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捉虫)
妻子说的话让他不太喜欢听, 程安国皱了眉头,“名牌大学读出来,去大国企工作, 怎么叫给人打工呢。”
何佩瑜懒得反驳他的话, “行吧。”
今天的温度都快四十度了,出来一趟热的整个人都难受,她把丈夫送回家,自己却不准备下车。
程安国道:“你不回去吗?”
“这几天太累了,我去美容院做个护肤, 顺便按摩放松下。”
她今年四十四岁,早已不年轻了, 现在有钱, 当然要给自己保养保养,何佩瑜小时候见过母亲护肤, 即使在艰难的环境下,母亲都会在脸上敷个黄瓜片。
程安国欲言而止,何佩瑜笑道:“一起去。”
他摇摇头,“还是算了, 你自己去吧, 早点回家。”
何佩瑜“嗯”了一声,踩了油门,汽车飞驰而去。
京市这两年兴起美容院,据说是从广城那边传过来的。最开始何佩瑜还担心是一些不正经的地方,后来经朋友介绍去过一家, 是正当的服务机构, 环境不错,工作人员的技术也很好。
做过脸部护理后, 蒸个桑拿,然后躺在床上,由女技师按摩,头脑完全放空,何佩瑜陷入睡眠之中。
睡醒后,女技术出去了,整个包厢只有何佩瑜一个人,她享受这份宁静。
脑子里开始想事情,现在出门谈生意,先敬罗衣后敬人,得换一辆小汽车了;京市是省会城市,其他的地级市也可以开始渗透,已经有人来谈合作了;还有银行那边贷款的事情,一桩桩事情在何佩瑜脑子里一一理清。
出了美容院,她又是神采奕奕的一个人了。
程宝菱特别喜欢这样的妈妈。
一身西装,微曲的短发,干练的身影,特别有港剧中女强人的范儿。
她摸着自己的一头长发,道:“妈妈,我把头发剪成你这样的吧。”
何佩瑜哭笑不得,“等你长大了怎么剪都没问题,可你现在剪短发,就像个假小子一样,不好看。”
程宝菱还没开始发育成少女,身材平平,一头短发,可不就是像男孩子吗。她只得打消了这个念头。
程楠从房间里蹦出来,仔细瞧妈妈的脸,“妈妈的皮肤看着真好,看着就像三十多岁的人。”
“真的?”何佩瑜摸自己的脸,“我怎么觉得抬头纹增多,眼角的鱼尾纹也不少。” “哪有,妈妈就是看着显年轻!”
何佩瑜笑得合不拢嘴,问道:“爸爸呢?”
程楠努努嘴,“在书房呢。”
何佩瑜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又问:“你们大姐又去张临那里了?”
“嗯。”
何佩瑜摇摇头,小声说了句“女生外向”,然后去了厨房。
程宝菱能感觉到她对大姐的担心。张临大学毕业,顺利考进报社。报社的工作不轻松,有时候忙起来周末也要加班。张临就住在单位的单身宿舍,大姐作为小学老师,时间宽裕,隔三差五就去看望张临,给他洗衣擦地做家务,心疼他天天吃单位食堂,有时候在家里做了饭给张临送去。到了寒暑假,她几乎天天都去张临那里报到。
简直是张临的小保姆。
程宝菱有一回就听到妈妈跟大姐说悄悄话,妈妈让大姐以后别给张临洗衣服了,让他自己洗。
程家前年就买了洗衣机,之后除非是贴身的小衣物,妈妈都直接让她们用洗衣机,保护好自己的手,妈妈还说,一个女孩子的娇养不是看脸,而是从手上看出来的。
可惜!大姐是个贤惠温柔的好女人,希望张临能够珍惜吧。
程珍秀是晚饭后才回来的,回家时手里拎着两袋东西,她搁在桌子上,说:“这是张临让我带回来的红枣与核桃,是他们老家的特产,特别好吃。”
何佩瑜收在柜子里,问女儿:“吃饭了吗?”
程珍秀点点头,“吃了,在张临他们单位食堂吃的。”
她的脸色微微泛红,“妈,我爸呢?”
“在书房呢。”
“哦。”程珍秀往书房里去,走到门口,回头道,“妈妈,你也过来嘛,我有件事情要跟你和爸爸说。”
何佩瑜心里咯噔一下,勉强笑道:“有什么事?”
“来书房说嘛。”程珍秀的语气带点撒娇。
何佩瑜跟在她身后进了书房。
正在看电视的程宝菱姐妹,面面相觑,任谁都能看出大姐的不对劲。
程楠好奇得不行,踮着脚尖走到书房门口听墙角。程宝菱想了想,跟过去。
书房里,大姐在说话。
“爸,妈,张临跟我求婚了!”程珍秀满脸喜悦地说。
程安国见过张临,对这个年轻的小伙子很有好感,况且他跟女儿谈了三年对象,两人的年纪不小了,确实该结婚了。
但是女方家的矜持还是要有的,程安国清清嗓子,道:“结婚不止是你们两个小年轻的事情,张临跟他的父母总要上门来拜访我们吧。”
程珍秀惊喜道:“爸爸,那您是同意啦?”
“这总要先见过他的父母才好商量结婚的事情啊。”
“那我就跟张临说,让他找个机会接他父母来,跟你们见一面。”
父母见面,婚事基本上就十拿九稳了。
“妈妈,您怎么不说话,您不喜欢张临?”程珍秀久久不见母亲说话,忐忑不安。
何佩瑜笑了笑,“张临是个好孩子,我没有不喜欢他。只是舍不得我女儿出嫁。”
“我出嫁了也一样是您的女儿呀。”
何佩瑜打趣道,“那不一样,你出嫁后,就有了自己的家庭,自然而然就跟娘家疏远了。”
“我不会的。”程珍秀的脸比煮熟的虾子还红。
“珍秀,你今年满二十周岁,张临也才二十三岁吧?”何佩瑜收起脸上的笑容。
“是啊。”
“妈妈有个建议,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听?”
“当然愿意。”
“你们还年轻,才参加工作一年,正是努力奋斗事业的时候,现在结婚,然后生孩子,有了家累,对你们两个的事业都是一种拖累。再者,结婚是需要花钱的吧,张临家的情况你是知道的,年轻人靠自己挺好的,只是不知道你们这一年存了多少钱,够不够结婚?”
程珍秀红着脸说:“我有积蓄,足够了。”
这两年奶茶店的分红很可观,程珍秀不是乱花钱的性子,几乎都存了下来,手里有一万多块的存款。
何佩瑜的脸色严肃起来,问道:“张临存了多少?”
“他没存多少。”程珍秀支吾道。
“没有多少是多少?”
“他家里还有两个正在读书的弟妹,张临得给家里寄钱,没存多少,您就别再问了。”程珍秀咬唇道。
程安国帮腔一句,“张临出息了还肯照顾家里,可见他是个有良心的人。”
“就是啊。当年张临读书,也是他的大姐辍学挣钱供他的。”
何佩瑜叹了口气,“我还没说什么呢,你们两父女!张临是很好,我没反对你们。只是你们两个经济基础太薄弱了,先认真工作几年再结婚不是更好吗?张临现在还是编辑吧,他总要努力往上升职啊,还有你啊,珍秀,教师也会评职称,职称上去了,工资才会涨。你们姐妹开奶茶店,是挣了一些钱,可这是你的钱,你拿出来做结婚资金,你让张临怎么想,他是个有自尊心的男人,堂堂大学生,让人知道了会骂他吃软饭的。”
程珍秀怔怔无语。
“你把我说的话跟张临转告吧,你看他是什么想法。”
半响程珍秀才“嗯”一声。
谈话将近尾声,程宝菱把程楠一拉,两人迅速撤退,没一会儿,大姐从书房出来,沉着一张脸进了卧房。
书房里,爸妈还没有出来。
屋里的气氛一时凝结,安静极了。
程楠压低声音,“妈妈没有同意,大姐不太高兴。”
程宝菱反驳,“妈妈没有不同意,只是让他们过几年再结婚,别这么急。”
不得不说,妈妈的手段高明,程宝菱很佩服,堵不如疏。
年轻人的恋爱,热烈疯狂,甚至他们视父母的阻碍为恋爱路上必经的考验,父母越是反对,他们越是要在一起。
若是妈妈明确的表示反对,大姐的逆反心理被激起来,说不定明天就拿着户口本跟张临领证了。
现在来一招缓兵之计,让他们过几年再结婚,一方面可以多多考察张临,另一方面,过几年,大姐想法更成熟了,再做选择更好。
……
女儿出去后
,何佩瑜皱眉紧锁,一下下敲击桌面。
程安国直截了当地问:“你不同意珍秀跟张临的婚事,为什么?”
何佩瑜道:“理由我不是已经说了吗。”
“早几年晚几年,总是要结婚的。珍秀早点结婚我们还能抱上外孙子。”
“张临家累太重了,家里供他出来,他回馈家里没错,可我不想珍秀跟着他吃这份苦头。”何佩瑜当着丈夫的面直言不讳。
乡下种地的父母,两个读书的弟妹,全家人的唯一的指望就是张临了,而且这是他义不容辞的责任,这份负担有多重,农村出身的程安国比谁都清楚。
他陷入了沉默。
第52章
家里的气氛怪异, 在二姐从广城打电话回家时,程宝菱跟她提了几句。
程珍雪道:“大姐跟张临哥还真打算这么早结婚啊。”
“妈妈让他们过几年等经济基础稳定了再结婚。不知道大姐跟张临哥提过没有。”
程宝菱是真心不想因为这件事影响一家人的感情,一个男人哪有从小生你养你疼爱你的父母重要。
程珍雪沉吟道:“张临哥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大姐肯出钱补贴他, 他会觉得是羞辱。”
程宝菱笑, “二姐,没有人会跟钱过不去。有一种男人,他既要女人的钱,还要女人小小翼翼捧着他,维护他的自尊, 就好像他用你的钱,反而是他给你的一种恩赐一样, 这种行为有一个专有名词, 叫做软饭硬吃。”
“软饭硬吃,”程珍雪嘴里叨念这四个字, 笑了,“这个词用得好。其实张临哥走到今天算是有出息的男人了。”
程珍雪是很佩服张临的,她自己一路读书到现在,深知乡下出身的孩子能读完大学是多么不容易的事情, 张临有能力有毅力, 将来未必不会有更大的出息。
如果张临弟妹的品性跟张临一样,那么只需供到他们读大学就可以解脱了,大学生可以申请贫困补助、勤工俭学,再不济可以读免学费的师范生,道路很多。
“妈说得对, 再等几年再看看吧, 不用着急忙慌的结婚。”
程珍雪跟妹妹说起广城的情况,“来了这里我才知道自己以前就是井底之蛙, 广城真的跟我们京市很不同,这里的人行色匆匆,有一种精神气儿,唉,说不上来,反正很不一样。我去比较繁华的街道转了一圈,这里卖奶茶的大致是两种形式,一种叫做红茶吧,只卖茶;另一种是在卖奶茶的同时,还卖三明治这些,三明治就是烤面包片夹菜夹蛋。”
程宝菱被她这句“夹菜夹蛋”给逗笑了,“第二种其实就相当于香港的茶餐厅,港剧里面有啊。”
“对,对,就是这样的。可惜我的港澳通行证没办下来,不然就可以去一趟香港了。”
“不急,不急,以后有的是机会。”
程珍雪又想起一件事,她要狠狠地夸一夸妹妹,“我发现这边的奶茶店,有的还没有我们家奶茶店的种类多,像珍珠奶茶,就只有几家店里才有,我们都卖了两年了!宝菱,你就是个小天才,你是怎么想到的啊。”
“哪有啊。”程宝菱特别不好意思,她所知道的都是劳动人民的智慧结晶。
前世她是个奶茶的狂热爱好者,各式各样的奶茶喝下来,就算不会做,也大致知道该用什么材料去调配这些奶茶。
“这边学校周围还有一种红茶车,小商贩边推边卖,连店面都省了。宝菱,我现在有一肚子的计划。”
程珍雪隐隐察觉到奶茶成本低、回报迅速,这是一块亟待开采的市场,大有作为。
“那二姐回来后,我们一起商讨。”程宝菱含笑地说。
“好,明天我去深城,后天坐火车回家。”程珍雪说。
“嗯嗯。”
何佩瑜走进书房,对小女儿说:“宝菱,你跟珍雪聊了快一个小时了,电话给妈妈,妈妈要跟你二姐说说话。”
一聊就忘了时间,程宝菱连忙把电话交给妈妈,同时在心里算了算话费,那个心疼哟。
妈妈在电话里絮絮叨叨叮嘱二姐注意安全,不用省钱,难得出去一趟,想买什么就买。
程宝菱在一边眼巴巴地望着,她还有话没对二姐说完呢,何佩瑜抬头就见小女儿还待在身边,不禁好笑,“在家时不见你们说这么多话,怎么你二姐一出门,就有说不完的话了。”
电话那一头的程珍雪听到了,笑道:“妈妈,你跟小妹说,我记得她要我做的事情。好了,妈妈拜拜,我同学叫我了。”
何佩瑜挂了电话,问道:“她说答应你的事不会忘记,你让你二姐做什么事?”
