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章
一顿饭吃到深夜, 三人中顶数陈宗平喝的最多,他第一次在小辈面前失了分寸,伶仃大醉倒在桌上。
“难受。”他嘴中喃喃道。
顾默书俯下身子侧耳旁听, 可陈宗平声音实在太小, 又带着些京城调,他实在听不清晰,只能招手让林彦博过来。
“你听听,陈大人说的什么话。”
林彦博都不曾动位子,伸手指了指自己心口的位置, 言道:“他是这难受。”
“心口疼,这得去医馆让人瞧瞧, 可别是今夜酒水喝的多了。”顾默书心中跟着着急, 手底下动作也快得多,一把将人搀扶起来就要往楼下走。
“停停停, 把他放下把他放下。”林彦博
吓了一跳,起身将他们二人拦住,又陪同着将陈宗平放回竹椅,让他找了个舒服点的姿势重新趴回桌上。
弄完这些, 林彦博笑道:“你说你平日里那般聪明怎么到了这事上就糊涂了, 他这哪里是身子出了问题,他就是心里难受罢了。”
“心里难受?”顾默书不解得看了他一眼,直到一旁的林彦博伸手蘸了蘸茶水在桌案上写下一个五字,顾默书才恍然大悟。
也是,五皇子此次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 终究伤了那些从一开始就站在他身旁的人的心, 说好听点此举危险,也是给陈家沈家一个机会重新选择一条路, 说难听点那就是猜忌,猜忌他们这些人到底忠心不忠心,恰好接着此次机会试探众人一二。
顾默书不再多言,指了指门外,先一步走了出去。
林彦博紧跟其后,他们二人出了酒楼便将门外等候陈大人的车夫叫了过来,让他亲自将陈宗平带了下来送回府中。
陈宗平已经昏睡,被人扶到马车上都不曾睁眼,瞧着是真累了。
这一日发生的事情太多,乍看像场梦,细看更是梦。
“咱们走走?”林彦博执扇笑道。
顾默书点头,“林兄带路。”
没有马车没有旁人,只有两个朝中好友在寂静的夜中慢悠悠地走着。
顾默书没忍住,先开口问道:“你何时知道的?”
林彦博瞬间被问住,他有些难言道:“暗卫送去你家的时候。”
顾默书并未生气,反而问道:“若当时我真的加入三皇子一派,你会如何。”
“我不知。”林彦博想了许久,最后转过身深深地看了顾默书一眼。
他是真心将顾默书看做好友,在翰林院时的日子也是真的幸哉,喝酒吃肉来一念居,桩桩件件都是快事。
可朝政之事哪里是他能左右,若不是林父告知他他也是被蒙在鼓中。
顾默书拍了拍他的肩膀,郑重道:“你无需放在心上,你将暗卫给我送来保我一家平安,已经足以。”
林彦博心口仿佛塞了一块大石头,突然压的他喘不上气,那暗卫也不全是为了保护他,更多的是监视,看他在家时发生了什么,是否与三皇子一党暗中勾结。
“人人都有自己的难处,但他们确实帮了我。”顾默书看着他,宽慰道,“京中如今已太平,林兄可想好了什么时候叫他们回去?若方便那便在我这多留几日,家中铺子还需人多注意些。”
林家暗卫都是从小培养,且一次数十名,小黑几人也只是其中一些,林彦博摆手道:“家中也用不到他们,既然顾兄愿意那就多留他们几日也无妨。”
一时间压抑的气氛散开,顾默书同他又恢复到往日那般,二人又聊了几句这才各自分别。
等顾默书回到家时,肩头已经落下了薄薄一层雪花,齐禾早就在家中等候多时,一听见门外动静连斗篷都忘记披上就走了出来。
二人如今没了顾忌,反正苏莺也撞见了他们也不曾解释,至于小黑他们耳朵如此灵验之人,更是瞒都瞒不住。
“怎么才回来。”齐禾跑到廊下,见顾默书正抖动斗篷上的薄雪急言道。
顾默书看了来人一眼,微微皱眉,将手中的斗篷直接披在齐禾身上,系好后才回道:“从宫中出来后去了一念居,让你担心了。”
齐禾摇摇头,“平安就好,走先回房喝点姜茶。”
她早就用屋中火炉温好了姜茶,只是顾默书一等不回来二等不回来,茶水经不住熬,她已经在里面添了好几次水了。
顾默书是走着回来的,脸上虽然被风雪吹的通红但双手一直在斗篷下不曾被冷风吹到现在还是暖火的。
他牵起齐禾的手,搓了搓便走边问:“手都这么凉,明日别冻病了。”
只是出来这么一下,哪里说冻病就能冻病,齐禾笑笑却没回他的话,直至二人进了屋周围屋檐不会再有人瞧见他们。
顾默书这才放心大胆的将人拥入怀中,下巴还蹭了蹭齐禾的额头,怜惜般的吻了一下。
“咳、咳”直到齐禾轻咳两声,顾默书这才松开。
齐禾心中有好多事想同顾默书验证,被他这么揽了好一会儿见他还不撒手,只能轻咳两声提醒。
“先喝姜茶去去寒,一会儿你同我细细说说今日朝中事情,我实在好奇急了。”按理说朝中事情官员是不会同家中内眷说的,但齐禾在顾默书心里位子可不一样,与她说也没什么。
顾默书闻言,盛出来两碗姜茶,一一放在桌案旁,待坐下后这才同齐禾说起今日之事。
齐禾双手捧着姜茶,白皙的手指被暖的通红,顾默书视线一直落在她手上,似怕她被碗壁烫伤,说到一半还停了下来,伸手将瓷碗从她手中拿过。
“后来呢。”齐禾听的入迷,手中碗被拿去都不曾发觉。
顾默书笑了声:“圣上去了三皇子的黄带子,不过五皇子如何还未说,我猜着太子之位多半是他了。”
毕竟其他皇子实在年幼,若将太子之位给年幼皇子,不仅要找一个德才兼备的摄政王还要时时提防五皇子,想来圣上已经没有这么多精力了。
“今日圣上出现,远远瞧着看不出什么,但我总觉得圣上的身子大不如以前健朗。”
“你说当今圣上何时会下旨处理了你们这帮“三皇子党”。”齐禾面上有些严肃,这问题也是她窝在心中的最想知道的问题。
毕竟在外人眼中,顾默书升职如此之快,都是因为加入了三皇子一党,在三皇子的羽翼下才会坐在这个位置。
如今三皇子一倒,接下来就该处理他们了。
这话听上去并无问题,顾默书看着齐禾着急的面庞,自顾问道:“你今日一直在家中可听见外面兵马声了?”
