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崔东在看到薛冬懵懂的神情后,才想起来自己还没给她说具体情况。
他一拍脑袋,暗骂自己犯蠢,正要喊停,却看见镜头里薛冬的神情有了变化。
她懵懂褪去,眼神有光般长长地看了过来,像是生怕看漏什么。
“芝玉?”
她神色怔忪。
“东哥,是芝玉吗?”
崔东意识到她看见了手中的邀请函,嘴角扬起不易察觉的弧度:“是。”
他有些期待薛冬的反应。
要知道,当时他们工作室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上层楼板都快被他们掀了起来,他当时竟然也不争气地落泪了。
只要是个做这行的,就没法不知道这个提名的意义。
特别是薛冬作为爱豆身份转型,本身就会遭遇不小的歧视,他之前也问过不少剧组,都因为她的身份而回绝了。
在电影行业,如果想要演好片子,流量明星这个身份本身会是最大的壁垒。
但现在不一样了,提名的消息一出,不待他去找,本子就如天女散花一般向他涌了过来。
就连之前姿态颇高的一部班底不错的爱情轻喜剧,都试探地递来一个女二的角色。
这些剧组也在赌,若是能在颁奖之前敲定一个新人奖获得者,那所需要付出的成本肯定会比之后少的多。
崔东当然知道这些,但他不在乎。
娱乐圈就是这么个踩高捧低的地方,若是他因为这么点事记仇,才是真正耽搁事。
除了剧本,他还被迫连着跑了好几趟酒局,都是这个圈子的朋友,恭喜他的也有,羡慕的也有,但更多的还是求合作的。
酒局上,他被人调笑。
“老崔还是厉害,带什么什么牛逼。前有天王,后有影后啊。”
“过奖过奖。”
崔东拱手,面上的春风得意却藏不住。
“滚蛋!说你胖你还喘上了。”有人绷不住了,扔了一个空烟盒过来。
崔东嫌弃地拍开,“那怎么办呢?孩子争气啊~”
同为经纪人的李冬羡慕死了:“艹,真是同人不同命。你家柳毕火的时候我说你是运气好,怎么去盟影那种鬼地方还能捞到好苗子。”
现在崔东正高兴,所以就算被人提到柳毕也不生气,反而乐呵呵地直点头,“命好,命好。”
“靠,更气了。”
李冬看着自己手中还在努力升二线,一部主角戏都苟不到的艺人,再看看人家的,还没高中毕业就飞升了,越发觉得人比人气死人。
“你要点脸好不老崔?”
“你怎么知道我家艺人拿芝玉新人提名了?”
“滚呐!”
回忆起之前收到的羡慕嫉妒恨,崔东哼笑一声,脸上尽是得意。
也不能怪他过于骄傲,就算是一向内敛的薛冬,在芝玉的新人奖前,恐怕也保持不了一贯的冷静。
果然,薛冬瞪大了双眼,她瞳孔稍有扩张,嘴唇嗡动,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眼圈变红,整个人看起来可怜又可爱。
崔东有些心疼,但他坏心眼地继续举着机子录。
他当时哭出来的场景被工作室成员录了下来,没事就拿出来调笑,现在有机会抓当事人的第一反应,他当然不能放过。
“我……我我我真的没想到会获得芝玉的提名。”
见连摄像头一直开着,薛冬明白时间宝贵不能浪费,于是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强行开口说话。
“首先我要谢谢……”
她边说着,声音里的颤抖和哽咽就越发明显。
她感觉到鼻腔无法靠意志克制地变酸了,连呼吸都急促。
想哭。
而且没法抑制。
她说两个字就抽噎一下,但见崔东没有反应,就还是坚持带着哭腔继续。
“我真的没想到”
崔东憋笑快要憋出内伤了。
他连镜头都拿不稳,手都抖了起来。
原来当初那群人笑他的时候是这种感觉。
“呜呜呜”
看见崔东憋的通红的脸和颤抖的嘴,薛冬终于意识到自己被嘲笑了。
她用手掩住下半张脸,呜地哭出了声,“坏蛋呜呜呜呜”
崔东抽搐了一下,笑容像是被捏住放气的气球,噗噗噗根本停不下来。
他实在笑到没力,干脆蹲在了地上,手却还是敬业地举在半空中。
如果此刻有人推门进来,看到如此诡异的一幕说不定会被吓到。
被摄像机录着的人捂着脸哭得停不下来,举着摄像机的人快要笑倒在地。
薛冬很少有这种控制不了情绪的时候。
但这个提名真的太出乎她的意料。
她在之前的多段人生里曾经也经历过电影上映时人气火爆的时候,但没有一次获得过提名。
但她自知青涩,也从来没有奢望过获得这个。
这个凭空出现的惊喜,就像是命运送给她的礼物,告诉她努力就会有回报,改变不是不可能。
“行了,就这条。”
时间紧迫,重新再来一次之后崔东就拍了板。
都这个点儿了小王还堵在路上,等他送衣服过来,根本没有录制的时间。
但好在芝玉要的急不是针对他们一家,往日里也会出现不少潦草到有些搞笑的VCR,他们只是穿个校服,还算不了什么出格。
他将录好的视频发在群里,并备注:“请尽快剪辑,完成后发给我。”
无人回应。
这帮小兔崽子。
崔东嘴角一抽搐,最近这帮人坑了他不少红包,现在剪个视频还要拿乔。
他随即眸光一转,勾起坏笑,突然想到了什么。
“这里有第一手薛冬痛哭视频,先到先得。”
“收到!”
“收到!”
