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黎建军卷了家里的钱跑路的事情犹如一颗雷在村里爆开, 村民们议论得沸沸扬扬。
人群聚集的地方,大家先问一句“吃饭了没?”接着就开始谈起黎家的事。
“我就知道,”有人事后诸葛亮, “建军小时候就不是个安分的, 这人啊,从小看老,老老实实种地,在学校里教书,多好, 非得拿了家里的钱去外面闯,以为发财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另一个人说:“可不是么, 他这不管不顾地跑了, 建军家的带着三个孩子日子怎么过啊。”
“幸好有建军的爸妈可以帮忙照顾。”
有人挤眉弄眼,“媳妇跟婆婆都不待见, 建军在家的时候还凑合过,这不在家,两个老的会管吗?”
程安国从学校里回来,路过, 被人叫住问, “唉,安国,你跟建军关系好,又是同事,你事前没有听建军说过些什么吗?”
程安国下意识地摇头, “他没说他要走的事。”
说完, 便不肯参与他们的闲谈,快步回家。
还没踏进家门, 就听到女人长一声,短一声地哭骂。
哭一声,骂一句,“这个杀千刀的哟,最好死在外面,永远别回来。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三个孩子可怎么办啊!”
程宝菱与程楠干脆搬了桌子在大门口写作业,见爸爸回来,努努嘴,“黎姆妈在里面呢。”
程安国扶额叹息,黎建军时常流露出想去外面闯荡挣大钱的想法,但没想到他就这么突然消失了。
“他把钱跟我的首饰都拿走了,就留了几十块钱,狠心的男人!”
何佩瑜安慰道:“建军的家在这里,上有老,下有小的,他不会真丢下你们,总会回来的。”
程安国进屋,黎姆妈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安国,你跟说我实话,建军有没有留地址,或者电话给你?”
“没有。”
“真的吗?”黎姆妈不信。
何佩瑜忙道:“安国老实,真要知道什么肯定会跟你们说啊,建军知道他的脾气,也不会告诉他。”
黎姆妈捂着脸,眼泪从指缝中溢出,陷入极深的绝望痛苦中。
程安国想了想,说:“建军不是没良心的人,等他挣了钱,肯定回来的。”
黎姆妈放下手,心灰意冷道:“谁知道呢。”
她哭了好几天,神情呆滞,慢慢地走了。
何佩瑜望着她的背影,在看看自己的丈夫,心想,安分老实也是一种难得的优点。
等黎姆妈走得远了,程安国才小心地开口,“建军被人举报了!”
程宝菱立刻竖起了耳朵,她想听听黎建军还能做出多没下限的事情。
“举报信是寄到校长办公室的,校长开始没在意,但今天来了个女人,说找黎建军,她是——建军的出轨对象,两人不知怎么闹掰了,好像是建军借了她的钱没还,听说建军不在学校,闹了一阵子,人就走了。看这情形,只怕还要来家里闹。”
程宝菱:……真是开眼界了,小说里都不敢这么写。
她合理怀疑黎建军之所以跑路,原因之一也在于这个女人。
程楠在一边听得目瞪口呆,“这,说的是我们认识的建军叔吗?”
黎建军风趣幽默,脸上经常挂着笑,挺招小孩子待见的,程楠真没想到他竟然是这样的人。
屋里的何佩瑜
说:“我看那个女的未必敢找到家里闹。她跟建军婚外情出轨,现在建军不在家,她找谁闹,找晓红吗?晓红那脾气,钱肯定不会还她,说不定还要挠花她的脸!”
程安国苦笑,“这建军做得真不叫个事儿。”
何佩瑜:“何止不叫个事儿,简直是不叫个人了。”
偷听的姐妹俩扑哧笑出声来。
何佩瑜把她们揪出来,“知道了放在心里就行,别出去传。”
两人同时道:“知道啦。”
黎家的大戏还有续集,黎老头与黎老太防着儿媳妇,要跟儿媳妇分家,让黎姆妈带黎娇与黎明明两个女孩过活,两老口带着孙子黎亮亮过活。黎姆妈当然不肯相让儿子,喊了娘家人来助阵,黎家闹得鸡飞狗跳,没个消停。
最后是村长出面做了调解。
分家不分居,两家人各做各地饭,至于三个孩子都姓黎,都是黎家老两口的血脉至亲,他们得照顾孩子;黎姆妈是三个孩子的亲妈,也不能不管孩子,三个孩子两边过,一天吃一家的饭。
黎娇来找程珍秀时说起的,她满不在乎道:“随便他们怎么闹,我不管。现在我只想赶快攒够钱,去大城市学美容,要是以后能开个美容院好了!”
程宝菱不禁想为这位娇姐竖大拇指,这是远见啊。未来女人与小孩的钱最好赚,她还记得刚毕业那年,被朋友拉去做脸部保养,光洗了个脸涂了点保养品就花了两百块钱。心疼死了,朋友还说这已经算是平价的了。
黎娇是有这个底气的,好歹她现在乡镇小学做代课老师,自给自足够了。
……
经过多次反复实验,何佩瑜终于配出一副自己比较满意的卤味方子。既然卤味方子有了,卤味店就要支棱起来了。
跑工商手续、打柜子,置办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她一连好几天都待在市里,程珍秀在读书之余,也留在市里给妈妈帮忙。程安国带着两个小女儿留守老家,三姐住校,只有放月假时才回家待一两天。
一个家里没有妈妈在,立刻就冷清了许多,大姐一向是几个妹妹的小妈妈,她也不在家,那就更冷清了。
程安国转正后,工资提升的同时,工作时间不像原来那样宽裕,每天几乎都要到下午六点才能下班。
程楠的脖子上系着钥匙,放学后牵着妹妹回家。
她捧着下巴叹气,“我想妈妈和大姐。”
程宝菱:“我也想啊。”
程楠掰手指数日子,“现在是十一月中旬,还有两个月放寒假,放寒假我们去能去城里找妈妈她们了吧。”
程宝菱现在就希望六年级能飞快地过去,一家人进城团聚。今年暑假时她与三姐买冰棒挣得钱没怎么用,大部分都存起来了,她还想着能不能再开源呢,城里机会总是比较多的。
程安国回家时就见两个孩子蹲在门槛上,眼巴巴地盼着他回家。
他心疼坏了,“饿了吗,爸爸这就去做饭。”
程宝菱站起身来说,“我跟三姐把菜都洗好,茄子、辣椒,还有土豆,放在厨房。”
“乖孩子!”程安国摸摸她的头,系上围裙去了厨房。
程宝菱跟在他身后,慢吞吞地说:“爸爸,其实我们可以自己做饭,我会点火烧灶,也会炒菜。”
程安国道:“你们太小,我看以后要是我回家晚,你们还是去奶奶家吃饭吧。”
“不要!”小姐妹俩异口同声。
废话,宁可饿着肚子都不要去程老太家吃饭。
何佩瑜花了小两万在城里买了一套房子,程老太就没少在程安国面前絮叨。只是因为上次珍秀的事情,她不占理,面对何佩瑜心虚,才不敢当她面说什么。
可家里将几亩水田连着旱地都转给了本村同姓的一个邻居租种,程老太知道后,大发雷霆,当天就来家里,质问儿子,为什么不把地给她种,要把一个外人种?
幸亏那时候何佩瑜已经去了城里,程老太只能可着儿子发脾气,而程宝菱与程楠两个早就躲出去了。没办法,爸爸的妈妈只能留给爸爸自己对付了。
程宝菱烦透了程老太,真恨不得早早搬家,别再见面才好。
鉴于程安国在家,程宝菱搬了一张凳子放在厨房,请他坐下,“爸爸,你就坐在这里监督我,我来炒菜,让你看看我的真本事。以后就可以放心我们自己在家烧火了。”
她是伪儿童,除了力道不够,切菜、刷锅、烧灶样样通,锅烧热了,放油,油烧滚了,把菜倒进去,油碰到水,噼里啪啦作响。程宝菱淡定地拿锅盖挡住,另一只手麻利将锅里菜翻来覆去。
很快,青椒炒茄子,红烧土豆,两道菜出锅。
程楠坐在灶门口,帮她烧柴火,见小妹如此熟练地炒菜,吃了一惊,“厉害了,怎么学会的?”
程宝菱淡定地说:“就天天看着妈妈和大姐她们做饭,看多了,自己也就会了。”
再尝尝菜的味道,咸淡合适,居然很不错。程安国表扬女儿,“宝菱聪明,果然女孩子天生在做家事就有天赋。”
程宝菱:“男孩子也天生在做家事上有天赋,餐馆的大厨就很多都是男的。”
毕竟颠勺是力气活儿,男的反而更合适。
程安国呵呵笑,没有多想。
他做了几次厨房监工后,就放下心,偶尔晚归,就由程宝菱姐妹俩自己做饭,做完饭先吃,给他留饭菜就行。
事后,程楠松了口气,“我真担心我们要去奶奶家吃饭,那我宁可饿死算了。”
现在程老太看大儿子一家如同看仇敌,因为租地的事情,连程老头也厌弃了大儿子。
两家人说起来是至亲,但实际关系却比外人都不如。
有时候姐妹俩也会去凌子嫣家里玩。
凌子嫣家的条件不错,爸爸跑长途运输,妈妈是村卫生所的大夫。家住两层小楼房,一楼用铁栅栏围起一个小小的院子,凌姆妈很有雅致,在院子里种花。美人蕉、紫茉莉、凤仙花、君子兰、栀子等等,都是些常见的花,每到夏秋季节,院子里姹紫嫣红。
今天放学后,凌子嫣神神秘秘邀请她们去玩,“有好吃的。”
到了凌家,程宝菱闻到一股甜甜的香味,是刚出炉的面包香味!
凌子嫣的妈妈从厨房里出来,手上戴着厚厚的手套,端着一个长方形的黑铁盘,盘子上摆着两条肉松面包。
她笑盈盈地对小客人们说:“刚出炉,还是热的呢,你们先去洗手,洗完手就可以吃啦。”
久违的现烤面包让程宝菱满足地眼睛都眯起来,凌姆妈还给她们做了奶茶!
凌姆妈笑道:“我这是第一次做奶茶,茶和奶比例掌控还不熟练,你们喝着怎么样?”
“太好喝了!”
三个小学女生非常捧场,把一壶奶茶全都喝光了。
送过点心后,凌姆妈贴心地出去,把房间让给她们说话。女儿在学校受欺负虽然没有回家说,但她从女儿的表情能看得出来,凌子嫣的妈妈本来还想去学校找老师了解下情况,但女儿没过多久脸上又重新露出笑容,还多了两个好朋友。
这两个孩子在班里成绩不错,而且还是老师的孩子,女儿跟她们交朋友是好事。凌子嫣的妈妈遂放下心来。
程楠捧着奶茶杯子,使劲嗅了嗅,羡慕道:“凌子嫣,你妈妈可真厉害,会做这么多好吃的!”
程宝菱道:“我们妈妈也会做很多好吃的呀。”
程楠:“我们妈妈不会做奶茶,只会做卤味。”
程宝菱:……好吧。
比起卤味,小孩子肯定更爱甜食。
凌子嫣带她们去看家里新买的烤箱,“我妈妈就是用它烤的面包,下次你们再来玩,我让我妈妈教我们烤蛋糕。”
上辈子,程宝菱就很喜欢做糕点,难得见到烤箱,她问凌子嫣,“在哪里买的?”
凌子嫣道:“我爸爸从广城带回来的,花了两百块钱,我妈还说了他,不过妈妈很喜欢,照着菜谱给我们做了好多好吃的。”
两百块,太贵了。
程宝菱打消买烤箱的念头。
凌爸爸搞长途运输,常跑广城,他
疼爱女儿,从广城带了好多本地难得一见的玩意儿给凌子嫣。
凌子嫣有最新的小虎队的磁带与海报,一整套的十万个为什么,连环画小人书有半箱子,还有各式各样的发卡、头绳、蝴蝶结!
