父母撑腰,因为他们也跟裴霁一样不喜欢你。”
谢枝忆只顾自己痛快。
丝毫没有想到,这话是令钟向窈失去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
哗的一声。
伴随着花容失色的尖叫与瓷器碎裂声,休息室内传出动静极大的声响-
而另一边。
“我知道你跟钟小姐有婚约,可是你真的喜欢她吗?”苏虹红唇紧抿,灵动明媚的五官染上几丝精明,“你不喜欢她。”
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底气。
谢则凛轻嗤,后退一步再度与她拉开距离:“当年的事你可以不用放在心上。”
“但你就敢说真的对我没有一点兴趣?”苏虹的声音很哑,“那你为什么要帮我,为什么要把我从投资方手里救下来。”
看着苏虹,谢则凛明显的怔了一瞬。
当时为什么要多管闲事?
时至今日再回忆,很多细节谢则凛其实已经有些记不清了,唯独记得那晚苏虹含着眼泪扭头看他的那一眼。
像极了某张在脑间鲜活多年的脸。
或许是想到了脸的主人,谢则凛眉心一跳,一反常态地多管了闲事。
思及此,他的不耐烦已经不再掩饰:“那时候应该有人告诉过你,不要想太多。”
苏虹脸色煞白:“可我不甘心。”
不再想与面前的人多谈论一句。
谢则凛直接绕开她,走了两步,又忍无可忍地停下:“当年帮你,只不过是因为你与她三分像的眉眼,否则真以为我是慈善家?”
“别再自取其辱,苏小姐。”
话音刚落,谢则凛眼底的厌恶甚至还没有消散开,不远处就传来谢枝忆响亮的声音。
想到楼下尚在进行的晚宴,谢则凛蹙眉,赶紧循声赶去。
刚走近,他就感受到谢枝忆话语中,毫无遮掩的恶意:“就像从小到大,你永远没有父母撑腰,因为他们也跟裴霁一样不喜欢你。”
“……”
谢则凛的表情倏然变化。
下一秒,房间里响起她的尖叫,以及瓷器酒瓶摔碎的动静。
他伸手推门,而同一时刻,钟向窈白着一张脸从里面往出跑,脚步踉跄慌张。
两人的胳膊很轻地撞了下。
钟向窈毫无所察,拎着裙摆往楼下跑。
谢则凛的步伐停滞在门口,想到刚刚听到的那句戳人心窝的话,看向碎瓷片里蹲着的谢枝忆,缓了缓,他走进去。
“怎么回事?”谢则凛沉声道。
谢枝忆浑身发抖,反应慢半拍地抬头看向垂眸的男人,仿佛找到靠山,满脸惧意:“三哥,钟向窈想打死我……”
谢则凛按捺下因那句话而浮动的心绪,瞥见玻璃渣,伸手将人拉起来:“受伤了?”
闻言,谢枝忆哭声渐止,低头看了看裸露在外的皮肤:“好像没有。”
“知道了。”谢则凛转身往出走。
忽而得到这一句话,谢枝忆来不及擦眼泪,懵懵地问:“三哥你知道什么了?”
谢则凛脚步未停,背影看上去仿若挟着狂风暴雨,冷声道:“宴会结束就给我滚回去,别让我去别人家里逮你。”
说完这话,谢则凛加快步子下楼。
环视了一圈晚宴情况,刚刚结束的钢琴曲正好压过了楼上的动静。
瞧见他出现,不少等着攀关系的投资商陆续抬着酒杯朝这边靠近。
谢则凛此时没什么心情。
被几人缠住无法脱身的时候,他回头看了眼彭畅,后者迅速上前解决。
等到把人打发走,彭畅见谢则凛表情不对,快步过来询问:“先生,怎么了?”
“钟向窈刚刚下楼没有?”
彭畅指了个方向:“几分钟前,我看到钟小姐低着头从那儿出去了。”
瞧见是通往酒店花园的走廊。
谢则凛闭了闭眼。
……
钟向窈从酒店后门出来后,顺着石子路走了一圈,夜风有些凉,拂过她的脑门,没一会儿极度浮躁的情绪冷静了下来。
其实谢枝忆说的没错。
她九岁与裴霁共同前往欧洲,在那之后的十一年里,他成为钟向窈生命里最重要的另一半,裴霁获得欧洲各大钢琴奖项时,她全都在场,她所有的荣光,裴霁也都参与。
甚至被粉丝称为古典界新生代双子星。
这样的关系,动心实在是轻而易举的事。
而她的亲生父母也的确如谢枝忆话中的意思一样,从来没有爱过她。
这些钟向窈都清楚。
可今晚猝不及防被外人指出,她只是觉得有一点儿累,也有点儿无力。
迈入冬季的夜晚气温已经很低了,钟向窈穿着薄薄的复古丝绒长裙,双臂与脖颈全都裸露在外,冷风吹过,生起一片鸡皮疙瘩。
回头看向内场。
钟向窈打消心思,找了个光线不是太暗的台阶边坐下,整个人陷入花丛里。
坐下后,没过小腿肚的长裙往上缩了点,脚踝往上一寸的位置有点凉。
钟向窈弯下腰,伸手搓了搓。
只是手指不知道碰到哪儿,冷不丁地一阵刺痛令她拧起眉头。
身子稍偏,钟向窈就着灯光发现,刚刚失手打翻的瓷器片划伤了脚踝边的软肉。
外层皮肤裂了条口子,红艳艳的渗着血。
刹那间,除却狼狈无力之外的茫然钝痛感,一点一点地顺着小腿爬上她的胸口,变成一只手,狠狠地束缚住她的心脏。
钟向窈立马红了眼。
父母的失责又不是她的错误,凭什么从小到大都因此而被嘲笑。
吧嗒一滴。
眼泪跌落在膝头,被布料吸干,只剩一点不易察觉的痕迹。
须臾后,钟向窈伸手在眼睛旁扇了扇,准备起身回去,道个别回家处理伤口。
眼前忽然出现一双黑色皮鞋。
不等钟向窈抬头。
谢则凛已经蹲了下来,而她怔忡地撞进了他冷冽中染着细微担心的眼。
原来他也会担心自己吗?
钟向窈眨了眨眼,心底的那抹酸涩被人稳稳接住,顿时化作一缕夜风,飘进她身体无处不在的乱窜。
鼻尖红了,话也说不出来了。
瞧见她这样,谢则凛就意识到今夜过了火,语气缓了缓:“有没有受伤?”
“嗯。”钟向窈克制着颤意,却不料连呼吸都在发着抖诉说委屈,她很轻地哽咽了一声,低头看向自己的伤口,“流血了。”
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谢则凛目光沉沉,后槽牙不着痕迹地收紧了些:“疼不疼?”
“疼死了。”话音落,钟向窈的眼泪就扑簌扑簌的往下掉,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我的手也好疼。”
“我让人去买消毒水。”
钟向窈的委屈却被最大化,如同有针在她心地密密麻麻的扎,语无伦次:“没用。”
见她边说边摇头,谢则凛又气又好笑:“怎么没用,消毒才能好得快。”
“我想——”说完这两个字,钟向窈一声抽噎堵得自己喘不上气,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谢则凛没嫌烦,嗯了声:“想什么?”
“想、想……”钟向窈连续抽搭了好几下,才晃晃悠悠地伸出手,露出通红一片,边抹眼泪边说,“你帮我揉揉它。”
第15章
“你帮我揉揉它。”
谢则凛的眼皮很轻地动了下,垂眼借着淡黄色的光晕看着钟向窈的脚,稍稍沉默。
钟向窈抽抽搭搭地睨他一眼,虽然预料到了这个结果,但依旧有些落寞。
揉了揉眼睛,低头吸了下鼻子。
“我想回家了。”钟向窈突然开口。
昏暗中,谢则凛停下刚刚伸出去的手,抿唇微顿:“我带你去处理伤口。”
“不用了。”钟向窈情绪低迷,小声地重复了一遍,“我想回家。”
想到在休息室外听到的。
谢则凛不清楚她究竟是因为谢枝忆话中的恶意而伤心,还是因为被提起的那个人。
默了默,他又朝钟向窈伸出手。
细弱的指尖落在掌心里,轻得像片云。
谢则凛只是微微用了点力道,就把人从台阶上拽了起来。
“小叔。”钟向窈回握住他的手,不经意地剐蹭了下,“刚刚的话你都听见了吧?”
谢则凛侧眸看她,嗯了声。
得到回应,钟向窈才慢慢将自己的手从他掌心抽走,嗓音温吞:“我觉得谢枝忆真的有点儿过分了,我很不开心。”
“我知道。”谢则凛放慢步子,察觉到她的裙摆有点碍事,往旁边让开点位置,“这个事情我会让她给你个交代。”
因为他的举动,两人间的距离被拉开。
原本裙摆与西裤摩擦触碰的隐晦暧昧顿时消散,变得正经起来。
钟向窈低眼扫过:“但我不想见她。”
“行。”谢则凛点头。
或许是有谢枝忆的缘故在里头,此时谢则凛对钟向窈的要求无有不应。
察觉到这点,钟向窈的思绪又往苏虹话上飘了几分。
她学不会拐弯抹角,做事总是直来直往,于是想了想直接开口:“你今晚——”“哥!”
一道突如其来的男声打断了钟向窈的话,两人同时望过去,玻璃门边背光站了个肩宽腿长的男人,一只手朝他们挥了下。
钟向窈抬头:“谁啊。”
“小谦。”谢则凛言简意赅,几步走过去,“让你买的东西呢?”
男人递来透明塑料袋,里面装着简单的消毒水与棉签,皱眉:“受伤了?”
“不是我。”
说着,谢则凛转身看向钟向窈:“给你消个毒,我再送你回家?”
在跟谢则凛说话的过程,其实伤口就已经不太疼了,刚刚摸黑看的时候,流着血的确有些瘆人,此时撩起裙摆再看反而还好。
钟向窈没拒绝,看了眼旁边的栏杆。
还没开口,谢则凛便会意地扶住她的小臂,两人一坐一蹲着,他拧开消毒水。
看到他这会儿的姿势,钟向窈眨了下眼,莫名想起上次在钟叙面前说的话,晃了晃完好的小腿:“你之前说男女授受不亲呢。”
闻言,谢则凛的动作顿了顿。
思索两秒,他抽出棉签沾了消毒水去擦拭伤口:“但你也说过要我替她还债。”
被自己从前说过的话回旋镖扎了一下。
钟向窈移开眼,假装四处看了看。
直到对上长廊下的另一双眼,才反应过来刚刚送东西的人没走。
四目相对,钟向窈察觉出他眼里的打量,不自在地挠了下额头。
“嫂子?”男人倏然喊。
钟向窈呛了一声,连连摆手摇头:“不不不你喊错人了,我们还没结婚呢。”
听到这话,谢则的动作停了停。
而钟向窈丝毫没有察觉,认真地听眼前的男人说话:“真的吗?但我看你们这么默契,应该也快好事将近了吧?”