这个二姐,她故意这么说的,程宝菱搪塞道:“就是让她给我带点广城才有的新鲜玩意儿。”
这是女儿们之间的小秘密,何佩瑜没再追问。
……
不知道大姐怎么跟张临说的,张临居然在次日来程家拜访。大姐提前一个晚上把这个消息告诉家人。
程安国看了一眼妻子,道:“行啊,让张临来家里玩,他工作了忙,这都好久没过来了。”
多见见面才能更好的考察人品。珍秀是长女,跟下面的几个妹妹相比,从小到大吃得苦头最多,帮父母做家务、下地、甚至照顾妹妹们,这几年才过上了安生日子。相对于其他几个女儿,程安国更加心疼长女。
何佩瑜也没什么意见,笑道:“没问题啊,他明天什么时候过来,我把事情安排一下,尽量空出时间来。”
“他有个稿子要赶,明天下午过来。”
“那行,一起吃个晚饭。”
程楠欢呼一声:“好诶,妈妈我们去口味轩吃湘菜吧,上次我还没吃够了,我喜欢吃它家的牛蛙,宝菱,你呢?”
“萝卜干炒腊肉。”湘菜里的腊肉是用烟熏的,风味独特,是程宝菱的最爱。
何佩瑜看着这两个谗孩子,笑道:“行。”
这几年家里的经济宽裕了许多,何佩瑜的时间愈发值钱。一些请客吃饭,何佩瑜尽量都安排在外面的餐馆,既能节省时间,还能招呼好客人,比在自己家做饭划算得多。
“妈,”程珍秀犹豫道,“张临又不是外人,我们在家里简单的吃个饭就行,别出去了,都是花冤枉钱。”
“大姐,”程楠嘟起嘴,不满道,“出去吃饭怎么是花冤枉钱呢,我们吃的很开心啊,家里就不用做饭洗碗,再说钱挣就是为了花的,都攒起来那不就成了葛朗台了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程珍秀说。
程安国道:“楠楠,怎么对你大姐说话的。”
程珍秀连忙道:“没事,没事,我就是想简单一点。我来做饭,洗碗也我来。”
程宝菱拉拉程楠的袖子,小声说:“三姐,你说话也太过了,什么葛朗台啊,大姐平时对我们有多好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想吃口味轩,我们哪天自己去嘛。”
程楠诚心诚意地道歉:“对不起,大姐。”
“没关系,下次大姐专门带你去口味堂吃饭,好不好?”
“嗯。”
“那就在家里吃吧,”何佩瑜有些心累,“珍秀,我们家做生意,总会染上些铜臭味,以后再外面吃饭的日子多的是,别的事情也是,张临最好要习惯我们家里的做派,张临有他的自尊与清高,妈妈都知道,但你不能一味的降低自己的标准去捧着他。希望他能想通才好。”
程珍秀脸色赤红。 程安国连忙打圆场,“咳,说这些做什么,都是工作的大人,该懂的自然就懂了。”
他笑着对女儿说:“我记得张临喜欢吃糖醋排骨吧,明天别忘了做个糖醋排骨。”
“知道了。”程珍秀点头。
回到卧房,程楠捂着胸口,“妈妈刚才说话好吓人啊。”
“没打人没骂人,怎么就吓人了?”程宝菱问。
“没打没骂,但比打了骂了更吓人。你是没看见妈妈说完话后大姐的脸色。但愿张临哥明天来家里不
是说结婚的事情,阿弥陀佛,上帝保佑!”
程宝菱喷笑,“佛祖和上帝可不能同时保佑你,上帝他老人家排外,选一个吧。”
“那还是阿弥陀佛吧。”
……
云飞苑小区是前年京师新建的楼盘,欧式小洋楼风格,封闭式小区,保安齐备。进了小区,入眼的就是一个小的喷泉广场,细细的水柱不停地往上涌。小区的绿化很好,树荫繁茂,鸟雀啾鸣,跟附近的老旧筒子楼几乎是两个世界。
珍秀说,她们家当初买这里的房子时,每平将近六百块钱。张临想起自己每月四百多的工资,再看看这里的房子,顿时有一种压迫感。
家里父母的催婚,珍秀的温柔体贴让张临提出了结婚的事情,现在清醒过来,珍秀妈妈说得对,他们现在结婚经济基础不具备。
程珍秀下楼来接他,张临笑着摇头,“我来过一次啊,记得路。”
“我愿意。”程珍秀紧紧挽着他的手臂。
张临心里暖暖的,拍拍她的手,感叹道:“珍秀,我未必能让你住上这么好的房子。” “我小时候也是苦日子过过来的,就这新房子也才住了一年多,我还不习惯呢。我们以后会有自己的房子的。我们现在年轻,资历浅,再过几年,你们报社,我们学校都会分房子。”
哪有这么容易!
张临叹气,报社里有好些人等着分房,按照他的资历,十年后不知道能不能轮到他,而且近年来隐隐有风声传出,分房政策要取消。
“别皱眉,暂时分不到房子,我们租房住或者自己存钱买都可以啊。”程珍秀很乐观。
第53章 (捉虫)
程家的新居大而敞亮, 宽阔的客厅摆着一组黑色的真皮沙发,沙发前面是一张玻璃小几,珍秀的两个妹妹穿着裙子, 靠在沙发上看彩电。
一进门张临看到的这个场景, 继而感受到一股凉凉的空气,原来家里开了空调。
程珍秀给他拿了一双拖鞋,张临换了拖鞋走进来,小姑娘们站起来跟他打招呼,“张临哥!”
程楠还特别喊了一声“师傅”, 她一直都记得张临以前给她补习功课的事情,很感激他。
张临笑道:“楠楠, 宝菱, 你们好啊。”
没看到叔叔阿姨,张临询问地望着程珍秀。
程珍秀笑道:“消防人员临时去我家的卤味作坊检查, 爸妈接到电话就出去了。你先坐着看看电视,我给你倒杯茶。”
张临把带来的水果拎起来往厨房走,“我来洗水果。”
开放式的厨房,大理石梳理台, 不锈钢天然气灶台, 电饭煲、微波炉、冰箱一样俱全,就像在电视剧里看到厨房一样。
张临有一丝恍惚,打开水龙头就这流水清洗哈密瓜,洗完后,又细心地削皮, 切成一块块, 端到茶几上。
程楠笑嘻嘻说:“张临哥,你真贤惠!”
张临面上一僵, 很快笑道:“吃吧,水果店的老板说是新疆哈密瓜,比一般的香瓜要甜的多。”
程宝菱道:“谢谢张临哥。”
程珍秀开了一杯冰镇汽水递给张临,“冰的,解解暑。”
四个人坐在沙发看边看电视便聊天,程楠好奇地问东问西,“张临哥,你们报社编辑的工作一般做些什么啊,大姐说你天天都很忙。”
“向别人约稿;审读、编辑稿件,排版校正等等。”
“听着好繁琐啊,不过我二姐以前常投稿挣稿费。”
张临听珍秀提起过这个二妹,语气特别自豪,说她聪明,学习成绩非常高,刚高考完,极有可能考上一所很好的大学。
“珍雪有心仪的大学了吗?”张临问道。 “没呢,二妹说现在还没开始报志愿,她要好好想想。”
干坐着聊天太无聊,程宝菱进房里拿出一副扑克牌,“我们来斗地主,输的人画乌龟!”
程珍秀靠着张临坐,笑道:“我不来,看你们打。”
打了几局,程宝菱发现张临竟然会算牌,除非敌人拿了两个王炸,牌太好,否则只要跟着他,或者他坐庄,几乎都能稳赢。
程宝菱打牌就是消遣,几乎不太用心,这就导致她跟二姐一直在输,两人纸上的乌龟都画了两个了,再看张临面不改色,轻松自如地出牌。
到了下午五点左右,大姐去做饭,饭做到一半,爸妈回来了。
张临赶紧站起来,“叔叔阿姨好!”
“坐下,坐下,别客气。”程安国和蔼地说。
男人之间好说话,何佩瑜去厨房帮忙,把张临留给丈夫。
程安国以长辈的姿态问起张临工作生活上的情况,张临认真地一一回答。 白衣黑裤平头,气质干净,虽面对长辈有些拘束,但总的来说,张临给人的第一感觉非常好,有一种落落大方的书卷气儿,这是程安国这种教了大半辈子书的老教师最喜欢的调调。
程宝菱眼瞅着爸爸与张临越谈越投机,忍不住跟三姐咬耳朵,“别人家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我们家是岳父看女婿,越看越爱。”
程楠捂着嘴巴窃笑不已。
晚饭都是家常菜,只不过比平时略多了两个菜,最显眼的是一大盘红烧排骨。张临爱吃这道菜,大姐下了苦工去学,一次比一次做的好,排骨红润油亮,里头还有玉米块,配色好看,味道更好。张临还陪着程安国喝了一杯白酒。
饭毕,张临主动提起了了之前说与珍秀结婚的事情,他说:“叔叔、阿姨,之前是我没有考虑周全,我跟珍秀还年轻,目前确实应该以事业为先,过两年再结婚也行。您两位为我们考虑的很周全。”
何佩瑜舒了口气,“你们能这样想就好,年轻人嘛,事业是非常重要的。”
张临诚恳道:“虽然说这些话显得有些自不量力,但我还是要说,叔叔阿姨,我是真心喜欢珍秀,虽然现在我什么都没有,但我有自信一定会好好对待珍秀,不会让她受委屈。”
程安国道:“别这么说,你是省师大的高才生,现在又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好好努力,日子以后肯定会越过越好。”
何佩瑜则说:“英雄不问出处,年轻就有无限可能。”
程宝菱去看大姐,她专注地望着张临,眼里都是深情与感动。
夏天京市的公交车到晚上八点半,眼看时间将近,张临站起来告辞。大姐跟着起身,“我送你去公交站。”
待两人出门后,何佩瑜幽幽叹了口气,程安国道:“我看张临这孩子挺好的!”
何佩瑜道:“是个知道进退的聪明人。他要是我们自家的孩子,当然好,要做女婿的话——”
她顿住了后面的话,程安国:“做女婿怎么了?”
程宝菱笑着接过话头,“做女婿嘛,人太聪明了,就显得我们大姐笨笨的,两人斗法,大姐肯定不是张临的对手。”
“两口子过日子还要斗法吗。”
何佩瑜:“唉,珍秀太傻,她不是张临的对手。”
两人一直恩爱没什么问题,但一旦张临起了异心,珍秀起码得脱一层皮下来。
“这人聪明还不好吗,找个老实愚笨的估计你也看不上。”程安国道。
“是啊,我就是不放心,珍秀嫁谁我都不放心,养儿常怀百岁忧,我们当爹妈的,注定要为
孩子们操一辈子心。”
“想开些,儿孙自有儿孙福。”程安国安慰道,“不管孩子买以后怎么样,我们在这里,她们就永远都可以回到父母的怀抱。”
丈夫难得说感性的话,何佩瑜笑了,“你说得对。”
程楠听得害羞,捂住脸,程宝菱扒开她的手,“捂脸做什么,你该捂着耳朵。”
她使劲地摇头。
程宝菱冲她着眨眨眼,走上前一手拉着爸爸,一手拉着妈妈,笑眯眯道:“我好爱爸爸妈妈啊!三姐也是,对不对?”
程楠先时还有些害羞,在小妹眼神的鼓励下,使劲点头,“我也好爱爸爸妈妈。”
时人含蓄,羞于感情外露,即使心里多么多么喜欢,也要藏在心里,宁可用行动表示出来,也不肯用嘴巴说出来,特别是在家人之间。
以前的程宝菱同样如此,可是重活一生,她想明白了很多道理,说出来是最直观表现自己想法的途径,她爱爸爸妈妈,便要大声地说出来,让他们知道。
何佩瑜心里涨得满满,她与丈夫相视一样,轻轻地说:“爸爸妈妈也很爱你们。”
……
张临与程珍秀在公交站等车,两人依依不舍,昏黄的路灯下,程珍秀眉目如画,眼睛里有星星闪烁,张临手心发热,脱口而出,“等下个周末,我要是有时间,我们去君亭水库玩吧。”
“好啊。”程珍秀开心地说,又道,“我小妹提过一次君亭水库,不如带上她和楠楠。唉,你不是有驾照吗,我问妈妈借车,我们开车去,好不好?”