“”
如同炸鱼一般,无数条小鱼仔蹦跶出了水面。
——
提名的事情固然让人高兴,但对于薛冬来说,她的学校生活却受到了些许影响。
电影播出,她在学校里又火了起来。
票房涨的飞快,获得芝玉最佳新人提名的消息也传播的飞快,有亲和的老师上课时还要先祝贺她一番,于是班上的同学一齐起哄。
很久没有同学围观的课间也再次热闹了起来,楼道里都挤满从各个学部涌过来的同学。
甚至还有本来在放寒假不用上学,还专门从家里赶过来只为看她一眼的同学。
薛冬没法阻止。
但好在他们还是知道一些分寸,只是看看她,并没有出声打扰。
但教室里一同坐着的同学就不一样了。
就好比此时正看着她呜呜呜呜的刘菲。
她最终还是闹着去看了电影。
第二天来到教室的时候,她一见到薛冬甚至嘴巴一瘪都要哭来出来,“呜呜呜呜呜你好惨啊雪妹。”
薛冬礼貌微笑,“谢谢。”
或许是雪妹这个角色身上的悲惨属性真的拉满了,最近薛冬最熟悉的就是这种怜爱又宠溺的眼神。
那几天,她连喝水都不用自己去,杯子永远都是满当当的。
上课提问时,老师甚至都会叫错名字:“雪妹,不,薛冬,起来答一下。”
然后在她答对之后,他们又会以一种真聪明啊真了不起啊的眼神看过来。
仿佛薛冬真是那个从大山里走出来,无人疼爱还没读过书的小可怜。
甚至还有才上初中的小孩子,簇拥着趴在门口看她两眼,有害羞的被她看过去就跑,还有胆大的会大喊一声:“雪妹姐姐,别伤心!我们都是你的粉丝,可以替你打坏人!”,然后跑个没影。
这让新上任的教导主任头疼不已。
这群小孩子当真是难管,但他其实也说不了什么,毕竟这件事也是他们老师中午吃饭时的谈资。
芝玉新人啊,这么厉害的一个奖,竟然出在他们学校?
教导主任还没去看电影,但也能感受到电影的火爆程度。
甚至在他跟王雨坐着吃饭的时候,还会有分不清状况的老师专门拿个盘子过来搭讪:“王雨,你对你们班那个雪妹好点啊。最近听我们班同学说了情况,她这种家庭很辛苦的,之前也没接触过这么高阶的知识,你别嫌人家,好好带。”
好嘛,这是根本没看电影,误以为是真事的。
教导主任嘴角抽搐,还没等告诉他实情,就见到一群小孩呼啦啦跑进饭堂,“我要给雪妹姐姐买零食!”
但这些不受控制的小孩也太过分了!
真把他们这学校当成大街了啊!
被天天这么围着,还能好好学习吗?
爱才心切的教导主任转头就和校长提了建议。
于是道艺高中原本就严的进校检查变得更加严格,寒假期间只有拿着高三初三的学生证才能进出,这让原本就堵的大门口变得更加拥挤。
小孩子进不了学校,就在校门口堆积。
他们看了电影,还没到能分清楚演员和角色的关系,每每蹲到薛冬路过就发出欢呼:“哇!!!雪妹真的还活着!!!她走出大山来上学啦!!!”
薛冬也很有兴致地每次都回应:“对,雪妹走出来了,大家要和雪妹一样好好学习哦。”
小孩子们意外听话:“好!雪妹你要做大明星,我们以后还要看你的电影。”
“好。”薛冬笑着应下约定,“我一定努力。”
——
寒假就这样在哄闹声和笔尖在纸上滑动的声音里一天天走过。
随着鞭炮声逐渐在街角的孩童手上响起,七天的年假也要来了。
而就在老师布置完年假作业,宣布提前放学的时候,楼成打电话告诉了她一个消息。
“赫赫要见我?”
这是薛冬没想到的。
从以往短暂的接触来看,赫赫对她的好感度可不高。
当然,薛冬也不见得有多喜欢她。
“对。”楼成温声道:“她说有些话她只想对你说。但来不来都随你,不想来也没有关系。”
“不用了,我今晚就可以过去。马上要过年,学校免了晚自习。”
薛冬答应了下来。
有楼成在,她不担心会受到伤害,只担心自己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作为曾经跟楼宇交往过的人,赫赫所知道的东西只会多不会少。
要是她能争取到赫赫站在她们这边,他们的胜算就又大了一番。
“好,那我来安排。”
见到赫赫的时候,她正躺在病床上看着窗外。
房子里没开空调,冷如冰窖。
薛冬站在屋门敞开的门口,敲了敲房门。
“请进。”
赫赫并未转头,只是冷漠地道了声进。
薛冬走了进来。
她站在赫赫的床前,看见了床上骨瘦嶙峋的她,连病号服都只是空空荡荡地笼罩在她的身上,根本不合体。
她怎么变这样了?
薛冬有些吃惊,又觉得好像在情理之中。
艺协那群人的手段,这样都算是小儿科。
“看见我这样,很高兴吧?”
薛冬皱了皱眉。
她有什么好高兴的?
赫赫哼笑了一声,一副早知道的语气,“你是桑晨的队友,怎么可能不知道我的恶行?”
“抱歉。”薛冬开口,“但她没说过你的坏话,你可以不用那么想她。”
赫赫扯了扯嘴角,喉咙里溢出控制不住的咳嗽声,“行吧,只有我一个人是坏人。”
薛冬低声:“我没有这个意思。”
她再细看赫赫,不由觉得心惊。
随着动作,她被袖子遮盖掉的胳膊露出了一些,上面遍布疤痕,触目惊心。
她的脸部也已经凹陷了进去,虽然能看出清丽的底子,但着实是已经瘦到脱相。
“难看吧?”