冷不丁一句话,引得钟向窈有点开心,忍不住想看来努力还是有效果的。
她腼腆一笑:“那的确还有点儿早呢。”
因为那场意外导致的坏心情被迫终止,钟向窈与他相谈甚欢,越聊越觉得熟悉,思来想去却记不清他到底是谁。
钟向窈舔了下唇,谦虚询问:“不过咱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男人余光瞥过侧脸紧绷的谢则凛,眼底染上了点笑意,故作亲昵:“你猜猜。”
“我不知道啊。”
“哇,这么伤人的吗?”男人肩膀稍侧,靠在柱子上,“咱们虽然好些年没见了,但你只记得我哥不记得我……”
话还没说完,谢则凛便嗓音凉凉地喊了声:“商柏谦,没事就滚回去。”
是谢靓小姑姑的儿子。
钟向窈表情讶异。
被训斥了的商柏谦也不生气,对着钟向窈笑了笑,下颌轻抬无声道:“吃醋了。”
见状,钟向窈扫过谢则凛,眼皮很轻地动了动,笑着低下头。
要真是吃醋就好了-
安排车把钟向窈送走,谢则凛回到晚宴,跟谢老爷子和几位钟家长辈解释几句,只说了她有些不舒服,没提谢枝忆的事。
晚宴一直到十点。
兴许是近日连轴转太累,也可能有其他缘故,会场歌舞升平,谢则凛始终提不起兴趣。
陪老爷子走了一圈,他百无聊赖地放下一滴未动的酒杯,回眸扫了眼角落。
谢枝忆缩在那儿不敢乱跑。
一道视线看过去,她顿时僵在原地,瑟瑟地朝谢则凛露出个胆怯的笑。
晚宴结束,还剩不少需要打点的事,等到将一切善后,他才回到老宅。
由于明天还有短暂家宴,旁支的不少亲戚今夜全都留在这边,谢则凛进门时,一楼客厅只剩管家与几位佣人打扫卫生。
“都回来了?”谢则凛脱掉外套递过去,抬眸扫过楼上,“谢枝忆人呢?”
“都在呢。”管家顿了顿,“小姐跟云起少爷回来就直接上楼了。”
“两人在哪儿?”
话音刚落,音乐房内传出几道琴声。
谢则凛垂眼解着衬衫袖扣,看上去没什么异样,可管家盯着他手背明显的条条青筋,就猜到今夜可能发生了些事情,忍不住提醒:“明天就是家宴了。”
“穆叔意思是,让我在家宴发作?”
望进他似笑非笑的眸,穆叔不再说话。
等到琴声停止,谢则凛也摘下了两颗袖扣,绕过茶几,双手插入裤兜上楼,拐了个弯,停在音乐房门口。
刚按住门柄,里面传出两人的对话。
“你能不能别弹了,烦死了。”
“我上回就跟提醒过你,以后别再找钟向窈麻烦,之前三哥大度没有计较,堆到下回你以为有好果子吃?”
“那我怎么知道三哥那么在意。”
“你脑子被屎糊住了吗,拍卖会那次还能看不明白?不在意能帮她出头?”
“凶什么呀。”谢枝忆急了眼,气急败坏地说,“我哪里想到我们两个小姑娘别苗头,三哥会插手偏帮一个外人。”
“你也知道你们是小姑娘,那还成天指使我帮你为难人家?”
“我这次又不是诚心找麻烦,我……”
嗒的一声。
音乐房的两个人同时扭头,只见谢则凛姿态慵懒地靠站在门边,双手环抱,像对他们的聊天内容颇为感兴趣。
谢枝忆的心脏狠狠一跳。
下一秒,谢则凛勾唇笑起:“继续说,让我也听听看,你是怎么个不诚心法。”
……
二十分钟后,楼上始终没有动静。
穆叔想起谢则凛刚刚风雨欲来的背影,想了又想,还是敲了老爷子的房门。
搞清事情的前因后果,老爷子皱眉摆手:“那两个混账东西个个都是不省心的料,总是又犯了错,该让阿凛好好收拾。”
“可家里到底还有外人在。”
沉默片刻,老爷子揣着心思上了楼。
走到门口的死角处,恰好看见屋内摆了面大镜子,能从中窥到几分情况。
镜面正中央,谢云起兄妹俩并排靠墙,双腿深深蹲下,神色痛苦地扎着马步,手臂平举与肩膀同齐,而谢云起绷直颤抖的手背上,还搭着一本将近七厘米厚的琴谱。
至于满脸泪痕的谢枝忆,正小声嗫嚅:“59、60、1、2……”
报数的声音减弱消失。
谢则凛坐在对面,双手交握,气定神闲地抬眸看她:“还有最后十分钟,再不吭声的话,倒计时可就不作数了。”
“呜呜呜3、4……”谢枝忆浑身发抖,“三哥,我真知道错了,我今天不是故意的,以后再不敢跟钟向窈对着干了。”
对堂妹迟来的道歉,谢则凛视若无睹。
直到十分钟结束。
他抬手轻敲椅子扶手,嗓音凉到极致:“睁大眼看清楚,出生在谢家,就觉得自己高人一等,能随意戳人伤口了是吗?”
“剥掉姓氏,你还有什么?”
谢枝忆坐在地上,脸涨得通红辩解:“我没欺负别人,今天我不是去找她麻烦的。”
懒得听她多言,谢则凛起身,缓步走到两人跟前:“给自己长点儿脸,说话前过过脑子,别让别人觉得谢家小辈没教养。”
“另外,你这月的零花钱减半。”
听到这话,谢枝忆酸疼的双腿都没了知觉,愣愣地抬头,汹涌泪水无声滚落。
谢云起见状于心不忍,小口抽气:“三哥,只是女孩子间的矛盾,这是不是太重了。”
“我看你在录音室张口闭口也挺能耐。”谢则凛语调云淡风轻,“既然心疼妹妹,那就拿你这个月的贴补她吧。”
谢云起向来花钱大手大脚,更没想到今晚会被连坐,抿唇不敢再吭声。
而谢枝忆被折腾的太狠,反而没了顾虑的指责:“你偏心,明明我才是你亲妹妹。”
“所以你觉得我今天冤枉你了?”
谢则凛垂眼,居高临下的视线里凉意森森,逆着光的脸轮廓分明,紧绷的唇角与下颌线在光源中愈发清晰。
“你本来就冤枉我!”谢枝忆回家没来得及卸妆就跟进了音乐房,此时哭的眼线晕染开,格外狼狈,“明明是钟向窈朝我动手,你却回来体罚我,你就是偏心她。”
房间里充斥着谢枝忆的哭喊,回声震震。
谢则凛眉心微敛,神色略微疲惫:“鸟三顾而后飞,人三思而后行,谢家家训的最后一条你从没有熟记过。”
“……”
一句谢家家训,谢枝忆的哭声渐止。
从开始谢则凛就没有拿钟向窈说过事,体罚她的缘由,也不过是遇事没有三思。
见谢枝忆的情绪趋近于平静,谢则凛垂眼卷起衬衫袖口,嗓音极淡:“你说我偏心那就偏心吧,毕竟人心从不在正中央。”
谢枝忆张了张嘴。
不等她开口,谢则凛已经往出走:“这是最后一次,既然不受教,以后也就不用再拿我出去说事儿,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三哥……”
忽略掉身后的声音,谢则凛下楼出了角门,穿过长廊后回到自己的独栋小楼。
走到乳白色装饰灯下,他放慢了脚步。
晕染开的夜光有些轻微的模糊,晃着人的眼睛,令人忍不住轻轻蹙起眉头。
从接手谢家开始,谢则凛就知道自己肩上的担子有多重,家族兴盛、扩张事业版图,连约束弟妹也成了他避无可避的负担。
谢云起与商柏谦性子纨绔,浪荡放纵,没一个省油的灯,一不小心就会招惹是非。
谢枝忆性子要强,被纵的不知天高地厚。
而稍微懂点儿事的谢云曼,从小就被确诊骨髓增生综合征,绵软到任人可欺。
谢则凛并非钢铁之躯,他做不到事事都妥帖完美,处理兄妹关系于他而言,比在谈判桌上力挽狂澜还要不易。
沉沉吐出口气,他看着大理石地板上的细微裂痕,心头涌上一股疏解不通的郁气。
手机适时地震动了两声。
接通后,彭畅在那头交代道:“先生,您让我去问的东西已经问到了,需要我明天带去公司吗?”
是安排彭畅去问的祛疤药膏。
那么长的痕迹,要是护理不周留下了疤,钟向窈只怕得后悔。
谢则凛仰了仰头,重新拎起放在一旁的外套说:“不用,我现在过去。”
只是拿到药膏,驱车抵达云水巷钟家老宅之后,谢则凛又有些踯躅不定了。
看着二楼最靠近他的某扇窗。
谢则凛靠在车身上,低眼把玩着还没开封的药膏盒子,自嘲似的笑了笑。
谁知下一秒,刚刚还被他久盯的红木漆窗户被人从里面推开,猝不及防地探出了一颗熟悉的小脑袋。
看见他的那一刻。
小姑娘的眼底瞬间乍现出浓浓笑意,顺着眼尾蔓延,弥漫至整张脸:“你真来啦!”
谢则凛当即便愣在了原地。
眼眸轻闪,不久前还难以平静的心绪,在看见钟向窈笑脸的瞬间骤然平息。
在她刻意压低也难掩明快的嗓音里,谢则凛慢慢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怎么——”“等等我!”
钟向窈打断他,脑袋重新缩了回去。
谢则凛缓缓站直身子,捏着药盒的指尖无所适从地抚过棱角。
不过片刻,中式风格的院落大门被打开,钟向窈裹着薄薄的驼色披肩,小跑到他跟前的镂空围墙内:“我特意等你来的。”
“你就猜准了我会来?”谢则凛走动时目光分寸不移,定定落在她脸上,“要是不来呢,你怎么办?”
钟向窈眼角眉梢的喜悦与小得意在昏黄光圈下根本藏不住,双手握着小铁杆,眨了眨眼睫:“因为商柏谦今晚跟我说过了。”
“?”
跟商柏谦有什么关系。
想到两人在长廊下相视而笑的画面,谢则凛眼底的情绪淡了几分,不由得再度想起谢枝忆提及的裴霁,喉结微微滚动。
钟向窈伸出手朝他勾了勾。
谢则凛上前,两人间的距离被拉近,隔着围墙一个抬头一个低头。
影子被无端拉长,纠缠交错。
“他说,”钟向窈小声道,“你吃醋!”