齐禾点点头。
“这一片多是为正之官,所以并未有乱动,城东那边查封了好几处宅院,都是三皇子一党手底下的。”这些事顾默书也是听林彦博说起才晓得。
五皇子有备而来,他若登基自然不会允许三皇子一党继续留在朝中,如今借着勤王救驾的名头明理办了不少事情,倒是为以后登基省去不少麻烦。
齐禾终于踏下心来,“也就是你无事,这一切真如咱们当时所想是全是一出五皇子排的戏。”
“也不全是。”顾默书轻抿一口姜茶,热辣的味道直冲他的大脑,他消化了一下才道:“这其中也有圣上的手笔
,若无他允许,五皇子不可能来的这么快,也不会这么静悄悄的。”
至于林家那些事顾默书便没有同齐禾说,免得知道真相后让她白白难过一番,毕竟暗卫几人在家中可是好吃好喝照顾着呢。
“你在朝中平安就好。”齐禾一字一顿道,话语中全是诚恳的期盼。
屋中烛焰晃动,顾默书看齐禾看的出神,她一颦一笑都让他心中填满喜意,有这样一个人一直期盼着自己平安,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幸事。
顾默书将手中热茶放置一旁,起身将人抱了起来。
“你。”齐禾又被吓了一跳,出声后赶忙捂住自己的嘴,生怕声响太大吵醒旁屋中的人。
顾默书将人放在床榻上,紧接着将床幔放下,一时间屋中的光全被遮挡住,齐禾不能视物,只能紧紧攥住他领口的衣襟。
“顾默书,你变了。”齐禾盯着顾默书的肩膀道,“同你说正事你怎么光想来床上。”
顾默书看她一直对自己的肩膀说话,忍着笑将头抵在她的脖颈处。
“你脑袋怎么在这。”齐禾惊慌了一下,但很快就发现原来是自己刚刚一直看错了,反应过来后她整个人臊的不行,伸手将顾默书往旁边推了推。
“禾禾。”顾默书双臂环住她的腰,在她耳边温声一遍又一遍,齐禾酥得整个身子都软了。
“你给我好好说话,要不撵你下去。”齐禾小声威胁着,但其实每一句话都没有威慑力。
顾默书嗯了两声,这才不再叫她禾禾,但双手还是未曾松开,连身子都贴的那么近。
齐禾无奈只能任由他抱着,许是离得太近,齐禾这才闻出一丝酒味。
也是他们去了一念居怎么可能会不喝酒呢,齐禾有些懊恼,竟然光顾着问话都不曾察觉他其实也有些醉了。
“喝多了?我闻着你外衣上还沾着酒味。”齐禾话音刚落,顾默书便松开了手。
他半坐起身,将身上的外衣褪去放置在床尾处,紧接着又倒头下来躺在了齐禾身旁。
其实这样躺着已经不是第一次,一开始他们还有些许尴尬但顾默书脸皮在工部磨炼的越来越厚,最后都施展在了齐禾这里。
“睡吧,明日早些起。”齐禾觉出他有些困了,抽出手拍了拍他的后背,像哄孩子那般哄他道。
顾默书轻声嗯了一下,伸手又将她捞回怀中,屋中火炉烧的正旺,伴随着一股暖意,齐禾先睡了过去。
等听到身旁传来一阵平稳的呼吸声,顾默书这才重新睁开双眼,看着怀中熟睡的人,他又呢喃了一遍:“禾禾。”
皇宫, 御书房中。
五皇子跪在一旁,一炷香下去了,圣上都未曾让他起来。
一旁的李公公实在看不下去, 殿下可是穿着铠甲跪了一炷香, 那膝盖定都青了。
“殿下,陛下说了不见,您回去吧。”李公公走过去想要将人搀扶起来,可五皇子殿下却一动不动,挺直着身子看向屏风后。
李公公没了主意, 只能又去看陛下的旨意。
屏风后,元帝倚着金丝软枕, 眯着眸子听一旁的弘岩住持诵经。
听见动静, 他这才缓缓睁开眼,见李公公欲言又止的样子, 他便晓得是怎么回事。
“让他回去吧,明日想好了再来。”元帝到底心疼自己儿子,说完招招手示意李公公赶紧出去传话。