“嗯,当时候再说,先要看能不能空出一天假。”
提到借车,他的脸色没有异样,程珍秀放心了。
张临和程珍秀处对象三年,几乎是亲眼看着程家发家。由先前的一个商住两用的小房子搬到如今的云飞苑的商品房,瑜记奇味鸭在京市打出名堂,他的同事就经常去瑜记买鸭子。
有时候虚荣心起来的时候,张临特别想说瑜记奇味鸭是他女朋友家开的。
“珍秀,做生意真的有这么挣钱吗?”张临忍不住问。
程珍秀有些茫然,想了想,道:“是比较挣钱,但也非常辛苦,我亲眼看到我妈妈有多累,每当店里有事的时候,她甚至连饭都顾不上吃就得去店里,妈妈的胃很不好。我们姐妹开奶茶店,这个比较轻松,也挣钱,但没瑜记挣钱。”
“我有同事下海经商,或许我也可以……”
“别,我觉得我们现在就挺好的,工作不错,生活安稳,钱够用就行了。”
“嗯。”
张临也只是说说,大学毕业,进了公家单位捧铁饭碗,这是父母对他的期待,他若是辞职,父母该有多失望。而且生意没那么好做,不然岂不是人人都是富翁了,张临就有同事下海创业失败,又回来找领导,想要重新回单位。
……
两天后,二姐终于回家啦。
她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大家分礼物,给妈妈和大姐的是一整套的护肤品,爸爸的是电动刮胡刀,给两个小妹妹的是广城最新款的裙子,还有一些漂亮的发卡、小饰物、磁带、明星海报,零零碎碎的。
然后就开始给大家讲这次出门的见闻。
“好多好吃啊,我一个肚子真吃过不来,椰子鸡、猪肚鸡、榴莲鸡、白切鸡,广城的鸡有几百种做法,”她夸张地说,“肠粉、虾饺、云吞面、煲仔饭,这是他们的早茶,早茶不是早上喝茶的意思……”
说到口干舌燥,全部都在说吃了啥。
程宝菱头一次发现,自家二姐原来个吃货啊。
第54章
一口气数完自己在广城吃过的东西, 程珍雪意犹未尽,“没吃够,下次我还要去。”
何佩瑜纵容地看着二女儿, 觉得她现在才有些小姑娘的模样, “去,想去就去,只是要注意安全。”
四个女儿,如果说要对哪一个有亏欠,那么在何佩瑜心里就是二女儿, 从小跟着父母吃苦,小学毕业后就开始住校, 从初中到高中, 不像其他三个女儿,一直都住在家里。母女俩的关系其实是有点生疏的, 青春期的珍秀遇到一些女孩子的问题,会悄悄地跟妈妈说,但珍雪就不会。
家里的孩子多,再上这两年也忙, 何佩瑜难免疏忽了珍雪, 有一回她想起来时,问珍雪有没有来月经?
珍雪泰然自若地回答她:“嗯,去年就来了。”
有的女孩子不懂,头一次遇到月经来时,会惊慌失措, 珍雪完全没有, 轻描淡写地说:“我同学有来的啊,我问了她们。”
这孩子太过聪明, 不管是生活上,学习上都不用人操心,让何佩瑜无从下手。珍雪高考时,何佩瑜问她要不要住家里,爸妈接送她去考试。
这孩子当时正在整理考试用具,特淡定地拒绝了父母的好意,“您跟爸就别忙活了,该做什么做什么,我还住学校,我们学校有校车接送考生,吃饭就在食堂,方便!”
“……行吧。”何佩瑜只得说。
程珍雪特意瞅了一眼程宝菱,笑道:“我就带小菱子去!”
程宝菱心领神会,“嗯嗯,谢谢二姐啦。”
“二姐,你好偏心啊,我也要去!”程楠不依,去挠二姐的咯吱窝。
“偏不带你,你太闹了!”程珍雪笑着说。
姐妹几个打打闹闹,屋子里热闹极了,妈妈爸爸脸上带笑,看着孩子们闹。
大姐切了水果过来,“来,吃哈密瓜。”
程楠眨眨眼,“这是我们准姐夫送过来的,我们都吃过了,特意给你留的。”
“哦,好啊。”程珍雪吃了一牙哈密瓜,“挺甜的。”
她搁下不锈钢签子,擦擦手,去卧房抱着睡衣出来,“我去洗澡啦。”
每次从外面回家,总觉得身上脏脏的,非要全身上下刷洗一遍,心里才舒服。
程珍秀知道她这个习惯,笑道:“去吧,去吧,天然气已经给你打开了。”
洗过澡,程珍雪却没有回卧房,而是去了三妹与四妹的房间,她把程楠往客厅赶:“看电视去!”
程楠眼珠子一转,“你们有什么悄悄话说,我要听。”
程珍雪扬扬手里的笔记本,干脆地说:“行啊,我跟宝菱说奶茶店的事情,正好你也一起听,给我们出出主意。”
程楠连忙从床上跳下来,迅速消失在房间,“我去看电视!”
奶茶店每年的分红很可观,但她对生意上的事情真不感兴趣,听得脑瓜子疼。
“这个楠楠,都要读高中了还这么孩子气十足,”程珍雪叹了口气。
“三姐心思单纯,天真无邪嘛。”
在良好的经济环境中顺风顺水长大的孩子都有股天真单纯的劲儿。自从妈妈开始卖卤味,家里经济条件一日比一日好,就算小时候吃了一些苦头,但程楠成长懂事的年纪,家里已经不愁吃喝,金钱上也比一般家庭好了许多。
大姐、二姐年纪稍大,早就有了一种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的自觉,三姐还没能养成这种习性,家里的条件就好起来,不用再吃苦了。
程宝菱是个伪儿童,排除在外,因此,四姐妹中,最无忧无虑的孩子就是程楠。
看着现在的三姐,再想想上辈子满身戾气,最终与父母家人决裂的三姐,程宝菱由衷地为她高兴。
生活富足,精神富足,这辈子的程楠一定会过的顺顺利利。
“我不是说楠楠这样不好,只是大姐有自己的工作,楠楠又是个小孩子,我们的商业大计怎么搞?”
“还有我呀。”
程珍雪上下打量了一
眼自己的小妹,她从来不敢小看这个妹妹,“小菱子口气不小,不过有志不在年高,凭我们两个还非要把这个摊子支起来不可。”
她说起自己的计划来。
“广城那边有些餐馆啊,小吃店啊,生意好的都开了好几家,他们叫做连锁店。这种连锁店一开,一则店的名气会更上一层楼,二则,人们看到连锁店,心理上就会觉得这店不错,不是什么路边摊、苍蝇馆子之类的。所以我们瑜记奶茶也要开连锁店。我的打算,趁着暑假有空,要在京市再开两家。”
这个程宝菱是赞同的,她想了想,又道:“我们还要把瑜记奶茶与瑜记奇味鸭彻底分家,单独注册一个新公司,品牌完全归于自己,不过这个要先跟妈妈商量。”
瑜记奇味鸭开第一家分店的时候,何佩瑜注册了公司,名义上瑜记气味鸭和瑜记奶茶都属于这个公司。
“这,”程珍雪犹豫了,“我们是一家人,难道还信不过妈妈吗?”
“不是信任问题,妈妈要把瑜记奇味鸭做大,日后可能会拉投资,引进合伙人,到时候股权稀释,会牵连到瑜记奶茶。同样,我们发展瑜记奶茶也是如此。现在分家才能减少以后的麻烦。”
《公司法》去年底颁布实施,姐妹俩专门研究一遍,程珍雪有些心得,再仔细想想小妹说的话,点点头,老实承认道:“其实我有过类似的想法,但想到我们都是一家人,没必要分得这么清楚,就没有往深处想,你说得有道理。”
程珍雪咬咬牙,道:“既然都说到这个份上,那么干脆就做得更彻底一些。新注册的公司,我和你各占百分之五十的股份,大姐与楠楠不占股,只享有步行街瑜记奶茶的分红权。”
程宝菱瞠目,刚才还说“一家人”的二姐,这步子跨得有够大。
程珍雪微微一笑,“你是不是想骂我,连自己的亲姐妹都算计?”
程宝菱:“那倒没有,在商言商。”
前世见得太多,为了利益,不说兄弟姐妹,连父母子女都有决裂的。
二姐这一步走得够狠够果决,其实从长远来看,反而有利于四姐妹之间关系的和睦。
程珍雪解释道:“自大姐毕业上班后,几乎再也没有过问奶茶店的事情,她志不在生意上,学校的工作对于她来说比奶茶店更重要。楠楠,小丫头片子一个,每天开开心心,没心没肺的,对奶茶店的生意也没什么兴趣。这两年来,奶茶店基本上是我们在管。开公司,然后再开连锁店,这些都是大事,她们两个占了股份,就有了话语权,可以反对奶茶店的任何一项发展。”
程宝菱道:“不至于……”
“是,不至于,大姐跟楠楠肯定不会反对我们要做的事情。但是她们结婚,有了家庭,有孩子,姐妹的地位理所当然自动退后。也许她们不会有什么想法,但她们家人呢,会不会?我记得妈妈说过,不要拿利益去考验人心。我们要把奶茶店长久发展下去,就要从长远考虑问题。”
程珍雪笑了,“瞧你,刚才说到瑜记奇味鸭与瑜记奶茶分家时,振振有词,现在与大姐楠楠她们分家,就不敢啦?”
敢,有什么不敢的。
大姐与三姐不参与公司,但完全可以凭手里的钱买房当包租婆嘛,不用操心,坐等暴富。
“只是,开公司要注册资金,还要两家奶茶店,这花的钱可不少。既然排除大姐三姐在股东之外,就不可能再让她们出钱了。我的存款基本上都给二姐你帮我买了股票,我准备放手里两年,没打算现在就卖。你还剩多少钱?”
两人的主要存款来源就是奶茶店的分红,互相对对方手里的钱有数。
程珍雪翻出股票购买凭证给她看,“我跟你一样,一万五千块钱。”
所以现在两人的存款加起来都不到一万了,这还怎么开公司开分店啊。
普通有限责任公司的最低注册资金就得三万块……
程珍雪干脆道:“找妈妈借。”
“疯了,借钱的话,妈妈肯定就会发现我们买股票了。”
何佩瑜认为股票属于投机取巧,信奉踏踏实实挣钱,要是知道了,首先要做的事就是压着女儿卖股票。
程宝菱把主意打到了奶茶店的分红上,“今年的生意比去年更好,上半年的账很好看,我们干脆提前按半年分红吧,这样我俩的钱凑一凑,注册公司是够了,买不起新铺子,但可以先租个店面。”
“行!”
她们先跟妈妈说了把瑜记奶茶从瑜记奇味鸭分家出去的想法。
出乎意料,妈妈非常支持,夸她们有生意头脑,有远见,还替她们包了注册公司跑手续的事宜。
“珍雪跟你大姐两人都满十八周岁了,可以担任法人或者监事,你们自己决定担任哪个,宝菱与楠楠年纪不够,就当股东吧。”
姐妹俩面面相觑,程珍雪鼓起勇气说:“妈妈,我们开公司,股东只有我和宝菱两个人。妈妈你来当我们的监事。”
这话说完,姐妹俩赶紧低下头,不敢再看妈妈的脸色。
第55章
看着两颗小脑袋, 何佩瑜好气又好笑,“你们两个主意大,要不是刚才被我无意中说破, 是不是打算瞒着妈妈?”
程宝菱连忙抬头说:“不是, 我们肯定要跟妈妈说,大姐跟三姐也要说,只是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程珍雪则说:“公司的股东只有我和小妹,与我们跟妈妈提的把瑜记奶茶从瑜记奇味鸭分家其实是一个道理。”
说完后,姐妹俩都不吭声了, 两双眼睛齐齐地望着妈妈。
这两个孩子是真聪明,有商业头脑, 何佩瑜为她们高兴。
但是, 不可让她们得意忘形,因此, 她肃着脸,沉声质问:“瑜记奶茶的最初起步是你们四姐妹共同凑钱办起来的,你们现在注册公司开分店,离不开最初的根基, 你们大姐与三姐是有功的。只给她们保留第一家的分红权, 你们大姐与楠楠知道了会怎么想?”