谢则凛面无表情地望着面前的人。
漆黑的瞳孔宛若深渊,只一眼就会像黑黑沉沉的漩涡让人沉溺,静得可怕。
但钟向窈毫不畏惧,双肩因为用力垫着脚的缘故而耸起,嗓音又轻又娇糯,带着点儿缠绵悱恻的意味打直球:“谢则凛。”
“所以你真的吃醋啦?”
第16章
“所以你真的吃醋啦?”
夜色朦胧,道路两边的街景灯光堪堪映亮了两人的脸,一片沉沉黑寂下,钟向窈睁大眼睛盯着谢则凛的表情。
双手扶着栏杆,眉眼弯弯。
谢则凛背光的面容隐匿于夜色之中,神色怔忡了两秒,很快回过神:“吃醋。”
他怎么可能吃醋。
低低呢喃,嗓音中带了点玩味。
钟向窈不爱听他这样讲话,轻哼一声追问:“那你怎么奇奇怪怪,不是吃醋是什么?”
“嗯,没错。”谢则凛的语气全然一副不愿计较的样子,“我是吃醋长大的。”
听出他阴阳怪气,钟向窈撇嘴,瞥见他手里捏着的东西,扬扬下巴:“拿了什么?”
谢则凛将药膏递给钟向窈:“之前朋友推荐过祛疤用的,等两天后再开始用吧。”
看着谢则凛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钟向窈眼神怀疑:“真的有用吗?”
“应该吧。”他的情绪很淡,“试试。”
今夜月色皎皎,莹白月光与昏黄灯线汇聚跌落在谢则凛的侧脸上。
打量几眼,钟向窈莫名觉得不太对劲。
捏着药膏盒子轻晃两下,钟向窈稍稍凑近了点,歪头盯着他:“你有点奇怪。”
“什么?”
钟向窈的抠了抠栏杆:“不开心吗?”
闻言,谢则凛神色稍顿。
借着她的话,脑间无端想到上药时钟向窈与商柏谦的挤眉弄眼,没由来地,谢则凛想到了波兰音乐会那晚带走她的场景。
所以她跟那个人在一块,也是这样吗?
钟向窈向来很招人喜欢,长相勾人,笑起来时却温顺明朗到毫无攻击性,又有家世背景缘故,她一身温文尔雅的书卷气。
虽说被宠的娇了些,但在这些的前提下,似乎娇娇女更加令人喜爱。
听说国外的小男生都很喜欢这种类型。
这些年她在国外,应该也还是像从前那样被人追捧着吧?
不知不觉间,思绪被引得飘浮好远。
谢则凛安静地回视过去,目光有些复杂,张了张嘴,险些没有控制住情绪起伏地,想要开口询问钟向窈。
幸而理智回笼,他停了下来。
见这人久久没有开口说话,气氛诡异,钟向窈伸出指尖挠了挠眼皮:“总不能还是因为谢枝忆吧?其实我不生气了。”
那股劲儿来得快去的也快。
钟向窈少与人计较,纵然谢枝忆触及她的逆鳞,但谢则凛亲自给她伤口消毒,钟向窈觉得这件事倒是也没那么让人难以承受。
思及此,她越发觉得自己好哄。
抿了抿唇角,钟向窈的指尖轻轻在栏杆上敲了下,表情有些羞涩:“如果你还觉得愧疚,我们倒也可以再谈谈下次约会的事儿。”
这话让人颇有几分哭笑不得的意味。
谢则凛无言半晌,刚才还浓郁的情绪轻描淡写地散开:“想得还挺美。”
“谁让我长得美呢。”钟向窈轻哼。
见谢则凛隐隐变得放松下来,她笑着弯起眼,想到什么:“之后我要好好练琴了,下下周去布鲁塞尔参加音乐会,你有时间吗?”
“怎么?”谢则凛打趣,“又要让我去给你免费当家属?”
钟向窈撅了撅嘴:“干嘛!那可是别人排队都等不来的殊荣,你还嫌弃。”
闻言,谢则凛唇边的笑痕深了几分,漫不经心道:“那过去的家属票呢?”
仔细想了想,钟向窈解释:“有些团队内部消化了,还有些就只能那么空着喽。”
谢则凛轻轻勾了下唇角,随意地问:“所以我是你主动邀请过的第一位?”
“……”
问到这个,钟向窈的神色略略有些微妙,好在那缕尴尬飞速掠过,两人隔着距离,谢则凛并没有看清楚。
她不怎么自然地点点头:“当然!”
“那我的确挺荣幸。”
“所以要来吗?”钟向窈眨巴着眼睛,饱含期待,“我给你留视觉最好的位置。”
谢则凛笑了笑。
与她的视线隔空触碰,饶是在暗色里,也依旧能看得出那双眼睛有多漂亮,被这么盯着,他的指尖有些发痒,喉结滚动。
正要开口应答时,钟向窈身后的大门冷不丁被人打开,隐约走出了个男人。
不知道是钟叙还是钟其淮。
钟向窈的心跳瞬间加速,没等到谢则凛的回复,但此时她也无法再去追问,眼中划过一丝失落:“那我先回去了,你路上小心。”
说完,钟向窈悄悄绕过大门跑开。
谢则凛单手插兜看着她的背影,直到人彻底消失,他才垂下眼,很轻地笑了一声。
等回到老宅,时间已经临近十一点半。
原以为家里的人应该都睡了,谁知刚走到廊下,就瞧见一楼书房窗边站着一道身影。
谢则凛脚锋一转,走了过去。
站在窗户外,他屈手敲了敲窗户,察觉到里面的人身影微晃,谢则凛问:“还没睡?”
“我在等你回来。”
谢老爷子话音刚落,两人间的窗户就被他直接拉开,谢则凛的余光稍稍倾斜,扫过书桌边放着的明黄色首饰盒。
盒盖被打开着,露出里面的那枚玉佩。
“什么时候的事?”
耳边响起谢老爷子的声音,谢则凛抬眼:“您就笃定这东西是我找回来的?”
“除了你谁敢。”老爷子轻嗤一声,“这么些年,你真以为没人知道玉佩在谁手上?”
谢则凛无奈轻笑:“您知道就好,何必还要说出来,倒显得我过去太计较。”
忽然间,穿堂风从身后袭来。
凉意掠起谢则凛大衣衣摆,露出他清瘦颀长的身形,肩背线条流畅,双腿笔直。
谢老爷子收敛回目光,语气中染上几丝淡淡的惆怅:“我养大他一场,也算是对得起他爷爷当年的恩情了,但没想到他做出那种事,你计较也无可厚非。”
谢则凛沉默着。
“只是,”老爷子顿了顿,“明年他就要出狱了,到底是一笔写不出两个谢家,阿凛,你怎么想的?”
四目相对,谢则凛清晰明了的看见了老爷子眼底的探寻,他似是而非的勾起唇角:“您觉得我该怎么做?”
“遭罪的是你,自然你说了算。”
“我不是会赶尽杀绝的人,只要他安守本分不再越界,我会留一丝余地。”谢则凛神色漠然,冰冷到刺骨生寒,“但若再动不该动的,当年怎么进去的,我会再送他一次。”
话音落,寒风吹的谢则凛额发晃动,打理妥帖的额发稍稍掀起,露出干净额头。
眼底情绪翻涌,阴郁偏戾-
时间过得飞快,谢老爷子寿宴结束后,很快到了布鲁塞尔的冬季音乐会。
是钟向窈在邀请函中挑出的其中一场。
十一月中旬,随着气温下降,江北迎来了今年的初雪,整座城市被大雪覆盖。
临近年底,钟向窈忙得不可开交。
音乐会前一周,她飞到布鲁塞尔与乐团进行磨合,或许是与钟向窈单方面跟谢则凛拉快进度有关系,这次的彩排进行得极为顺利。
周三下午。
布鲁塞尔下了连续四天的雨,今天终于有了点儿太阳,堪堪放晴。
酒店顶层套件内的瑜伽垫子上,钟向窈盘腿趴着,边拉伸边在手机屏幕敲敲打打。
这几天她跟谢则凛联系的频繁,但由于长达十天没有再见面,钟向窈格外担心他会忘了自己,于是有事没事就发消息骚扰几句。
谢则凛或许已经习惯了。
起初还会不耐烦地纠正几句,要她不要在工作期间发来无关紧要的话题闲聊。
而现在已经会熟稔接话,只是内容并不怎么令人舒坦。
钟向窈:【这边的雨天好烦躁,好想念江北的晴天哦~】
谢则凛:【飞回来。】
钟向窈:【总不能无缘无故回去吧?要是你想我,可以勉强明天回去看看你。】
那头沉默良久。
细碎的阳光破开玻璃落在钟向窈的肩颈,烟粉色的运动装勾勒出窈窕的身线,后腰微微塌陷,下巴垫在手背上。
等了会儿,那头才慢条斯理地回复:【那就死心塌地的留下吧。】
“……”
气得钟向窈吹了吹额发,正要回复,乐团大提琴手敲开门,靠在墙边笑吟吟地问:“今天天气这样好,要去打球吗?”
“现在?”
“我们约了位置,运动完正好吃夜宵。”女人抬了抬下巴,“Cecilia,听说你高尔夫球打的很好,要不要切磋切磋?”
一听这话,钟向窈爬了起来。
跟女人约好时间,进到卧室准备换身衣服,看着谢则凛气人的消息,她的眼睛眨了眨,退出界面很刻意地没有再回复。
高尔夫球场距离酒店只有三公里。
一行人分别开了两辆车,到地方的时候刚刚五点,随后被工作人员领着去到专属区域。
钟向窈摘下帽子拢了拢头发。
大提琴手Zoie是位性格活泼的法国人,与钟向窈合作过不下五次。
两人很有话可聊。
等着同伴陆陆续续分散开,Zoie笑着挽住钟向窈:“今天可要好好跟你比一场。”
“好呀。”她弯起眼笑,提步朝人少的另一侧走去,“不过我回国后的这些年很少再打啦,你可要记得让让我。”
“Sure.”两人边走边聊,丝毫没有注意到已经距离同伴太远,这头除了偶尔的几道说话声外,比起他们那边过于安静。
又聊了几句,忽然有工作人员来制止。
钟向窈不明就里:“怎么了?”