在她家打发时间最有趣了!程楠与凌子嫣拿了洋娃娃办家家酒,程宝菱捧着连环画看,这种线条流畅,人物生动的黑白连环画比后来那些花里胡哨的童书简直要好一百倍。
回家时,凌子嫣送她们一人一个漂亮的发卡,发卡上点缀着闪闪发光的水钻。
程楠推拒,“不行,这太贵了。”
凌子嫣说:“我爸爸说这些东西都很便宜,只是我们这里很少有卖的。”
第32章
“来, 爸爸跟妈妈再亲密些,用手揽着妈妈的肩膀,孩子们贴紧爸妈。”
“大家听我的指示, 猪肉肥不肥?”摄影师高声问。
“肥!”
随着这个“肥”字, 程宝菱一家六口人了露出了八颗牙齿的标准微笑。
摄影师瞅准时机,按下了快门,然后比手势:“OK!”
程宝菱使劲揉了揉自己的脸颊,拍全家福照片可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啊,连腮帮子都笑僵了。
程楠小声说:“我一看到照相机, 整个人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真怕眨眼睛, 把相片照坏了。”
实打实的胶卷拍照, 每张照片可都不便宜。
大姐跟三姐斯斯文文的,看不出什么, 但从她们交握的手也能看出紧张与不自然,最好笑的爸爸,拍照已经结束,他的嘴角仍然像刚才拍照一样维持着一个翘弧, 同手同脚走了几步, 发现不对,赶紧改过来。
最后妈妈忍着笑,拍拍他的肩膀,“放松,拍完照了!”
最放松最自然当然是何佩瑜了。
她小时候家里有照相机, 还有专门的冲洗房, 从小到大,照片都拍了几大本, 可惜没怎么保留下来。
拍了几张全家福,再给四姐妹拍合影,这一上午就过去了。何佩瑜交了钱,跟摄影师约好取相片的时间,一家人离开了照相馆。
小学六年级的这一年就像流水般逝去,暑假就快过去,借着程楠十二周岁的契机,何佩瑜提议一起去拍全家福照片,所以才会有以上的一幕。
程宝菱第一个举手赞同去拍照的。
九十年代拍照不便宜,上辈子程家贫寒,程安国何佩瑜两口子为生计操劳,为孩子们操心,根本没有心力,也没有余钱去拍照。
以至于程宝菱长大后,竟然找不到一家六口人的合影,四姐妹唯一留下的照片竟是读中学时学校统一照的一寸证件照。后来三姐离家失踪,一家人想念三姐,也只能拿着程楠那张陈旧褪色的证件照看。
智能手机普及时,爸妈步入老年,姐妹们也成了上有老下有小的高压中年人,即使拍照再怎么便捷,一家人也没了拍照的心思。
可以说,今天拍的全家福是程宝菱两辈子所拥有的一张全家人合照。
不是不辛酸的。
她向大家提议,“我们来做一个永远的约定,每年都必须一家人一起拍一张全家福。”
程珍秀点头,“好,我赞同小妹说的。”
程珍雪则补充说:“无论我们姐妹以后在哪里读书,工作,不管多远,每年都要回家聚在一起拍合照。”
何佩瑜笑道:“我跟你们爸爸就在这里,倒是你们长大了,飞得远了,看还记不记得回家?”
“肯定会的。”姐妹们纷纷表态。
“哎,楠楠你怎么不说话?”大姐问。
程楠的脑子正在想别的事情,没听清楚,“说什么?”
“每年拍照的事啊。”
“哦,好啊。”
往常有稀奇事,她从来都是最活跃的,今年一直怏怏的,无精打采的样子。
程安国摸摸她的额头,“不烫啊,楠楠,你哪里不舒服,一定要跟爸爸妈妈说。”
程楠摇头,挤出一个笑来,“爸爸,我很好,没事的。”
何佩瑜自己不放心,又伸手在她肚子上摸了摸,确定没事才放心。
家里四个孩子,珍秀是长女,又是十七八的年纪,当母亲天然关注的多一些;珍雪今年中考,是人生关键的一年,这孩子操心家里,不肯读高中,非要去读中专,想早点工作赚钱,何佩瑜是又劝又骂,终于让她回心转意,读了高中。再加上卤味店才走上正轨,何佩瑜要忙得事情太多了,这一年几乎都待在市里,回清水镇的时间寥寥可数。
对于两个小女儿有些亏欠,她不在家的这一年,两个孩子一瞬间仿佛长大了许多,素来跳跃性子的程楠有些大姑娘安静的样子了,而小女儿宝菱更是变得十分懂事,很多事情几乎完全不让父母操心,这让何佩瑜安慰的同时,又有些失落。
现在家里宽裕了不少,今年可以给孩子们正经过个生日了,她问程楠:“和平路那里有家烤鸭坊,我们先去拿了蛋糕,中午去烤鸭坊吃饭,给你庆祝生日。”
程楠情绪不高,“妹妹以前也没过过生日。”
何佩瑜说:“宝菱的生日是十二月,到了年底也给她办。”
程楠拉着她的袖子,祈求道:“我不喜欢吃烤鸭,我们直接拿了蛋糕回家吃,我喜欢妈妈做的菜。”
何佩瑜摸摸她的头,“不贵,而且妈妈有钱,这不是楠楠操心的事情,开心点嘛。”
程楠露出一点笑,“嗯。”
程宝菱看着三姐,把心里的担忧压下去,牵着她的手说:“我跟你说啊,烤鸭坊的烤鸭特别好吃,现烤,然后大师傅当着客人的面用锋利的刀片鸭子,片出肉与骨头出来,烤鸭肉用薄饼卷着吃,里面可以放葱丝、黄瓜丝,沾着甜面酱吃;鸭架子做成椒盐,还可以煮汤,好吃的让人流口水。”
这家烤鸭坊在本地有名,二十年后仍然是本地餐饮店中的翘楚,程宝菱工作后,有一次回老家特意带着父母来吃过一回,彼时父母年纪已大,吃了几个薄饼卷鸭肉,就腻了,倒是鸭架子煮的汤多喝了几碗。
程楠笑话她,“说得你好像吃过。”
程宝菱:“……我梦里吃过还不行啊。”
中饭就定在烤鸭坊,服务员看人多,给他们单独开了一间包间,还贴心地替他们把蛋糕先放进厨房的冰箱里保存。
此时的烤鸭坊还不是二十年后的烤鸭坊,就只是个普通的小饭馆,装修一般,程宝菱家的包间里连空调都没有,一台大风扇嗡嗡嗡地吹。
几人一进包间就热出了一头汗,好在服务员上了一大壶冰柠檬水,喝过柠檬水后,心里的燥热散去了不少。 烤鸭是主菜,因为天气实在太热,鸭架就做成了椒盐口味,何佩瑜度量孩子们的口味,又点了一个糖醋排骨、一个菠萝咕噜肉,还有青椒肉丝,及一盘子蒜蓉菜心。
何佩瑜让服务员送来一大瓶橙汁,给每人倒了一杯,然后与程安国两人同时举起杯子,“今天是楠楠的生日,我们一起举个杯,祝楠楠平安健康,开心快乐,嗯,也祝我们家里越过越好!”
“干杯!”
清脆的一声响,程宝菱一口气喝了大半杯橙汁,今天真是个开心的好日子呀。 大家胃口很好,桌子上的菜几乎都吃光了。
吃完饭,服务员端上蛋糕,这回大家可吃不下了,程宝菱吃了小半块蛋糕,连忙停下来,“我吃撑了,要是再吃一口,肯定会堵在嗓子眼上。”
何佩瑜道:“吃不下就别吃了,带回家吃。”
此言一落,大家纷纷放下了手边的蛋糕。
不过有一说一,这个蛋糕价钱不便宜,但材料是真的好,程宝菱刚才一口咬下去,香浓的奶油味在嘴里化开,甜而不腻,跟用那些拙劣的人造奶油、香精做出来的蛋糕有天壤之别。 ……
程家卤味店,五个
字的大招牌竖立在门边。看到这个招牌,就到了家,程宝菱有一种奇异的安定感,这一世已经重新走向了另一条轨道。
何佩瑜改进了方子,致力于精益求精,程家卤味的味道比别家更足,鸭子都是从附近的屠宰场买的刚杀死的新鲜鸭子。素菜诸如土豆、豆腐、海带等等,也都有品质要求。是以程家卤味店开业后,生意渐渐变好。
何佩瑜忙不过来,今年给了一个三十多岁的婶子帮工,再加上珍秀课余时间也会帮忙,卤味店还算忙得过来。
程宝菱曾经问过妈妈,为什么不叫何家卤味店,这家卤味店几乎是她一手经营起来的呀。
何佩瑜当时笑眯眯地说:“因为你们四个姓程,是妈妈最重要的宝贝。”
不过程宝菱还是不喜欢“程家卤味店”,名字不但太普通,而且还不能显示出一种独有性。她在心里琢磨好久,觉得叫做“瑜记”更好,可是等她告诉妈妈这个名字时,何佩瑜已经去工商处办了手续,名字也定好了,想改也不是不可以,但太麻烦,当时店子才刚起步,不想太折腾,于是作罢。
这导致程宝菱每次看到“程家”两个字都觉得挺微妙的。
六十平的房子,三分一做了门面,剩下的地方住人,天气炎热的时候,住在里面不好受。因此暑假时,程宝菱与程楠两姐妹过来得少,这次是因为初中即将开学,她们俩必须要住下来了。
没错,小学毕业后,姐妹俩没有直接就读镇上的初中,而是转学入了省师范学院附属中学就读。
程宝菱的小学毕业考试考得格外好,之后再参加附属中学的自主招生考试,通过考试,顺利成为附属中学的一名准初中生。
至于程楠毕业考试发挥失常,按照附属中学的招生规章,本来不能接收,家里花了一笔钱,以借读生的名义进了附属中学。
第33章
今天一家人出去吃饭, 留下看店的是帮工陈芳。
陈芳比何佩瑜小四五岁,夫妻两口子原来都是本地自来水厂的职工,国企改制, 陈芳运气不好, 夫妻俩都下岗了。
看到程家卤味店门口贴的招工告示后,她主动来应聘,何佩瑜见她穿戴干净整洁,手脚麻利,试用几天觉得满意, 就跟她定下了两年的工作期限。
陈芳是个会来事,眼里有活的勤快人, 每天来店里的第一件事就是里里外外打扫卫生, 晚上下班,也都会跟何佩瑜一起, 将没卖完的卤味运到仓库冰箱里放好,待一切收拾妥当后才会回家。
不光何佩瑜,连带着姐妹四人都很喜欢陈芳。
开卤味店工作量不小,不是说一个人站在柜台前面售卖收钱就行, 卤味的生产才是最难的, 涉及到原材料的购买、卤制,最后才是售卖,陈芳的主要工作是帮助何佩瑜清洗切割肉菜,卤制则由何佩瑜亲自完成。
家里厨房小,卤制的味道实在太大, 何佩瑜干脆就在步行街又租了间五十平左右的房子做厨房兼仓库, 里头摆放了一个大冰柜,两台双门冰箱。
卤味店才起步不久, 连着一年的房租、水电费、电器钱,加上聘请人的工资,就将这大半年来所挣得利润去了一大半。不过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做餐饮的,冰柜冰箱不可缺少。
再加上姐妹四人都在读书,如此,程家的日子仍然不算太宽裕。
陈芳见一家人回来,笑着打招呼:“何姐,你们回来啦,上午的生意还不错。钱我收的锁在柜子里了。”
何佩瑜同样笑道:“辛苦你了,今天我们楠楠过生日,我给你留蛋糕了,等会下班了带回去给孩子们吃。”
陈芳“哎呦”一声,“您真是太客气了,楠楠,生日快乐啊。”
程楠说:“谢谢陈阿姨。”
卤味店营业到晚上八点种。程珍秀坐在柜台前收银,换妈妈去休息。程珍雪在房间里写稿子,需要绝对的安静。
程楠跟爸妈打了个招呼,拉着程宝菱出门,在小区里闲逛。
夏天日头长,这个时间点,天天刚擦黑,老校区,晚饭后散步的老人与小孩很多。
两人漫步目的地走到一处丹桂树下,程楠顿住了脚步,欲言又止的样子。
程宝菱问:“三姐,你想说什么?”