“可是,大姐的心思根本不在奶茶店上啊,楠楠也是一样,要是公司股权均分为四等分,以后的决策怎么做;若不均分, 保留我和小妹的绝对控股权, 那又是另外一种形式的不公平,对不对?”
程宝菱接过二姐的话头, “现代公司跟家庭作坊完全不同,股权至关重要。不然,继续像以前混下就行啊,何必要要注册公司,明确股权?”
妈妈注册的公司,她自己占着百分百的股权呢,不过这话程宝菱没说出来。
两个孩子严肃而认真地讲道理,何佩瑜装不下去了,扑哧笑出声音来。
“好啊,妈妈在故意吓唬我们!”姐妹俩齐声说。
何佩瑜摸摸她们的头,“分就分吧。”
四个孩子的性格她都了解,珍秀与楠楠的性格确实不适合做生意,早点“分家”是好事。现在顾及姐妹情分不分,以后利益牵扯大了,只怕是闹到决裂都不稀奇。
这是大事,必须得召开家庭会议。
参会人员:一家六口人。
会议内容:生意“分家”。
妈妈是主持人,把会议的内容仔细地说了一遍,然后让参会人员发言。
大姐笑道:“挺好的啊。生意上的事情我一窍不通,也不耐烦操心,我在学校有正式工作嘛。”
步行街瑜记奶茶店的分红已经非常可观了,程珍雪很知足。她甚至还有些想不通二妹与小妹,她们都是学生,成绩又好,大学毕业找个稳定的工作,不比自己做生意劳心劳肺要好么。
至于程楠,自从搬到京市后,她就没尝过缺钱的滋味儿,她的零花钱是够够的,而且她有自知之明,这两年来,奶茶店的事情几乎都是二姐与小妹在忙,既然自己忙不上忙,就不给她们拖后腿了。
所以,她也没意见。
爸爸没参与家里的生意,他参与了会议,但无需他发言。
最后妈妈一锤定音,“行,那就这样。我会让律师拟协议,到时候你们姐妹签字。”
整个会议之快,不到半个小时就结束了。
……
程安国心里装着事儿,睡不着,不停地翻
身,吵醒了何佩瑜。
这几天应付消防检查的人累得很,何佩瑜有些烦躁。
于是道:“你睡不着就去书房看看书吧。”
程安国道:“我心里有事。”
“那就明天再说。”
程安国安静了几秒钟,忍不住道:“你不觉得珍雪与宝菱过分了些吗?”
何佩瑜瞬间清醒,睁开眼睛,“哪里过分了?”
“奶茶店是她们四姐妹一起开的,现在越来越挣钱,她们抛开姐妹,自己开分店赚钱,不像是亲姐妹该有的样子。”程安国斟酌地说。
何佩瑜的怒气从脚心涌入脑袋,掀开被子坐起来,没好气地说:“孩子们自己的生意,她们自己都没说什么,你这个当爸爸的反而这么多话?”
“唉,你怎么还生气起来了,”程安国把房间的灯按亮,道,“珍秀懂事,愿意让着妹妹们,楠楠不懂事,我们当父母的就更不能让她们吃亏了,毕竟不患寡而患不均啊。”
何佩瑜都气笑了。
“什么叫做不患寡而患不均,你知道把开店做生意有多麻烦吗,不是在家里待着就钱就源源不断自动往口袋里进了。”
“卫生许可证、排污许可证、工商营业执照、消防安全许可证、税务登记,这些七七八八的证拿下来你才能开店。就为了这些证,要跑六七个部门,每个部门的□□手续你、不跑个好几趟根本拿不下,更不用说还得随时应对各个部门的检查。”
当初瑜记奇味鸭的名字叫“程家卤味店”时,何佩瑜没有经验,全靠自己一趟趟跑,只是办这些证下来就花了三个月,让人心力交瘁,她深知其中的艰辛。
“这两年瑜记奶茶的事情几乎都是珍雪与宝菱在忙,这对她们又公平吗?孩子们好好的,你站出来替她们鸣不平了。”
“做生意有赚有赔,你能笃定珍雪跟宝菱注册公司开分店亲就会赚钱吗?”
几番话说出来,程安国彻底哑口熄火。
何佩瑜晚上卸了妆,这会儿在灯光下来,脸色蜡黄,目光疲惫,再不是白天那样神采奕奕的模样。
这些年妻子越来越强势,脾气也同以前不可比,可现在看到她憔悴的样子,程安国暗叹,妻子再强势,她实际上也是个柔弱的女人啊。
他心软了,道:“不如,我辞了教师的工作来帮你吧。”
何佩瑜似笑非笑,“怎么,突然想通了?”
“你太累了,我就是想帮你。”程安国说。
何佩瑜笑了笑,“算啦,你的性子最适合做老师,生意上的事情你不会喜欢的。”
不喜欢,更重要的是不会,而且没有主见。 何佩瑜算是看明白了,瑜记的生意,丈夫不参与反而更好些。
她累是累了一些,但掌握全盘主动权的感觉很好。她不想也不打再算让丈夫参与进来。
市面上的高中生、大学生多得很,她大可以招聘专业人才来为她服务,银货两讫,而且又不掺杂感情在里面,多好!
既然决定分家,有些手续就得提前办起来了。何佩瑜去年招了一个高中生小陈,小陈是京市下面县城的人,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进城找工作,被何佩瑜从京市劳动局组织的人才市场招回来。
他年轻,干劲儿足,跑证的流程熟得很,何佩瑜让小陈协助程宝菱与程珍雪姐妹俩办理各种手续。
小陈整理完办手续的材料后,对他的大老板提出一个问题,“瑜记奇味鸭与瑜记奶茶分家容易,涉及到的资产怎么处置?”
所谓资产指的是步行街瑜记奶茶的店铺。
当初买这个铺子时,何佩瑜出钱,产权登记在她名下,现在瑜记拆分,按理说,这个店铺该收回,归瑜记奇味鸭所有。
但凡事不能讲理,还得讲情,母女骨肉,还要看大老板怎么说。
姐妹俩目前手上的钱注册公司后,只够租房,买是不买不起的。 何佩瑜想了想,干脆道:“划到瑜记奶茶吧,算是我个人转赠给她们姐妹的。”
她太知道创业的难处了,就当是她做妈妈对两个女儿的支持吧。
得知消息的两个女儿喜得不行。
程珍雪立刻开动脑筋,“小菱子,我们省钱了。别拿现金出资了,直接以房产出资就行,我们的钱留着开分店。”
小陈笑道:“那我去找机构给房产做评估,如果不足三万,你们再补点,不过应该补不了多少。”
“不划算,”程宝菱连忙否决,“就用现金,房价每年都再涨,现在用房子出资,从长远看吃亏。我们拿房子去跟银行抵押贷款就行。”
拜重生金手指所赐,她确定未来房价一定会大涨特涨,怎么也不会现在用房产出资。
“也行。”
小陈毕竟是何佩瑜手下的人,姐妹俩捣鼓公司的动静,他都会一一告诉何佩瑜。
何佩瑜听过后,点头,“就按她们说的做吧。”
……
程珍雪忙得热火朝天,差点连高考出成绩的事情都忘记了。她忘了,家里人可不敢忘,到了出成绩的那一日,早晨刚过八点钟,程安国就抓起话筒拨号,查询分数。
一家人都紧张地听着电话里的女音报分数,只有程珍雪特别淡定,事实证明,她的估分跟真实考分只相差两分而已。
程宝菱真想对着自己的二姐大喊一声:“学神,请收下我的膝盖吧。”
接下来就是报志愿的事情了。按往年大学的录取线,二姐的分数可以报考京城绝大部分学校,尽管京市也有不错的大学,爸爸妈妈还是希望她能去京城读更好的大学。
程安国给了很多择校的意见,但被女儿无情地拒绝了,程珍雪道:“我想报海市的大学。”
程宝菱第一个支持,“海市好,经济中心,发达。”
——合适喜欢做生意的二姐施展拳脚。
程安国还想再劝说,程珍雪笑道:“我选好了学校肯定不会改了,爸爸,你以后让宝菱去京城读大学吧。”
程宝菱:不带你这样的啊
第56章 (捉虫)
程珍雪在老师的指导下填完志愿报, 顺便捧回京市第一中学发的奖金,然后只等着接录取通知书了。
有开第一家瑜记奶茶店的经验在前,分店的开张进地很顺利, 租门面, 装修、购买机器设备,以及招工等等事宜与注册公司及办各种证齐头并进。
小陈跑有关部门的次数多了,琢磨出门道来。程宝菱与二姐商量,特意给小陈批了一笔活动经费。
程宝菱笑道:“小陈哥,现在天气热, 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
不是给大老板打工就是给小老板打工嘛, 而且两个小老板竟然挺懂人情的。他出门办事, 不免会请人家喝杯茶抽根烟,有了活动经费, 事情当然可以办得更快。
他拍着胸脯保证,“最晚八月中旬给你们把各种手续办妥当!”
正好能赶在两个小老板开学之前。
程珍雪道:“这感情好,两家分店若是开得顺利,我们一定会给小陈哥你包个红包。”
小陈憨厚地笑:“多不好意思, 我已经拿了大老板开的工资。”
“我妈的是我妈, 我们的是我们嘛。”程珍雪笑道。 小陈乐得拱手作揖,“那就谢谢小老板啦,我提前祝你们生意兴隆,财源滚滚。”
暑假里还一件喜事,那就是程宝菱以前的小学实习老师楚沅的婚礼。
她的婚礼安排在八月一号建军节, 特地给程家送了邀请函, 并且请程珍秀担任她的伴娘。
大姐收到她的邀请时,又高兴又紧张, 她是第一次做伴娘,不知道要注意什么。
楚沅笑道:“别紧张,我还是头一次做新娘子呢。你什么都不用准备,结婚那天人早点来过来就行,伴娘的衣服我已经准备好了,反正我们到时候一切跟着司仪说的来。”
程珍秀把这个好消息
分享给家人,问姐妹们要不要一起去参加婚礼。
“去!”
楚沅办的是西式婚礼,穿婚纱礼服那种,大家很感兴趣。
程宝菱虽然见惯各种喜事婚事,对那一套流程不感兴趣,但她非常想要亲身见证楚老师的幸福。
楚老师是个小天使,她对大姐帮助实在太多。
如果没有楚老师,可能程宝菱还想不到大姐可以读函授大专,而读函授大专彻底改变了大姐上辈子的人生轨迹。
大姐毕业那年,同样是楚老师提供了一个关键信息。她所在的小学正在对外招聘教师。这年头单位招聘不像十年二十年后,上网就可以查到信息,很多时候,外人根本就不知道哪家单位在招聘。
之后大姐应聘楚老师所在的小学,楚老师又给她提供了笔试面试的技巧。大姐顺利地成为一名小学语文老师,与楚老师做了同事。
一家人都很感激楚老师。
何佩瑜吩咐珍秀,“礼金是一回事,你到时候再给楚老师挑一份结婚礼物送给她。”
礼金的支出从爸爸妈妈的账上走,这是他们坚持的。
结婚礼物的话,就随便几个孩子去挑了。
楚沅的性子,太贵重了她肯定不会收下,最后一合计,四姐妹一起出钱,买了一根铂金手链珍珠做礼物。
手链比起项链来要便宜得多,四人平摊,每人出的钱不多。
楚沅得知是她们一起送的,道谢后,开心地收下了礼物。
婚礼在京市大酒店举办,新郎倌是军官,所以才选择建军节这一日。场面很热闹,开席十几桌,其中有两桌专门招待新郎的战友。
兵哥哥们清一色的军装,气势挺拔,特别养眼。程楠笑嘻嘻地指着其中一个给小妹看,“看到靠门的那一桌没有,那个人好好看啊。”
程宝菱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浓眉大眼高鼻梁,点点头,说:“好看。”
其实她觉得都好看,兵哥哥的身姿仪态无可挑剔,军装加持,正气凛然。
楚老师身披白纱,小鸟依人站在新郎身边。新郎今天没有穿西装,仍旧是一身军装。
程宝菱突然发现婚纱与军装也特别配呀,新郎的眼睛时不时地看向新娘子,温柔之情溢于表面,新娘子同样回以爱慕的眼神,他们是一对真正的璧人。
不过,程楠突然凑到她耳边悄悄说:“新郎官不是原来楚老师的那个男朋友。”
当初楚老师在乡镇小学实习时,有个小伙子骑摩托车来接过她几回,程宝菱没见到过人,但听同学们说那是楚老师的男朋友,两人关系很好。
这是四五年前的事情了。
男未婚女未嫁,恋爱自由,就算那人真是楚老师以前的男朋友也没什么啊。谁规定一生只能爱一人啊,分手的原因有很多种,只要不违背法律,不违背社会公序良俗就行。
程宝菱做了一个“嘘”的手势,示意程楠收回那副发现了了不得的事情的震惊表情。
楚老师这样很正常好吗,在结婚前就该多谈几次恋爱,这样才知道什么样的男人才更合适自己。现在又不是古代社会,讲究什么从一而终。
婚礼办得是午宴,吃过饭,客人们拿着手伴礼向主人家告辞。
大姐作为伴娘,要稍微晚点走。三个妹妹索性在酒店大堂等她一起走。
过了半个小时,楚沅亲自陪着已经换下伴娘服的大姐走出来,笑着说:“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就轮到你结婚了,可惜我结婚不能再做你的伴娘,不过,你有三个妹妹,伴娘的人选多!”