“那边的被包场啦,好像有大人物在,您二位不可以再往那边走了。”
听到这话,Zoie的表情顿时有些奇怪:“谁来高尔夫球场只包小场呀。”
“这我就不清楚了。”工作人员摇摇头,指向那头长廊下,“听说是有什么合作在谈,可能比较重要但又不像引人耳目吧。”
钟向窈跟Zoie同时循着方向看去。
只见白色玻璃房内,站着几位穿着休闲的年轻男人,稍稍偏左的地方,一男一女穿着同色系的圆领棒球卫衣,正在亲密交谈着。
女人矮些,正好够到男人肩下一寸。
男人身量很高,黑发白肤,双手抄进兜里,边听女人讲话边点头,样貌极为出众。
钟向窈的视线刚一偏转,就直勾勾地落在了那人的身上,愣了愣,思绪停滞。
Zoie显然也是被惊艳到,眼眸一亮,抓着她的胳膊轻轻地晃:“Cecilia,你快看那个男人,简直是我的理想型!”
“是很帅。”钟向窈喃喃。
Zoie捋了捋秀发,肩头轻撞她的,挤眉弄眼道:“你说我要是过去要个联系方式,他会给我吗?”
冷不丁一阵寒风吹过。
钟向窈回神,肩头被冷的颤了两下,心里却隐约热了起来,毫不犹豫地说:“当然不会给你,因为他是我的人!”
“什么?”Zoie惊讶,“你……”
钟向窈再度看向玻璃房内熟悉的身影,笑了笑,唇边染着势在必得的笑意,眼眸亮晶晶:“那是我未婚夫。”
解释清楚,钟向窈像只展翅的小蝴蝶一般同Zoie暂时分别,轻快地朝那边而去。
距离越来越近,不等钟向窈喊他,只见男人忽而转身走到另一侧死角处。
看不清楚具体位置。
但这并未影响钟向窈迫切想见他的念头,一路小跑着过去,面色愉悦。
想到刚刚在微信上回复的那句话。
难怪要她死心塌地的待着,是因为谢则凛自己就在布鲁塞尔。
钟向窈抬手将吹乱的发丝往耳边别了别,走到门口时,呼吸有些急促。
舔了两下唇角,钟向窈压下起伏的情绪。
“Darling~”倏然间,一道极其标准美式英语吸引了她的注意,侧头看过去,只见女人面朝向谢则凛的方向,笑容满面,“快过来呀。”
什么Darling?
这个女人在喊谁Darling?
到嘴边的话语顿时停了下来,钟向窈蹙眉打量女人的侧脸,不知怎么越看越熟悉。
脑间记忆翻滚着。
刹那间,一张前不久出现在营销号中的暧昧照片浮现眼帘。
这人不就是与谢则凛传绯闻的女人吗?
钟向窈思绪万千,还不等想出什么因果,而后视野中出现了两道男人的侧影。
女人说了什么,他似是点头应允。
那一瞬间,茫然涌上心间,上回并未亲耳听到谢则凛与苏虹对话的烦躁也夹杂其中。
看着两人的身影。
钟向窈的小脑袋甚至已经构思了几百个狗血小故事,视线再往谢则凛身上移去时,只见他看着自己偏了下脑袋。
眼神疑问,丝毫没有被捉奸的心虚。
钟向窈笑了笑。
随即推开玻璃门走进去,面不改色地站到谢则凛身侧,当着女人的面挽住他胳膊。
“阿凛,这位是?”
钟向窈丝毫不怯场,面对女人的询问,她轻轻歪头抵在谢则凛上臂,瞳色分明的眼紧盯着对方,腔调甜软:“我是他未婚妻。”
这话一出,她立马发觉谢则凛胳膊稍僵。
一道意味不明的视线落在她头顶,钟向窈仰头看他,眨了眨眼像在说:你慌什么?
察觉到她的意思,谢则凛的眉头不动声色地挑了一下,眼底带着纵容,睫毛轻抬,露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对上这个眼神,钟向窈怔了怔。
不等她回味清楚是什么,下一秒,就听见耳边响起女人惊喜的声音:“老公,快过来见见阿凛未婚妻呀。”
“……”
轰的一声。
钟向窈的耳鸣不止,面上的小骄纵尚未全部散去,就这么梗着脖子一点点扭头。
看见两步开外的年轻男人快步过来,亲昵地握住女人递过去的手,熟稔自然。
钟向窈僵硬地看着他们交握的双手,耳畔除了他们打趣的声音外,最清晰的不过是刚刚那句“老公”来回萦绕。
太丢人了。
头顶那道视线始终没有挪开,钟向窈挽住他的那只手失了力,在自我尴尬到窒息的意识中慢慢垂落。
指尖刮过他的衣料,无意识地滑了下去。
然而钟向窈刚松了口气。
突然间,微微张开的掌心没入温热的大手,常年握笔的虎口处有些粗粝,手心干燥温暖,就像谢则凛这个人一样。
那只手缓缓加重力道。
以毋容置疑的姿态,将钟向窈又重新拉回了始终盘亘在脚底的尴尬中去。
“刚刚不是挺能耐?”
谢则凛淡淡发问,指尖不动声色地在她指缝中轻蹭了下,微微弯下腰,声线随着他的动作一同变得低哑。
调侃与强硬融为一体窜进钟向窈耳中。
他低笑着缓缓道:“松开做什么?”
闻言,钟向窈恍然抬眸。
两人之间的距离在这瞬间骤然被拉近。
冷香与少女甜香混杂交织,气息起伏着打节拍,有一下没一下的往人心尖撞。
钟向窈的心口沉沉一跳。
呼吸微滞,指尖细细蜷缩起来,险些溺毙在谢则凛这双缠绵的黑瞳中。
薄唇轻轻开合,谢则凛压低了声音,落在了她脸侧:“给我握紧了。”
第17章
【那就死心塌地的留下吧。】
回复完这句话,谢则凛放下手机,执起桌上的紫砂壶,慢悠悠地添了杯茶。
旁边忽然伸出一只手,眼疾手快地将茶盏夺了过去,男人笑吟吟地说:“好久没喝到你煮的茶了,想死我了。”
谢则凛勾唇:“意思你老婆手艺不好?”
“喂,你别挑拨离间啊。”Owen走到他对面坐下,翘起腿,“听说上回你跟我老婆的绯闻被你家那位知道了?”
重新清洗了两只茶盏,将刚刚煮开的浅绿色茶水添置其中,谢则凛抬眉并未应声。
见他这样, Owen不厚道地乐了:“你就嘴太硬,解释清楚不就得了。”
“所以这不正好来找你教教我。”谢则凛掀起眼皮似笑非笑,“毕竟是绯闻老手。”
听出他话里调侃的意思,Owen轻咳一声:“帮你就是,这话可别去我老婆面前再提。”
谢则凛但笑不语。
品了两口茶,他的上半身缓慢往后倚,余光瞥过再没有亮起的手机,落在沙发扶手上的指尖缓慢敲点。
按照日程安排表,谢则凛今天应当在港区参加金融峰会,只是手头工作告一段落,想到这些天始终隔着网络交流的钟向窈,又得知Owen夫妻也在,他便让彭畅订了机票。
他们是外籍华人,当年做交换生时,与谢则凛在国内大学有过短暂的同窗生涯。
当初他们交情不深,直到毕业,反而因为工作慢慢熟络起来。
谢则凛收回眼,单手撑着下颌思索几秒:“不过我的确有问题想问问你。”
闻言,Owen立马放下茶盏,表情隐约露出几分兴致盎然:“说说看。”
对上他放光的双眼,谢则凛沉默半晌,直起身稍稍前倾,双手交握,肘骨抵在膝头。
四目相对,刹那间他忽然就张不了口了。
Owen显然没有太好的耐心,催促道:“犹豫什么,咱们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算了。”谢则凛摇头,“说不出口。”
Owen被他气笑,眼珠转了转打趣道:“你俩总不能是你一厢情愿吧?”
谢则凛正要说话时,始终在另一边与别的朋友闲聊的Ashley走了过来:“聊什么呢?”
“说他脸皮薄,追人小姑娘不好意思。”
夫妻俩同时笑起。
谢则凛散漫地往后靠去,神色变得悠闲:“这你倒说错了,是她在追我呢。”
话这么说,但两人并不相信。
过了会儿,Owen被人喊走,谢则凛闲来无事也起身准备过去。
脑间忽而闪过什么,他回头看向Ashley:“这次如果遇见——”话还没说完,谢则凛的注意力就被另外一边的某道熟悉身影勾走,余光侧了几分。
Ashley跟着看过去:“怎么了?”
“没什么。”谢则凛收回眼,往Ashley面前走了几步,压低声音说,“等会儿可能需要你帮我向上次的绯闻解释解释。”
虽说后来钟向窈没有再追问,可谢则凛此时无法主动开口,也不想让这件事成为她心里的疑影,只好由旁人说出来。
想了想,还是当事人来做最合适。
Ashley是个聪明人,很快收回视线,朝他比了个ok的手势。
“看不出来,你还挺会疼人。”
谢则凛垂下眼睑:“这就叫疼人了?”
说完,他没再多言,随着Owen去到另一边看合约,身型稍侧,恰好瞧见钟向窈小跑着朝这边而来。
“瞧什么呢?”Owen勾住他的肩。
谢则凛抬了抬下巴,正欲开口,只见Ashley招招手喊:“Darling~”下一秒,他站在死角处就看见钟向窈停顿在了原处不再有动作。
眼皮冷不丁跳了下。
而在提步过去的时候,也没料想到,钟向窈会径直过来挽住他的胳膊自我介绍。
谢则凛的眼睑很轻地动了下,侧过头,视线凝落在钟向窈的脸上。
看出她极具占有欲的表情与动作。
唇角弯起,像是遇到了一件格外有意思的事情,直到四目相对那刻,他抬了抬眉,眼底不由地露出“随你便”的意味。
只是钟向窈的质问眼神只保持了半分钟,在Ashley再度说话后,谢则凛明显察觉到,她的神色变得僵硬。
“紧张什么?”谢则凛回握住她的手,感受到掌心柔软,笑了笑,“都是自己人。”
钟向窈的脸皮唰地变红。
想到刚刚的举动,她就忍不住尴尬,用力想要抽回手,不料谢则凛拉得很紧:“你松开我呀,抓这么紧干嘛啦!”
“这不得给你回应?”
钟向窈咬咬唇,小心翼翼地抬眼看向面前的女人,盯着他们亲密的互动。
紧接着,Ashley回视过来:“钟小姐,听阿凛说过你好几次,今天终于见到了。”
“啊?”钟向窈骤然松了挣脱的力道,愣愣地问,“他跟你们提起我?”