程楠叹了口气,“我觉得我太笨了!以前我们家种地,妈妈天天早出晚归,累狠的时候腰疼得直不起来。本来以为来城里会好许多,可我觉得妈妈还是一样很累。早上四五点钟就要起床,晚上过了九点钟才能歇着。大姐、二姐都能帮上忙,我什么都做不了。”
“那这么说,我也什么忙都帮不上啊。”
“你不一样,你成绩好,附属中学抢着要你,不像我,要多花几千块才能读初中。爸爸妈妈今天还给我过生日,我觉得对不起他们。昨晚上我起夜时,听到爸爸跟妈妈说,要不店里再请一个帮工,妈妈说先不请,你想啊,要是我能省下这笔钱,妈妈就可以多请一个帮工了。”
程宝菱失笑,“然后呢,你去哪里读书?”
程楠嗫嚅:“我可以去镇上……”
程宝菱笑着摇头,“三姐呀,那我们爸爸妈妈的苦心你就辜负了。我们爸爸今年开始准备参加自考,等拿到了大学文凭,爸爸也要跟我们团聚的呀,到时候可只留你一个在清水镇了。”
程楠瞠目:“啊,那我不要。”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程家四姐妹皆是如此,明明自己还是孩子,却会在心里计算家里的收支开销,为父母的辛苦奔波不忍。
才满十二周岁的程楠在得知为自己读初中,家里花了一笔不少的钱,这件事沉甸甸的压在她的胸口,每次想起时,心里头就闷得难受,恨自己不争气。
程宝菱心疼地抱抱三姐,她这么小,心思太重了,长期压抑得不到纾解,对身体很不好。
程楠很不好意思,“哎呀,你抱我做什么,好多人,怪难为情的。”
不但要抱,还要亲,程宝菱啪叽一下,亲她的脸颊,“妹妹亲姐姐,怎么啦,谁还敢说什么,我们姐妹关系就是好!”
被她这么一打岔,程楠的脸上露出一点笑意来。
姐妹俩在花坛边沿坐下,程宝菱道:“万事开头难,我们家的卤味店开了半年多,刚开始事情肯定多,等时间长了,事情都顺手了,妈妈就可以轻松些。平常大姐会帮忙忙,周末二姐和我们也可以帮忙。你看我们家的生意多好啊,很快就能多请几个帮工了。妈妈说过,我们家肯定会越来越好的。你对比在清水镇老家的生活,和这里的生活,那个更好?”
“当然是这里更好。”程楠不假思索地说。
“那就对了啊,我们家要是还在老家种地,你就是想去附属中学读书也没得钱哇。”
“说的也是。”
“而且以后我们自己也能挣钱呀,想想去年暑假我们挣的那五百多块钱。”程宝菱再次给程楠打了一剂强心针。
程楠信心大增,惋惜道:“可惜今年暑假没卖冰棒,不然的话,我的借读费都可以挣出来了!”
今年暑假她们没卖冰棒,妈妈担心她们一个暑假晒成非洲人了,去城里上学会被人笑话,让她们待在家里,多学学英语,练练普通话。程宝菱听从母亲大人的话,没再出去卖冰棒,因为她心里另有一个比卖冰棒更划算的计划。
程宝菱道:“来日方长,以后有的是时间!”
她拍拍自己的小腿,伸开掌心,赫然是一只带血的蚊子的尸体残害,忍不住苦笑道:“三姐,我们给蚊子喂饭也喂抱了,是不是该回家了?”
程楠这才惊醒,“哎呀,你怎么不早说。”
她是蚊子绝缘体,尤其是在身边有个人的情况下,蚊子基本就不碰她,所以这会儿蚊子逮着程宝菱吸血。
“对不起,对不起,等回家我给你涂花露水。”
程宝菱的胳膊手臂上咬得都是蚊子包,何佩瑜看见后,皱眉道:“晚上蚊子多,以后别忘往树多的地方去。”
她拿来风油精,“树丛里都是花斑蚊子,涂花露水不管用。”
程宝菱冲着妈妈比了一个OK的手势,何
佩瑜摸摸她的头,“我们宝菱是个懂事的好孩子。”
她是孩子的亲妈,何尝察觉不到程楠的心思,两个小女儿关系更亲密,先让宝菱去劝说楠楠,效果比自己去说更好。
次日,程安国要回清水镇,他不肯让孩子们送他到车站,假装严肃,“我是大人,难道还不认识路吗?”
程宝菱笑着叮嘱他,“爸爸要好好读书,争取早日通过自考拿到文凭呀。”
程安国故意板着脸,瞪了小女儿一眼,“怎么学生还教训起老师来!”
程珍雪咳嗽一声,清清嗓子,“爸爸,学无先后,达者为先。小妹现在可以做你的英语老师啦。”
程安国:……这些都是亲女儿啊。
程珍秀贴心,交代爸爸,“一定要按时吃饭,不能凑合过去,衣服破了,就周末拿过来我和妈妈补。”
程安国老怀安慰。
大家没有什么离愁别绪,盖因程安国除了工作日在学校上班,周末就会来市里与家人团聚。
晚上,妈妈点名要跟三女儿一起睡觉,程楠抱着枕头进了妈妈的房间。
第二天醒来,神清气爽,程宝菱悄悄问:“妈妈给你说了什么?”
程楠道:“妈妈说附属中学是重点中学,要求高,我成绩其实还可以,要真特别差,就算交借读费,人家学校也不肯。这样的话,家里就得给我买这里户口了,买一个户口最便宜都要花一两万,我的天哪。”
所以……这是省钱了?
新学期开始,程宝菱正式成为一名初中生。附属中学初一年级一共有七个班,程宝菱分在了五班,程楠去了二班。
程宝菱依旧是班上年纪最小的一个,按照身高,她再一次坐到了老师眼皮子底下的第一排,班委选举,她被老师选为学习委员。
班里的同学大部分是从附属小学直升上来的,很多同学之间都相互认识。他们对她十分好奇,“你连跳了三级啊,真厉害!”
程宝菱谦虚,“我家里有姐姐,平时跟着她们读书,就学了一些高年级知识,其实没多厉害。”
大部分同学都很友好,也有那种刺头看程宝菱十分不顺眼,皱着鼻子问:“你是乡下来的啊,我听说乡下来的人都很臭,还不爱干净。”
程宝菱对这个男生有印象,他是之前与自己竞选学习委员的那个同学
她笑眯眯道:“是吗,这是你听你爸爸妈妈,还是爷爷奶奶这么说的?”
这年头,谁敢保证自己的祖宗三代都是城里人啊,自家腿上的泥都没洗干净就开始嫌弃乡下人了。
同学中有不少的父母或者爷爷奶奶就是乡下人,小孩子聪明,一听就明白,立刻就有人说道:“周文斯,你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都是城里人吗?”
另一个人说:“还有外公、外婆呢,难道全部都是城里人,凭什么看不起乡下人?”
说这个话的同学的妈妈就是乡下人,考大学进了城,她每年寒暑假还回乡下外婆家玩儿,乡下比城里好玩多了。
“我们班主任黄老师就是从乡下来的,你敢不敢当着黄老师的面说这个话?” 周文斯同学被堵着说不出话来,堂堂男子汉眼里含着一泡泪水。
第34章
像周文斯这样嘴贱的人毕竟是少数, 九十年代,物质条件并不发达,除了个别人条件特别好, 大多数人都是普通人, 家里条件差不多,几乎不存在什么攀比之心。
加之程宝菱年纪小,圆脸笑眼,看着就更显小了,一口普通话说得比她们还标准(这个拜上辈子程宝菱在北方读大学所赐), 同学们大多把她当妹妹看,而且还是个不娇气的妹妹。
不会因为学习成绩好, 得老师看重而自得;该干的值日活从来不偷懒, 不叫苦叫累;说话温声细语,不会动不动就向老师告状;更加没有好学生对待成绩差的学生那种趾高气扬, 总之,程宝菱同学在班里的人设和人缘都是十分好。
程楠因为担心妹妹年纪小被人欺负,课间时分总是过来找她,找了几回, 发现妹妹忙着呢, 有小伙伴结伴去上厕所,或者在上午第二节 课下后飞快地跑去学校小卖部买零食填肚子。
放学回家路上,程宝菱身后还跟着一个小跟屁虫儿,她的女同桌朱涵同学。
学校里现在流行用各色颜色的彩色塑料细绳编织手链,程宝菱手巧, 将上辈子编过的那些花样样式编出来, 在女同学中广受好评。
朱涵同学是手链狂热爱好者,跟着程宝菱学习, 程宝菱指点她,“你可以编的时候串一些彩色玻璃珠子,小铃铛之类进去。”
朱涵一拍脑袋,“对啊,我怎么没想到!”
她住在附属中学教师家属院,跟程家同路,到步行街一左一右分开。 “程宝菱,拜拜,我们明天见!”
朱涵蹦蹦跳跳地走了,程楠在旁边听她们说了一路,她拍拍妹妹的肩膀,“城里的女孩子跟我们乡下不一样,我本来还担心你受欺负呢。”
程宝菱道:“其实没什么不同,乡下有乡下好玩的,城里嘛,确实见识多一些,可大家都是十来岁的小姑娘,她们的心思很好猜啦。”
程楠:“你难道就不是十岁的小姑娘?”
程宝菱愣了愣,“我当然也是。”
前世她是母亲,很了解小女孩的心思。
好像自从她重生回来,她就极少再想起女儿。事情已无法改变,她希望女儿在未知的世界过得好,但她更要把自己的生活过得好,母亲、妻子,抑或是儿媳,跟这三个身份比起来,程宝菱更愿意做自己,做一个有独立身份的人,而不是某人的某某。
姐妹俩回到家,在柜台钱收银的陈芳边忙活,边跟小姐俩打招呼,“放学啦!”
“是啊,陈阿姨。”
“你们妈妈在屋里。”陈芳说。
程宝菱随口问道:“我大姐呢?” “哦,珍秀跟同学约着去图书馆了。”
程楠跟小区里的几个孩子约好了放学后去打球,她问妹妹要不要一起去,程宝菱摇头,程楠当即垮下书包和水壶,嬉笑道:“那我就不进了,你帮我拿进去。”
没等程宝菱说话,飞快地跑远了。
程宝菱算是伪儿童,有时候不自觉以大人的角度揣测孩子的心思,程楠就是真正的小孩子,天真无邪,住哪儿都能跟附近的小孩子打成一片,她才是真正人缘好的孩子王。
程宝菱放下书包,进了妈妈房间,床上堆放着好一大叠钞票!
有零有整,厚厚的一沓,何佩瑜一手计算器,一手笔,一边按计算器,一边在账本上记录,见女儿回来,笑道:“妈妈在算账呢!”
程宝菱走过去,双手搂着她的脖子,低头跟她一起看账本,账本记得很零碎,乍一看,很乱,再仔细看,乱中有序,红色笔记录的是开支,黑色笔记录的是收入,每周都有一个结算。
看来自家妈妈挺有规划条理,程宝菱学过一些统计,她自告奋勇,“妈妈把账本交给我,给我几天时间,我将最近半年的收支及卤味的卖出情况做一个统计表,倒时候你看账本就会更直观,咱们那些东西卖得好,那些卖得不好。”
何佩瑜笑道:“好啊。”
虽然账本上未必记载完善,但何佩瑜作为小卤味店的老板娘,对于每日的流水开支及卤味卖出的情况心里都有数,不过孩子既然有心,交给她也不错,还能培养她对金钱的管理能力。
何佩瑜让女儿先看账本,她把床上的钱装进包里,“明天去存银行。”
正在装钱时,陈
芳走进来,“何姐,有个人找你,他说他们是开餐馆的,问能不能合作?”