程珍秀脸红,“楚沅姐,我没有这么快。”
楚沅是见过张临的,闻言笑道:“你比我小好几岁了,确实不急,延长对张临的考察期,哈哈。”
三姐妹迎上去,再一次祝福楚沅新婚快乐,楚沅笑眯眯地说:“暂时快乐不起来,婚礼办得太累人了,现在我只想睡个一天一夜的觉,好好休息,结婚真是个体力活啊,其实我想旅行结婚,但我们两家的父母不肯同意啊。”
刚才在台上,新郎新娘说起相识的过往,感动地涕泪连连,这会儿台下,新娘子直呼累惨,啥也不想,只想睡觉。
程宝菱以前看过一句话,婚礼主要是给父母长辈,以及亲戚朋友的一个交代。意思是办给别人看的,虽然这话有失偏颇,但确实有几分道理在里面。 姐妹四人向楚沅告辞,出门打了辆出租车回家。
回到家,还没开门,就听到里头的女人的说话声,音量大,嗓门粗,说的是老家的方言。
这是老家来客人了?
声音很熟悉,程宝菱反应快,“是大姑!”
门被推开,果然就见大姑坐在沙发上,唾沫横飞,高声说话,孙伟表哥坐在她身边,安静地听母亲与舅舅说话。
见侄女们回来,她大手一招,“哎呦,你们回来啦,来,过来坐!”
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程宝菱一家彻底在京市站住脚跟后,老家的亲戚朋友有事没事来京市,有时候总想着来家里落落脚。除非是交情好,真有困难的朋友,何佩瑜才肯帮忙;那种以前没少嫌弃自家,现在又来占便宜的人,何佩瑜一点也不留情,借口都很好找,她忙没空招待,再着家里的男人在老家,她一个女人要避嫌,不好招待外人。
原来一家人住在步行街时,瑜记奇味鸭的招牌明显,别人很好找上门去;现在搬到云飞苑,封闭式小区,保安很尽责,轻易不会放陌生人进小区。
孙伟在京市读书时来过两次,大姑这是第一次来云飞苑,犹如刘姥姥进大观园,什么都要看一看,摸一摸,还想进房间看。
程宝菱挡在门口,“大姑,这是我们女孩子的房间,外人就不要进了。”
大姑笑道:“你这孩子,大姑又是不外人。”
程宝菱一本正经地说:“大姑就是外人啊。这话是奶奶说的,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大姑你这盆水早就被爷爷奶奶泼出去了。”
大姑强忍住怒气,道:“你这个孩子,越大越伶俐了。”
只怕她想说的不是“伶俐”两个字吧。
程宝菱也不管她,找来钥匙当着大姑的面,把房间的门都给锁上。
做客人的没有直自觉,擅自闯主人的卧室,侵犯隐私,不守规矩,那么程宝菱也不用跟她客气。
有时候别人就是看你软,抹不开脸面,才敢蹬鼻子上脸。程宝菱活了两世,偏偏知道在这些人面前最是讲不得脸面。
大姑气得跟程安国吐槽:“大弟,你家的四丫头太强了。女孩子这么要强不是什么好事。”
宝菱锁门时,程安国有些尴尬,但她不锁门的话,任由大姑进房间也不是个事。再说,程安国一向是好好爸爸,看自家的四个女儿,那是怎么看怎么好,于是就道:“我觉得挺好的,宝菱是个好孩子。”
大姑撇撇嘴,转而夸起自家儿子来,“我们家的孙伟,我敢说,整个村子都没有比的上我儿子的。从小就聪明,什么东西一学就会,每年都捧奖状回来,我们家的一面墙都给贴满了!”
孙伟斯文清瘦,大姑大姑父从小把他当小少爷一样养,不用干农活,不用晒太阳,现在就是一副弱不禁风的白面书生模样儿。
程宝菱上辈子记忆中,孙伟考到京城读大学,虽然带孝子一枚,但通常自私的人日子都过得挺好的,孙伟正是如此。
可这一世,本该去年就去京城读大学的孙伟,不知为何高考落榜,复读了一年,只考进了京市的一所普通院校。
虽然大学比预期差了不少,但这个年代能考上大学就是值得夸耀的一件事。
大姑今天专程过来就是来说这件事的,同时邀请程安国一家人八月九日回老家参加儿子的升学宴。
第57章
这回是真正的升学宴, 升大学那种,大姑强调道。
看来她也知道四年前办得那场升高中的升学宴匪夷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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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伟,把你的录取通知书给你大舅看看。”大姑喜气洋洋地说。
孙伟从背包拿出通知书, 双手递给程安国。
大姑笑盈盈地指给弟弟看, “京市工商管理学院,我们村子里跟小伟同龄的孩子除了一个女孩子考上了大专,就只有我们小伟一个人,我们小伟是本科生!”
重点强调本科生,暗讽大姐只读了一个函授大专。
程安国没听出来, 为孙伟感到高兴,“小伟啊, 小伙子很不错, 读大学出息了。”
“小伟算是给我和他爸争气了。安国,你没有儿子, 小伟就是你的亲外甥,跟儿子也没什么不同了,亲娘舅家在城里混得好了,千万别忘看顾外甥啊。”
自家大弟只有四个女儿, 早晚嫁出去, 弟妹开卤味店,挣得可不少,只看住的这屋子,宽敞明亮,大电视、大冰箱, 连洗衣机都有, 听说还有一辆面包车,大姑摸摸沙发沿儿, 锃亮锃亮的,应该是真皮沙发,怎么也得上千块钱吧。
偌大的一份家业,与其日后便宜了女婿这个外人,还不如给自家孙伟,那好歹是血缘关系极近的亲外甥。
程宝菱注意到大姑的眼睛精光四射,在电视、冰箱、洗衣机,以及沙发上飘过,活像这些东西都是她自家的一样。
这样一副吃绝户的模样真让人恶心。
“对了,珍雪也是今年参加高考吧,珍雪考的怎么样?”大姑似乎这时候才想起来,状若无意问道。
不等爸爸回答,程楠抢着说:“我姐姐考得可好了,海市F大。”
“F大是个什么学校,比小伟的学校怎么样?”大姑问道。
表哥的学校给F大提鞋都不配,两者根本就不能拿来一起比,孙伟的脸由白转红,看了他妈一眼,小声说:“珍雪的学校比我的好。”
“什么,”大姑一脸不可置信,提高声音,“她一个女孩子考得学校竟然比你好,这不可能,我听都没听说什么F大,珍雪的成绩要是好的话,她为什么不去京城读大学?”
估计大姑知道的学校也只有京城的清北这些,姐妹几人笑起来,只有大姐厚道忍住了笑。
孙伟尴尬异常,“妈,别说了!” “本来就是啊,姑娘家天生就是比儿子笨啊,小学成绩还可以,读初中高中后,学的东西难了,成绩就跟不上了。男孩子后劲足,小时候调皮粗心,成绩差一些,等初中高中自然而然就赶上来了,我们村里人都这样说。”
程楠作出得意万分的模样,“事实胜于雄辩呀,大姑,我姐姐是京市第一中学高考前三名,另外两名是一男一女。这正好证明姑娘一点都不笨,甚至比男生聪明得多!”
程珍雪笑道:“大姑你这一套姑娘天生比儿子笨的理论大错特错。”
大姑张大嘴巴,喃喃道:“不可能,这不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的,”程宝菱打断了她的话,“乡下重男轻女,很多女孩子读完小学就辍学了,家里全心全力支持儿子读书,儿子能够读初中读高中,甚至读大学,女儿在家干活,她们连读初中高中的资格都没有,还要被你们这样的人说不如儿子。真把儿子女儿放在同样的环境让他们读书,你看是谁更厉害?”
有的家里稍微好些,让女儿读了初中高中,可她们被家长要求做家务种地,儿子就不用,他们的时间都可以花在读书上。基本上,在重男轻女的大环境下,女孩子从一出生起就是艰难模式。
程宝菱越想越气,这些人压制了女孩子,反过来还嫌弃女孩子笨。
“孙佩姐以前成绩就不比孙伟哥差,如果她能继续读书,指不定去京城读清北呢!”程宝菱故意刺了大姑一句。
程安国作为老师,对亲戚家的孩子的成绩留过心,点点头,“是啊,佩佩的成绩当时很不错,可惜了!”
大姑口不择言起来,“有啥可惜的,她一个女娃,读再多的书,以后也是别人家的。”
孙伟不想看着母亲继续出丑,面带愠怒,喊了一声:“妈!”
儿子大了,有本事了,当妈的也得听话,大姑见儿子生气,闭了嘴。
京市回清水镇的汽车最晚到下午五点,如果大姑母子留下吃饭的话,铁定赶不上回家的车,那么就要在家里留宿了。
即使再不愿意,大姑毕竟是爸爸的亲姐姐,赶人的话是说不出口的。
程宝菱去了一趟小书房,拨了几下电话,再接起来,“好,我知道了。”
她出去告诉爸爸,“妈妈打电话来了,说是作坊有事,让爸爸你去一趟。”
“什么事?”
程宝菱道:“那些搞检查的人又来了。”
这些人不好打发,少不了请客吃饭,喝酒都是免不了的事。
程安国站起身,看着程大姑母子,想起家里还有客人要招待,于是望向大女儿,“珍秀,爸爸出去一趟,你帮——”
程宝菱立刻道:“爸爸,你忘啦,大姐晚上朋友约好去看电影。”
剩下的三个女儿,珍雪的性子冷清,跟爸爸不亲近,楠楠与宝菱是小孩子,指望她们做饭招呼客人不可能,程安国无奈道:“今天家里实在是忙,我们作坊有事,大姐,小伟,我先送你们去车站,然后再去作坊,下次再来家里玩。”
连晚饭都不留,直接赶客了,大姑气得要训弟弟,程安国急得出门,没空理会她,拿公文包找钥匙换鞋。
虽然有失待客之道,但程安国是厚道人,他觉得自家姐弟,一个爸妈生的,将心比心,他有事不能招呼,大姐一定是会体谅他。
他根本没注意程大姑的神色,一个劲儿催她快点,倒把大姑的满腹怨言给堵在口中。
爸爸一拖二带着大姑母子一阵风似的走了,家里瞬间清净。
程珍秀道:“宝菱,你这个促狭鬼,我晚上哪有约人去看电影?”
程宝菱笑,“怎么没有啊,爸妈晚上可能不会回家吃饭,我们四个人约着一起去看电影。”
程楠欢呼:“好啊。”
程珍秀还是觉得不妥当,“妈是不是根本就没打电话回来,你这样说谎,小心爸爸妈妈回家说你。”
程珍雪道:“大姐你刚才也说谎了。”
“我说什么慌了?”