“是呀。”Ashle的面色带着歉意,“上次营销号你看到了吗?其实那日我老公也在,照片里阿凛的说话对象基本都是我老公,没想到会拍成那样。”
钟向窈无所适从地眨眨眼,赶紧解释:“我都没有看到照片,只是听别人有提过。”
刚说完,旁边就低低传来一道哂笑。
钟向窈刚降下温度的耳根又染红,她戳了下谢则凛的手心,压低声:“你笑什么呀。”
“笑你还知羞。”
谢则凛的声音低沉,带着点儿勾人的意味,窜进人耳朵里,莫名叫人心潮澎湃。
钟向窈抿唇,手指无意识地蹭了下他的指背小声指责:“那你刚才干嘛不阻止我。”
“又怪我?”谢则凛尾音稍扬。
见两人窃窃私语,Ashle笑着打断问:“时间不早啦,要不要一起去吃个饭?”
钟向窈回头看了眼谢则凛:“你们谈工作的话,加上我一起会不会不太好。”
“没有关系呀,都是关系很好的朋友。”Ashle调侃,“你要觉得不自在,那咱们单独去就好啦。”
钟向窈犹豫半晌,踯躅在面色浮现。
过了两秒,她刚要答应的时候,谢则凛轻轻拽过她,掌心上移握住手腕:“下次吧,我还有点事情找她。”
Ashle眼底露出狡黠:“那好吧。”
等到一行人离开,玻璃房内只剩下钟向窈与谢则凛两个人,过了片刻,他才松开手。
钟向窈揉了揉鼻尖。
“去吃饭?”谢则凛弯腰拿起大衣。
钟向窈回身看了眼室外,太阳已经落山,天色像是又要开始下雨似的暗沉下来。
“我没拿外套,感觉这会儿有点冷。”
仿佛看出她的心思,谢则凛抬眉笑起:“知道温度不高还不带外套出门,这是又想偶遇你的的Mr. Right了?”
忽然提及许久之前的话题。
钟向窈鼓了鼓腮帮:“谁让我这么讨人喜欢呢,出门在外身不由己喽。”
“是吗。”谢则凛的指尖捻了捻。
两人四目相对。
钟向窈的表情看上去有些无辜,盯着她看了会儿,谢则凛抬手勾了勾:“过来。”
“……”
这是在招宠物狗吗?
钟向窈无语,双手背在身后扭扭捏捏地走到谢则凛跟前:“干什——”“冷就穿着。”
随着谢则凛这句话,钟向窈只感觉迎面覆来一片极其清淡的雪松香,他上前一步,双臂张开撑着大衣落在她的肩膀上。
浑身都被谢则凛的味道笼罩。
钟向窈心口一动,睫毛止不住地颤了下。
盯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谢则凛稍稍垂眸,收回手的同时,指尖刮过她的侧颈,勾出两缕被大衣压进领口的头发。
骨节不经意间蹭过她的皮肤。
短暂触碰过后,钟向窈颇为不自在。
察觉到自己难以控制的心跳,她藏在大衣里的手忍不住摸了摸胸口。
心跳得好快啊。
察觉到这一点,钟向窈眼神古怪的抬眼扫过谢则凛,喉咙咽了咽:“走、走吧。”
……
这顿饭注定吃的格外煎熬。
明明在此之前钟向窈还一力想要与谢则凛约会,可是当发现对方露出点主动的苗头,她探出去的触角就又慢慢悠悠地收了回来。
或许是谢则凛看出她的这点微妙情绪,吃饭的过程中并未聊太多。
直到把人送回酒店。
钟向窈扫过近在咫尺的酒店大门,脱下大衣递回去:“那我先走啦?”
“什么时候演出?”
钟向窈看向他:“后天,你要来吗?”
问到这儿,谢则凛缓缓抬眼,视线落在她的脸上,笑意有些意味不明:“这句是真心话还是客套?”
钟向窈挠挠眼皮:“真的真的。”
谢则凛哼笑:“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当然得来看看。”
“看什么?”钟向窈疑惑。
“看看,”谢则凛顿了顿,眼底复杂的情绪稍稍翻涌着,仿若戏谑一般,“能不能遇上你过去认定的Mr. Right。”
忽然想到上次谢枝忆提及的裴霁。
钟向窈顿时有种脱光了衣服站在谢则凛面前的感觉,似乎底细全被他摸得透彻。
咬了下唇,钟向窈拉开门小声嘀咕:“哪儿有那么多中意的人,要真的有,现在怎么还能轮得到你。”
谢则凛弯了下嘴角,双手十指紧扣,轻缓地摩擦着与钟向窈触碰过的地方:“你这意思是说我现在是你的Mr. Right?”
隔着小段距离,两人的目光又再度黏在了一起,钟向窈的心脏骤然落空。
叮的一下,像心动的感觉。
钟向窈瞪他一眼,脸颊忍不住泛起红意,眼尾上挑,眸间露出娇嗔:“你烦死了。”
第18章
布鲁塞尔两年一度的音乐会演出盛大结束之后,很快迎来次日傍晚的音乐酒会。
圈内有声望的音乐家纷纷出席,不仅如此,还有各大品牌方盛装参加。
钟向窈并不是太喜欢这样的场合,无奈乐团好友都陆续前往,她身在布鲁塞尔却不到场,难免有几分不合群。
况且听说谢则凛也接到邀请。
下午五点,徐烈带着造型团队前往酒店。
钟向窈在流水的晚礼服中挑挑拣拣,最终都没有找出一件满意的。
瞧见一架一架的衣服往外推,徐烈坐在沙发上忍不住开口:“不就是个音乐酒会,媒体都不入场,随便挑一件得了。”
“那可不行。”钟向窈不赞同,“说不准遇上熟人呢,打扮打扮准没错。”
听到她的解释,徐烈忽而想到之前自己提到过的话,扭身好奇:“你跟那位怎么样啦?”
“跟谁?”钟向窈没明白。
徐烈朝她暧昧眨眼:“有婚约的呀。”
话落,钟向窈的表情顿时变得不自然,指尖触碰到一条白色礼服,眼神飘忽:“就那个样子呗,还能是什么。”
然而两人合作太久,钟向窈很轻易的变化徐烈都能分辨出来,更遑论这样明显。
他难忍笑意:“进展飞速?”
原本她并不想多谈,可上回在谢则凛朋友面前被他光明正大的牵手之后,钟向窈就觉得自己好像有些不对劲。
但更不对劲的,是谢则凛的态度。
此时徐烈打趣似的询问,钟向窈忍不住蹭过来犹豫开口:“我觉得谢则凛有点儿奇怪。”
“怎么个奇怪法?”
回想起那天他的举动,钟向窈忸怩片刻:“他好像有点儿喜欢我。”
“真的假的?”徐烈诧异,“你俩才接触多久,他这么快就喜欢上你了?”
钟向窈挠挠眼皮:“不知道呀。”
“会不会是你的错觉啊。”徐烈朝她这边靠了靠,“我之前听别人说过,求而不得一件事情之后,人的大脑就会产生臆想。”
闻言,钟向窈没忍住翻了白眼:“你是不是神经病呀,我成天没事幻想这些干嘛?”
“这可说不准。”徐烈上下打量她,“谁知道你会不会为了出新专而刻意接近人家。”
钟向窈被徐烈这番话弄得无语。
起身回到衣架旁,一边动作缓慢地挑选礼裙一边解释:“听说他今晚也会到场,所以我打算试探一下。”
刚说完这话,酒店门被敲响。
徐烈几步过去打开,看见外面站着位身穿黑色制服的年轻女人,手里托着礼盒,看向他时面带笑容。
“您好,请问是1206的钟向窈小姐吗?”女人眉眼弯弯,“我们是Sking私人订制,按谢先生的要求为您送礼服过来。”
说这话时女人的声音不高不低,正好能让钟向窈听见,她一手扶着墙一手侧身看。
双眸发亮:“是谢则凛?”
“是的女士。”
闻言,钟向窈的唇边染上几丝浅淡的弧度,这下愈发确定了谢则凛到场这件事。
只是不得不说,谢则凛的眼光很好。
送来的礼服是条红色抹胸礼服,丝绒面料上手极为丝滑,水滴形的红钻项链相得益彰,金色细高跟像极了公主水晶鞋。
钟向窈刚出现在大会堂门口,适才还热闹喧嚣的内场倏然安静两秒。
目光纷纷落至她的身上。
金碧辉煌的古堡建筑内灯光细腻柔和,落在钟向窈身上,打了些微高光的肩头与锁骨泛着细闪,长发被盘起。
整个人呈现出难以言说的美丽。
钟向窈弯了弯唇角。
很快有圈中塑料姐妹迎上来,七嘴八舌的议论声嘈杂而鲜明。
“Cecilia,你这条裙子是定制吧?”
“真的太美了好吗。”
“你一出场就吸引走了大家的注意力,早知道我与你一起来啦。”
“今天Chill也到场了耶。”
“是的呀,好像穿的也是一条红裙。”
听话题隐约转移至徐初霓的身上,钟向窈的面色渐渐变淡,隐约可见几分不耐。
就知道这样的场合下,绝对不可能少她。
瞧见她表情不对,一行人眼神乱飞,很快有关徐初霓的讨论被掀过去。
“听说你前些天换了新代言,他们家的定制小提琴用起来怎么样,好用我也试试。”
“就你那锯木头似的动静?”
“去你的。”女人娇嗔,“不过之前那个代言怎么不继续合作了呀?我听说现——”胳膊肘被人轻撞了下。
女人想到什么,眼神顿时变得慌张,匆匆忙忙的想要岔开话题,却又不知说些什么。
钟向窈看出这行人神色奇怪,原本想要追问的话临到嘴边,又变成应答:“其实我感觉就那样儿吧,没我爷爷给我的那把好用。”
“几千万的小提琴当然好用。”
钟向窈扬了扬唇,随手从旁边经过的侍应生手中拿来香槟,旁敲侧击:“至于之前那个代言什么情况,其实都是团队运作啦,不过你们刚刚说它现在怎么了?”
“呃……”
“西西你不知道啊?”
察觉到她们眼底隐约的同情,钟向窈心头一跳:“我知道什么?”
“就——”黑裙女人摸了摸柔顺长发,抿唇犹豫着,“唉其实也没什么啦。”
像是都想将这话岔开,剩下的人也都极为给面子,生硬地说起别的事情。
钟向窈满头雾水。
见应该是问不出来什么了,她索然无味地道了别,拿着手机预备去角落问问徐烈。
谁知刚走到一半,余光中闪过一道酒红身影,钟向窈扭头,只见徐初霓与她的前任品牌合作方正站在一处相谈甚欢。
脑间迅速浮现出刚刚那几人的犹豫,以及不久之前,她在商务车内问及上一个代言品牌的合约事宜时,徐烈转移话题的模样。
原来是找到了新的代言人。
那人竟然还是徐初霓。
钟向窈愣愣僵在原地两秒,随后回过神,转身加快步子往洗手间而去。
不料中途被洒落的酒水弄脏了裙摆。
钟向窈无心计较,此时满脑子都装着徐初霓与合作方究竟什么时候勾搭上的事。
然而刚走到洗手间外。
徐烈的联系方式翻到一半,身后传来钝钝的高跟鞋声音。
缓慢又熟悉。
指尖掐了下手掌心,钟向窈抿唇,控制住心情地扭转回头。
徐初霓环抱着胳膊正站在她身后。
“好久不见啊,小钟老师。”她精致的妆容下布满奚落,此时周围没有人,徐初霓甚至连装都懒得装,“距离上次见也不过才小半年,小钟老师怎么这么憔悴?”