何佩瑜意识到这个一个重要的生意渠道,连忙站起来,“行,我这就去。”
陈芳的目光在床上的钞票停留几秒钟,很快转过头,“好,我出去跟那个人说一句。”
何佩瑜匆匆把钱锁到抽屉里,跟在陈芳身后出去了。
程宝菱留意到了陈芳刚才的那一眼。
钱帛动人心,大多数人都无可避免。想到最近好几次回家都看见陈芳站在柜台前卖卤味收银,她觉得自己应该提醒妈妈,不要用金钱来考验人心。
程宝菱花了几个晚上做完了半年的统计表,具体到每一天的收支及卤味的卖出情况。
她得意地拿去给妈妈看,“诺,早中晚相比,我们中午跟晚上生意更好些,工作日与周末相比,周末的生意要更好,夏季的生意又要好于天气凉的时候,卤味中卤鸭买的最好,其次是鸡脚鸭掌、猪下水这些。卤菜里面莲藕与豆腐皮卖的最好,土豆海带销量太一般,其实可以直接去掉这一项。”
何佩瑜接过统计表认真地看,确实看出一点名堂来,看来做到心里有数还不行,不如数据更直观。
程宝菱点点圆珠笔,提了一个建议,“妈妈,贪多嚼不乱,我们家的卤味店什么都买,那么它与街边的那些卤味摊子就没什么区别了。我们觉得我们要做精品,等我们的名堂打出来了,以后可以再做别的。”
统计表中很明确的计算出,程家卤味店的卤味,卤鸭是王牌产品,其他的卤味合起来都比如卤鸭卖得好。
何佩瑜没有因为女儿年纪小而忽视她说的话,反而认真沉思起来,“你说的有道理,我们家的鸭子卖得好,干脆就主打鸭子,等名气有了,再卖其他的。”
程宝菱趁机道:“那就给卤味店改个名字吧,叫做瑜记卤鸭。然后可以打广告啊,现在是酒香也怕巷子深的年代了啊。”
何佩瑜失笑:“还酒香也怕巷子深,步子不能迈这么大,我们得稳扎稳打一步步来。”
程宝菱的统计表做下来,对卤味的收支了解清楚了,竟然挺挣钱的,这半年来,一个月比一个月的盈利多,八月的纯利润达到了三千。
这样看来,到今年年底自家就达到了“万元户”的成就! 何佩瑜参考统计表,对卤味的种类做出来适当调整,主打鸭子,再保留两三种卤味,其他利润低的就不再生产。
上次有餐馆提出合作,让程家卤味店每天送五十只卤鸭,走量太大,但对方只肯付一小部分订金,剩余的按季度支付。
何佩瑜是外地人,不敢这么冒险,思来想去,忍痛推拒了这单生意。
就在程宝菱以为陈芳会闹出什么事时,国庆节后,陈芳却突然辞职了,理由是婆婆回老家了,家里的孩子小,没人照顾,所以要辞职回家照顾孩子。
餐饮行业人员进进出出,这一行能干长久的人并不多,何佩瑜能理解,陈芳辞职后,她又招了两个帮工。
周末,朱涵拉程宝菱去逛街,神神秘秘地说:“就在永兴路,开了一家书店,里面的书特别好看。”
本市有一个两层楼规模的新华书店,程宝菱一般想看书就去新华书店看,再不然还可以借了大姐的学生证去师范学院图书馆。朱涵这两处地方都不去,看来这个书店有确实有“特别好看”的书。
书店的名字叫做“三味书店”(大概率借鉴了迅哥儿三味书屋),程宝菱粗粗一扫,好东西确实不少,首当其冲是花花绿绿的一大列日本漫画!
少女漫热血漫悬疑漫你想要的统统都有!
朱涵直奔《尼罗河女儿》,找了一圈,没看到新番,问老板:“新书还没到吗?”
老板笑:“租出去了。”
“啊。”她很失望。
老板查查还书日期,“下周四到期,我给你留着,到时候你来拿。”
朱涵重新高兴起来,“好嘞!”
老板积极推荐别的漫画书,“有一套《凡尔赛玫瑰》你要不要看,是关于公主的?”
“要,要!”朱涵连连点头。
三味书店虽小,里头却有大大的天地,以港台的书漫为主,书上的字大多都是繁体字,朱涵捧着漫画看得津津有味,程宝菱指着繁体字问她,“这都认识吗?”
朱涵笑:“看多了就认识了,其实我还专门查字典了。”
她压低声音,“其实这些漫画都是翻印港台那边的书,盗版,凑合看呗。挺便宜的,十块钱押金,一本书一毛钱租一天。”
程宝菱在心里算了算,不禁大为佩服老板的挣钱头脑,就这些系列漫画,台湾口袋书,一小本一小本的,一晚上就能看完,看得快,回钱快,一本万利。
朱涵怂恿程宝菱也租几本。
最后程宝菱也租了一套——聪明的一休。
朱涵:“……也对,你还是小孩子。”
程宝菱看了看她这个比自己高半个头的小少女。
从书店回来,朱涵拉她去吃路边摊炸鸡柳。这是中学生们最爱吃的零食,鸡柳裹上面包糠,炸的金黄酥脆,再倒点番茄酱,用竹签插着吃。
朱涵在等摊主炸鸡柳,程宝菱渴了,道:“我去买果汁。”
她想往巷子里头的杂货店去,突然顿住了。
朱涵拎着两袋鸡柳来找她,“哎,你怎么还没——咦,那不是以前在你家卤味店帮工的那个阿姨吗?”
堆满卤鸭的小摊车后,陈芳在给顾客剁鸭子,手起刀落,无比利索,收钱找钱,一气呵成。
朱涵道:“她自己卖卤味了呀。”
程宝菱的目光落在了小摊车上挂着牌子上,招牌上写的字是“程家卤味店”。
第35章
“您慢走啊, 好吃下次再来,给您算便宜点呗!”
陈芳笑盈盈地送走顾客,在围裙上擦了擦手, 低头清点口袋里的钱。
朱涵奇怪道:“她的小摊子也叫做程家卤味店, 是跟你们家一样的吗?”
程宝菱摇摇头,“跟我们家一点关系也没有。”
朱涵一点就通,立刻明白过来,义愤填膺,“啊, 她这是打着你们家的招牌卖水货啊!”
程宝菱重重地吐出一口气,人心难测。
卤味不是属于谁能独有的生意, 你能做, 我也能做,从市里到镇上, 卖卤味卖卤鸭的有好几家。
如果陈芳从程家卤味店辞工,老老实实推小摊车卖卤味,程宝菱不会有任何想法,因为这是正当的市场行为, 可是陈芳错就错在她不该用“程家卤味店”的招牌骗人。
程家卤味店的卤方是何佩瑜经过几十上百次的实验, 辛辛苦苦才配出的方子,味道独特,再加上何佩瑜与屠宰场形成长期合作各系,程家卤味店的鸭子都是最新鲜的货色,绝不是那种放在冷库里冷冻了很久的鸭子。
从味道到质量, 何佩瑜每一个细节都很注重, 因此,才用不到一年的时间, 程家卤味店的鸭子在市里有小有名气,甚至有些住的很远的人都会专门骑车过来买。
陈芳现在打着程家的招牌,可想而知目的是什么。
其心可诛,退一万步说,别人在她的摊子上买鸭子,吃了拉肚子,人家也只会把这笔账算在程家卤味店的头上。
程宝菱很生气,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
朱涵觉得自己有义务为好朋友出头,尤其是她的好朋友比她还小三岁,小孩子一样,被恶人气得都快哭鼻子了,特别需要人保护。
她说:“我给你去骂她,她这个假李鬼!”
程宝菱连忙拉着
她,“哎,等等。”
“你别是怕她吧?”
“她一个大人,我们两个小孩子她会看在眼里吗?”程宝菱说了一个玄乎的词,“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另外有事要你帮忙。”
她把朱涵拉到一处隐蔽的角落,悄悄授意她,然后掏了五块钱给她。
朱涵点点头,捏着那五块钱走向陈芳的小摊车。
“阿姨,卤鸭怎么卖?”
“两块钱一斤,多买还能给你算便宜。”
朱涵故作疑惑:“步行街好像有一个程家卤味店,鸭子味道很好。”
陈芳笑道:“我卖的也是程家卤味店的鸭子,味道是一样的。”
朱涵:“我是学生,那阿姨给我算便宜一点呗,卤鸭我要半只,其他卤菜一样来一点,凑个一块钱的。”
“行!”
陈芳很好说话,卤鸭给朱涵算了一块八一斤,半只一斤半,再加上一块钱的卤素菜,一共花了三块七毛钱。
朱涵先把剩下的钱给程宝菱,再将卤味递给她,“素菜跟你家的价钱差不多,卤鸭比你家的便宜。”
她家也是程家卤味店的常客,朱涵最爱吃卤鸭翅。
程宝菱是提着一袋子卤味回家的,程楠见她回来,抢着说:“好啊,你跟朱涵出去玩儿不带我。”
她去扒拉袋子,“这是给我带的好吃的吗?”
打开一看才发现是卤味,“你买这个做什么,我们自己家就是买这个呀。”程楠奇怪地说。
程宝菱递给妈妈,把今天在永兴路巷子遇到陈芳的事情说了,重点提了陈芳的“程家卤味店”。
何佩瑜的脸色凝重起来,洗了手,尝了尝陈芳卖的卤味。
程楠“呸”了一声,“好不要脸啊,她姓‘陈’,又不姓‘程’,她的老公姓王,跟程一点都不搭边。”
程珍秀在一边担忧地说:“陈阿姨是故意打着我们家的招牌卖卤味吗?”
尝过味道,何佩瑜脸色稍微缓和,“味道不如我们家的。”
卤味的配方她都是一个牢记于心,每次配卤水时顶多让几个孩子帮帮小忙,从来不让外人靠近。陈芳并没有弄走她的配方,何佩瑜松了口气。
她总是觉得自从进城来卤味店后,一切都太顺利了些,现在出了事,反而心安了。安逸的日子过久了,很容易让人懒惰、懈怠,以至于丧失警惕。陈芳的事情给了她一个重重的警告,做生意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那我们怎么办,找陈芳报仇去!”
电视剧在老家,程楠想看电视只能去隔壁早餐铺子周佳宇家里去看,最近再看武侠剧,流行有怨报怨,有仇报仇,而陈芳就是自己家的仇人。
程珍雪想得多些,担心妈妈吃亏,“等周末爸爸来了再去找陈芳。”
程宝菱也深怕妈妈就这么大刺刺地去找了陈芳,陈芳毕竟是本地人,本地亲戚朋友多,若是发生争执,妈妈肯定吃亏。
“就算你爸爸来了,也解决不了问题。难道我们还能把陈芳给打一顿?”何佩瑜此刻已经完全冷静下来。
她想起小时候祖父给她和哥哥讲他做生意时遇到人事。陈芳这种人避免不了,现在首先要做的事情是解决问题,不能让陈芳继续在外面打着程家卤味店的招牌做事。
何佩瑜叹了口气,看向小女儿,“宝菱说得对,程家卤味店这个名字太普通,太没有识别了。就算除陈芳这档子事,日后也有可能跟别人的店重名。”
“那就叫瑜记卤味店啊。”程宝菱立刻说出这个心心念叨的名字。
经济越发达,山寨越多,尤其是视频餐饮这行业,程宝菱还记得“康师傅”与康帅傅呢,但有个独特的招牌肯定比大众招牌好很多。
“妈妈还可以注册商标,到时候别人用我们的商标那就是侵权。”程宝菱说完又补充了一句,“这些都是我在书上看得。”
何佩瑜摸摸小女儿头,夸道:“我们宝菱天生就像是做生意的。” 程宝菱惭愧,只是上辈子山寨的事情看得太多了,不过她并不认为自己有多厉害,最多也只是浅显的纸上谈兵,真正的实际操作还得妈妈去忙。
说干就干,次日,何佩瑜就去工商咨询改名的事情,办更改手续的同时,请人重新做招牌,程家卤味店改为“瑜记奇味鸭”。
程宝菱一听这个名字连连叫好,瑜记奇味鸭突出了卤味店的王牌产品,比瑜记卤味店更具有记忆点。
酒香也怕巷子深,这回广告做起来了,在电视台做广告费用太高,何佩瑜想了想,决定在京市晚报买了一个广告位,连着登一周的广告,为瑜记奇味鸭做宣传的同时,告诉广大顾客认准京市步行街xxx号瑜记奇味鸭门店,这是购买卤味的唯一门店。
这样一来如果出现顾客买了山寨的卤鸭,吃坏了肚子,也不能到瑜记闹事。
纸媒的影响力不错,广告登出去后,瑜记的顾客比平常多了三成。若是继续按这个势头发展下去,何佩瑜打算明年扩大生产,在京市再开一家门店,店面增加,顾客们购买方便,自然就能认准瑜记,那么山寨也就无处容身了。
至于陈芳,何佩瑜独自去找过她一次,两人谈了什么,何佩瑜回来没有说,连女儿们问起也没说。
要程宝菱说,陈芳这样的属于无证经营,民不管,官不究,但只要去食品监察机构或者城管部门一举报一个准。
何佩瑜叹道:“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别把她逼的太狠了,反而到我们这里闹事。”
做生意最要紧是以和为贵。她不打算举报陈芳,却要陈芳明白,自己决不是软柿子任她揉捏。陈芳卖卤味她不管,但程家卤味店的招牌一定要撤下来,哪怕她现在已经不再用这个名字。
陈芳的日子不好过,虽然何佩瑜没举报她,但她的事迹传遍了整条步行街,街坊邻居相熟,大家提起陈芳来都摇头,早餐铺子的周婶更是说:“佩瑜多好的人,工资给她开得不少,没亏待她,她是豺狼心肝,反咬人一口,以后谁家敢请她做帮工啊。”
陈芳家就在步行街附近,看到别人对她指指点点,都不敢再到步行街露面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就到了年底。元旦节过后,即将迎来本学期期末考试。
程宝菱的语数外成绩都不错,文科政史地认真学习能拿高分,理科一向就是她的弱项,但初中的物化生都不难,背好公式,理解题目要求,问题基本不大。
不过程宝菱再次确定了她没有理科头脑,重活一世也没用。但重生的优势也很显著,那就是自律,她能更好的安排自己的学习时间,而不受外界的扰乱。
以后读高中她肯定还是得选文科,高中不用学理科,但初中她得学,而且必须要学好。
无他,学习是可以挣钱的!