“宝菱跟爸爸说你和朋友去看电影,你没否认,就是默认了,这难道不是说谎了。”
程珍秀笑着摇摇头,“你们这一个个的,行吧,那我们就去外面看电影,晚上再去吃四季美的小笼包。”
她刚才有些犹豫,但因实在不喜大姑,于是就顺水推舟了,“我去给妈妈打个电话,免得穿帮。”
大姐这个乖乖女竟然主动收尾,变坏了……
其他三人望着她嘿嘿地笑。
程珍秀:“笑什么,我也挺不喜欢大姑的,大姑她实在太过分。”
就大姑对孙佩做的那些事情,足以让程珍秀厌恶她。
什么样的父母能重男轻女到不把女儿当人对待的程度啊。
就好似这个女儿不是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而是仇人一般。
姐妹几人想起孙佩表姐,不胜唏嘘。
孙佩初中辍学后,就在亲戚在京市开的面馆打工,这个亲戚实际上是拐了七八道弯的亲戚,对孙佩很苛刻,事多钱少,孙佩不但要忙餐馆里的事情,而且还是这个亲戚家的免费保姆,什么家务活都得干。
至于孙佩的工钱,被餐馆老板直接交到大姑手里。
大姑的理由是人家餐馆包吃包住,孙佩拿着钱也没处花,不如交给她存着,日后留给孙佩做嫁妆。
话说的冠冕堂皇,实际上孙佩这几年的工钱贴到哪里了大家都知道。
前年夏天,亲戚家的儿子偷看孙佩洗澡,孙佩逃出来,何佩瑜收留了她。
当时孙佩已经满十八周岁,她拒绝了舅妈让她去瑜记奇味鸭芒工作的好意。
程宝菱现在还记得她当时这这么说的。
“我妈那个人就像是蚂蟥,沾了上不被她吸一层血,她是不会罢休的。如果我去瑜记奇味鸭工作,我妈肯定会赖上舅舅舅妈,我不能给你们招来麻烦。舅妈你给我介绍别的工作,我
妈在外人面前怂,不敢当众闹起来。”
清瘦的女孩子眼里闪烁着坚毅,以前她的年纪小,受制于父母,可是她年满十八岁,是个成年人了,父母再不能限制她了。
何佩瑜把孙佩介绍到她朋友办的一家小厂里工作,同样是包吃包住,活不累,工资比原来在餐馆时要高。
大姑非常现实,知道现在的工资比原来的高后,那些准备骂孙佩的话全部咽下去。
程珍秀以自身的经历鼓励表姐继续读书。现在的孙佩在准备函授考试,去年考过一次,落榜,今年打算重新报名参加考试,不过孙佩没有报京市的学校,而是报了邻省的一所师范学院。
第58章 (捉虫)
程安国开面包车送他们去车站, 程大姑看时间还早,干脆道:“来都来京市了,顺便去看看孙佩。”
自家大姐重男轻女, 薄待孙佩的事情, 程安国不是不是知道,他劝了大姐几句:“佩佩虽然是女儿,但她毕竟是你生出来的,母女俩没有隔夜的仇,你这个做妈的大度点, 对她好些,她一个人在外面也不容易。”
“天地良心, ”程大姑叫起来, “我对她已经算好了,村子里别人家的姑娘不都是这样的, 我还供她上过初中,她怎么不知道感恩?这两年翅膀硬了,每回见面阴阳怪气的,活像是我这个当妈的欠了她。怎么, 我们当爹妈的生她养她, 她要是个有良心的人就该报恩。”
“看看,你又说这些,”程安国皱眉,“佩佩已经够懂事了。”
这个大弟做老师做惯了,就喜欢长篇大论地讲道理, 程大姑根本不耐烦听, 挥挥手,“行了, 行了,我知道。我这不是准备去看她嘛,再买几斤梨子去,行不行啊,程老师?”
程安国嘱咐道:“见了面好好说话,就是佩佩有不对的地方,她是个孩子,你当妈的也别跟她生气。还有小伟你,佩佩是你的姐姐,同父同母的手足,即使佩佩说话不中听,你多担待点姐姐。”
孙伟乖巧道:“我知道了,舅舅。”
送程大姑母子到了孙佩打工的厂子,程安国跟孙佩打招呼,孙佩对他热情,问道:“舅妈,还有珍秀她们好吗,好长时间没见了。”
“都很好,念叨着你,放假过去玩,你舅妈给你做好吃的。”
“嗯。” “好了,我有事就先走了,常去家里玩啊。”
“舅舅慢走。”
孙佩目送大舅的车开走,这才转头看着自己的母亲与弟弟,表情冷冰冰的,“有什么事,我跟老板请假出来的,时间有限。” “你这是什么死人表情啊,你亲妈,亲弟弟来看你,不说声好,反而摆出这副态度来。”
孙佩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哎,哎,孙佩,你走哪儿去。”程大姑追了几步问。
孙佩面无表情道:“你不想好好说话,那么我也没话好说。”
孙伟拉着母亲的手臂,上前一步,对他姐姐说:“妈是刀子嘴豆腐心,只是不会说话,其实她是关心你的,我们特意来看你,妈还买了黄花梨子给你带来。”
孙佩冷笑一声,也不知自己这个弟弟是真天真还是装傻,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她不相信一个因为女儿太饿偷吃了半个馒头而差点把女儿打的半死的母亲会是什么“刀子嘴豆腐心”。
在孙佩心里,程大姑嘴是刀子做的,心也是刀子做的,一刀刀在割女儿的肉。
至于孙伟手上拎着半袋梨子,那更可笑。
本地盛产沙梨,七八两月正是沙梨成熟的季节,便宜到五毛钱可以卖一大堆。
孙佩道:“我不喜欢吃梨子,你们自己拿回去吃吧。”
“看看,我就我说她不会领情,你舅舅还说我薄待了她,我倒是想好好对她,可她恨不得分分钟气死我,养个女儿就像养了一条白眼狼!”
“妈,你别说了,”程大姑这么一大通喧哗,周围的人都窃窃私语往这么看,孙伟道,“你别这么说姐姐。”
有时候孙伟挺纳闷的,为什么爸妈不喜欢姐姐,为什么他们姐弟俩的关系会越来越差,明明两人小时候很要好,爸妈下地干活,让姐姐带着他,有好吃的姐姐都让给她吃;有人欺负他了,姐姐挡在他面前,是什么时候起,这一切都变了样子。
孙伟让母亲去树荫下待一会儿,“我跟大姐说几句话。”
程大姑瞟了一眼女儿,往树荫那边去了。
孙伟冲着孙佩笑了笑,道:“姐,我考上大学了。”
孙佩扯扯嘴角,“恭喜。”
“家里准备这个月九号办酒,姐你会回去吗?”
“回去做什么?”
“我想让姐你跟我们一起庆祝。”孙伟诚心说。
他只有这一个姐姐,父母如果不在了,她就是他唯一同血脉的亲人,他很想姐姐和他一起分享喜悦。
孙佩歪头看着弟弟,“可我不想回去,回去太累了,于你,是喜悦,可我就要蹲在厨房洗碗,我不想再干活了。”
孙伟立刻道:“你不想干活没关系,我跟爸妈说让他们不叫你干活。”
孙佩奇怪地说:“你真这么天真么,你跟我一般大,早就成年了啊。”
孙伟道:“可我们是手足相连的亲姐弟,爸妈做得不对,但我从来没有得罪过姐,姐不该怪我,我记得我们小时候很要好。”
“是很好,”孙佩神情怅然,似乎在回想什么,“孙伟,你小时候偷懒,不爱走路,喜欢人背着,我没少背你吧,那时候我几岁来,六岁,还是七岁,我背起你,可我力气不够啊,你摔下来,哇哇大哭,爸妈打了我一顿;可我不背你,你同样哭闹,爸妈看到了,又打了我一顿。我那时候就不明白了,为什么挨打的人总是我,你说,这是为什么?”
孙伟语塞,半响才艰难道:“爸妈这样做不对。但是姐,我没有坏心思,我不是故意的,我一直都记得姐小时候对我的好。”
“你一口喊我一个姐,孙伟我问你,我比你大几岁?”
“我们是双胞胎。”
“哈,双胞胎,”孙佩嘲笑一笑,“我也就比你先出生几分钟。我们是一般大的啊,不知道我们父母在让我这个做姐姐的照顾弟弟时怎么想的呢。”
“好了,孙伟,我不会回家,就这样。”
孙伟眼睁睁看着孙佩进了厂子。
程大姑走过来,“死丫头跟你说什么?”
孙伟淡淡道:“妈,你口中的死丫头是你的亲女儿。”
“有这样的亲女儿么。”程大姑小声嘀咕。
回去路上,孙伟就不怎么理程大姑,回家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间。
程姑父小心翼翼地问儿子怎么不高兴,程大姑埋怨道:“还不是都是孙佩,这个死丫头不知道跟她弟弟说了些什么,孙伟就一直不高兴。”
“孙佩怎么这么不懂事啊。”程姑父又问,“拿到钱了没有?”
“那丫头看我跟看仇人一样,还没问出口,她就回了厂子,我不敢进去厂子里闹,有保安嘛。”
“那可怎么办哪,”程姑父犯愁起来,“孙伟的学费都快两千多块钱了,还不算生活费、住宿费,这些钱我们去哪里凑啊,总不能孩子考上了大学,不让他去读书吧,孙佩这个姐姐当的也太不像话了。”
“砰!”房门被撞开,孙伟站在门口,脸色阴沉地看着父母。
程大姑连忙道:“别担心哦,小伟,你的学费我们肯定
能凑齐。”
孙伟冷着脸说:“别去找姐姐要钱。”
“她是你姐,这是应该的。”程姑父说。
“你们能不能对姐姐好一点,她也是你们的亲生女儿,”孙伟实在忍受不了这么糊涂的父母,“为什么你们要重男轻女,对姐姐这么不好!”
程姑父咳嗽一声,“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早晚是别人家的人。”
“那她现在还没有嫁人,还是我们家里人,”孙伟指责父母,“可你们整天让她干活,不让她读书,弄的姐姐现在连我也怨恨,你们到底有没有做父母的样子。”
程姑父气得手抖,“孙伟,你说这话就亏心了,从小到大,供你吃喝,供你读书,我跟你妈到底哪里亏待你了,?”
“哪里亏待,你们知道我这两年在学校过得是什么日子,穿的比同学差,吃的比同学差,这叫没有亏待我?为什么你们不能像大舅家一样,为什么我们家里要这么穷,为什么你们这么没用!”
这一声声的指责像一把把利刃插进程大姑夫妻的心里,他们头昏目眩,仿佛要晕过去。
房门被孙伟撞得山响,他满腹委屈回房间。
程大姑的眼泪掉下来,“小伟,小伟他怎么这样啊,我恨不得把我的命都给他呀……”
被唯一的儿子指责鼻子说没用,夫妻俩心如刀割。 伤心过后,仍旧是舍不得怪儿子。
“那些城里的孩子吃得好,穿得好,眼界高,瞧不起乡下来的孩子,我们孙伟肯定是受委屈了。”
程姑父叹气,“是我这个当爹的没用!”
两人不免又怨恨到孙佩身上,早几年孙佩的工资都补贴了孙伟。程大姑每个月拿到这笔钱,转头就拿去给了儿子充做生活费、零花钱。
这两年孙佩不肯给家里交钱,程大姑从她手里撬出来钱有限,他们两口子只会种地,每年挣的钱供孙伟读书已经非常费力了,供应给儿子的零花钱比从前大打折扣。
孩子手上没钱,在学校的日子自然不好过。
这一瞬间,夫妻俩十分心疼儿子。
眼下要筹儿子大学学费、生活费,两人一筹莫展,程姑父:“要不,你问小伟他舅舅借一点吧,毕竟是亲外甥读大学这样的大事。”
第59章 (捉虫)
“肯定是要借的, ”以前就没少借,程大姑发愁,“我大弟家有钱, 但钱都在弟媳妇手里管的, 她是个无情无义的人,连带着礼金,加上能借出来钱,最多也只能凑一千块钱,不够啊, 我本来是指望从孙佩那里弄点。”
“还有礼金,再去找亲戚们借一圈应该勉强够了, 孙伟读大学, 有了出息难道还怕不还吗。”程姑父算计着哪几家亲戚能够借出钱来。
程大姑忍不住抱怨,“好端端的大学怎么就收费起来, 我听人说前几年读大学非但不用出学费,而且学校还给发生活补贴,大学也有缺钱的吗?”
“可能就缺了吧,不然怎么收起学费来, 还收的这么高, 真是愁死个人。”程姑父道,“你跟他小舅借点钱,小舅干木匠活,手里肯定有钱,还有他外婆外公, 怎么也是第一个上正经大学的的孙子。”
“怎么光让我去娘家人借, 你自己怎么不去?坏人都让我给当了。”程大姑埋怨。
程姑父赔笑:“那是你的兄弟嘛,亲兄弟姐妹好说话。”
“你怎么不去找你的兄弟姐妹借?”