李公公得了旨意,脸上转悲为喜, 抱着拂尘就出去了。
也不知他说了什么, 只听见屏风后传来五皇子殿下一声,“谢父皇。”
紧接着殿门被推开,沉沉的步子声彻底消失在殿中。
弘岩住持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见元帝看向自己忙道阿弥陀佛。
“你说朕是不是错了。”元帝支起身子,喘着粗气问道。
弘岩双手合十, 言道:“陛下无错。”
元帝长吁一口气, 他这个年岁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哪里看不明白自己有错没错。
他皇子众多,可如今只剩下这一个能托付重任的, 想到被毒害的太子和已经有些疯傻的三皇子,元帝心口便疼。
到底是人父,白发人送黑发人哪里受得住,想到枉死的太子,他这心又坚定了几分。
“老三糊涂,糊涂啊,给自己亲兄弟下药,还给朕下药,真真的被权利迷了眼。”元帝转瞬间便想通了,伸手指了指一旁的茶案,道:“给朕取笔墨来。”
待写好后,又让住持看了一眼。
“你觉得如何。”元帝似是询问,但语气却不容人拒绝。
“陛下圣明。”住持撇开视线道。
元帝得到想要的答案,这才让李公公取来玉玺,在上面盖上印后便让李公公将其收在了锦盒中。
“老五这脾性也不是个纯善的,总要有人伴在一旁,朕思来想去觉得朝中人选也就他们还合适,无背景不谄媚且只忠心于皇帝一人,且经历了老三那事,也算是受得住考验。”元帝似是累了,摆手对着床榻前二人道,“你们下去吧,朕好好歇歇。”说完便闭上了眼眸。
李公公同住持哪敢多扰,放下床幔便退了下去。
一直到五更天,李公公进来叫皇帝起身,这才发现床榻上的人早就没了呼吸。
“陛下!”李公公瘫软在床榻前,伸出去的手猛的又缩回来,他连滚带爬跑了出去,嘴中喊道:“皇上不好了。”
李公公不敢将那二字说出口,跑出殿外就让手底下的小太监叫来御医。
殿外众人大惊失色,等御医赶到时早就为时已晚,皇帝已经驾崩。
宫中人人都处在哀伤的氛围中,有皇子有妃嫔还有大臣,等五皇子赶来时人人都向他看去,不用言说似乎已经认定他的地位。
只差一天,一天!若昨天圣上去了,那皇帝之位便是三皇子的,此时的齐贵妃还不知三皇子已经疯癫,她挣脱束缚跑到殿中,哭着要见三皇子。
圣上去的突然,但临去前就已将遗诏写好,众人不顾她的啼哭,只等着李公公取来遗诏。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有五子,今册封皇五子,其聪慧过人,得天庇佑,朕今传位于其,众臣当悉心辅佐。
另,先帝口谕,封陈殿阁大学士为左丞,封顾工部侍郎为詹事府少詹事,封林翰林院林编修为林侍讲,钦此。
李公公话音一落,几人纷纷领旨。
谁也不曾想到先帝竟还会册封官员,且那几人属实出人意料。
众臣纷纷侧目,却无人敢出声反驳,那可是先帝遗诏。
一日之间朝廷再次风云变动,三皇子一党彻底销声匿迹在群臣之中,至于五皇子一党更是头都不敢漏出,就因先帝口谕封的那几位官员实在让众人捉摸不透。
顾默书从宫中出来便直接回了家,明日小殓他们这些朝中官员才会再去宫中,接着便是守孝。
“我们听见钟声了。”齐禾眉心拧紧不安的看向顾默书,“先帝去的突然昨日不还好好的。”
顾默书一开始也这般觉得,可想想又觉得合乎常理,一连痛失两个皇子,身子又已经被丹药侵蚀,到底是年过百岁之人,承受不住也是有的。
“先帝留有遗诏,封五皇子为太子。”顾默书言道,“还将我调回了翰林院。”
齐禾:“???”