附属中学是本市老牌中学,财大气粗,本市的企业家与成功的校友多有捐赠,学校对升学率抓得严,每次考试年级前五名有直接的丰厚的现金奖励,年级第一名能拿到五百块!
就是为了这笔钱,程宝菱也要铆劲儿好好学习。
第36章 (捉虫)
程宝菱制定了详细的复习计划, 语数外靠平时的积累,临时抱佛脚作用不大,但其余几门副科考试前半个月抓紧复习效果显著。程宝菱的重点也以这六门副科为主。
家里地方太小, 她吃过晚饭, 背着书包去省示范学院的图书馆自习室学习。
程珍秀陪着妹妹一起,她读的是中文专业,还有两年毕业,对于毕业后做什么尚无想法,但她现在却可以多考几个证, 诸如会计从业资格证,教师资格证等, 有备无患。
姐妹俩各做各的事情, 互不打扰。
师大的学生好学不倦,图书馆常年满座, 有时候不提前去占座就会没座位。
程珍秀说不用担心占座的事,“我有个同学帮我占了座。”
程宝菱道:“那我们请人家喝果汁吧,总麻烦别人占座不好。” 程珍秀点点她的小
脑瓜子,“你姐姐我早想到了, 放心, 占座是互相的,我有时候也帮他占座。”
“是江迎欣姐姐吗?我有好几天没见到她了。”
江迎欣是大姐函授学院的同学,两人关系特别好,大姐有时候会带她来家里做客。
“不是她,她最近找了一个家教的工作, 晚上给人孩子补习功课, 占座的是我隔壁班的同学。”程珍秀含糊地说。
“哦。”程宝菱随口应了一句。
本地虽然在秦岭淮河一线以南,寒冬的气温在零度徘徊, 看起来似乎比北方动辄零下十几度暖和很多,其实是真冷啊,再加上京市位于两江交汇处,那么这冷里,还添加了刻骨的湿气在里面,又湿又冷,而且没有任何取暖工具,完全是靠本地人的一身正气硬抗。
姐妹俩出门时裹紧厚厚的棉服,带毛线帽子,武装到牙齿,各自的书包里塞着一条毛毯,等进了自习室搭在腿上保暖用,自习室里的大多数人也是这么做的。
常来自习室的程宝菱见到了认识的人积极打招呼,甜甜地喊:“哥哥、姐姐。”
家里经济宽裕后,何佩瑜舍得在吃喝上给孩子花钱,每天早上的牛奶,每餐鸡鸭鱼肉不间断。程宝菱处于长身体的年纪,充分地吸收食物的营养,来京师后,很是长高了几厘米,脸又圆了几分,好在她年纪小,月牙眼配圆圆的苹果脸,人蓄无害,很招人喜欢。
自习室的小姐姐们很喜欢——捏她的胖脸颊,同时她们也很喜欢用好多好吃投喂她:大白兔、麦丽素、果丹皮、西瓜糖,有一次她甚至吃到了巧克力!
看来自习室的小姐姐们打算把她喂得像个圆团子一样。出于礼尚往来,程宝菱反过来投喂小姐姐们,她拉开书包,同样掏出一堆零食请小姐姐们吃。
她带来的是跳跳糖、虾条、猪肉脯、泡泡糖这些,最受欢迎的居然是泡泡糖,嚼几下,吹出一大泡泡来,特别好玩。
小妹经常过来,连带着自己的人缘都好了几分,程珍秀失笑,觉得自己的妹妹就是个小人精。
寒冷的冬天吃什么其实都不如一杯热乎乎的奶茶更能满足人的味蕾。正当程宝菱怀念上辈子的奶茶时,忽然闻到一股甜腻腻的奶香味,抬头就看见一个女生正在冲泡一杯棕红色的饮料。
她悄悄问大姐那是什么,程珍秀低声说:“麦乳精啊,你忘啦,上次妈妈说给我们买一罐,你不喜欢,说要喝牛奶,妈妈就给我们定了鲜牛奶。”
程宝菱终于想起来,原来这就是大名鼎鼎的麦乳精啊。这个年代大家公认的营养品,但程宝菱总觉得麦乳精就是饮料,齁甜,没什么营养,不如真正的牛奶。
不过,牛奶有营养,但比起口味来,还是齁甜的麦乳精更吸引人啊。
程宝菱想起了以后风靡华国的奶茶,她觉得麦乳精与奶茶有异曲同工之妙啊。
奶茶起源于英国,后来经由英国人带到了香港,形成了独特的港式奶茶,之后传入台湾,台湾又形成了有自己风格的台式奶茶。现在是九十年代,广城等地应该有奶茶了吧?
程宝菱想起上次在凌子嫣家里,凌姆妈给她们做的奶茶来。
她在这学校周围开一家奶茶怎么样?
这是有先例的。程宝菱读大学的时候,学校里就有一家名叫地下铁的奶茶店,面积很小,最多不超过十平米,收银、卖茶这些工作一个人就能搞定。她有个学长在大学期间承包这家店,租金每年五万,再花钱招一些勤工俭学的学生看店,临到毕业,学长将奶茶店转手,听人说,光这四年,他的净利润至少有二十万。
那时候京市比较好地段的房价才两千多一平,等于说这位学长大学毕业已经给自己挣了一套房子。
芳龄十岁的程宝菱再一次哀叹自己的年纪实在太小,要是像大姐这个年纪就好了,只能等以后看能不能找个契机给妈妈说这件事。
晚上九点钟,自习室的铃声响起,提醒同学们该收拾收拾离开自习室了。
程宝菱整理好书包,乖巧地等大姐。
程珍秀一点都不急,反而有点磨蹭,她说:“宝菱,你到图书馆外面等我,我跟同学说几句话。”
行吧,程宝菱拎起书包打算先出去,突然一个男生抱着几本书过来来,一脸严肃地说:“程珍秀同学,给,这是你要借的书!”
程珍秀接过书,“谢谢你。”
两人之间的距离至少间隔半米以上,都是一副非常正经的样子,甚至连眼神对视都没有,程宝菱却从大姐微红的脸颊,躲闪的眼神中,嗅到了一股春天将至的气息。
她偷偷打量男生,中等个子,平头精神小伙,五官端正,衣着朴素。
程珍秀去牵妹妹的手,“我们回去吧。”
大姐今年十七岁周岁,按虚岁就是十八了,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对某人有好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就程宝菱自己读高中时,还曾暗恋过同桌帅气小哥哥。
出了学校,她就当啥也不知道。
可是她亲爱的姐姐就像说“隔壁老王不曾偷”那句话的邻居一样,开始对着自己的小妹解释。
“宝菱,那个男生是我的同学,不过他不是我们函授学院的,他是本科中文系大三的学长,我们是在中文系的一次诗歌活动上认识的。他是学生会副主席,大一那年就入了党,成绩特别好,连着两年拿奖学金。”
“学长在我们学校图书馆勤工俭学,听说他从来没问家里要过生活费,他很热心帮助同学,经常帮我们借书找资料。”
哇,履历不错,成绩好,勤奋朴实,热心助人,这些对情窦刚开的小女生特别有吸引力。
程宝菱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特纯良地望着姐姐。
程珍秀突然觉得自己这个妹妹还这么小,什么都不懂,自己反而可以把一些隐秘的心事说给小妹听。
以前她跟二妹珍雪无话不谈,但二妹读高中,住校,学习紧,而且有些心事,程珍秀觉得说给二妹听太害羞了。
比如就像现在,她这么夸一个男生,聪明的二妹肯定会反应过来,继而就会问自己是不是喜欢那个男生。
傻乎乎的小妹完全不知道,她就是听姐姐提及自己的一个同学而已。
程珍秀心里有一丝得意。
回到家,程宝菱发现大姐借的书竟然是琼瑶小言!
《烟雨蒙蒙》、《在水一方》、《窗外》、《菟丝花》,程宝菱松了口气,幸好没有什么碧云天,新月格格之类的。
程珍秀说:“我们好多女同学都去图书馆借琼瑶的书,我是托了学长才借到了这几本。”
其他三本程宝菱都看过电视剧,虽然主角都是恋爱脑附体,但好在三观没歪,《菟丝花》没看过,她得先看一看。
这个时候大人也没什么小孩子能看不能看的意识,总之,程宝菱花一个周末看完了菟丝花。
处处伏笔,情节环环相扣,出乎意料地勾住了读者的心,叫读者迫不及待想要知道后续故事的发展。
菟丝花一样的第三者最后因愧疚自尽。程宝菱还是觉得这个结局不够爽快,菟丝花固然可恶,那个男的难道就不可恶吗?
男人自卑到只敢喜欢仰望他的女人,菟丝花里的罗教授如此,陈家洛对翠羽黄衫亦如此。
呵,男人!
程宝菱把书换给了姐姐,顺便提了一嘴,“故事写得挺好看的,因果轮回,这个第三者下场不好,出轨的男人也迟早遭报应。不过这些个男男女女光谈恋爱了,他们不用吃喝拉撒,不用上班挣钱吗?”
眼睛红红的程珍秀那点怅然的心思没了,是啊,人要吃饭,要生活,就得挣钱啊,就看妈妈挣钱多辛苦,哪还有什么心思讲风花雪月?
程宝菱总结一句:“谈恋爱不如挣钱,男人会出轨,钱就不会。” 程珍秀:“小妹,你这想法……”
程宝菱说:“我在书上看的。”
“
什么书?”
“围城啊。”
“是吗?”程珍秀半信半疑,决定有时间借来看看。
第37章 (捉虫)
程珍秀是典型的乖乖女, 同时身为家里的长女,她又有一份责任心在里面,即使对中文系大三的学长有好感, 两人之间的往来也不过是跟别人多说几句话, 多借几本书。
哦,对了,这位学长姓张名临。
程宝菱常混师大图书馆,跟在大姐身后做小尾巴,连带着大姐的大学朋友圈也混熟了。她知道, 迄今为止,大姐与王同学连小手都没拉过, 对比着二十一世纪的新新人类, 可谓是朦胧又纯洁。
程楠看着大姐与小妹不顾天气严寒,风雨无阻每天去师大图书馆学习, 她待不住了,提了书包,“我跟你们一起去。”
小妹的成绩好,她比不上, 可是也不能差太远吧, 毕竟她可是姐姐!
程楠忍痛放弃了心爱的电视剧,对吃过晚饭来家里叫她去看电视的周佳宇说:“我要去图书馆复习功课。”
周佳宇不死心,“今天电视上放封神榜!”
程楠眼里闪过一丝挣扎,坚定地摇头,“我去图书馆。”
“那好吧。”
周佳宇回家, 周婶跟过来问道:“楠楠怎么今天没过来?”