哪个女人能容许旁人说自己老。
钟向窈也毫不例外,于是收了手机,下巴略略抬起:“真的吗?看来你很感同身受。”
被反将一军,徐初霓的面色难看起来。
不知想到了什么,随后眼底露出笑意,她耸了耸肩膀:“这倒也是啦,毕竟继承了小钟老师的代言衣钵,可不得辛苦些。”
徐初霓的这句话,算是将钟向窈的上个代言被她拿下这件事表露的清清楚楚。
钟向窈见状,没忍住笑起:“真是你。”
“我这也算是苦尽甘来。”徐初霓轻快地眨了眨眼睫,“毕竟当初做你的平替,真真是我人生中最不齿的一段时光了。”
“不齿?”钟向窈乐不可支,“我还以为应该是你最高光的时刻。”
徐初霓被这话戳中。
当年她从比赛中脱颖而出后,便被人安上了“小钟向窈”的代号,虽说因此得到了不少好处,可任凭谁也不愿总被当做另一个人。
不管公司与名气,还是同门师哥裴霁的青眼有加,这全都凌驾于她是“小钟向窈”这个称号之上。
思及此,徐初霓的面色微微扭曲,而后又被很好地控制住:“高光低谷又怎么样,你的代言如今不也照样被我截胡。”
“……”
“哦对了。”徐初霓笑了笑,“你与裴霁的双子星称号,也被我截胡了呢。”
这语气实在有些欠揍。
要放在十几岁,钟向窈还认为裴霁是她最喜欢的人时,必定会被激怒,可是她现如今长大了,朦胧心动带来的好感早已消散,无法再让她恼羞成怒。
只有一阵阵的厌恶。
“你真的有够无聊的。”心底那股发现代言人换她的烦躁变淡,钟向窈眼神怜悯,“这么多年了,你妄图激怒我的手段依旧弱智。”
“你——”钟向窈缓缓道:“我现在对裴霁真没那个意思,可他那样的人连我都不喜欢,难道还会看上你?劝你别痴心妄想的好。”
这番言辞似是击中了徐初霓最柔弱之处,她的模样瞬间变得狰狞起来。
环抱住的胳膊也在那一刻抬起。
这动作令钟向窈措手不及,下意识躲避的同时,也忍不住闭上了眼。
直到一声低低的痛呼响起。
钟向窈小心掀起眼皮,就着半蹲下的动作,慢慢仰头看过去。
顺着徐初霓被架住的那只手,视线一点点挪动,很快看到了一张出其不意的脸。
谢则凛攥着她的手腕,神色阴郁,眼底戾气快翻腾着涌了出来。
发觉钟向窈的眼神,他很快将人甩开,接过旁边人递来的手帕,细致地擦拭着刚刚触碰过徐初霓的手指。
他眼睫低垂,语气中带着丝毫不加以掩饰的厌恶:“把人给我弄走。”
走廊内很快出现几名保镖,拖着尚未回过神来的徐初霓迅速消失。
随着他的声音,钟向窈慢慢站直身子。
“你怎么到这边来了呀?”她神色讷讷,“男洗手间在另外一边,你……”
谢则凛抬眼:“我不来你就预备让她直接动手打你是吗?”
思绪还没有完全恢复运转,不清楚谢则凛为什么会这样问,但钟向窈还是摇摇头解释:“我刚刚已经躲开了,不想发生冲突。”
“我看她倒是完全没有要住手的意思。”谢则凛嗓音凉凉,“我都舍不得动一下,她又算什么东西。”
没由来地,钟向窈的心脏被击中。
呼吸阵阵变得急促。
眼前浮现出他刚刚皱眉让人拉走徐初霓的画面,无端与几年前在白马巷看到的重合。
那时他让人拖走了一只大型犬。
此时却为了她弄走了人。
稍稍一个激灵,心动的异样褪去几分,钟向窈犹豫地问:“你不会要杀了徐初霓吧?”
“?”
谢则凛的擦拭手指的动作倏然一顿,抬头看她的时候,眼底明显带上不可置信。
一瞬间的念头划过,钟向窈愕然噤声,顿时对自己有点儿无语。
对上谢则凛的眼,她很快看出男人的神色间闪过莫名其妙。
“我就是害怕……”
“现在是法治社会。”谢则凛平静开口,“我觉得你应该对我有些误解。”
钟向窈无意识地抬手拂过头发。
下一秒,还不等她反应,就见谢则凛突然上前两步,两人间的距离被拉近,他漫不经心地抬手覆在了她的头顶。
钟向窈半仰着头,依旧保持着姿势。
温热触感转瞬即逝。
而后谢则凛低下了眼睛,目光近在咫尺地落在她的脸上,四目相对,仿佛时间都被静止。
钟向窈被这动作弄得极为不自在。
可这次却忘了后退,谢则凛也始终停在那儿看着她,呼吸暧昧交缠。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钟向窈的喉咙轻轻吞咽,轰鸣阵阵的耳边似有若无的传来几道很轻但又沉重的心跳。
扑通扑通。
令人难以分辨。
一股火烧火燎的热度冲上耳廓。
钟向窈看着谢则凛的眼睛,睫毛眨动,许久之后他才重新退回原位。
“你头发有点乱。”
钟向窈低低地啊了一声。
感受到谢则凛仍旧在她面部的视线,钟向窈移开了眼,不由自主地舔了两下干燥的唇。
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刚刚的动静,好像是她那颗小鹿乱撞的心。
钟向窈木着脸走进洗手间。
看向镜子里的人,指尖疯狂搅动。
脑间乱撞着今天遇见谢则凛要试探的事,却又在转瞬间反应过来。
她好像试探成功了。
但被试探成功的对象大抵是她自己。
第19章
心跳得有点儿厉害,钟向窈感觉,不对劲的好像是她自己。
咬了咬唇角,她又重新出去站在谢则凛面前不经意道:“我还以为你不会来呢。”
谢则凛笑了一声:“又装不知道?”
被这话搞得脑子有点懵,钟向窈表情微愣:“你什么意思啊?”
谢则凛偏头打量她:“裙子都穿身上了,还说不知道我会来?跟我装蒜呢。”
闻言,钟向窈迟钝的大脑稍稍反应了下,很快回过神:“那我这不就是问问你。”
一边说着话,视线一边在谢则凛的领带与胸针上扫视,心有所感般的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项链,神色一时间有些微妙。
见她这样,谢则凛挑眉:“看什么?”
钟向窈小声嘀咕:“我怎么感觉你的胸针,好像跟我的项链是一对儿啊。”
“是吗?”谢则凛不以为意,“秘书随便挑的,我也不太清楚。”
这解释似真似假,不等钟向窈细究,谢则凛又淡淡开口:“合作代言被抢了?”
提及徐初霓,她回过神摇了摇头:“倒也没有被抢,我现在代言了新的品牌,可能是品牌方觉得他们家设计理念更适合别人吧。”
“也是。”
钟向窈愕然抬眸,略微有些不理解地盯着谢则凛:“我随口一说,你干嘛偏帮外人。”
话音落,谢则凛扬唇笑了起来,语气难以分辨:“我偏帮你的还少?不过只是觉得顶级奢侈品不该放在小卖部罢了。”
这是在内涵徐初霓呢。
钟向窈想到这,唇畔忍不住露出一抹细碎的笑痕,低下眼睑眉眼弯弯。
“真没有不开心?”谢则凛问。
钟向窈点头,神色略有小骄矜:“当然。毕竟跟我作对,又没有谢则凛给她撑腰。”
……
结束布鲁塞尔的行程之后,十一月月底,钟向窈又参加了另外一场音乐节。
或许是最近经历了感情上的变化,在这两场演出中她将技巧与情绪融纳的极为成功,隐约重回巅峰时期的模样。
不仅现场一度好评,这次连网络黑子都找不出什么可黑之处。
早知道对谢则凛心动这样有用,当初她何必僵持那么久,反而浪费更多时间。
十二月初,发小傅云意从国外回来。
等她在家里待了几天后,钟向窈才约着出来见面,位置定在一家西餐厅。
两人许久没有见面,能聊的话题格外多。
聊完天南海北,又谈起彼此的感情生活,说到尽兴处,两人都乐不可支。
话题告一段落,钟向窈喝了口海鲜汤,随意地问道:“你回来跟我三哥讲了吗?”
“跟他说这些干什么。”傅云意面色惫懒,“这几年我出国以后,没了我的纠缠,他应该过的挺滋润吧?”
钟向窈想到上次酒店事件后,在钟其淮身上闻到的淡淡女香,抿了下唇角岔开话题:“其实也没你说的那么好。”
闻言,傅云意抬眸看她。
钟向窈不自然地捞起叉子戳了戳牛排:“我感觉三哥挺在意你的,你这次回来,应该就不走了吧?”
傅云意嗯了声。
“要是不走了的话,你不然再试试看吧。”钟向窈小声嘀咕,“说不准成了呢。”
被她这句话逗笑,傅云意眼尾弯弯,明艳的面容漾起春色:“他又不喜欢我,小时候死缠烂打就算了,现在懂事儿了可不能够了。”
“……”
“我又不是没人追,这几年谈过的也都不是比不上他,干嘛吊死一棵树。”说到这,她垂眼盯着桌上的玻璃纹路,“况且他跟我五哥那么要好,不想影响他们,还是算了吧。”
钟向窈失落地叹了口气。
其实对傅云意而言,可能跟钟其淮彻底断掉关系才是最好的结果。
钟其淮与傅西庭自幼就比旁人要好,关系往来之下,傅云意情窦初开时就隐约觉得自己对钟其淮的情愫并不一样。
只可惜成年后,屡屡告白屡屡被拒绝。
一气之下,她直接跟姑姑出了国。
这些钟向窈全都知道,但仍是为傅云意难以释怀的那段经历颇为意难平。
想到这几年钟其淮空荡荡的身侧,鼻尖又飘过那次的女香,钟向窈撇了撇嘴。
臭男人,活该得不到傅云意。
“那你呢?”傅云意吃掉切好的牛排,慢吞吞地问,“听说你跟谢则凛最近发展不错?现在怎么样。”
被问到谢则凛,钟向窈的思绪被勾回。
手肘撑着餐桌沿边,没忍住交握抬手蹭了蹭唇角,有点儿犹豫又不好意思:“意意。”
“嗯,怎么了?”