此举实在让人诧异,圣上为何会在意他这么一个小小的官员,最多他们在殿试时见过几面
“可还有其他人。”齐禾迫切的问道。
顾默书便见遗诏内容同她重述了一遍,“还有陈阁老和林兄,你无需多想,我觉得许是想牵制五皇子,留其他朝臣一条出路也是留三皇子一条出路。”
三皇子虽说疯癫,但到底皇帝没有处死他,而是贬为庶人关在府中,好吃好喝的活。
齐禾还是有些疑问,“那为何遗诏中不写明保住三皇子呢。”
顾默书轻点了一下她的鼻尖,解释道:“若真那般,五皇子这皇位坐的不踏实,以后纷乱更多,不如借着朝臣之手,护住想要护住的人。”
况且顾默书只忠于陛下,但朝臣眼中他却是三皇子一党,如今给他升官护住他的官路这便是做给朝臣们看的。
而陈阁老与沈家有姻亲,沈家又是五皇子一党,这便是正向的扶持五皇子。
“圣上真是思虑周全,将能做的都做了。”齐禾感慨道,心中的石头也落了地。
这一连几日的担忧,也算有了结果,好在大家都相安无事。
顾默书见人心绪已经平复,这才将自己今日回来的另一桩事同她说:“这几日我便不回来了,可能要在宫中留几日到时候出来的晚我便同林兄去他那边,你在家无须担心。”
齐禾还能说什么,只能
点头嗯着。
不过到底是不放心,还是将顾柏叫了过来,这几日便由他陪在顾默书身旁。
国丧期间,上至公卿,下至百姓,都要守丧。
且一年内近支宗和朝臣不可婚丧嫁娶,不可诞下子嗣,不可举办宴会更不能祭拜先祖,连京中百姓都要着素色常服。
顾默书离开的第二日,齐禾便将库房中的几箱子布匹找了出来,几人分工明确将其中所有素色布匹挑了出来,至于剩下的又都装了回去。
一整年要身着素服,那春夏秋冬的衣裳就要都收起来,前几日齐禾刚带着几人做好的斗篷那是一个都不能穿了,连过年准备的衣裳也是。
“还好绣铺关了门,要不我这双小手都不能要了。”苏莺将自己的手摊开给屋中几人瞧,只见她的指尖关节处都磨出了茧子,那都是天天拿绣绷弄的。
齐禾强忍着没有下手去捏,她笑道:“嗯,确实是一双小胖手。”
“师傅!”苏莺抽回手,不好意思的喊道,“哪里胖了,都瘦了。”
“姑娘不胖,瘦的很,瞧瞧这衣料裁下来这么多呢。”一旁帮着裁衣的米阿嬷将布料叠好放到一旁,笑道。
苏莺听了这话,这才满意,哪有说人家姑娘胖的,手胖也不行。
别看是裁制新衣但这也磨人的很,几套衣裳裁剪下来天都要黑了。
米阿嬷哎呀一声,这才发觉自己竟忘了时辰都这个点了还没做饭,好在大家还不太饿,随便做点就好。
不过因是国丧,这几日只能吃斋饭,大家也没什么胃口,随便垫了些就过去了-
顾默书第二日便同林彦博一起入了宫,小殓大殓结束后已经过了两日,这两日他也只有夜深了才合过眼。
得了出宫的允许,顾默书便往外走,可一瞧原本站在队列中的林彦博却消失了,他急忙追了上去。
宫中虽有哭泣声,但大多都是哭泣自己的命运,像先帝后宫中无子嗣的妃嫔便都要被殉葬,除此外还有一些被选出来的宫女太监,谁也逃脱不了。
而前方的林彦博越走越快,耳边的哀嚎声这才淡去,还不等他松一口气,肩膀就被人拍了一下。
“林兄,怎么走的这么快,也不说等等我。”顾默书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这一巴掌着实吓了林彦博一跳。
林彦博扶着宫墙,喘着粗气,白了顾默书一眼,“你说你走路怎么没声,我这紧赶慢赶的。”
顾默书抬起自己的手看了一眼,并无异常,他不解道:“你这是怎么了,我刚在那边叫你两声你都没有听见我这才快步走了过来。”
这里人多眼杂林彦博张张嘴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拽着他的胳膊就直奔宫门口,一直到上了马车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你这是。”顾默书将自己的胳膊从他怀中抽出来,用手扶着车厢身子往旁边挪动了几分。
林彦博将一旁的毯子拿起盖在身上,缓了缓这才道:“你是不知这两日我耳边都是啼哭声,不管做什么这声音一直都没散去。”
顾默书揉揉眉间,“只是这个你就怕成这样?这可一点也不像你。”
林彦博:“*&……&”
自然不可能仅仅因为这些,只是他不知该如何开口。
“昨夜,我在假山后听见宫女说齐贵妃薨了。”林彦博将自己彻底埋进毯子中,眨眨眼看向顾默书。
“你可知怎么没的。”他又问道。
顾默书端起茶壶给自己倒上一盏热茶,言道:“毒酒、白绫总要有一样吧。”
“你怎么知道。”林彦博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宫中处死人的法子也就这些了,如今三皇子疯癫,齐贵妃若也没了,那齐家的根基才算彻底被动摇,所以齐贵妃必须。”顾默书伸手在自己脖颈处比划了一下,就这一举动林彦博身子又往后缩了缩。
“喝杯热茶缓缓身子。”顾默书给他也满上一盏茶。
林彦博眯眼朝人看去,故作镇定道:“那两个宫女说齐贵妃是活生生被勒死的,白绫捆住她的脖颈,两个太监一人拉扯一边。”
顾默书往后倚靠着车厢,淡淡道:“你我上次我一念居时你还不是这样啊,对于这种事按理说你不应该这个神情,怎么你是被她附身了?”