“他们也穷, 不如你两个兄弟有钱。”程姑父嘿嘿地笑。
跟了个没本事,只会当缩头乌龟的男人,程大姑只能撸起袖子往前上了,她狠狠往地上吐了口唾沫。
“娘舅为大,亲外甥考上大学,学费不够,舅舅们肯定要给钱的,不然我带着小伟在他们门口下跪,人家的唾沫星子都要淹死他们,看他们敢不敢不给。”
男人,别管他有出息或者没出息,统统都看尊严看得重,尤其是在亲戚朋友面前,表现在外就是要面子。
程姑父因为要面子,不肯自己去借钱,一个劲儿让老婆去。作为男人,他自然了解儿子的心思,连忙摆手。
“可别,小伟都是大人了,你要真带他去两个舅舅门前下跪,他还怎么在村子里抬起头来。”
最好你自己下跪就行了,别拉扯上儿子,这句话程姑父放在心里不敢说。
其实程大姑心里很没底,刚才也不过是说说狠话而已,真让她拉着儿子去跪求两个兄弟,她自己也不要做人了。
“我两个兄弟都是好的,可偏偏命不好,没娶到好媳妇。大弟的媳妇生不出儿子,叫安国绝后,她不但不愧疚,还特横,把家里的钱管的死死的。二弟的媳妇也不是好的,仗着娘家兄弟多,回回跟我二弟吵架,都要去娘家搬兄弟过来。”
程大姑吐槽完两个弟媳妇,最后叹了口气,“我看孙伟的学费不能都指望我两个兄弟,还得想想别的办法。”
程姑父立刻说:“我全都听你的。”
程大姑看了一眼这个没出息又懦弱的丈夫,心情更郁闷了,当初自己是瞎了眼才嫁了这么一个没用的男人。
可是能怎么办呢,一起过了大半辈子,丈夫招人厌烦,小伟却是她的心头肉,办事还是要她自己来想。
……
卤味生产作坊并没有上面的人来检查。程安国开车过去后,没看到检查的人,何佩瑜随口解释道:“我们的消防措施都是按国家标准来的,人家来看过,说没什么问题就走了。”
程安国很高兴,“那挺好的。”
何佩瑜想起珍秀给自己打的那通电话,忍俊不禁,“是挺好的。”
卤味作坊下午六点下班,何佩瑜看着工人锁好门,才与丈夫离开。
两人开面包车回家,天气热,车里没有空调,即使是傍晚,也热的人难受。何佩瑜摇下车窗,道:“车行给我介绍了两款车,一个奥拓,还一个好像是夏利,带空调,价格都在七到八万之间,我定了夏利,已经让会计付了定金。”
瑜记奇味鸭现在就是一个小型食品公司,一家人从步行街搬走后,两件卧房空下来了,何佩瑜招了三个人在里面办公,一个做财务会计,另一个做行政,剩下一个就是小陈了,负责外联。
何佩瑜现在报了夜校的学习班,学的就是财务与会计,瑜记的出纳目前是她自己兼任。
通常私人企业,老板总会在财务中安插自己的人。何佩瑜苦于无人可用,亲戚不少,但相比外人,她更不敢用那些所谓亲戚。
好像老一辈的亲戚们都有一种想法,她家没儿子,以后的财产与其便宜外人,不如留给有血脉关系的亲戚。旁人不说,至少程老头程老头是怎么想的,就好像她一手创建的瑜记早晚都要给程志远继承。
可笑至极!
她有四个亲骨肉,公婆眼里的的长子嫡孙才是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的人。
她想事情,没留神到丈夫在跟她说话,一时没有听清楚,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程安国道:“我是问好好的为什么突然想要买车了,我看这辆车开的不是挺好的。”
“这辆车我准备留在作坊用,买辆小汽车自己出行也方便些。”
“可是,你不觉得太贵了吗,要八万多块钱,车险这些办下来块钱九万都打不住。”程安国忍不住吸气。
何佩瑜扑哧笑了,“夏利不贵。”
“这还不贵?买车又不像是买房子,房子是固定资产,必需品,车不是,现在打车也很方便嘛。”
“车子现在对我来说也是必需品,打车肯定是没自己开车方便。至于你说的贵,夏利的小汽车在汽车里已经算是便宜的了。当然奥拓比它可能更
便宜些,但我看到奥拓就想起奥迪,还是算了。其实我倒是想买奥迪,可是贵啊。”何佩瑜似笑非笑地看着丈夫说。
“可是这么大的事情你应该跟我商量下。”程安国握着方向盘,眼睛直视正前方。
何佩瑜道:“作坊搬运货物,肯定是需要车的,我自己出行也离不开车,除非不做生意了,不然车子少不了,购买新车是以公司名义买的,我想着这算是生意上的事吧,就没提前给你说。”
“公司跟你有区别吗。”
“那还是有区别的,而且区别还很大,公司法中都明文规定了。我们家书房里就有最新的公司法条文,是珍雪与宝菱两人买回来的,你有时候学习下挺好。”
说不过妻子,程安国无端感到一股气闷。家里的条件比以前好多了,可他觉得以前家里的那种温馨气氛却没有了。
以前的妻子相夫教女,是个温柔贤惠的女人,现在变了许多,说一不二,特别强势,比男人还有主意。妻子的话题总是谈起生意上的事情,程安国则总是说学校的事,两人的话题开始不投机,现在也最多说说孩子们的事情了。
幸好,他们还是四个孩子的父母。
回到家,打开门,屋里一片漆黑。
程安国吓了一跳,“怎么孩子们都不在家?”
何佩瑜按下灯,“找找看,她们要是出去会留下纸条。”
果然冰箱上贴了一张纸条,程安国揭起来看了一眼,笑道:“孩子们看电影去了,说是晚上去四季美吃汤包。”
“那正好,九点钟以前她们肯定会回来的,我们也不用做晚饭了,煮个粥,等着她们带包子回来吃。”
这里家里近两年形成的一个习惯,如果谁在外面吃到了好吃的东西,都会给家人打包一份带回来。
何佩瑜回房洗澡,程安国去厨房煮了一锅小米粥。
四季美主打汤包,价格稍贵,但味道与模样一流。姐妹回家带了两大盒打包好的汤包。
家里的粥也熟了,何佩瑜、程安国都洗过澡,就等着她们带回来的汤包开饭。
程珍秀拿盘子摆出来,道:“妈妈喜欢吃番茄虾仁的,爸爸喜欢吃鲜肉的,一样打包了一份。”
鲜肉汤包外形就是普通的汤包,但番茄汤包的皮子是橙色的,看着就让人有胃口。
程宝菱不饿,闻着香味都谗了,拈了一只包子,用手托着,先吸干汤汁,然后整个放在嘴巴,酸甜的番茄,配以虾仁的咸鲜,馋哭隔壁家的小孩!
吃过饭,一家子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闲聊。
程安国说起送程大姑母子去看望孙佩的事情,程楠笑起来,“大姑去看望孙佩姐,那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程安国看了一眼女儿,“楠楠,别这么说长辈。”
程楠吐吐舌头,鄙夷道:“长辈要有长辈的样子,才能得到小辈的尊敬。我没说错,大姑肯定是想跟佩佩姐拿钱!”
程老头程老头太,二叔大姑,现在四个孩子的心中,这些亲戚没一个好的。而这些人偏偏都是程安国的血脉至亲,听女儿用毫无尊敬的语气提起来,程安国脸上感到一阵阵难堪,但却辩无可辩。
他很矛盾,一方面来说,程大姑确实苛待了女儿,这是她的不对;另一方面,孙佩难道就没不对的地方吗,她就算恨母亲,但弟弟总是亲弟弟,她现在工作了,若是有能力,帮帮弟弟也无可厚非。
何佩瑜看了一眼挂钟,“时间不早了,该洗澡的去洗澡,早点睡吧。”
她拍拍丈夫的肩膀,安慰了两句,“楠楠有口无心,你也别多想。”
程安国心里不好受,长长地叹了一声气。
“去睡吧。”何佩瑜想去关电视机。程安国按住她的手,“先等等。”
他说:“佩瑜,小伟的升学宴这个月八号办,我们一家人回去一趟吧,把孙佩也带上,她一个女孩子在外面,总不能不回家。”
何佩瑜道:“孙佩她不是小孩子了,有自己的想法,回不回去全凭她自己的心意。”
“可那是她的亲弟弟的好日子,大姐夫妻两个对她不好,小伟没对不起她啊。”
男人们怎么就这么天真呢。
何佩瑜想了想,问道:“我们家珍秀当初为什么辍学,你知道吗?”
“家里困难,珍秀想在家里给我们帮忙,省下钱给妹妹们读书。”
何佩瑜摊摊手,“这就是了,大姐家的情况,供两个孩子读书难,所以让孙佩辍学,一家人供孙伟继续读书,你觉得这公平吗,这种情况下孙佩跟孙伟关系能好的起来?”
“可是,”程安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孙佩是姐姐……”
何佩瑜冷笑一声,“姐姐又怎么了,姐姐就天然该为弟弟奉献自己的吗?再说呢,孙佩跟孙伟谁是老大还说不定呢!”
“你这是什么意思?”
“以前孙伟过十周岁请客,当时孙伟的奶奶也在,我听老人家说的,好像是什么龙凤胎,不管是谁大谁小,要把女孩当老大看,这样她作为姐姐,才能从小照顾弟弟。”
刚听说时,何佩瑜震惊,事后再想起来,连脊骨都发寒。
姐姐,弟弟,女人就这么不招人待见么,连做妹妹的资格都没有。其实无非是为了制造一点舆论压力,教导女儿时候可以这么说,你看,人家的姐姐都怎样怎样为弟弟好,你就不能多做了一点吗?
程安国声音干涩,“行吧,孙佩不愿意回去就算了。”
何佩瑜翻翻日历本,“八号那天我正好要与供货商谈事情,很重要,恐怕没时间回老家,你代我去吧。”
说完她就躺下了,闭上眼睛,很快睡过去。
程安国无声地叹了口气,关灯睡下。
另一间卧房的程宝菱与程楠还没睡觉。她们同样在说大姑家的事情,程楠一脸笃定地说:“大姑就是来找孙佩姐拿钱的,爸爸还不许我说。不过她想拿也拿不到,孙佩姐的钱现在都存在我们妈妈这里。”
程宝菱是知道这件事的,她还知道,表姐在制衣厂打工,包吃包住,但工资其实并不多。妈妈跟厂子老板商量好,她每月另外拨一笔钱过来,算在孙佩的工资里。
这是主意是程宝菱出的,她原本想自己来承担这笔钱,但妈妈在夸过她后,不让她出钱,妈妈把钱给出了。
这样孙佩的工资多了,才能攒够钱学习进修。
妈妈也不想孙佩一辈子在厂子里打工,希望她能走出另一条路出来。
第60章 (捉虫)
妈妈不回老家参加孙伟表哥的升学宴, 四姐妹为着孙佩也不肯回去,其实这一两年,她们越来越少回老家, 有时候只有过年才回去住两天, 最后就由爸爸一个人代表全家去参加了升学宴。
程大姑见只有程安国一人过来,连忙问:“怎么弟妹跟孩子们没过来玩儿。”
程安国道:“她忙得很,这天气也热,几个孩子来来回回,路上麻烦。”
不回来也好, 程大姑每次见何佩瑜,打扮的洋气, 说话行事比男人还理直气壮, 就很不得劲儿。
两个舅舅坐在同一桌,童娟拉着宝妮靠着程安民坐下, 程安国没看见程志远,问道:“志远怎么没来?”
宝妮笑嘻嘻地说:“还用问,他没脸过来呗。” 年纪相仿的表兄弟,孙伟是准大学生, 大好青年, 父母口中夸耀的别人家的孩子,程志远现在没个正经事,依旧是在家混日子,都快混成二流子了,怎么好意思来?
“宝妮!”童娟嗔怪道。
程宝妮根本不怕她妈妈, “我本来就没说错嘛。”
不过, 哥哥混得不成器,宝妮这几年学习成绩搞上去了, 在镇上中学读初中,目前是班上的前几名,考高中很有希望。童娟、程安民夫妇于是把对儿子的期望转到女儿身上,儿子已经是不成器了,以后他们夫妻还得指望女儿。是以,两口子现在对宝妮是越来越好。
程安民跟程安国聊起打算翻修房屋的事情,问程安国要不要一起,“我们哥俩一起弄,砂石砖头这些走量大,说不定可以让人打个折。”
村子的房子原来大多以平房为主,这几年,渐渐兴起两层小楼,有些发了财的人家推了自家的平房建小楼。
程安民是个好面子的人,他做木匠活,在村子算是有头
有脸的人物,前几年因为欠债的事情闹了个灰头土脸,这两年缓过来,手里有钱,便想重新建房子。
“我们志远年纪不小了,再过两年接媳妇,总不能让媳妇住老房子吧。”程安民是这么说的。
童娟则笑道:“大哥家也早点建吧,你跟嫂子挣了那么多钱,怎么能不把老家的房子重新起一起?”