撞入傅云意那双杏眼,钟向窈的牙齿轻轻磨着下唇,耳根红红:“我有点不对劲。”
“什么不对劲了?”傅云意诧异。
“我好像有点喜欢他。”
“……”
傅云意没想到会得来这样一句话,顿时两眼放光:“你别是跟我开玩笑的吧?”
“谁拿这个开玩笑呀。”钟向窈抿唇。
这么些年从来没听她说过这样的话题,傅云意自然惊讶:“难得啊,铁树开花啦。”
钟向窈眸色娇嗔:“你别闹。”
“行行,知道你脸皮薄。”傅云意兴致盎然地放下刀叉,“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呀?”
钟向窈垂下眼:“我其实一开始只是想跟他试试看,毕竟有婚约在身嘛,况且老师那边也建议谈段恋爱,但现在假戏真做的话,还是有点儿不知所措的。”
“这有什么。”傅云意不以为然道,“你为了恢复手感而选择谢则凛,这只不过是跟他履行婚约的附带好处之一。”
钟向窈抬头看她。
“压根算不上什么假戏真做,你俩这就是每段恋爱的正常过程。”
听到这番解释,钟向窈似懂非懂:“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我意思就是你不用想太多。”傅云意摆摆手直言,“喜欢就上!反正你俩有婚约,早晚都得结婚呢。”
中间四个字赫然吓到了钟向窈。
她顿了顿,就又听见傅云意宽慰道:“况且你这是在有关系前确定心意,跟借着利用发展关系之后才喜欢上,是两码事儿。”
倒也的确是话糙理不糙,钟向窈混沌的思绪瞬间就被她三言两语点拨开。
这顿饭临近尾声,傅云意捏着勺子似笑非笑的对钟向窈说:“不过说实在,我觉得谢则凛对你其实也挺不一样。”
钟向窈抬眼。
傅云意唇角轻勾:“他从小对你就很偏爱,而且特别喜欢逗你。”
“你什么意思啊?”
“我觉得吧,”傅云意稍稍停了两秒,“说不准他小时候就对你有意思。”
话音刚落,钟向窈的双颊瞬间爆红。
虽然这不过是傅云意的主观推断,可现在发觉自己对他动了心思,难免有些忍不住去思考谢则凛会不会也喜欢她。
得到这样的揣测结果,钟向窈当然高兴。
心不在焉地结束了这顿饭,两人去到洗手间补妆,片刻后,准备离开西餐厅。
从长廊出来走到一半。
钟向窈的思绪忽而被一道男声引走,明朗又熟悉,很像她三哥的声音。
旁边的傅云意自然也有些耳熟。
两人循声望过去,只见钟其淮背对他们站在不远处,单手插兜,捞着手机正在接电话。
身形高大颀长,很有贵公子的意思。
脚步停顿,钟向窈扭头去看傅云意,只见她眼神细闪,表情带着几分怔忡。
“意意。”她碰了碰对方的胳膊,“咱们不打招呼直接走吧?”
傅云意低敛下眼:“走这边。”
两人转过身,步子刚抬起,就听见身后传来钟其淮纳闷的询问:“囡囡,跑什么呢?”
“……”
钟向窈僵硬地停顿下来。
回过头看向他,眼神疯狂示意:“三哥啊,我都没看见你。”
“没看见我?”钟其淮懒得拆穿,随即目光扭转至始终只有背影的人身上,声音发紧,“呦这谁啊?回来也不打声招呼。”
钟向窈最佩服他这张嘴。
咬了咬牙,准备打断的时候,就感觉到身侧的傅云意转过身,调侃笑道:“到底是钟总工作忙,我哪儿敢打扰。”
眼看战火一触即发,钟向窈赶紧岔开话题:“三哥你怎么在这儿。”
钟其淮没有立马吭声。
目光凝聚在傅云意那张明艳的小脸上,忍不住磨了磨牙齿,移开眼吐出郁气,轻嗤:“初高中那时候麻烦我的事还真是太少了。”
说完这句,他才淡淡回复钟向窈:“他们下午在海景别墅办露天烧烤,我顺路来这家餐厅拿点东西。”
“我们过来吃个饭。”钟向窈笑了笑,“哥哥你东西拿好了吗?咱们一起出去?”
钟其淮嗯了声。
三人走出西餐厅,一直到行至车前,钟其淮都没跟傅云意再说一句话。
车门被拉开,钟向窈正要道别时,钟其淮一边瞧着手机,一边冷不丁出声:“要不要一起过去?”
“啊?”钟向窈眨眼。
“今天都是熟人。”钟其淮抬眸扫过面无表情的傅云意,停了两秒,“谢则凛也在。”
眼皮很轻地扇动两下,钟向窈心思浮动,只是她心知傅云意并不愿意再度跟钟其淮这样近距离接触:“我们——”“去。”傅云意扭头看她笑,眉头轻挑,倾身靠近同钟向窈低声耳语,“我倒是要看看那人有多好。”-
临靠后海的别墅区,室内开着恒温空调,占地极大的泳池内靠着几个男人,一排白色不规则瓷砖的尽头摆了两张沙滩椅。
谢则凛穿着白色衬衫与西裤,袖箍束在他的上臂,上半身稍倾,露出优越的肩颈线条。
面前放着电脑,他正在处理工作。
片刻后,指尖在触控板上轻轻点了几下,将邮件发送成功后,不紧不慢地合上电脑。
忽然脖颈一凉。
谢则凛拧眉回过头,只见靳淮青懒散地站在右后方,拿着他大哥儿子的黑色玩具水枪,有一下没一下的往他身上压水。
不一会儿,衬衣便全都湿了。
谢则凛轻啧了一声:“你犯什么混?”
“无不无聊啊。”靳淮青将水枪丢给泳池中的钟叙,趿拉着拖鞋走近,“大家一块儿出来玩呢,你又在处理工作。”
谢则凛松口衬衫纽扣,瞥他一眼:“所以这都怪谁?”
闻言,靳淮青双手做出投降状:“那我昨天喊你你也没说自己有事儿啊。”
“不然怎么看得到你哭?”谢则凛奚落。
昨晚靳淮青不知怎么情绪突然失控,晚上十一点给他打电话,约在酒吧喝了一宿的酒。
为了给他纾解心情,这才有了今天的局。
谢则凛昨天晚上睡得不够五个小时,此时懒得再多说话,拽开领口站起身。
见状,靳淮青扬声问:“干嘛去?”
“更衣室。”
谢则凛漫不经心地丢下这句话,几步绕过拐角处,身影彻底消失。
“每次出来都不合群,没劲儿。”靳淮青双手垫在脑后嘀嘀咕咕。
钟叙举起水枪迸他一脸水:“要求别太高行不行?要不是为了你,谁他妈会浪费周内时间攒局陪你散心。”
在场都是手里捏着实权的继承人,周末都忙得脚不沾地,更遑论周内。
靳淮青抹了把脸,听他这话表情顿时变得愉悦:“这倒是。”
“神经。”
话音刚落,两人就听见谢则凛刚刚消失的方向又传来了脚步声,纷纷回头看去。
只见钟其淮拎着东西过来,身后跟着人。
靳淮青歪头一瞧。
眼底闪过兴味。
“窈窈,小意妹妹,你们也来了啊。”靳淮青拢好浴袍起身。
钟向窈跟他们打了个招呼。
傅云意扫过泳池内一水的钻石王老五,唇边染上笑,不等说话,眼前的光景就被挡住。
一抬头,撞进钟其淮含着怒意的眼。
“?”傅云意骂了句有病,转身挽住钟向窈的手四处看,“小谢总呢?怎么不见他。”
靳淮青抬抬下巴:“换衣服去了。”
“去多久啦?”
“有一会儿了。”靳淮青指了条路,笑着看向钟向窈,“窈窈,不然你去喊喊?”
钟向窈眨了下眼:“不好吧。”
“这能有什么不好的。”傅云意疯狂暗示,“咱们小谢总身娇体弱,一个人要是出了什么意外怎么办,当然得你去看看。”
感受到她手心的热意,钟向窈弯唇,仔细问了路后离开泳池。
走到一半,还能听见靳淮青在身后说出“到底为谁来的啊”这样的话。
钟向窈加快了脚步,走进室内。
这栋别墅在谢则凛大哥名下,临近海边,秋冬略微潮湿,因此被空置下来,除却偶尔家政公司派人来打扫,便只有聚餐时用得上。
没有放置杂物,整体有些空。
钟向窈悄声往一楼更衣室走,视线同样也漫无目的地打量着装修风格。
直到行至半敞开的门,她矜持地敲了敲门,里面什么动静都没有,这才敢探头小心打量。
房间里空荡荡的。
钟向窈不解。
一手扶着门锁,整个身子贴在门框上,眼神刚刚触碰到亮着灯的洗手间玻璃门。
唰的一下。
门被人从里头打开,下一秒,谢则凛裸着上身缓步走出来,正垂着脑袋擦拭头发。
干净的肉.体倏然在钟向窈视野中乍现,她措手不及地睁大了眼。
手指用了点力,发出抠门声。
听到动静,谢则凛侧身看过来,露出流畅的肌肉线条与劲瘦分明的腹肌。
钟向窈看的有点儿愣神。
转眼间,纹理清晰的腰腹被一块白色毛巾盖住,她的眼上移,与谢则凛视线碰撞。
不都说谢则凛身体不好吗,怎么还有那么漂亮的腹肌与浅浅的人鱼线。
并不夸张,但很合钟向窈的心意。
见她始终呆呆的,谢则凛只当是自己把人吓到了,捞起旁边的白T,转过身利索地伸开手臂套在身上。
确定穿好衣服之后,谢则凛丢开毛巾,几步走到门口垂眼看她,还没想好要说什么来缓解此时两人之间的尴尬气氛。
只瞧钟向窈的视线再度下滑,耳尖泛着淡淡的红,像是咽了咽喉咙,小声提出了个极为荒唐的请求:“我可以摸摸你的腹肌吗?”
“……”
第20章
“我可以摸摸你的腹肌吗?”
谢则凛:“?”
面面相觑,钟向窈很快反应过来自己都说了些什么,神色倏然变得惊惶:“不、不是……我就随口一说。”
“你跟别人也这样随口说?”谢则凛问。
钟向窈立马摇头:“当然不是。”
“噢。”谢则凛了然点头,“所以你只有在面对我的时候,才这么轻浮。”
听到最后两个字,钟向窈表情顿时僵硬。
要是放在以往,或许她还会暗戳戳地表露对他的吸引力,然而时至今日,在隐约察觉到自己心意后,有些事情就做不得了。
不仅如此,还变得格外容易羞窘。
钟向窈红着脸语无伦次地解释:“我才没有你说的那么轻浮,我就是被你惊艳到而已。”
“原来是喜欢我的身体。”谢则凛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只可惜你碰不得。”
钟向窈慢慢冷静:“为什么?”