她转脸过来,眸子里都是血丝,“不人不鬼的。”
“没有。”
薛冬实在是将这样破败的她和之前在摄像馆偶遇时那个趾高气昂的女明星联系不到一起。
她抿起唇,在心中又将骂了千百遍的艺协拎出来暴揍。
真该死啊这鬼东西。
就算是两人之间有些不睦,但薛冬也不想看见任何一个人被糟蹋成这样。
但薛冬不知道的是,就在她观察赫赫的时候,她也在回望她。
赫赫从前就知道这个女孩,漂亮,歌唱的好,很能吸粉,还是桑晨的队友。
说来也奇怪,她和桑晨这种塑料姐妹的关系,竟然连入圈后的处境都一样。
同样都是被人掩盖了光芒,同样都是在组合里透不过一丝气,同样都是以解散收场。
真是可悲。
有时候看着桑晨,她都能想起之前的自己。
愚蠢地听信什么组合好才是真的好的谎言,眼睁睁看着别人吸取大部分红利飞升,自己却背个当红女团的名头,实际上在别人眼中,不过是人家的跟班。
想着这些,她又想到了叶梦露。
那个耀眼夺目但也同样令人憎恶的女人。
她厌恶她艳光四射的容貌,厌恶她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的性格,厌恶她总是把团队挂在嘴上的虚假。
装什么。
明明就是自己夺取了这个团队的生命力,她怎么敢装出那样一副为她们考虑的嘴脸?
而那群傻子队友,也就真的相信了。
在这个团队里再待下去,不过是成为别人的花泥。
所以她选择了另外一条路,既然娱乐圈是这么一个你死我活的地方,那又何妨是自己活呢?
就只是想到这个名字,赫赫就已经情绪激动了起来。
她憎恶地看着眼前的女孩,就像是看见了曾经的叶梦露。
“我知道你来的目的,想要我说点什么也很容易。”她恶劣地笑了起来,给她设置下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你把叶梦露找来,告诉她是我要见她。”
第162章
虽然这个要求对于薛冬来说并不困难,但她还是没有答应。
赫赫的恶意太过明显,她没必要被她牵着鼻子走。
“那你走吧。”被扫了兴,赫赫转过了头,一句话都不想多说的样子。
薛冬叹了口气。没有强求:“那我走了,你在这里好好休息,觉得冷的话我让护士把空调开开。”
她一点儿都不留恋的态度让赫赫犯了疑。
她目光追随着薛冬没有丝毫停顿的背影,眉头紧紧皱起。
她为什么是这个态度?
薛冬被艺协接触和打压的全部事情她都知道。
对方救自己出来的目的,赫赫自认为把握得非常清楚。
不过就是借她的手对付艺协。
可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她为什么一点儿都不急?
作为唯一有可能当面作证的证人,赫赫相信自己的重要性,现在楼宇在外面应该找自己找疯了。
那为什么薛冬就这么平淡地走了?她一点儿也不在意她吗?
以她和薛冬的关系,她还不至于天真地认为,对方仅仅只是怕她遭遇危险就能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是的,代价。
赫赫拿起来放在床头的手机,翻找着之前的聊天记录。
“楼成。”
是他没错。
或者是她猜错了,她被救出来的原因不是这个。
薛冬攀上了楼家新找回来的小少爷。
对于这点,赫赫倒没有什么瞧不起她的想法。
想要得到什么,就要付出什么,这世间的事就是这样,很公平。
那如果是这样的话,救她出来就不是薛冬的想法,而是那位小少爷的手笔。
赫赫垂下眼眸,有些惊疑不定。
她原本以为可以依靠着自己关键的证人身份,压制住薛冬。
但现在这样的情况,她却不敢再这么想。
想到被楼宇再次找到将会经历的恐怖事情,赫赫不寒而栗。
就算她什么也没有说,他也不会放过她的。
他疑心病重,对她更是没有耐心,她会死的。
她不想回去。
赫赫看着自己手中的电话号码,捏紧了拳头。
不过是与虎谋皮,她相信她的作用肯定会比薛冬大。
她之前也听说过这个楼家新认回来的小少爷,他在楼宇口中就是一个眼界短浅的土包子,没想到如今他也到了可以跟楼宇对抗的地步。
自己能在楼宇手下周旋,一个才认回来的小少爷,她更是可以。
而且,凭她对于楼宇的了解,绝对可以让他在楼氏更进一步。
既然如此。
她何必要去和薛冬纠缠?
都是艺人,论外貌她也不差她什么。
她抿唇,下定了决心。
——
薛冬在和等在门外的楼成一起走到电梯前的时候,看着楼成又接起了电话。
他停顿了几秒,应该是在听对方讲话,随即厌恶地拧紧了眉头,仿佛对面的话不堪入耳。
他语气冷漠:“你好像搞错了什么,摆清楚自己的身份,医院住不下去的话你可以换个地方。”
随即挂了电话,手指还操作了一下。
薛冬清楚地见他将赫赫拉入了黑名单。
面对薛冬的疑问,他摇了摇头,“我们将她救出来已经是仁至义尽,没必要太将她当回事。论证据我们已经很充分,而她最大的作用已经发挥过了。”
“被从手底下把人带走,楼宇现在又气又急,做事没了章法,处处都是漏洞。他不敢让别人知道这事,所以连找人都不敢动静太大。”
“他父亲也不知道?”
“他觉得是这样。”楼成挡住电梯门让薛冬先上电梯,随后自己也站了进去,“他也不敢让他知道。”
如果说楼宇是人面兽心的垃圾,作为父亲的楼相如则比他更盛。
两人信奉的都是标准的利益至上。
“因为他自己心里也清楚,如果出了事,楼相如第一时间处理的会是他。”
“楼相如手中关于他的证据比我们还充分。”楼成还得好好谢谢这位舅舅的防备心,不得不说帮了大忙。
“真是可怕。”薛冬扯了下嘴角,她不理解这世上还有这种家庭,互相可以放弃,这样活着到底有什么意思?
“爷爷他还不知道吧?”
楼成:“他这两天忙着海钓,说明天你回去,要给你亲自下厨做红烧鱼。”
薛冬惊了一下,她回想起了之前吃过的老爷子的厨艺,不由抗拒,“明天,明天不如我们带他出去吃?”