周佳宇盯着电视机, 随口回道:“她跟她姐姐去图书馆复习了。”
“哦。”
周婶这声哦拖得特别长,等周佳宇反应过来时, 发现他妈炯炯有神地盯着他看。
“妈,你干什么?”
周婶上前一步,大巴掌在儿子的背上扇下去,“看看别人家的孩子,再看看你,都要期末考试了,楠楠都知道复习,你咋就不知道复习呢?你再看程家的宝菱,比你还小,可人家就读初一了,门门功课都好,你还在读六年级,男孩子丢不丢脸?”
莫名奇怪就这么被母亲劈头盖脸一顿训,周佳宇呆了一瞬,两只眼睛又被电视吸引住了。
纣王把伯邑考做成肉丸送给他爸爸西伯侯姬昌吃,不知道西伯侯会不会吃呢?
“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周婶大喝一声。
周佳宇迷茫地看着母亲,“我听到了啊,妈,你还有什么事吗?”
感情刚才都白说了。
周婶啪地一声,按掉了电视机开关按钮,屏幕转黑,屋里安静下来。
她吩咐儿子,“去复习功课!”
说完把儿子的书包塞到他手里,把他往门外推,“走走走!”
周佳宇诚恳地问:“走哪儿去?”
周婶压制住内心的熊熊怒火,“去图书馆,跟楠楠、宝菱她们一起学习,跑起来,去追上她们。”
“哦。”周佳宇拎起书包,听话地去追赶程家姐妹。
周婶叹气,对老公说:“我怎么就生了这么个傻儿子。”
周叔在熬煮汤头,听到老婆抱怨笑呵呵地说:“我看我们儿子挺好的!”
“哪里好了,就数学成绩还过得去,英语他都没及格!”
“不能光看成绩啊,我们儿子心大。”
“心大也算好处?”
“当然算,我们乡下来的,混到今年没少受人家白眼,佳宇刚转学过来时,连普通话都不会说,你以为小孩子在学校日子就好过?佳宇心大,凡事想得开,我才放心。”
周婶叹了口气,“咱们这几年辛苦下来,也攒了一点钱,明年凑一凑,看能不能把现在的铺子盘下来,在这里安个家,最好佳宇能落户,安安心心上学。”
早餐铺子生意不错,周叔还是很乐观的,“一定能行。”
周佳宇气喘吁吁赶了上来,程楠啧啧道:“肯定是周婶婶逼你来的。”
周佳宇点了一下头,主动把程楠的书包背自己身上,还要帮程宝菱背,她连忙摇头,“我要自己背。”
周佳宇任劳任怨背着两个书包,开开心心地跟程楠讨论刚看的电视剧情节来。
程宝菱看他们俩,总有一种周瑜打黄盖,愿打愿挨的感觉。程周两家做了一年的邻,关系很不错,两家的孩子也很相熟,上半年周家夫妻有事回了一趟老家几天,周佳宇就是在程家混饭吃。
程宝菱大人心态,看周佳宇就跟看小弟弟一样,反而是程楠与周佳宇更能玩到一起去,周佳宇有时候就像是程楠的跟班小弟,程楠则是罩着兄弟的大姐头。
这个大姐头还得担当起辅导小弟功课的任务。 不一会儿程宝菱就听到身边的程楠略有些烦躁地说:“这你都不会啊,算了算了,我再教你一遍。”
语言嫌弃,该做的事没少做。
程宝菱一边提醒她声音小点,一边心想,三姐在自己这里注定没法过姐姐瘾了,现在周佳宇里过一把姐姐瘾,挺好。
……
一月中旬,附属初中期末考试正式拉开了序幕。
两天的考试结束后,终于放寒假啦!
程宝菱考了个年级第一,与第二名仅仅只有一分之差。险之又险,差点就拿不到五百块的奖学金了!
查看分数,物理拖了她的后腿,她只考了五十五分(满分六十分),而第二名物理拿了满分,两人语数外互有胜负,但相差不大,可以忽略不计,程宝菱主要靠历史拉开了跟第二名的分数差距。
看着自己的成绩表,程宝菱再一次感叹,好险啊。
程楠则在成绩表的第二页找到了自己的名字,第七十六名,在她自己预料的前一百名以内,她还算满意。
对于两个小女儿的成绩差异,何佩瑜并没有说什么,她的四个孩子都是懂事的好孩子,不同的人在学习上的天赋与兴趣不同,没有必要苛求孩子。
过了几天,三姐程珍雪也期末考试完回家,捧回来奖品与奖状,同时还有五百块钱的奖金。
她跟妈妈说了一声,然后把钱存进自己名下的存折。
程家四姐妹,连带着最小的程宝菱,每人名下都有一张存折,存放自己的钱。
程宝菱的小金库现在有七百多块钱,程楠现在有两百多,是两人前年暑假卖冰棒挣的。
程楠看看小妹的存折,恍然大悟,“宝菱,难怪你卯这劲儿考第一的,原来如此啊。”
程宝菱笑道:“我是这通过学习赚钱,正当且高效。”
程楠揽着妹妹的肩膀,“今年暑假我们再去卖冰棒吧。”
程宝菱想了想,“到时候再说。”
她得计划能不能做点更挣钱的事情。
四姐妹中把学习能挣钱做到顶峰的是程宝菱亲爱的二姐程珍雪。
以前在乡下,大人们没有给孩子补课的观念,当然更加没那个闲钱。但城里就不同了,初中生补课的比比皆是。
程珍雪作为京市第一中学的高一年级的尖子生,寒假不用来补课挣钱简直浪费。她在小区给两个即将中考的初三学生补习数学与物理,收费不菲,一节课两个小时十块钱。
去年中考后的暑假她就在给人补课了,程宝菱合理猜想论起存折的丰厚程度,自家二姐当属第一,补课费、学校奖学金、稿费、参加竞赛的奖金,各种花式挣钱的途径,让人不得不佩服。
在程宝菱心里,二姐才是真正的学神,而自己顶多算是伪学霸。
爸爸由代课老师转为有正式编制的老师,妈妈的瑜记奇味鸭生意越来越好,大姐在读函授大专,三妹与四妹在附属中学读初中,一家人过得越来越好,这些让程珍雪的身心放松下来,无后顾之忧,才能将更多的精力投放在学习中,收获不菲。
临近春节,瑜记奇味鸭的生意比平时更好。
春节,每家每户都少不了要办年货,程宝菱灵机一动,提议妈妈特别做一个新年大礼包,专供年货。
何佩瑜略一思索,次日就定下了一套大礼包的内容:两只奇味鸭、两只卤猪手、两只卤鸡,按套卖,不拆分。她专门去纸盒厂定喜气洋洋
的大红礼盒用来装这些卤味。
年货礼包一经推出,十分受欢迎,第一天准备的二十套礼包都卖光了,还有人预订了第二天过来拿。
到了月底一结算,一月下半个月的销售额已经超过上个月整月的销售额。
何佩瑜松了一大口气,今年可以过个舒服的肥年了。
瑜记奇味鸭春节打烊五天,腊月二十八日到正月初四。何佩瑜在大门上张贴打烊通知。
程宝菱端着浆糊碗,给她刷浆糊。
贴过通知,何佩瑜拍拍手,望着瑜记奇味鸭的招牌,欣慰地笑道:“今年过去了,希望我们的瑜记奇味鸭一年更比一年好。”
程宝菱使劲点头,“肯定会的。”
腊月二十九那天上午,一家人逛街□□节要穿的新衣裳。
珍秀与珍雪是大姑娘了,走在外面需要穿的体面些,何佩瑜给她们一人买了一件羊绒大衣,质地绵软轻柔,穿在身上又洋气又暖和。至于两个小女儿,则买了羽绒服,程楠是红色的,宝菱是黄色的,何佩瑜又替她们一人挑了一件羊毛衫。
四个女儿齐齐看向她,“妈妈自己也要买啊。”
何佩瑜同样不是委屈自己的人,她给自己置办了一身新衣。程安国的当然也不能少,就连程老头与程老太也有。
程珍雪不高兴,“妈妈为什么要给他们买?”
何佩瑜反问女儿:“他们是谁?”
“爸爸的父母。”程珍雪别别扭扭地说。
“对啊,他们是你们爸爸的父母。我恨他们,对他们并没有任何感情,可是咱们村子是一个人情社会,我们要想回去把这个年过好,有些东西就得送出去。”
姐妹四人总不能不要爸爸,爸爸也不会跟程老头程老太这些人彻底断绝关系。
“那也不要给他们买新衣裳,”程宝菱说,“我们买些中看不中用的补品送就行。过年我们一家人回老家,都穿好衣裳眼馋死他们。”
第38章 (捉虫)
程楠立刻响应妹妹, “那就不要给他们买衣裳。”
程珍雪冷静地分析,“奶奶那个人无事都要生三分是非,妈妈给她买了新衣裳, 她不会记得妈妈的好, 反而她还会在村里到处说,新衣裳这里那里不好,或者妈妈给自己买好的,给她买便宜的水货,吃亏不讨好。”
这倒是真的, 程老太看低儿媳妇,同样也认为儿媳妇不会真心孝敬她这个婆婆。
程珍秀看着几个妹妹, 无奈地笑道:“你们呀, 心眼儿多!”
程宝菱不以为然,心眼多也要看对什么人, 大姐敦厚善良,程家四个女儿中,她的性格是受程安国影响最大的。
程珍秀转头问妈妈,“我们买什么呢?”
何佩瑜听进去女儿们话, 不再执意给程老太夫妇买新衣裳, 寻思道:“就买补品吧。”
拎出门光鲜高好看,别人挑不错来。
一听说顾客要买补品,商店的老板立刻热情满满地推荐了红桃k。
“好东西,补血,电视机上广告天天都播, 我们京市早晚报也有红桃k的广告。过年给老人买补品就买这个, 光昨天我这店里走货就走了近五百盒!”
程宝菱还记得这个红桃k,她小时候那几年最红火的一款补品, 广告洗脑,堪比现在X白金,不过进了新世纪好像销声匿迹了。
“您要两盒的话我给您算便宜一点,”老板压低声音说,“我给自家的爹妈也买了,我妈吃了脸色红润,精神比平常好百倍,您说,要是它不好,我会给自家里买吗?”
何佩瑜笑着点点,“行吧,给我装两盒。”
“好嘞!”老板拿了大礼袋,放进两盒红桃k,提起来,特意指着礼袋上红桃k三个字的大logo给她们看。
“多显眼,拎着出别人一看就知道是红桃k,体面的不得了!”
程宝菱暗笑,看来老板是个懂行情的人精。
对于那种关系一般,又暂时摆脱不了的人,送这么一大袋华而不实的礼品是多么合适!
程宝菱在心里算了算账单,买红桃k实在是比一件羊绒大衣或者羽绒服便宜多了。
明天就是除夕,下午何佩瑜就带着女儿们乘汽车回了清水镇。
程安国骑自行车来接老婆孩子。
自行车是用来驮带回家的行礼,爸爸推着车在前面走,妈妈跟在身边,四姐妹落在后面,一家子人乘11路车回家。
程宝菱感叹:“要是能有辆车就好了!”哪怕是一辆小面包车也行啊。
话音刚落,何佩瑜就转头笑道,“小闺女跟妈妈想法一样,我正在跟你们爸爸说,要抽空去考个驾照,有了驾照就去买车!”
自己做生意免不了要运送一些重物,没有车实在不方便。
程宝菱拍手,“妈妈考,爸爸也去考,大姐明年也可以考了。”
驾照当然是越早拿下越好,等往后再考,不知多麻烦。程宝菱当时是结婚了才考得驾照,光在驾校上就没少吃亏。
何佩瑜拍拍丈夫的手臂,笑道:“女儿都让你去考,你还不想去考吗?拿到驾照给我当司机。”
程安国都依着妻子,“行,行,你说考就考。”
从城里狭窄的房子再回到老家的平房,瞬间觉得宽阔了许多。不过有三样不好,这里没有抽水马桶、天然气灶、自来水,只凭这三样,已经让人的日常生活极不方便。
由奢入俭难,程楠捂着鼻子从旱厕里跑出来,猛地呼吸几口新鲜空气,“太臭了!”