“因为我是个有底线的男人。”谢则凛漫不经心地环抱住胳膊,“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每一寸都只能由最亲近的人才可以触碰。”
闻言,钟向窈抿唇:“你最亲近的人?”
谢则凛嗯了声,垂眸不着痕迹地盯着她若有所思的脸,缓缓解释:“父母可以,会成为妻子的女朋友可以,未来的妻子也可以。”
“咱们有婚约在呢。”
谢则凛不明其意地抬了下眉。
紧接着,就听见钟向窈慢吞吞地道:“你还想着别的女朋友,人可不能太贪心。”
瞧见她拐弯抹角的样子,谢则凛唇边染上几缕笑痕:“你这话我不喜欢听。”
钟向窈掀起眼皮。
谢则凛低眸:“我很专一,在跟你有婚约期间,自然没有别的女朋友。”
猝不及防得到这样的保证,钟向窈嘴角的笑意几乎快要压不住。
但隐约间也有些忧虑。
要是之后谢则凛想要解除婚约呢,那岂不是她就没有办法近水楼台先得月了?
钟向窈的面部表情变化飞快,谢则凛看的暗自好笑,指尖细细摩擦,耐心地试图揣摩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也同样在等着,等小姑娘自己走过来。
果不其然,下一秒她就冷不丁地仰头看他:“你这么说我当然信你喽。”
“嗯?”
“但咱们以后肯定是要结婚的,你现在让我摸摸,和以后让我摸摸,这两件事不过就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钟向窈自认为表述得很清楚了。
前半句话为了突出重点,她咬字极为清晰,后面的只是再度证实了会结婚这个事实。
然而不料谢则凛压根没有理解清楚,眼底瞳色略微深了几分,意味难辨:“你果真还是只贪恋我的身体。”
“……”钟向窈无语半晌。
回视撞进谢则凛深不可测的那双眼,莫名其妙地心底发慌,只当他不喜欢这样的话题,焦虑地抠着指尖赶紧辩解:“谁说的?”
“那你怎么张口闭口都是这件事。”
“贪恋你!我贪恋你行了吧!”钟向窈低着头破罐子破摔,“我那是为了不让你有退婚的心思,告诉你我们一定会结婚!”
“……”
偌大空旷的别墅内顿时安静无声。
一时激动上头后,破口而出的话也如同被添置了扩音器般,在头顶耳边来回旋转。
等钟向窈反应过来,加速跳动的心脏仿若被按下静止键,诡异地窒息起来。
僵持片刻。
钟向窈咬着唇闭了闭眼睛,看不到谢则凛的表情,也不想去思考他此时的反应。
只知道这次的洋相,简直比当着谢则凛的面被钟叙斥责那次还要严重。
“简直丢死人了。”钟向窈无声自语。
这地方她是一秒钟也待不下去了。
思及此,钟向窈径直转过身,忽略了呼吸稍稍加重几分的谢则凛,提步就要走。
然而刹那间,手腕被人拽住。
钟向窈的脚步停滞,紧绷着小脸没回头,声音干巴巴的:“你拉我干什么?”
“钟向窈。”谢则凛喊她。
这么久了这人还这样冷淡。
钟向窈忍不住腹诽,抿抿唇角,犹豫着分过去一丝余光:“喊我什——”话没说完,她在扭身的过程中就看见两人侧方的落地窗外,以傅云意跟靳淮青为代表的四五人,正站在那儿满脸八卦地看好戏。
而同时刻,谢则凛欠揍的声音也幽幽从旁边传过来:“好像有人在偷看。”
钟向窈安详闭眼。
Fine-
这场意外事故令钟向窈连最后的露天烧烤都没参加,抽出手,撇下笑得最欢的傅云意跌跌撞撞的离开了别墅。
兀自尴尬了几天,期间傅云意跟钟叙兄弟俩都有安慰她,反而谢则凛一反常态,比前些日子的态度愈发恶劣起来。
聊天的过程中,字字透露出不怀好意。
被他逗弄的有些烦了。
正好来年新专的两首作曲已经从合作方手中拿到谱子,索性闭关练琴。
一直到十二月中旬。
心情静下后,钟向窈不仅发现突破了过往始终郁结的表达节点,找到并且更加稳定了适合自己的明快风格。
结束了一天的练习,钟向窈的指尖拂过厚重的琴弦,想了想,给谢则凛拍了张照片。
谢则凛:【怎么?要给我拉琴。】
钟向窈弯唇:【想听什么?】
那头安静了一会儿,很快回复过来。
谢则凛:【《Traumerei》】
看到这首曲子,钟向窈的表情很微妙的停顿两秒,随后才敲了两个字回复过去。
这是舒曼的梦幻曲,是以兄长眼光对妻子克拉拉幼年时的活泼印象。
钟向窈了解创作背景时,曾看到过舒曼对克拉拉说:“由于回忆起你的童年,我在维也纳写下了这部作品。”
而此时谢则凛想听这首。
是因为他也想起了她的小时候吗?
钟向窈的指尖细细摩擦过琴弦,踯躅两秒,捞起手机敲敲打打:【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看着聊天框里的这句话,愣怔片刻,钟向窈轻拍了下脑袋,垂落指尖全部删减干净。
她想:还是稍微慢点的好。
初冬过得很快,时间飞速从指间溜走。
临近年末,钟向窈忽然接到傅云意发来的试镜通知,才想起还没问她回国的发展。
试镜时间在周五三点。
傅云意开车到云水巷接上钟向窈,半个小时后,两人抵达剧组通知的地点。
跟着工作人员上楼,钟向窈四处打量,目光破开窗户,她无意间看到对面的谢氏大楼。
愣怔两秒,钟向窈收回眼。
“你怎么想着来拍戏啊。”钟向窈拧眉,“好端端的大小姐不当,跑娱乐圈干什么?”
傅云意嫌弃撇嘴:“我可没兴趣。”
“那你干嘛?”
翻出聊天记录,傅云意给钟向窈看了聊天记录,小声说:“我给人帮忙来的。”
解释清楚,钟向窈眉心褶皱渐渐消失。
两人找了位置坐下,一回头,恰好身后正对着精致高耸的谢氏。
钟向窈盯着看了会儿。
“你最近跟谢则凛联系过吗?”傅云意把玩着纸杯,“我可建议你抓紧点儿,听说前些天江家那位还帮他妹妹试探联姻了。”
“联姻?”钟向窈收回视线,面色错愕,“你可别是跟我开玩笑的。”
傅云意翻了个白眼:“这事情有什么可开玩笑的,谢则凛现在是真的炙手可热。”
钟向窈垂下眼。
见状,傅云意轻撞了下她肩膀:“试探试探人要是喜欢你,就赶紧确定关系,别跟我似的一手好牌打个稀巴烂。”
知道她是为了自己着想。
钟向窈蹭蹭她胳膊:“我就是感觉太快了不好,这种事情总得慢慢来。”
“公主,你还以为生活在八九十年代那会儿呢?看对眼就是一辈子?”傅云意侧身靠近小声指点,“现在的感情就像流水线,翻来覆去就那么几条水渠,但过的水可就多了。”
难道听人比喻成这样,钟向窈没吭声。
傅云意吹了吹新做的指甲:“难得遇见看得上的水渠,可别被其他水先沾染了。”
话音落,钟向窈又回头看了眼身后,心思也跟着动了动。
揣着心思等到傅云意试镜结束,两人下楼,打算去旁边的西餐厅吃点东西。
玻璃门呼啦一声打开。
彭畅从里头出来,与钟向窈面面相觑。
迎面撞上,彭畅显然也极为诧异。
钟向窈轻眨了下眼睛:“好巧啊彭秘书,这么早就下班啦?”
“不是的钟小姐。”彭畅回身看了眼,“老板跟合作方在里面谈工作,我回趟公司。”
闻言,傅云意的眼睛一时间亮了起来,不动声色地推了下她:“这不正好。”
钟向窈也有些不可思议,唇角弯弯道:“这么巧呀,小叔工作谈得怎么样啦?”
“马上结束。”
钟向窈心神微漾:“那我去打个招呼。”
由于要回公司处理急事,彭畅只将包间号告诉了钟向窈,并没有亲自带路。
分别后,两人随着指示牌上了二楼。
傅云意被服务员领去新包,钟向窈数着包间号数字,一个一个找过去。
直到停留在中间那扇门门口。
敲了两下门,里面没动静。
钟向窈担心又遇到上次更衣室那样的事,便按捺住性子乖乖在门口等待。
只是等了许久,都没人来开门。
盯着包间门上亮着的“请勿打扰”的绿色灯牌,钟向窈左右看了看,最后还是没忍住,压下门柄打开了门。
而与此同时,一股向下的力道从里传来。
包间门被一拉一推,钟向窈猝不及防地顺着力上前一步,缱绻的冷香兜面迎来。
钟向窈撞进了谢则凛怀里。
鼻尖触碰到对方胸膛,她愣了愣,不由自主地仰起头看向对方。
谢则凛低垂着眼睫,眸光含笑。
四目相对,钟向窈又察觉到了剧烈心跳。
谢则凛浅淡的笑意里带着戏谑,微微扬眉:“我怎么好像感受到了,你浓浓的思念?”
钟向窈耳根一红,后退:“胡说八道!”
“我怎么胡说八道了?”谢则凛一抬手,将她勾在纽扣上的外套流苏缓缓摘下,“那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投怀送抱?”
想到刚刚那个很轻很软的怀抱,不知怎么,钟向窈想到了波兰音乐节那个梦境中,出车祸时落入的温热怀抱。
不光是温度,连气味都隐约相同。
只是此刻没办法想太多。
对上面前这张昳丽俊朗的脸,她抿了抿唇搭上他的话:“是啊,我就是想你了。那小叔的意思是,你其实一点儿都不想我喽?”
谢则凛笑意愈深:“反将我?”
“我这叫有来有往!”钟向窈轻哼,觉得自己扳回一局,面上也带了点清甜的笑,“况且刚刚占我便宜,你得对我负责。”
闻言,谢则凛将她外套的流苏拨弄好,抬眸啼笑皆非:“这又是哪儿来的说法。”
“我从不跟异性抱抱的。”钟向窈双手背在身后,仰头时模样略显娇憨,“除了上次酒店意外,你可是第一个,当然得负责。”
第一个。
这三个字在齿间滚过,谢则凛想到几年前的夜里,弯了下唇调侃:“或许你有没有想过,你的第一次早在几年前就送给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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