楼成笑了起来,在薛冬埋怨的目光里边笑边说,“放心,我只让他做这一道,剩下的我来做。”
薛冬悄悄松了口气。
——
当天晚上,薛冬就收拾东西坐楼成的车回了石井名都的御上华府。
这里是一座占地极大的庄园式别墅,比石井名都所有别墅群加起来的面积都大,楼氏老爷子住在这里。
很难想象,在地理位置离中心不远的地段,还有这样大面积的个人居所。
车子爬过一段弯绕的环线,眼前一下子就豁然开朗。
这建筑物修的大气,地块方正,眼前几乎没有遮挡。
薛冬记起自己和队友刚去寻香宴的时候还被那里的建筑所震撼,现在再看看,却觉得是根本比不上这里。
而且仔细看看,似乎也能发觉出那里的建筑都有些这里的影子。
“是找的这边的设计师徒弟给做的设计,这一套设计是老爷子的人情。”楼成一眼就知道薛冬再想什么,他提醒,“老爷子还不知道,等会饭桌上你拉着叶婷美一点,让她嘴上把个门。”
“人家叫叶梦露啦。”薛冬答应。
知道楼成出身福利院,老爷子很心疼他的这些朋友,便让他叫了一起来过年。
薛冬看了眼手机,“她们好像已经到了。”
果然,还没下车,她就已经听见了叶梦露的嗓音,“爷爷,你要看什么节目?唱歌还是跳舞?待会我跟我们冬冬一起给你表演。”
薛冬:“”
她的脚下生了根,突然不想进门了。
楼成含笑看了她一眼,握住了她的手腕,将人拉住往里面走。
于是薛冬的注意力顺利从叶梦露的话里转移到了手腕上。
他的手心暖烘烘的,指腹上还有些茧子,蹭的她有些痒。
或许是太久没有肢体接触。
薛冬感觉手腕上烧乎乎的,随着热流涌动,她整个人都觉得不对劲起来。
她甩了几下手腕,症状丝毫没有减弱。
她有些恼怒于自己的敏感,只是拉个手腕而已,他都没什么,她怎么这么大的反应?
“不要拉我,我自己走。”
薛冬站定,要抽出自己的手,却见对方投来不赞成的一瞥,“别闹。”
他继续拉着她的手腕,使了些力,但仍没有拉动。
他突然回头看了眼薛冬,然后轻慢地一笑,有点像是那天喝醉了的情态。
随即,他的手像是失力般向下滑落,就在薛冬以为他要放手的时候,他牵住了她的手。
以一种不容挣扎的力道。
薛冬睁大了眼,她看着面前男人挺阔坚实的背影,和感受到被带动的坚决又不失轻柔的力气,蓦然红了脸。
他怎么敢?
大家随时有可能出来的。
薛冬感觉到整个人都烧了起来,她的腿绵软无力,像是在被他拖着前行。
“放手。”
她的声音细若游丝,手指细微挣扎。
楼成没有停下来,甚至像是怕她逃走,薛冬能感觉到手上被握紧的力度越发的大,她被捏的有点疼。
“楼哥!”
这是打破这种纠缠局面的救星。
两人的手飞速分开,像是干了坏事被发现的学生,距离很远地乖乖站着。
“你耳朵怎么这么红?”唐冶从客厅里出来,第一眼看见的就是楼成红的滴血的耳朵,他震惊询问,却被楼成用腿带了下后背。
“走。”
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这声走有些咬牙切齿。
唐冶的危险警报响起,他呵呵一笑,迅速窜走了,还喊了一声,“叶姐,爷爷,他们都来了。”
于是立马,屋内传出了一声,“冬冬,快到姐姐这来。”
原本薛冬还会因为叶梦露的那句表演节目而犹豫,现在她却像是从狼爪下逃生的兔子,着急忙慌地跑进了客厅,“我来了。”
徒留楼成一人垂眸看着自己的手站在原地,他耳朵仍然红的吓人,半晌才发出一声轻笑。
——
由于薛冬跑进客厅的姿势太过于积极,叶梦露当场拉着她举着麦克风要给老爷子献唱一首。
就那首《comeon baby》
薛冬在节目上的成名曲,也是叶梦露的成名曲。
被叶梦露吹的天花乱坠,“爷爷你不知道,这首歌当时冬冬一唱出口,现场的观众都沸腾了……”
“哎呦,这么厉害。”
“……”
看着老爷子期待的眼神,薛冬不好意思再拒绝,扫他的兴,还是接过了麦克。
麦克一入手,薛冬感觉到了自己的些许不同。
她很久没有握着麦克了。
也很久没有再站在舞台上了。
可手上沉甸甸的分量和扑通的心跳都在疯狂告诉她,她想要唱歌,想要表演,也想念舞台。
原来身体就是会这么诚实,告诉你它的所有喜怒哀乐。
背景音乐响起。
薛冬就像是行走已久干渴不已的旅人,她急切地汲取着歌曲的能量,感受到熟悉的力量涌上全身。
她看到了坐在客厅里的每个人,他们眼中的期待和好奇和一般的听众别无二致。
他们就是她的听众。
脚下的一方瓷砖就是她的舞台。
她闭上眼睛,郑重地开唱。
第163章
薛冬真的是抱着好好表演的心态开唱的。
但当她唱到中途睁开眼睛的时候,还是被尬了一下。
她之前从来没吃过团圆饭,也没有这种年夜饭表演节目的经历。
所以在开唱之前,她不知道在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前表演,是这样一件羞耻的事情。
薛冬此刻面前的画面十分有杀伤力。
叶梦露说着要和她合唱,实际则是抱着手臂靠在墙上一脸悠闲,半点开口的意思都没有。
最远处的门口,站着遥远望着她的楼成,他靠在墙上,唇角带笑十分安静。
瘫在沙发上的唐冶最可气,他呲着大牙乐着,简直快要笑到喘不过来气。
薛冬知道他在笑什么。
她被迫唱的这首歌,也太不适合现在的氛围了!