车厢中寂静片刻,随后一声尖叫,车外的小厮直接掀开车帘探了个脑袋进来,见车厢中并无事发生,遗憾道:“公子,您刚刚怎么了,怎么突然啊了一声。”
林彦博脸皮薄,叫出声后他就后悔了,“去去去,大人的事小孩子少管。”
林丛哎了一声,赶忙将车帘重新放下,免得外面冷风吹了少爷。
车厢中只有他们二人,顾默书算是摸清楚他为何这样害怕了,倒也不全是因为齐贵妃的死,还和乍一听闻时的环境有关。
偌大的皇宫,夜深后挂着全是白灯笼,他定是去方便时不小心听闻了这消息才吓到了。
若是白日里听见也不会是这个样子,顾默书想。
马车晃晃悠悠碾着厚厚积雪终于到了林府。
不过林彦博并不住在府上而是专门在对面买下了一处小宅院,带着一院子人住了进来,他一回到家,就直接命院中小厨房做了一桌热菜,他压根没有顾忌国丧,什么炖鹌鹑,红烧肉,一盘接着一盘。
“林兄,你这?”顾默书梳洗好后换了一身素色衣衫这才来到他屋中,看着一桌子肉菜,他沉默了。
这毕竟是国丧时期,虽说有人会偷偷吃些肉腥,但那也是偷偷的,像林兄这般光明正大的实在少有。
林彦博已经落了坐,他拿起竹筷就夹了一块软糯的红烧肉放到自己碗中,嘴中催促道:“你也尝尝,这红烧肉的法子我可是求了一念居掌柜的许久才拿到。”
顾默书顺势坐下,默然看了他一会儿,才问道:“可要你银两了。”
“生意人嘛,要银两很正常,不过郭掌柜的看在我是你好友的分上只要了一个友情价,再说我也答应她只是我院中小厨房做不会拿去卖。”林彦博抬头看了他一眼,眸中还闪着感谢的光。
顾默书伸出五指在他面前晃了晃,示意问道可是五十两银子,毕竟当时这菜方齐禾是卖了五十两。
谁知林彦博摇摇头,嗤笑一声,“怎么会那么多。”说着伸出一根手指回应道,“也就一百两。”
“”顾默书没有作声,只是看林彦博的眼神变了,像看一个摇钱树一样。
好在一顿饭后林彦博算是彻底缓了过来,精神头也上来了,果然没有什么事是一顿饭不能解决的,如果不行那就再多加几道肉菜。
翌日他们二人又入了宫,不过这剩下的日子便是等待钦天监选出合适的下葬的日子,等那时大臣们一同祭拜行礼。
顾默书一连在林彦博这边住了小月,直到先帝入葬结束他才回了家。
百姓只需守丧一月,顾默书回来时正是一家人戒斋的日子,齐禾一早就收到了顾柏送回来的消息,早早的就在家中支了一摊。
恰逢年关,云棠她们也带着两个孩子过来了,两家人凑在一起倒是热闹。
齐禾望着她们身后,不由问道:“郭暖她们呢,怎么没过来。”
云棠将孩子塞到苏莺手中,就直奔小厨房,“她们回府城了,说年后成了婚再来。”
“成婚?”齐禾睁大双眼看向云棠。
“本来就是因为京中开酒楼耽误了日子,这不又赶上国丧,她们便早早回去准备了,我猜着是许大哥想年前将人娶回家。”
齐禾有些懊悔,这些日子也不知瞎忙活什么,竟然将这事忘记了,她原本还想着绣一副喜字图送给她们二人呢,这看样子只能年后了。
“那你们呢,今年可回去?”齐禾去一旁净了手。
云棠沉默了好几秒,“不回去,我们攒够了银钱也看好了一处宅院,原本打算年前就搬进去的,郭姐姐这一走,我们便只能先住在她这顺便看看院子。”
二人说话间,已经从小厨房回到了屋中。
两个孩子正闹着苏莺讲故事,见自己娘亲进来了这才散开。
“想不想姨姨啊,你们两个。”齐禾张开双臂挡在了云棠身前,两个孩子识趣的钻进了齐禾怀中,奶声奶气道:“想。”
齐禾变戏法一样从身后拿出两块糖果,一人给了一块,小娃娃瞪大双眼高兴坏了,谢过姨姨后就将糖果塞进了嘴里。
“你说你这么喜欢团团圆圆,什么时候成亲啊,你瞧郭姐姐都要成亲了。”云棠碰了碰齐禾的肩膀问道。
正巧这时顾默书从门外走了进来,所有人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
知道内情的米阿嬷率先低下了头,还有自以为自己撞破真相其实真的撞破真相的苏莺也赶忙偏过头。
“你们说什么呢,这么高兴。”顾默书拍落自己肩膀上的雪,解下斗篷问道。
“问齐姐姐有没有意中人,打算何时成亲。”因屋中都是自家人所以云棠说话也没有顾忌,心中想什么便说什么。
齐禾:“”
顾默书:“”
二人四目相视,一时无言。
好在楼景及时赶到,抱着一只雪白的兔子进来,一时吸引了所有
人的目光。
“兔兔!”团团圆圆颠颠跑了过去,见没人再注意刚刚的话题,齐禾长吁一口气。
入夜,送走了云棠一家,齐禾这才折身回屋中,谁知顾默书也跟了进来。
二人许久未见,顾默书也非常沉得住气,低哑着嗓子问道:“你要成亲?”
“没有。”齐禾解释道,“云棠她们只是随口一问,我才没有那念头。”
顾默书背靠着屋门,一双黝黑的眸子直勾勾盯着齐禾,让她目光躲闪不开,“没有成亲的念头?禾禾,那我只能天黑了才能过来是吗。”
齐禾头皮都麻了,她抿着唇想了想,郑重道:“你放心,我肯定会给你名分的。”
顾默书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他伸手将齐禾往怀中一抱,俯身在她额头亲了亲,轻笑道:“好,那我等着。”
原本想问问他这些时日宫中可有趣事发生,可二人胡闹许久到最后齐禾都忘了这事。
眨眼间便到年关,虽然新帝已经登基,但先帝刚去才不足俩月,所以京中仍旧没有热闹景象。
一家人窝在家中过了一个平平淡淡幸福年,一切又都有条不絮的发展起来。
年十五那日,齐禾的云绣阁终于开张了,她带着人悄默声的过去悄默声的打开门,本没有想宣传今日再次开张,谁知刚开铺子没多久,人就上来了。
恰逢年关想买绣品的人更多了,听见个消息便都赶了过来,毕竟云绣阁关门好几个月,如今再开张肯定有更精美的绣品。
果然不出他们所料,齐禾这准备了十件双面三异绣绣品,个个都是用上好的红木框起来的摆件,若摆在府中让做客的人瞧见了,定会欣赏一番。
当然这要价也会比旁的绣品贵上许多,齐禾还以为会卖好几日,谁知第一日竟卖了多半出去。
“齐掌柜,好久不见。”一道低哑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齐禾吓了一跳,抬起头这才看清来人,竟然是顾默书在翰林院时的同僚丁侍讲。
“丁大人。”齐禾笑笑,嘴角边还挂着两个小酒窝。
丁正言看了一眼便赶忙偏过头。
齐禾记得他说过是给自己小妹买绣品,所以便问道:“今日可也是来给小妹看绣品的?”