这几乎就是一个约定成俗的规矩,乡下的人在外面混好了,肯定是第一时间重新修建老家的房子。只有大哥家似乎与别人家不同,在城里买房定居,老家的房子就还是原来的破平房。
程安国原本是有重新起房子的心思,他跟何佩瑜提过一回,何佩瑜当时以已经在云飞苑买过房子为由拒绝了,女儿们似乎也不想回老家住,于是事情作罢。
程安民以为他不同意,又道:“大哥,不管怎么样,清水镇总是我们的根,我们家世代的祖坟都在这里,人总不能不要自己的根吧?”
在老家待了大半辈子,程安国没觉得这里有什么不好,反而是城里,人人都像戴着一张面具做事,云飞苑的房子虽然好,但是人情味却很不足,程家搬进去小两年了,邻居之间互相不熟络,见了面只是淡淡的点头打个招呼。
这让习惯乡下热闹人情社会的程安国很有些不习惯。
他说:“让我考虑下。”
“行,你考虑好了跟我打招呼,我们等天气稍微凉些就开始动土。”程安民说。
八月的天热得人昏头转向,孙家的客人多,人声嘈杂,就显得更热了,几台大风扇呼啦啦吹着,带来一股热风,程安国此刻有点想念云飞苑的空调。
外甥读大学,舅舅们赶礼金肯定是要比一般人厚些。两兄弟在家时商量了下,一人拿三百,这绝对不少了。
再多童娟就不肯了,私下对丈夫说:“大嫂子在城里做生意,有的是钱,我们不一样,都是自己的辛苦钱。你可不许背着我私下再借大姐钱,我们志远过几年结婚,宝妮明年读高中,到处都是要花钱的地方。”
每家的礼金都写在大门口桌子上放着礼金册子上,打头的就是两位舅爷。三百块的礼金足以让亲戚朋友们夸孙伟有两个好娘舅,对外甥大方。
钱花出去,得了面子,童娟心里才舒服一点。
这两年,为着孙伟读书,程大姑没少来家里借钱。童娟不肯借钱,反而跟她诉苦,家里到处是要花钱的地方,志远宝妮都到了操心的年纪诸如此类。
这回是孙伟考上了大学,以后出来就是吃国家饭的干部,童娟这才肯拿这三百块的礼金,这是真正的人情,以后用得上。
吃过午饭,程大姑趁着有空闲,把大弟拉到人少的地方,程安国问有什么事。
程大姑的眼泪就掉下来,“小伟的学费凑不够,礼金统共加起来也才一千出头,都是我跟他爸爸没用,唉!”
“这也不能都指望礼金啊,你们就没存点钱?”
程大姑擦擦眼泪,“去哪里存钱,大弟,你也知道高中生学费生活费本来就不便宜,我跟他爸在地里刨食,挣不了几个钱。不像你,每个月有工资,弟妹在城里也会挣钱。大弟,帮帮小伟,你的大恩大德,小伟肯定会记在心里,一定会报答你的。”
程安国皱眉,“小伟过得好就行了,我不图他报答什么。”
何佩瑜母女五人常住京市,平常程安国就一个人住在老家,以前是每周都去一次京市,后来变成每个月去个一两次,妻子挣的钱足以支撑孩子们的学费及其他花销,程安国的工资相比起来太微薄,他自己拿着生活,用不了的就存在银行,亲戚间走礼,或者每年给父母的养老钱也从他的工资里出。
程大姑有时候找他借钱,程安国并不是只有她开口就借,一般都是孙伟要交学费,确实凑不过来才会借钱。他种过地,大概知道程大姑一家的收入情况。
这回程大姑给他借钱,他准备借,但有些话也不得不说,“大学学费不便宜,小伟还要读四年,大姐,你这不可能每年都到处借吧?”
程大姑自怨自艾,“能怎么办呢,小伟他爸没出息……”
“出去找活干啊,就是去码头搬货,辛苦是辛苦了一点,一个月也能挣两百块钱。”
当年为了给珍秀凑读函授的钱,程安国除了学校的工作之外,在码头搬了半年的货,后来家里条件好起来,才没去了。
“还有小伟,申请入学贷款,或者是贫困生补助,在学校里勤工俭学,自己也能挣钱。我们珍雪从初中起就在给附近的孩子做家教,小伟也可以。”
申请入学贷款和贫困生补助,是程安国从珍雪的入学手册上看到的,同样都是本科大学,应该都差不多。
除了礼金三百块,程安国另外再出五百块,其他的就不肯再多出了,男孩子,总要吃点苦头的。
能多拿五百块钱也好,程大姑乐得先收下钱。
童娟精明得很,一看程安国被程大姑叫出去了,冲着丈夫眨眨眼睛,“你可不能像大哥一样犯傻,我们家跟大哥家不能比,你把钱都借了,我是不依的。”
程安民道:“行了,知道了。”
这孙伟读书不是一年两年就能读完的,他自有爹妈,总不能让舅舅供他读书吧,能拿出三百块的礼金,已经是程安民的极限了。
回家路上,程安民好心提醒大哥,“你别傻到把孙伟的学费都给包全了,该让他自己爹妈想办法。”
程安国道:“没,肯定还是要靠他们自己,不能总是指望别人。”
“要我说,这大姐也真是的,有事没事就找我们借钱,我们难道就没有自己的孩子要操心吗?可怜孙伟,摊上这么个没用的爹,但凡有点血气的男人,凭着力气,哪里挣不到钱,他就天天窝家里,就那几亩地能挣几个钱。不过他倒是运气好,生了孙伟这么个有出息的儿子。”
想想自家的程志远,程安民叹气,觉得自己的晚景说不定还不必上孙伟的爹。他看向宝妮,再一次鼓励道:“宝妮,给我好好读书啊,爸妈全都指望你给我们光宗耀祖了,你放心,你的大学学费爸爸肯定给你攒出来。”
这话宝妮听他说了无数回,听得耳朵都气茧子了,当着大伯父的面,她说:“爸爸每次都这么说。”
“哟,你以为爸爸会骗你?”程安民道。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读大学要花的钱不少,爸爸你要是真给我攒学费,就从现在开始,给我办个存折,存折要用我的名字办,然后每个月固定往里面存钱。”
程安国一听,道:“宝妮的想法好,老二,我看你就这么给她攒钱,免得到时候一下子拿不出那么多钱来。”
风一吹,程安民的酒醒了,他含糊道:“哎呀,放心,我女儿读大学怎么可能没钱呢,我心里都有数。”
童娟也跟着说:“宝妮那么多舅舅,每个舅舅出个几百块钱就够了。”
两人进村子后分开,童娟叮嘱大伯,“建房子的事情你放心上啊,回头给我们说一声,好开工。”
程安国道:“知道了。”
程二叔一家三口回家。程老头问起外甥升学宴的事情,程安民道:“还不都是那样!”
他喝得微醉,拎了热水瓶去院子里冲凉。童娟在屋里转了一圈,没见到儿子,忙问公婆。
程老太说:“志远去朋友家玩了,说是明天回来。”
童娟的眉毛就竖起来了,“说了一遍又一遍,你们怎么就是不听,不要让志远出去跟那些狐朋狗友鬼混!”
程老太怯怯道:“我拦不住志远啊。”
“拦不住他就不要给他钱,我知道你们背着我再给他钱花,他要是没得钱,他
还怎么出去鬼混,”童娟横了婆婆一眼,“我志远从小也是好孩子,就是被你们这样惯坏了!”
她越说越生气,回房时把房门撞的震天响。
宝妮吐吐舌头,溜进了自己的小房间。
程老太被媳妇这么劈头盖脸一顿训斥,声音之大,隔壁邻居都听得见。程老太跺脚:“这叫个什么儿媳妇啊,这么挤兑婆婆。”
童娟在屋里冷笑道:“你又是什么样的婆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外面说我闲话。”
“安民,安民,你来管管你媳妇!”程老太大声喊小儿子。
喊了几声,小儿子根本没应。 “算啦,老婆子。”程老头拉着老太婆回了房子。
程老太抹眼泪。
这日子一天比一天不好过了。 他们老两口年纪大了,身子渐渐变差,不像前些年,能帮着儿子媳妇种地,照看孩子,媳妇当时喊爸喊妈喊得亲热,时不时给个笑脸。现在老了,不中用了,就成了站着都碍地方的老东西。
程老头中过一次风,身子比程老太还差,说话更是没底气,“算了,算了,你跟她争什么,她毕竟是志远的妈,难道儿子还能跟她离婚,就这么过吧,她不想看到你,你就少往她跟前去,以后做好了饭,我们就在厨房吃吧,别到前头去了。”
另一边,程安民洗完澡,进房间。童娟正在看电视,心情很差,冲着丈夫说:“你这个当爸的也要管管志远啊。”
“管,我肯定管,但也要志远肯听,他一个大小伙子了,正要打起来,我说不定都打不过他。”
童娟道:“还不是都是爸妈惯坏了他!”
“那能怎么办,老人家嘛,都是疼孙子的。大哥每年给他们养老钱,他们手里有了钱,不给孙子花还能给谁。”
童娟笑起来,“这么说,还得怪大哥。哎,你说大哥会不会跟我们一起建房子?”
“会吧?”程安民不确定地说,“大哥家的房子比我们家的还破旧,以后他们回老家总要有个安置的地方。”
童娟笑道:“等大哥家建了房子,就让爸妈搬去住吧。”
程安民吃了一惊,“爸妈是跟我的,以后由我来养老送终,你这把爸妈推给大哥,是想村子里的人戳我的脊梁骨啊。”
“我还没说什么呢,”童娟飞了他一眼,“我没说不给爸妈养老送终,只是大哥家人都住在城里,建了新房,地方大,让爸妈过去借住,正好白天也可是帮大哥看看房子嘛。”
公婆年纪大了,越来越帮不上什么忙,童娟本来就不喜欢他们,怎么肯让他们住自己新建的房子。
“不行,这样肯定不行。”程安民说,“村里也没这样的先例。”
“行,爸妈跟着我们住,那我问你,志远过两年接媳妇生孩子,住哪里?两层楼建起来,楼下一间,楼上三间,我们住一间,宝妮住一间,志远夫妻住一间,孩子再住一间,根本就没地方再住人了。大哥家的房子空放着,爸妈去借住怎么就不可以了,你说啊?”
程安民当然说不过媳妇,他举手投降,“行行,都听你的,行了吧?”
童娟还不满意,“什么叫都听我的,我是妇道人家,什么都不懂,我都听你的,爸妈搬去大哥那里住,也是你的主意。”
“你这是让我做坏人啊。”程安民苦笑。
“谁让你是儿子,你去说的话,爸妈也不会怪你,我要是去说,那我还不真成了虐待公婆的恶媳妇。”童娟的大道理一套套的。
……
爸爸从老家回来就跟妈妈再次提了重新翻建老家房子的事情。
“家里的房子还是生珍秀的那一年建的,确实不像个样子了,不如推了重新建个楼,以后孩子们回家也有个舒服的地方住,我打听过了也不贵,两层的砖楼,差不多两万就可以建的很好,二弟家也在准备建房子,正好还能两家一起。”
两万块!
程宝菱立刻在心里算账,这笔钱在城里都能买个二手房,虽然面积小,比不得一两百平米的两层砖楼,但是,它未来可以升值啊,再说住在城里水电气都通,比乡下可是方便多了。
何佩瑜之间驳过丈夫的意见,这回她并不明着反对,而是说:“公平起见,大家举手表决,少数服从多数。我反对回老家盖房子,因为我们以后回家的时间会越来越少,新房子不住人破得快,浪费了。”
孩子们都是年轻人,享受过了城里生活的便利与丰富多彩,自然知道哪里好,程珍雪、程楠、宝菱纷纷举手同意妈妈的话。
大姐不忍心看爸爸一个人,但她又不想说假话,于是道:“我可不可以弃权?”
就算弃权,也是四票对一票。
程安国叹气。
程宝菱安慰他,“爸爸,我们现在住在云飞苑多好啊,去哪里都方便,读高中都可以住在家里,怎么也比家里好啊。等过几年,爸爸退休了就搬到城里来住,以后老家每年过年才回去一次,我们自己开车往返,多方便。”
爸爸时运不济,通过自考拿到了大学文凭,但是他年纪大了,很多城里的学校都不收,现在的大学生很多都不分配工作了,在社会上竞争,爸爸的竞争力其实是不如那些初出茅庐的年轻人,面试过几所小学都被拒绝。
程宝菱希望一家人能团聚,好在过几年爸爸就五十岁了,到时候看能不能办个提前退休,然后一家人就能住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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