作为当时叶梦露的成名曲,歌曲词意和旋律都主打一个性感勾人,而叶梦露唱歌时媚眼如丝的模样更是拿下了几个平台最性感女艺人的榜首。
再配上性感的舞蹈,简直是斩男利器。
可现在坐在她面前的,不是摇着荧光棒呐喊的粉丝,而是一个个在商场上杀伐果断现在已经年过古稀的爷爷。
楼老爷子和他的一众朋友坐在中间的沙发上,他笑呵呵地看着她,时不时还举手呼应一下。
而他的朋友们则有的和蔼,有的严肃,但听的都非常认真,听完一句还煞有其事地点点头,互相讨论一句什么。
可这不是什么值得研究的艺术品啊!
薛冬唱着,根本不敢响应身体的号召,她双脚双腿牢牢并在一起,站的笔直,表情严肃得比起舞曲更像是在□□歌。
她现在根本不敢多想,因为脚趾已经抓地。
但思绪却根本不受她控制地开始漂移,这些爷爷们,应该听不懂英文吧?
可是听不懂的话,他们在讨论什么?
仅仅是想着,薛冬都觉得绝望。
她的视线无意中和楼成对了一下,被他意味深长的表情再次激到面颊通红。
薛冬发誓,她从没有遇到过比现在更尴尬的时刻。
她在朋友家中给他的爷爷和他爷爷的朋友唱性感女团歌。
这传出去是会在社会性死亡小组里被笑上几千楼的。
啊啊啊啊!
歌词越发火辣,薛冬也越发没脸见人,她握紧了话筒,整个人自闭了起来。
在这样的场景里,每多唱一秒钟,都是对她无情地烘烤。
“Come on baby!”
最后一句歌唱出来的时候,薛冬已经虚脱。
她垂头站在原地,没有了一点麦克风刚拿在手里时候的那股冲劲。
她错了。
她不应该糊里糊涂就开唱。
不应该接过这个麦克。
更不应该来到这里。
去她的身体冲动,她现在只想回家!
伴奏结束,屋里响起了整齐的掌声,还有几声唐冶怪里怪气地吼声。
“滚!”薛冬用眼神表达着自己的愤怒,然后悄无声息地低头溜到了他后面的沙发。
她刚坐下,身边的沙发一陷,是叶梦露也坐了过来。
她挽着薛冬的手,靠在她的身上,深吸了一口气,“我们冬冬唱的真好,比我当时厉害。”
薛冬嘴角抽搐,她到现在都不能从那种尴尬中脱离,她低声埋怨,“姐,说好是合唱。”
叶梦露低笑一声,抬手戳了下她的脑门,“呆子。”
唐冶凑了过来,揉着笑到发酸的腮帮,“冬冬,你傻啊,这种事你婷美梦露姐能上?”
他被薛冬哀怨的目光又逗乐了,哎呦哎呦地捂着肚子,说话都断断续续,“不是,冬冬你知道刚才最好笑的是什么吗?你边唱,他们还在讨论这歌词的意思。啊哈哈哈哈哈哈,哎呦。”
所以他们真能听懂。
薛冬眼前一黑。
她倒在了叶梦露身上,“梦露姐,你怎么选了这首歌啊”
叶梦露噗嗤一笑,摸摸她的头,“歌不是我选的。”
不是她?
还没等薛冬开始思考,楼老爷子就笑呵呵地说话了,“段元,你家小伙子是真不错,写的这歌不仅火,内涵也不差,”
“他就是瞎写,还是你家小子能行,最近那电影火的很,好像得了不少奖呢?”
“随他母亲,做事认真。”
薛冬睁大了眼睛。
她蓦然回头看向叶梦露。
“段旭?”
她用口型询问。
叶梦露没有表情,慢慢地点了下头。
薛冬的眼睛亮了。
唐冶眼睛也亮了。
他凑上来,“谁呀?”
薛冬把他挤了出去,悄悄凑到了叶梦露耳边,“今天除夕夜,段旭来不来?”
叶梦露闻言鲜少地表现出了僵硬,她眼神飘忽,“应该不来吧,不是,我怎么知道。”
薛冬捂着嘴偷笑,被轻轻弹了一个爆栗。
“冬冬长大了。”叶梦露眯着眼,要伸手挠她痒痒,“跟谁学的这一套?嗯?”
“休战。”薛冬怕痒,双手合十求饶。
叶梦露嗔她一眼,靠回了沙发。
“其实我只是想知道。”薛冬又悄悄凑近,“他坐在这里听他爷爷和楼老爷子点评歌词,又会是什么表情?”
年夜饭过后,各位老人就被接回了家。
楼老爷子也熬不住,嘱咐了几句就上楼休息,让他们几个年轻人自己玩。
薛冬重新靠回沙发,她选了距离楼成最远的位置,唐冶站在他们之间有些傻眼,“哥,你除夕夜还惹冬冬生气?”
楼成没理他。
他刚才在桌子上被几位老人好好关照了一番,喝了不少,最后还是楼老爷子心疼才叫了停,让他喝点水清醒一下。
他此时一句话都不说,手搭在眼睛上,沉默地像是睡过去了。
见他没反应,唐冶就不再烦他,反而过来凑在薛冬旁边。
“冬冬,好冬冬,你给我讲讲,刚才在沙发上你们说的什么?”
叶梦露刚刚出去送段老爷子还没回来,他就问的一点都不掩饰,满脸求知欲。
“没什么。”
唐冶不信。
“我可是编剧,能不知道你们那点小心思?快给我说说,趁她现在不在,待会就晚了。”
薛冬嗯了一声,然后在他期待的眼神中提醒,“你说的对,但现在已经晚了。”
“唐冶,趁谁不在?你是不是皮痒痒了?”
“救命!”