丁正言其实就是想过来碰碰运气,看看这云绣阁开张没有,自上次关门以后他已经许久未见过齐禾,后顾默书被调道工部他也来不及同他说话,所以这事便耽搁下来。
如今再次见到,丁正言确信自己是真的动了情。
“是啊,国丧一年不能婚嫁,小妹如今留在家中,这不我出来给她买了新年礼。”丁正言道。
一楼厅中人实在太多,齐禾看了一眼周围之人,若她现在招待一下丁大人定是忙不了别的事,索性她叫来云棠,让人将丁大人待到了二楼。
云棠:“这边请。”
“”丁正言看了齐禾一眼,见人已经忙活起来,无奈下便跟着云棠上了二楼。
他本就是过来碰碰运气,心中也没有什么特别想买的绣品,所以当云棠问起他时,他支支吾吾道:“小妹喜欢你们铺子掌柜绣的绣品。”
云棠了然,拿来了几方绣帕,丁正言瞧了瞧,最后选择了两方,只是其中一方上面绣样并不明显底布用的还是素色。
付过银两他便离开了,临走前又往柜台那边望了一眼,直到看见齐禾的身影后他脸上才露出些许笑意。
原本齐禾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可往后的每个官员休沐之日,齐禾基本都能绣铺遇见丁大人若此时她再不明白是怎么回事那她便是真的傻了。
知道这事的除了她还有苏莺和云棠,不过那二人却从未当她面提起这事,所以齐禾后来就淡忘了,谁也不曾就在不久后的一日,这事竟
那日终于忙完,齐禾已经累的瘫坐在桌案旁,铺子中只有她们几人实在是有些忙不过来,再一想到未来苏莺和顾柔也要成亲,到时候留不留在铺子中还是一回事,齐禾便又想招一些绣娘过来了。
只是这次招绣娘与以往不一样,她要亲力亲为教授她们,将苏绣彻底传承下去。
这念头早就在她心中生出来过许多次,但这还是第一次她这么认真的同顾默书去说。
顾默书一点诧异的神情都不曾有,他点点头认同道:“我觉得不错,若绣娘会的更多一些,对她们来说也是一门生计。”
二人一商定,便又开始寻找铺子,要的就是铺面够大,周围安静,不过这样的铺子在京城中可不好找,一连三个月下去,都初春了齐禾都不曾找到。
直到许久未见的陈鹤鸣带着贺礼登门拜访,齐禾这才寻到一间合适的铺子。
那铺子也在城南,离她们的云绣阁有两条街,以前时间偌大的成衣铺子,可惜因国丧,人们只能素服,铺子掌柜一时间撑不下去这才将铺子转让出来。
顾默书同齐禾跟着陈鹤鸣去了那铺子一趟,一共两层,倒是不小比他们如今的铺子还要大上许多,就是不知这价位如何。
“顾兄,有我在你还觉得能贵了啊,要是真贵的我哥能打断我的腿。”陈鹤鸣越说声音越小,好在顾默书和齐禾的注意力都在铺子上,一时间并未察觉出他话中的漏洞。
二人带了银两,当日便签了契,这铺子中东西不少原掌柜的都给他们留了下来。
签下铺子是喜事,又有陈鹤鸣的情分在,齐禾当夜便带着众人去了一念居。
虽然郭暖她们还未回来,但京中铺子已经由楼景接手,年后便开业了,这不如今酒楼红火的都要提前订。
齐禾他们没有去一念居里的厢房,而是从后门进了旁边宅院,这还是陈鹤鸣第一次来这院中,他四处瞧瞧哪里都觉得新鲜。
顾默书抱来两坛青梅酒,他将其中一坛打开给他们几人各自满上。
“今日好不容易相聚一次,你也尝尝这家酿的青梅酒。”
陈鹤鸣点点头,接过瓷碗便一大口喝了下去,带着一丝甜甜的味道,过一会儿还察觉出有些酒劲。
“好喝,这酒卖吗,我想买一坛回去。”他问道。
顾默书指了指旁边一坛酒,“那一坛便是让你带回去的,不过不是给你的,是麻烦你捎给你兄长的。”
“啧”陈鹤鸣撇撇嘴小声嘟囔了一句,“你们倒是挺惦记彼此。”
不过声音实在太小,周围又有人说话,所以一桌人并未有人听清他说什么。
陈鹤鸣喝了两碗酒,突然问道:“你可知,沈兄快成亲了。”
这事顾默书知道,齐禾也知道,只是二人不知为何他又提起这事,难道这次不入赘了?