然后又奇怪地说:“以前我怎么不觉得啊。”
程珍雪捧着一本书出来,道:“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即与之化矣;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亦与之化矣。”
程楠:“啥?”
程宝菱大笑道:“二姐这是在安慰你,再过两天你习惯后,就闻不到臭味了。其实妈妈从小教导我们用水冲厕所,我们家的厕所已经比别人家的干净许多了。”
程楠想起二叔家的厕所,鼻子眉毛都皱一起了,“说得也是。”
爸爸是个细心且耐心的人,将家里打扫地干干净净,门前晾晒着一条条的腊肉、香肠、腊鱼、腊鸡;蒸馒头、炸丸子、打糍粑;购买过年的苹果、芦柑、炒货等等,在老婆孩子回家之前,家里的年货已基本备办整齐。
程宝菱啃着爸爸买的苹果,看着家里的这一切,心里隐约明白,妈妈为什么当初嫁了爸爸,爸爸已算是男人中很好的人了!大多数男人好像有一种天生的惰性,回到家连油瓶倒了都懒得扶,更不论说是让他做别的家务了。
如果爸爸没有那样一对父母的话,那就更好了。
世事古难全啊。
一家人从城里返老家过年,村子里一路走过来,打了不少招呼。乡亲们见面第一句话是“安国家的回来啦!”
紧接着第二句话来了。
“安国家的今年发财了!” 在乡亲们眼中何佩瑜可不就发财了么,她整个人精神气儿都不同了,对比以前的疲惫憔悴,如今的何佩瑜脊背挺直,脸色红润,不用顶着烈日去地里操劳,她的皮肤白回来了,再加上本来就身材苗条,看着至少年轻了五岁。
黎娇拉着何佩瑜的手问长问短,“程姆妈,您是用了什么护肤品,皮肤看着又白又光滑,您那会儿回来时,我都不敢认人,只看您的背影,说您只有二十几岁我都相信!”
她的话有些夸张,但来自小辈的赞美,何佩瑜心里还是挺高兴的,“我擦脸用美加净,身体乳用的是友谊牌雪花膏,还有一盒眼霜,叫什么新面孔金眼霜。”
其实她平常只用美加净,身体乳与眼霜是小女儿极力推荐的,何佩瑜用过之后觉得效果还不错,冬天皮肤干的掉屑,用过身体乳后,保湿柔滑,还有眼霜,早晚涂一涂,眼睛周围的细纹似乎都淡了不少。
黎娇道:“难怪,难怪,您看着真是年轻了好多!”
何佩瑜笑道:“也没那么夸张。”
黎娇的母亲金晓红突然道:“城里的水土好,养得呗!你要是天天下地干活,天仙美女也能给你折腾得老二十岁。”
久久不见,黎姆妈的
话里一股浓重的酸味儿,气氛尴尬起来,连黎娇都不好意思了,嗔道:“妈,您说什么呀!”
黎姆妈木着一张脸,“我没说什么,我就是羡慕你程姆妈。”
以前在老家时,何佩瑜与金晓红的关系很不错,她出来打圆场,“种地确实辛苦,我带了几盒护手霜回来,娇娇你拿一盒出去,跟你妈妈用。”
黎娇兴奋道:“谢谢程姆妈。”
黎姆妈面无表情,“我要那个没用。”
说完就不管不顾地走了。
黎娇都快被气哭了,“我妈今天到底是怎么啦,黎姆妈,您别跟我妈计较。”
何佩瑜进屋拿了护手霜给她,安慰道:“没事,没事,姆妈不放在心上。”
黎娇接过护手霜追赶她妈妈去了。
何佩瑜怔怔地望着她们母女俩的背影。
程楠一脸懵逼,“以前的黎姆妈爱说爱笑,这个还是黎姆妈吗?”
程宝菱明白其中的原因,程珍雪也明白,并且一针见血指出来了,“黎姆妈嫉妒我们妈妈。”
可不是么,以前黎家过什么日子,程家又过什么日子。程家贫穷,生了四个女儿,足以让村里的人瞧不起,黎家有儿有女,黎建军会来事,他们一家在村子里属于富庶的人家,黎姆妈有护肤品用,一整套的金首饰,戴出去特别风光。
两家对比悬殊,黎姆妈对待妈妈一直有一种不易察觉的高高在上施舍的感觉。如今黎建军拿了家里的钱与首饰离家出走,黎家的日子一落千丈,这一年来,黎姆妈简直像老了十岁的样子。
这样的黎姆妈见到何佩瑜能高兴地起来?
何佩瑜当然不可能为一个外人去改变自己,缘来缘散,随它去吧。
这次回家程宝菱最直观的感受,村子里的人看她们的眼神不同了,以前是怜悯、揶揄、调侃中带着一丝自得,如今么,羡慕有,嫉妒可能也有,同时还有一种发财了又怎么样,不还是没有儿子的酸意。
程宝菱跟姐妹们开玩笑,“我们这次回家有一种衣锦还乡的感觉啊。”
程珍雪笑道:“幸好是衣锦还乡,要是在城里混得不好,灰溜溜回家,还不知道村里的人怎么看呢。”
程宝菱道:“村里的人怎么看无所谓,就是不知道那边怎么看?”
她没有说“那边”是“哪边”,但大家心知肚明。
大姐给几个妹妹打预防针,“明天按照惯例,我们要去二叔家吃年夜饭,我们好好吃饭就行,别的少说些。尤其是你啊,楠楠,别冲动,我们给爸爸面子。”
程楠嚷道:“干嘛不说宝菱啊?”
程珍雪笑着接口,“当然是因为小妹乖巧啊。”
程楠大呼冤枉,“小妹就是个焉儿坏的,那主意才多呢。”
程宝菱瞪着大眼睛,一副你胡说,我不是,我可是最乖巧纯良的模样。
第39章
四姐妹讨论明天去二叔家团年的事情, 程安国、何佩瑜夫妇也在说这事。何佩瑜现在对程老头、程老太及程二叔一家子人彻底冷心,有的不过是比纸还薄的面子情。
入乡随俗,在清水镇这个地方, 人情风俗免不了, 是以,她给丈夫这个面子,团年那天去程二叔家吃团年饭,大年初一让孩子们去拜个年,再多就没有了。
她从皮包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丈夫, 程安国接过来,手心一捏, 他心里清楚这是每年给父母的养老钱。
乡里人家, 一般是家里的小儿子分家拿大头,是以父母的养老归他们管, 白事则由兄弟几个一同负责。若是父母年纪大了,兄弟们家里有钱,有些人家就会每年给老人一笔钱,权当是零花钱。
程宝菱家贫寒, 孩子又多, 加上程老头夫妇年纪不算太大,身子也好,原本不用给什么养老钱。但程老太与同村的婆子闲聊,得知人家儿子每年给养老钱后,逼着大儿子也要每年给养老钱。
不给就闹啊, 程安国毕竟是个老师, 无奈之下,夫妇俩只能从牙缝里省下一笔钱给老人。
以往每到年关, 何佩瑜愁钱愁得要白头,今年总算可以宽裕些了,她把信封给程安国就出去了。
次日就是除夕,吃过中饭,二婶就牵着宝妮来家里,笑盈盈地请大伯一家晚上去家里吃团年饭。
何佩瑜一边给宝妮拿糖果吃,一边笑着点头。
辞旧迎新,清水镇的风俗,除夕这天就要穿上新衣裳。程家六口人均是焕然一新,妈妈脸上还化了一点淡妆,眉毛是前世学过一点美妆技术的程宝菱替她画的,再扑点粉,涂个暖色调的口红,看着又精神又大气。
宝妮见到何佩瑜的第一句话就说:“大伯母,你真好看,跟秀姐站在一起就像是姐妹俩。” 众人一看,还真是!
两人身量胖瘦差不多,何佩瑜穿驼色羊绒大衣,程珍秀穿米色大衣,从侧影看,不像母女,确实像姐妹。 何佩瑜摸摸宝妮的脸颊,笑眯眯道:“我们宝妮真会说话。”
二婶童娟的一双厉眼刷刷刷扫视了屋里一遍,大嫂家没添置大家电,不过她现在城里安了家,说不定好东西都置办到城里家里。
想到这里她就笑道:“我们这里□□俗,搬了新家要摆暖房酒,大哥,大嫂,你们什么时候摆个暖房酒,请我们去城里坐坐?”
何佩瑜不紧不慢地接招,“没搬家,那边就是个小门面,窄得很,这里才是我们的家,不然我们回来过年做什么。”
童娟哈哈笑了两声,“城里不比乡下好吗,大嫂去年是发财了。”
何佩瑜淡淡道:“辛苦谋生罢了,要是进城就能发财,那还不人人都发财了!”
童娟:“大嫂就是爱开玩笑,这羊绒大衣不便宜吧?”
何佩瑜道:“还好,在城里一年到头辛苦,总要捯饬几件好衣裳回家过年。”
以上就是程宝菱耳中的妈妈跟二婶的尬聊。
既然谈到了新衣裳,她觉得自己得开口说句话,反而她家里最小的孩子,童言无忌嘛。
程宝菱状若天真般地说:“我妈妈穿新大衣,二婶也穿的新衣裳。”
神助攻宝妮同学接了一句话,“我觉得大伯母的新大衣好看,我们镇上都没卖的,我还是在电视机里看到过。”
程宝菱点点头,一本正经地说:“新大衣好看,我妈妈也好看。”
宝妮特别赞同,“对啊,大伯母穿好看。”
童娟扯扯自己身上铁锈红的新棉袄,脸上的笑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输人不输阵,从城里回来的人总是有那么一点自傲,童娟特意穿上新买的衣裳才过来大嫂家。
先前还没觉得自家新棉袄比羊绒大衣差多少,现在被两个孩子这么一说,越发觉得自己的棉袄又土又笨拙,再看看大嫂,轻薄的大衣,黑色的围巾,离子烫卷发,看着又洋气又年轻。
对比着自家,童娟觉得她与大嫂就像保姆与雇主,而她自己就是那个保姆。
待不下去了,没法待了,童娟干笑一声,“大嫂记得过去吃饭,我就先回去了。” 她拉宝妮一起回去,宝妮嘟嚷:“我想在这里多玩一会儿。”
童娟:“玩什么玩,寒假作业做完了吗?”
“哪有大过年的说作业的事……”宝妮看她妈的脸色,明智地闭上了嘴。
童娟回家后的第一件事就脱掉了她那件铁锈红的新棉袄。
程安民不解其意,“好好的,怎么不穿了?”
童娟瞪了一眼丈夫,“好,哪里好了,别人家有羊绒大衣穿,我穿这件棉袄就像是人家的保姆!你要是不去炸什么金花,我两件羊绒大衣都穿得起!”
程安民自知理亏,不停地安慰妻子,宝妮懒得管她妈,早溜到房间看电视去了。
……
没儿子,村里的人瞧不起你,认为你是绝户,各种事情
上有意无意地轻怠你。
但是!
有钱就能弥补这一缺陷,钱能让人产生一种高贵感,一种距离感。
现在,程家给人的感觉就是这样的。程家的四个孩子在城里读书,何佩瑜在城里买房做生意,程安国是有正式编制的老师,外人眼里的程家,格外的与众不同起来,算是村里数得上的人家,唯一还差点的就是少个儿子,只是再也没人当着程安国夫妻面提儿子的事情。
程宝菱深深地觉得,自己家先前哪里是缺儿子啊,分明是缺钱。
程老头、程老太的态度转变也是显著。以往地里有什么活,程老头两口子随口就喊了长子去帮忙,如今么,长子是单位上的人,正式吃上皇粮,是有一定地位的知识分子,再动不动就喊他去地里帮忙已经不合适了。
一家人去了二叔家,程老头和蔼地招呼长子,“安国,来,跟我下几盘象棋。”
二叔凑过去看他们下象棋,程家唯一的长子嫡孙程志远问程老太要了钱去买鞭炮。
这一家子男人全然没个自觉,优哉游哉等着吃团圆饭,默认厨房的活儿就是属于女人们。
女人们一年到头,该下地的时候下地,生儿育女,家务也没少做,何以这些个男人们认为自己劳苦功高,安安心心等着吃饭?