笑闹一阵,又看了会晚会,除了薛冬大家都喝了酒,此时酒意上头便都有些困倦,就散场都回屋休息了。
薛冬也就跟着回了客房。
她的房间还是上次来的时候那样,但一丝灰尘都没有,显然被人定期打扫过。
薛冬洗漱了躺在被窝里,竟有些久违的安心感。
她很久没和她的这些小伙伴们一起过年了。
实际上,他们也没有过过几次新年。
当时还小,院里没有条件,他们连鞭炮都没放过。当时的唐冶还是个会哭哭啼啼的小胖子,他哭的厉害,还是楼成出去捡了别人扔剩下没响的摔炮塞在盒子里给他才止住。
但就是那一盒摔都摔不响的摔炮,让他们也快乐了许久。
当时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哪考虑过那么多,每天发愁的无非就是吃喝玩乐。
现在长大了,反而变了,考虑的东西多了,于是连快乐也不纯粹。
薛冬迷迷糊糊睡去,她又梦到了小时候。
那个时候天空很近,星星很亮,晚上的时候会有人偷偷带她们上房顶看星星,在上面讲故事,玩游戏。
醒来的时候,薛冬很精神。
她摸出了手机,看见了上面的时间。
“02:24”
是凌晨。
今天的天气预报是晴天,晚上应该会看到星星。
薛冬突然生出了一点冲动。
她穿戴好了衣物,悄悄推开房门。
走廊上铺着软毯,踩上去没有声音,但楼梯是大理石的,没有铺地毯。
薛冬踩了两阶,发现鞋子和石头碰撞的声音在静谧的黑夜中有些明显。
她干脆就脱了鞋。拎着鞋子往上爬。
室内开着空调,台阶也不算太冷,薛冬轻巧地跃上台阶。
她在来的时候就发现了这个从三楼一侧的走廊可以通出去的平台。
和当时福利院通往旁边房子天台的构造很像。
而且这里在主卧的另外一侧,不会被轻易发现。
她费了力气爬上窗户,正背对着用脚试探落点,却被人从身后一揽,轻松落地。
他动作很绅士,只是轻碰了她的腰间,一触即离。
薛冬的身子紧绷了一顺,随即放松下来。
她很熟悉这个人身上的味道。
转头看去,果然是他。
“怎么不睡?”
放下了薛冬,楼成又坐回了平台边上,风吹的他的衣服呼呼作响。
他双手向后撑着,抬着头看天。
薛冬不知道回答什么,她也坐到了平台边上,和他隔着一些距离,抬头看去。
凌晨的星星离的很近,天空清淡,没有一丝云彩,任由星星点点的光闪烁着连成一片。
竟有点像是记忆里的那片天空。
“睡不着。”
“嗯。”
楼成没有多说,他被冷风呛到,咳嗽了两声,但依然看着天空,头发随风飞舞。那风也带起了薛冬随意披下的长发,有一簇发丝飞的很高,和他的发丝纠缠在了一起。
薛冬惊愕,然后看着他握住了那缕头发。
“嘘!”
“小声!”
身后又有声音传来。
薛冬惊讶,但又不意外地摇了摇头。
有些时候好像长大也不是坏事。
他们都还没变。
“小心点,小心别打了。”
有玻璃碰撞声响起,薛冬有些好奇,索性解了头发站起身凑到床边探头望去,“别打了什么?”
“天呐。”唐冶捂住了心口,但他并没多少意外。他的羽绒服里鼓鼓囊囊,显然有什么东西,“冬冬,人吓人吓死人。”
“好嘛,我错了。你拿了什么?”
叶梦露先翻了过来,将唐冶藏在怀里的宝贝掏了出来,“来点?”
是晚上他们没喝完的那瓶洋酒。
唐冶神秘一笑,又从衣服中掏出了四个酒杯。
就像是提前约好的一样。
“大人就要有点大人的活动,难道还像小孩子玩摔炮?”
薛冬笑出了声,她摇头,接过了酒杯。四人一起坐在天台边沿,在呼呼作响的风声里,在头顶星星的注视下,在深蓝色的天幕里,四人碰杯。
玻璃的碰撞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还有四人相视一笑,仿佛和年少的自己重合,“新年快乐。”
第164章
在今天,薛冬干了很多平时没有干过的事。
比方说在长辈面前唱歌,比方说排着队领压岁钱,比方说在天台喝酒。
她酒量不大,是抿一口就会醉的程度。
此刻跟着其他人摇摇晃晃,竟然喝了大半杯下肚。
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倒在了叶梦露怀里,乌拉乌拉地跟她讲这两天经历的事情。
楼成将她手中的酒杯拿走,还被她追着打了好几下。
他也不躲,勾唇笑着看她。
叶梦露也有些酒气上头,她平日里酒量很好,但可能今天的心情过于愉悦,竟让她有了些微醺的感觉。
她看着远处的星星发呆,一小口一小口地咽着酒,偶尔还能听见远方鞭炮的声响。
唐冶嘻嘻笑着,拉着她问她白天的事,被嫌弃地推开。
“原来过年是这种感觉,真好。”
叶梦露吸了吸鼻子,“怎么之前我都没有觉得。”
“喂。”她有些不满,“楼成,你说句话啊,哑巴了?我还没问你,你到底和冬冬怎么回事?”
这两人之间的暧昧气氛,明显到很难看不出来。
楼成远远投过来一瞥,见薛冬没醒就又转了回去,“和你没关系。”
叶梦露皱起了眉头,她难以理解,“她可是你妹妹!”
楼成咳了一声,无情回应,“我是孤儿。”
唐冶嘴角抽搐:“哥,你爷爷睡楼上呢。”
楼成也笑了,他咳的更加厉害,他向后仰,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
“忘了。”
“什么?”