“我记得原本是年前的亲事,因国丧一年不能婚嫁来着。”齐禾说着脸上有些不自然,若没记错,她抢的便是那陈家姑娘的姻缘。
陈鹤鸣点点头,“是这样,所以说快了啊,等腊月就成亲了,他沈明翰就要入赘我们陈家了。”
顾默书一时无言,这才四月,等到腊月还要半年多呢,他想的可真早
饭后,陈鹤鸣有些微醉,顾默书搀扶着他上了马车,临了了陈鹤鸣突然坐直了身子,指着马车外喊道:“别忘了我那坛子酒。”
众人闻言笑出声来,赶忙将那坛子酒给他塞到了车上,又用薄被裹了几层,这就算在路上颠簸了也不容易坏了坛子-
齐禾租下铺子后便开始张罗着收绣娘,因是第一次大规模的招绣娘,所以齐禾收的银子并不多,一人只需一两银子,为期一个月,若一个月内还学不会齐禾便会辞了她,当然若学的实在很好,那接下来的日子齐禾也不会收她银钱。
告示一张贴出去,第一日就来了数十人,三日后人便齐全了,齐禾一共收了六十人,人是真不少,但水分也是真的大。
一月后,这六十人就只剩下二十人,有的实在学不会有的却是懒得学,这样的人齐禾一个没有留下来。
等到了入秋,已经四个月过去了,这二十人也变成了十一人。
齐禾将这十一人都留了下来,愿意去齐禾铺子的便去齐禾绣铺帮工,银钱什么同铺子里其他人一样,有不愿意留下的齐禾也不强求,她们愿意去哪家绣坊就去哪家绣坊,就算她们单干也无所谓,齐禾不强求。
这第一批绣娘出师后,第二批来的人就更多了,原本清闲下来的齐禾又忙碌起来,白里日基本见不到人,夜深了也是一沾床就睡。
原本有好几次顾默书过来想同她说说京中趣事,可话还没出口,怀中人就睡了过去,顾默书心疼可又不能劝说。
传承苏绣是齐禾的一个念头,如今刚刚起步,他不能拦住,所以他只能在齐禾困倦后给她揉揉手指,一开始这事齐禾并不知晓,后来还是苏莺夜间过来撞破了说漏了嘴她这才晓得。
那日后齐禾便同顾默书约好,等第二批绣娘出师后她就先歇一歇,等明年开春再收第三批。
顾默书怎么会不答应,他就差把同意写在脸上了。
一晃便到了腊月,齐禾手底下的第二批绣娘也出了师,不过这次人少了些,只有八人,许是因为会苏绣的绣娘越来越多,好多人见周围绣品铺子多起来便慌了手脚,直接不学了,把齐禾的劝说也抛之脑后,这样的人齐禾也就任由他们去了。
不过腊月可不止这一件喜事,还有一个京中百姓最期待的事情,那就是沈家二少爷不日要入赘陈家。
这事在去年便不是秘密,不过因国丧推了一年,如今又到了日子,人们便天天盼着。
这男子入赘女家实在少有,且多是穷困之家,像这样两个官宦世家实在少有。
家中人好奇连带着齐禾也有些好奇。
“那日你去陈相家中吗?”饭桌上,齐禾问道。
顾默书拿起旁边的瓷碗,给她舀了一碗鸡汤,淡淡道:“礼送过去了就好,人无需到。”
“小叔,为何啊。”苏莺好奇的看过来。
顾默书简单地解释了一遍,“因为与陈相交集不多。”说完他抬眸看了齐禾一眼,只一瞬齐禾便反应过来。
她真是笨啊,怎么会问这个问题,那年榜下抓婿陈家抓的可是顾默书啊
腊月二十四那日,正好是顾默书休沐之日,齐禾带着家中之人都上了街,她们去的早,订了一间包厢,正好能容得下一屋子的人。
云棠也带着孩子过来了,入赘这事是趣闻,大家都想瞧一瞧。
晚霞点缀天边,街上传来一声响动,永安街灯火通明,红妆点缀,数十辆马车挂着红色喜布在敲锣大鼓声中穿过人群,最后面抬着新人的轿撵被风吹起了纱帘,众人这才看清,那红帐下竟然是一男子端坐在里面。
“师傅,是位公子!”苏莺惊呼出声,察觉不妥后赶忙捂住自己的嘴巴。
想来那里面坐着的就是沈明翰了,也不知这情形被沈家人瞧去会是如何,齐禾想到这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一丝笑意。
大抵会打断他的腿
顾默书视线从未落在下面,而是盯着齐禾看,见她脸颊绯红眸中闪光,他心里暗暗一沉。
是啊,这般光明正大十里红妆的成亲队列,谁会不想要呢,他想了想自己兜中这一年来攒的俸禄,好像不太多若要这般规模的成亲,大抵还要攒些时日。
就在这时,一旁的云棠突然指着下面一男子激动道:“禾禾,你瞧,那不正是丁大人。”
齐禾:“”
苏莺:“”
队列中丁正言也身着红衣,不过实在亲友之列,顾默书这才隐隐想起,丁正言好像是沈家表亲。
“没想到丁大人穿上红衣这般仪表堂堂,以前来咱们绣铺时我还没有察觉。”云棠自顾自的说着,一点都未发现周围气氛已经发生了变化。
好在苏莺知道内情,赶紧岔开话题道:“也就一般般啦,云姐姐你看旁边那个好像一个新郎官啊。”
谁知云棠也跟没上道,还自顾道:“禾禾,我觉得丁大人不错,你觉得呢。”