幸亏自家爸爸不是这样的人。可就是这样的爸爸,也得听老头的话,程安国几次想去厨房帮忙,程老头按住他,“男人窝在厨房里能有什么出息?让你媳妇去忙。”
长子这一两年出息了,程老头也自豪自己培养出了一个吃上国家饭的儿子。
可这个儿子唯有两点不好,第一,被媳妇拿捏,夫纲不那么正,第二,缺个儿子。
每年过年,程老头都会跟长子提生儿子的事情,今天嘛,本打算老话常提,但在他看到大儿媳妇的那刻起,生儿子的话就默默地咽了下去。
在外面做生意打拼,独当一面的女人自有一股凛冽的气势,这种气势绝非以前在家的小媳妇所能比的,程老头难得面对着大儿媳妇犯怵了。
是以,他只敢含糊地说这么一句“让你媳妇去忙”。
程安民笑嘻嘻地说:“爸说得对,厨房里有女人忙就行了,我们男人去添什么乱!”
整个社会的大环境如此,程宝菱听着家里男性长辈这些话,觉得喂猪糠给他们吃都糟蹋了!
女人们无知无觉在厨房忙活,好在年菜都已经备好,这顿团年饭做起来倒也容易,以蒸碗为主,再炒两个菜,煮一碗汤就行。
蒸碗有蒸肉片、蒸丸子、蒸排骨、蒸牛肉、蒸鸡肉、蒸腊肉等等,炒菜通常是蒜肉茼蒿、红烧鱼,汤一般以甜汤为主。
今年老程家的五棵草终于有座位了。
程宝菱简直恨死只能坐八个人的八仙桌了。她与妈妈逛家具城的时候,找到了一种大圆桌。这种圆桌其实只有一个桌面,来客人的时候直接铺在八仙桌上,就可以当一张大圆桌使用,一个桌子坐十二个人都没问题。
何佩瑜当即买下来,送回了老家。现在吃团年饭,正好派上用场。
程宝菱感叹了一声:“总算有座位了,坐下吃饭的感觉真好啊。”
宝妮接着说:“就是啊,每年都没我们的座位,还喊我们吃饭,算什么团年饭啊。”
童娟瞪了女儿一眼,“以前不是没有这样的大桌面嘛!”
大人们都有一套粉饰太平的饭桌礼仪,大家伙儿吃饭你敬我敬你,其乐融融的样子,真看不出两家人前年差点绝交。
程宝菱发现二婶换下了身上的新棉袄,宝妮悄悄跟她说:“我妈嫌穿它像人家里的保姆。”
程宝菱忍不住偷笑,宝妮苦着脸说:“你还笑哪,都怪大伯母那件羊绒大衣,哎,我妈说要把那件棉袄留给我穿。”
“你这小身板穿不了哇,让给奶奶穿。”程宝菱安慰她。
“花了快一百块钱买的呢,妈说等我不穿了再给奶奶穿。”
奶奶,程宝菱是觉得有什么不太对劲,今天的程老太实在太安静了。
第40章
总而言之, 这一顿团年饭吃得还算和谐。
二婶会做人,眼瞅着大伯家越来越好,心里没有嫉妒是不可能的, 但嫉妒之外, 还有另一种想法,两家人是至亲,大伯家要是真能在城里落下脚,还能不拉扯兄弟一家人吗?
毕竟,大伯只生了四个女儿, 最大的珍秀都快到嫁人的年纪了,两口子四十多岁了, 也不能指望再生个儿子出来传宗接代, 程家的根也只能是自家的儿子。 程安民跟她想法差不多,两人尽力捧着程安国何佩瑜夫妇。
程宝菱冷眼瞧着这一切, 爸爸现在是半醉状态,兴致勃勃与二叔、程老头喝酒侃大山,妈妈脸上带着微笑,对于二婶的奉承一直是淡淡的样子。
程老太安静地吃饭, 再没说些诸如女孩子不该上桌子吃饭、不能盯着肉吃像谗鬼投胎一样等等这样的不合时宜的话。
只是她的眼神时不时地从妈妈与自家姐妹几个人身上扫过, 程宝菱虽不怕她,但有人时不时盯着你看,心里总有些毛毛的感觉。
程老太心里烧得慌,何佩瑜、珍秀、珍雪三人都穿转羊绒大衣,齐刷刷的三件羊绒大衣!
就连程楠与宝菱两个小毛孩子, 也一人穿了一件羽绒服!
先前听童娟说起是一回事, 现在自己亲眼看到又是一回事。
羊绒大衣贵得很,听说至少要三百块钱才能买一件, 羽绒服同样不便宜,光是这几件过年的新衣裳就要花一两千块钱。
太浪费了,小孩子家家在长身体,今年买的新衣裳明年就穿不下了,挣了点钱就大手大脚,这是过日子的样子嘛。
家里四个女儿,大的置办一身新衣裳也就算了,小的捡姐姐们的旧就成。
程老太摇摇头,她就是看不上这个大儿媳妇,太不会过日子了。
对比这大儿媳妇一家人的光鲜,程老太摸摸自己身上的二儿媳妇淘汰下来旧棉袄,既心酸又恼怒。
谁不想过年捯饬件新衣裳穿,可二儿媳妇偏偏拿了件旧棉袄给过来,当着一家人的面,说是她穿着小了,只穿了一年,□□成新,正合适给妈穿,省的再去买。
程老太收下衣裳,就不好意思再去买了新衣,不然就该被别人笑话老来俏,不害臊了。
儿媳妇是外人,几个孙女早晚都是别人家的人,不贴心,忽视长辈,她能理解,可儿子是自己人啊。
程安国身上也是崭新的一件厚呢外套,他能心安理得穿吗,他爷与娘还穿着旧衣裳呢!
她心里有一腔的怒火想要发出去,但想起昨天晚上老头子对她的警告与叮嘱,这把火就像被水打湿的柴火,烧不起来了。
程老太忍不住瞪着了长子一眼。
这就是个没出息的儿子,被他媳妇辖制德服服帖帖,连爷娘都不放心上。但凡程安国硬气一点,何佩瑜就不敢给她气受,她也能有件羊绒大衣穿。
程安国不知怎么抬头,突然与老娘的眼神对在一起,他脑子现在是半混沌状态,没接受老娘的怨恨、妒忌、恼羞等等一系列情绪。
老娘与老婆自从珍秀那事儿起,婆媳之间的关系甚至都快比不上两个陌生人之间的关系了,这会儿喝了酒,程安国壮着胆子想要替两人缓和各系。
他说:“妈,红桃k喝了么,感觉怎么样,那是佩瑜与几个孩子专门给您买的,好东西呢,电视上面天天播广告!”
红桃k自然是好东西,村里人都这么说,可正是因为这东西好,程老太更舍不得用在自己身上,她都给乖孙留着,让他早晚喝。
提起红桃k,程老太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些,点点头,“还行。”
宝妮往程宝菱耳边一凑,恨恨地说:“奶奶根本没喝,只给哥哥一个人喝,说哥哥体弱,要好好补补,也不许我喝。”
程宝菱看了一眼正在啃鸡腿的堂哥程志远,高、胖,挺壮实的一个小伙子,这还好意思叫体弱?
看来每年团年饭的两只鸡腿都归他,在程老太心中还是不够呀。
程志远去年初中毕业,一直在家做待业青年,不知二叔一家怎么安排这个儿子呢,看到殷勤的二叔二婶,程宝菱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果然在饭后闲聊时,程老头正式向长子提出了他的要
求。
“安国,志远是不是你的亲侄子?”
“是。”
“你要有能力,肯不肯提携侄子?”
“爸,我——”
“你就说肯不肯吧?”
“……肯。”
瞧瞧老头子这问话技巧,这样问,爸爸能说不吗?
程宝菱再看看程安民两口子,二叔二婶太贼了。
每次都是他们两个人打小算盘,然后把程老头程老太两人推出去,只需要说一句“都是为了志远。”
儿子就是他们手里的王牌,凭着这张牌把老头老太指挥地团团转。
“佩瑜开卤味店少不了要帮工,与其找外人帮忙还不如找自己人,肥水不流外人田。志远去年初中毕业,正好去帮他大伯母,他会算账,让他管账收银一点问题都没有。”程老头很看好大孙子。
另一边的程宝菱姐妹四人眼睛都瞪圆了。
亏得程老头敢想,还管账呢,怎么不把自己家的账给程志远管啊。
还有他也太看不起女人了吧,瑜记奇味鸭店是妈妈一手一脚开起来,甚至连本钱都是妈妈自己出的。他要把大孙子安排进去管账,问都不问妈妈一声,只管跟爸爸说话。
在她们姐妹心里,瑜记奇味鸭完完全全是妈妈一个人的,爸爸的职业是教师,卤味店又关爸爸什么事!
要是爸爸敢答应,她们就敢不认爸爸。
程安国就看见四个女儿齐齐地瞪着自己,妻子微微低着头,瞧不出神色来,而程老头逼着他给一个答案。
他突然觉得头晕目眩,酒气上来,他醉了。
说话都带点结巴,“什么卤味,在哪里,卤鸭腿比卤鸡腿更好吃。”
然后眼睛一闭,头往桌子上一靠,呼噜声响起。
这一整套的表演看下来,程宝菱忍着笑说:“哎呀,爸爸醉了!”
人都醉了,再有说的话也没法说了。
何佩瑜带着孩子告辞,并麻烦小叔子劳累一趟将程安国送回家。
程安民将大哥送回家,何佩瑜清凌凌地声音请他进来喝杯茶。
他根本不敢看大嫂的眼睛,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讪笑道:“不喝了,我就回去了。”
话音刚落,两条腿就跨出了门槛。
程珍雪嫌恶道:“二叔就是心虚,爷爷那里还不都是他挑唆的。”
程珍秀拿湿毛巾给爸爸擦脸,何佩瑜接过毛巾,吩咐女儿们:“你们去洗漱吧,早点睡,你们爸爸这里我来照顾就行。”
程安民呼噜声此起彼伏,显示地睡得十分熟。
程宝菱感叹,爸爸的演技还真不赖。
等孩子们都睡下了,何佩瑜直接拿沾了凉水的毛巾往丈夫脸上一盖。
程安国被冰的一个激灵,何佩瑜面无表情道:“没人了,醒吧。”
他睁开眼睛,坐起身,“你看出我是装的?”
何佩瑜不理他,他赶紧解释,“爸在那种情况下逼我答应,我不能答应,又不好当众落他的面子,所以才装醉,佩瑜,你别生气。”
何佩瑜淡淡道:“我有什么好生气的。只是你装醉,治标不治本,他们再提起来你怎么说?”
程安国笑道:“家里人都在,爸要面子,要是私下跟我说,我就直接给回绝了。瑜记奇味鸭是你的,我无权处置。”
何佩瑜反问道:“要是瑜记是你的,你就要志远来管账了?”
程安国“咳”了一声,“志远还是个小孩子,让他管账是笑话,也不知爸是怎么想的。”
志远是程家唯一的男孩子,程安国做大伯的只有希望他好的,可他也知道这个孩子被宠坏了,吃不得苦,受不得罪。
去年的时候,程安民就想让志远跟着他学木工,日后也算是有一技之长,能养活自己,志远干了两天就喊累,再不肯去了。
于是才有今天晚上的这一出,做木工累,坐在店里收银管账就轻松了。
程老头笃信老一套规矩,认为女孩子们都是要嫁人的,孙子才是程家的未来。大儿子家没女儿,家产迟早都会给孙子继承,瑜记奇味鸭也迟早都是孙子的。
程安国无力改变父亲的想法,却也不会答应他荒唐的要求。
第二天就是大年初一了。
早饭后,村里各家各户互相拜年,其他人家里,程安国一个人去拜年就行了,但对于程老头程老太,他想了想,冲着女儿们招招手,“走,跟爸爸去给爷爷奶奶拜年。”
程珍雪第一个开口,“我要写作业,没时间。”
程楠说:“没压岁钱,我不去。”,她还拉住程宝菱,“小妹也不去。”
程安国祈求般地看着大女儿,程珍秀低声说:“那我去吧。”
她现在是大人了,真把爷爷奶奶当仇人看,村子里也会有闲话,等下敷衍一下就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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