唐冶没有听清。
“没什么。”
“楼成。”或许是酒激起了情绪,叶梦露突然问:“为什么不告诉老爷子这件事?就靠我们几个,真的好难。”
“不要。”
令人意外的是,出声反驳的竟然是在她怀里醉醺醺的薛冬。
她像是被触发了关键词,连连摇头,“不要。”
还没等叶梦露追问,楼成就接过了话题,“不能告诉他,老爷子身体不好,这段时间病情总是反复,医生说不能受刺激。”
“哦。”
唐冶笑嘻嘻凑了过来,酒意上头,他的眼睛都睁不开,“老爷子多好一个人啊,没必要让他为那群畜牲伤心。”
叶梦露垂下眼眸,也没嫌弃唐冶身上扑面的酒气,她缓缓点了点头。
“也是。”
她又咽了几口酒,呆呆地看着这块夜色,她看着深色的天幕,突然有些不确定。
“我们真的能成功吗?”良久,她才发问。
叶梦露是在薛冬出事后才和楼成见面的,她之前知道艺协是因为赫赫,但实际上并没什么接触。
后来再听说这个协会就是从杨燕身上。
她像是圈内所有知情的外围人员一般,竟真的就以为它是个替演员撑腰的地方。而她还后悔过自己不是演员。
但听楼成讲过所有事情之后,她只觉得自己糊涂,竟然就糊里糊涂地被打压,也不知道罪魁祸首是谁。
她还觉得可怕和庆幸。
庆幸的是,她没有加入那里。
可怕的是,这样的地方,真的是她们能够撬动的吗?
“他们真的会伤害冬冬吗?现在他们不是放手了吗?有老爷子和你在,他们应该不会那么过分吧?”叶梦露说着嘴巴有些打搅,思维也开始混沌。
她醉了。
所以她忽略了一点。
如果老爷子去世了呢?
楼成没有回应,他侧头看了眼垂着头醉的不清的两人和他们膝上安睡的薛冬,眸光深邃像是在等待什么。
夜深了,风逐渐大了起来,有大块的云聚集起来,遮住了光亮,这夜暗的可怕。
半晌没人说话,所有人就坐在这逐渐深沉的夜色里,像是要融化在浓厚的黑色里。
“咔嚓。”
唐冶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了,他按动了手中的打火机,冒出的火苗随着风剧烈抖动着,昏黄的光将他的眉眼清晰照亮。
这是这黑夜里唯一一束光亮,但微弱的可怕。
“哥。”他突然说:“我们是不是没有机会了。”
楼成投来一瞥,身体颤动,但仍是强忍着喉间的痒意没有咳出来,他丝毫不惊诧,“这次是哪里出了问题?”
叶梦露低头看了昏睡过去的薛冬,轻声道:“最□□审的时候还是被翻供了,但我想不出哪里还有问题。”
“明明是安排好的,我们已经尽力安抚他们了。”
“其实也不难想,完全暴露自己受到的伤害,对于这个行业的受害者来说,还是太难了。”
唐冶难得的沉稳,他身上虽有酒气,但口齿却清楚,“他们毕竟生活在观众的视线下,现在作为受害者出席,日后就会被好事者指指点点,承受更多倍的恶意。他们就是因为感受过,才会害怕。”
“可是我以为,我们是在救他们?”叶梦露声音都哽咽,“他们怎么能,怎么能……”
唐冶拍了拍她的背,半晌无话。
他们都以为这次肯定没问题了。
但还是在最后一步出了岔子。
而最让人难受的是,是来自同样是受害者的他们的背刺。
那种悲哀刺骨的疼,分不清是因为看见怀中女孩苍白死气的脸,还是看见那群人证人席上畏缩躲闪的眼神。
明明是可以的,为什么不能坚持一下呢?
这种悲哀是让人绝望的,他们打通了所有关节,却没想到输在了人心上。
而人心,最难把控。
“但是哥,不会再有下次了,是不是?”唐冶又问了一遍,“我到这里之后,很长时间都掌握不了身体,脑袋中的记忆也在飞速减退,我快要忘记回来之前的场景了。”
楼成没有说话。
他的身形在强劲的风中显的单薄,仿佛一吹就会消散在这个风中。
寒风猎猎,唐冶好像懂了什么,大口咽了一口酒。
“怎么就这么困难呢?”
他叹了口气,头低垂下去,手撑在膝盖上,无力感将他吞噬。
“哥,我要坚持不住了。”
“嗯。”
楼成听着,但没有回头,“你会坚持住的。”
叶梦露听着,她低头看了眼怀中脸蛋红红已经昏睡过去的薛冬,听着她小声的呼噜和呓语。
她搂紧她,用额头蹭她柔软的碎发,感受她温暖的体温。
“这次一定会成功的。”
她字字郑重,用足了力气好将这话刻进风里。
她眼角有一行细泪,弯弯绕绕滴落在女孩的脸上。
她其实并不肯定,但却无比希望这坚定能够成真。
“会的。”
她的手被人温柔地反握住,眼泪也被轻柔擦拭。
她睁大了眼睛,看着怀中的薛冬睁开了眼睛。
她眸中还有些困意,但却努力微笑了。
“这次,我们会成功的。”
叶梦露惊愕的眼神和唐冶的张大的嘴巴成功击中了薛冬的笑点,她笑的喘不过气,拉过楼成的手让四人环抱在一起。
“这是最后一次,我保证。”她轻声道。
好不容易接受了薛冬已经完全回忆起所有次死亡的这个事实之后,叶梦露鼻子一酸,差点流下眼泪,“很痛吧冬冬。”
“还好。”
薛冬眨眨眼睛,“比起你们,我应该还好吧?毕竟只用痛一下。”
叶梦露破涕而笑,敲了下她的脑袋,“贫嘴,什么事都拿出来讲。”
有了薛冬活跃气氛,三人之前如丧考妣死气沉沉的的氛围终于改变。
“冬冬,想不想知道你高考多少分?”
唐冶笑眯眯,“我还知道你提名的事”
“停!”薛冬紧急叫停,“不许剧透!”