屋中没有外人,她这般说也不怕旁人听了去,本来绣铺中的人就知道丁大人什么意思,齐禾也知道。
“嗯没有想法”齐禾扭过头不看顾默书一眼,她不敢想顾默书知道这事后会是什么情形。
好在队列走后,众人便回到了桌案旁,再也无人提起这件事。
原本只当一场意外,谁知第二日去了翰林院,顾默书竟遇见了丁正言。
那丁正言许是昨日参加了喜宴,整个人晕乎乎的也向往起来,今日一来翰林院便亲自来找顾默书询问。
“顾大人,不知您家中堂姐可已许配人家。”丁正言将顾默书拉至一旁,捏了捏自己的衣角犹豫片刻后问道。
“许配了。”顾默书斩钉截铁道,说完便从他身旁走了过去,愣是没看见丁正言呆愣后失伸难过的样子。
这件事也给顾默书敲响了警钟,他走远了便来到一处假山旁,扶着假山他缓了许久。
原来自己身边同僚都惦记起齐禾来,他竟一点不知,以前他还在绣铺招待过他
想到这些顾默书心中就生出一股悔意。
不能再等了,下职后他没有先回家,而是去了京中最有名的首饰铺子,买了梳子镜子同心锁,以及一对青玉手镯。
他不能总是嘴上问问,他要提亲。
带着买回来的这些东西他忐忑不安的回了家,晚饭时一点异常都不曾显露,直到夜深后,院中一片寂静,他这才带着东西摸黑进了齐禾屋中。
齐禾刚坐会床榻上,就见一束月光从门缝中照了进来,紧接着一个人影晃到了她的面前。
“怎么今日过来了?”齐禾知道是他。
顾默书有些难为情的站在他面前,刚刚进来时鼓足的勇气一下子下去大半,他突然觉得手中东西实在寒酸,他怎么就准备了这么点东西。
他应该三媒六聘的。
“嗯?”齐禾伸手探了过来,正好碰到他手中的包袱上。
顾默书回过神,半跪下来,将手中的包袱递了上去,紧张道:“禾禾,今日匆忙,我只准备了这些给你。”
齐禾将包袱放在床榻上,戳了戳他道:“你去把蜡烛点上,我瞧不清。”
顾默书乖乖起身照做,等他拿着烛台过来时,齐禾已经解开了包袱。
看着包袱中那几样被
精心包裹好的东西,齐禾红了眼。
“我、我今日太急了,改日我请媒人过来。”顾默书话还没说完,就被齐禾堵住了嘴。
齐禾唇角轻蹭两下便快速分开,她双手拦住顾默书的脖颈,笑道:“我不需要那些流程,也不想什么十里红妆,只要是你我就愿意。”
齐禾深知他们之间的身份终究是隐患,若像那日沈家那般光明正大成亲实在没有必要,她想只要在家中喝了合卺酒,那就是成亲了。
“真的,你无需那般,听我的好不好。”
齐禾又吻了两下,顾默书彻底乱了心神,他温声呢喃道:“好。”
翌日,齐禾就戴上了顾默书买的青玉手镯,她手腕细那手镯戴上去刚刚好。
“你怎么买的这么正好?”齐禾坐在妆奁前问道。
谁知顾默书突然伸手攥住她的手腕,唇角含笑道:“这样,便知道了。”
齐禾:“不正行”
那夜过后,二人似谋划着什么,齐禾翻箱倒柜从里面选出一匹红布和绿布,米阿嬷问作何,她扯谎道,给预定绣样的人家做一个正红的团扇。
而顾默书一回到家便窝在屋中,若进去便会发现他一直立在桌案前,执笔不知在些什么,有时候还会皱着眉头思考,不满意还要撕掉重写。
一直到大年夜,齐禾将家中众人都叫了来,还有小黑他们,她给众人都用红纸包了钱,嘴上说着是贺岁钱,其实是成亲的喜钱。
顾默书也是如此,在齐禾给众人分发后他又给了一份。
米阿嬷一瞬间便明白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但她不做声,面上笑着说了一句道喜的话。
众人学着有模有样的,一人也说了一句新年的吉祥话。
夜深后,齐禾身着一身绿色锦衣,头戴珠光挑簪,手中把玩着一面红色喜扇。
等顾默书换上那身红衣,摸黑进来时,齐禾已经盖上了红色盖头端坐在床榻一旁。
顾默书将手中的婚书放在一旁,执喜秤掀开了红色盖头,屋中红烛闪闪,应在二人心扉。
顾默书看着眼前的齐禾,心中又乱成一团,这个他年少时肖想许久的人,如今终于娶回来了。
齐禾取来剪刀,剪下一缕秀发,顾默书也是如此,紧接着二人用红绳将头发绑在一起打了个结,做完这些顾默书才拿起桌案上的酒杯递给齐禾,二人各饮半杯最后交腕一齐饮干,合卺酒成。
“好像礼成了,我这也算给你名分了吧”齐禾眨眨眼看向顾默书,这些事她不好意思问云棠便自己一人翻书看来的。
顾默书喉结滚动,耳尖微红,嗯了一声,弯身将齐禾抱了起来,一步步往床榻旁走去。
床幔落下,红袍落地,床榻上声响随着屋中红烛燃尽这才渐渐停下
(正文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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