“略略略。”
“……幼稚。”
“咳咳咳。”被冷落的楼成在薛冬身后又连续地咳嗽了几声,身体都止不住地颤动。
薛冬坐直起来,悄悄在背后拉住了他的手臂,让他靠在她的后背,好替他挡风。
他从善如流地将身体靠拢过来,头搁在她的肩膀上。
叶梦露看着他柔弱不能自理的姿态,不由翻了个白眼,但念及他的身体,到底还是没有戳穿他。
“其实没有那么难。”听过两人说的问题之后,薛冬思考片刻,“听这样的话,我们是缺了一个能坚守阵地不会背叛,不怕被骂的出庭作证的人选。”
“是的,但这也够难的了。”唐冶掰着指头数着,“这些人当初沟通的时候一个比一个同仇敌忾,真要上场了反而退缩了,平日里哪能看出来他们是这样的人?在这里面找一个,是不可能的。”
“有威逼有利诱。他们退缩也很正常。”
薛冬不在意,“你不能强行要求受害者勇敢,她们只是害怕。”
“害怕?我们不害怕吗?”叶梦露还是不能理解,“连自救都不肯,难道就指望别人去救他们?”
"因为我们有彼此啊,而艺协对于他们来说,已经长时间地压抑成了习惯,骨子里都是害怕,谨慎一些也是应该的。"
“你怎么老替他们说话。”叶梦露瘪了下嘴,“要不是他们变卦,我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好,我会去找适合的人选。”薛冬拉住了她的手,“他们不同于我们这般信任彼此,对于他们来说,所谓受害者联盟之间的联系也是摇摇欲坠。只要有一个人退缩了,其他人就会如潮水般褪去。”
“是我的问题,应该再找一个领头羊。”
“被你说的好像很简单一样。”叶梦露嗔她一句,又舍不得地摸了下她的头发。
她想,她知道她为什么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回来了。
黑夜里,她们相互依偎的感觉太好,让她在经历了后面的绝望后,无比怀念这个时刻。
“是不简单,但我有办法。”薛冬笑了,“还得麻烦你,梦露姐。”
“就是让我下火海我也愿意。”
“没有那么恐怖。”薛冬捏了捏她的手,“但仅仅是这样应该是不够的。”
“嗯?”唐冶也被她带动,开始觉得这事情很好解决,“可是我们走的很顺,唯一出差错的就是这里。”
“和这个无关。”薛冬摇头,有些明悟,“有些时候看着风平浪静,其实意味着死路一条。”
“仅靠证人,还是不够。”
“那还缺什么?”
“一点改变。”
“梦露姐,你没发现吗?”薛冬说的兴奋,眼睛里似有灼灼火焰,“一直以来,我们都太过被动了。”
“被动地等他行动,收集证据,解救受害者。”
“但要想把主动权掌握到我们手中,就一定要主动出击。”
“你想干什么?”叶梦露很是警觉,“危险的事情不许做。”
“不是危险的事,还得麻烦你,告诉我一个人的信息。”
“如果我知道的话。”
“她,你认真的?”听见她凑过来耳语的名字,叶梦露睁大了眼睛。
“放心,这次没有危险。”
薛冬朝她眨了眨眼,像是舞台上的ending动作,随即噗嗤一笑,“安啦。”
“来,庆祝一下,这可是新年。”
于是众人纷纷举杯,和她手中还剩了大半的杯子碰在一起,酒液飞溅出来,有烟花在脑后炸开,一瞬间,他们看清了彼此红着的眼眶和乱糟糟的头发以及泗泪横流的脸。
于是酒也喝不下去了,他们笑倒在了一起。
唐冶捂着肚子,“这居然是女女明星”
他嗷了一声,被叶梦露的一拳打中,又笑倒在地上。
叶梦露出离愤怒,她从来没有被人嘲笑长相的经历,“谁在这个时候还放烟花?不知道全城禁烟火啊!我要举报!”
“安静点吧姐,招来人了你更丢人。”
“滚呐!”
第165章
“这次你们能回来多长时间?”
薛冬将唐冶的打火机捏在手里,火苗从她的掌心一下一下冒出来,微弱地跃动着。
她只知道他们每次回来的时间都不一样,长的可以呆几天,短的就只有几分钟。
“在天亮之前。”
现在是凌晨四点,距离天亮也就还有不到四个小时。
看着唐冶和叶梦露两人熟悉的模样,薛冬很难想象这是两个来自未来的人:“你们过来的时候还能记得到之前的记忆,那回去之后呢?还能记得到现在经历的事情吗?”
唐冶摇头。
“不会记得,在回去之后,我们会被迫忘记所有在这边的事情,顺着既定的路线继续走下去。”
他在这个时空的记忆就像是根植于此的树木,无法带走,只能留在这时间的缝隙里,等待着下一个他的到来,继承并生长。
虽然对于现在的薛冬来说,可能已经有很多人很多次地来到她的时空,但对于他自己而言,他只有这样一次的机会。
他脑海中其他时间点的跃迁记忆,来自于不同时间线的他。
而每当跨越时间时,他就会拥有所有时间线的他的记忆。
虽然每个他的经历似乎有所不同,但强烈的愿望却无比一致。
所以他清楚地能够感觉到,他们都是一个人。
薛冬叹息,“好像是一个游戏啊。你们每一次的回档,都会选择不同的选项,也会触发不同的结局,如果真是游戏就好了。”
“不同?”叶梦露拉住了薛冬,“没有不同,至少到现在,都是Bad End。”
虽然非常超脱于她的认识,但这尚在薛冬的接受范围之内,她心态很好,“至少死法不同吧?”
她应该把这世间差不多的死法都感受完了,这应该是这世界上独一份的体验。
话音刚落,她被轻敲了下头,楼成声音有困意,但反应很快,“不许说这个字。”
“就是!”唐冶也吊起了眉毛,“大过年的,多不吉利!快呸呸呸!”
“不用吧”虽然很不情愿,但薛冬还是跟着做了。
“放心,这次一定会是happy End,我有预感。”
被压着说了一轱辘车吉祥话的薛冬急需要他们转移注意力,于是问道:“唐冶,你给我讲讲吧,你们之前回来的事情。”
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她很想知道他们的故事。
“第一次应该是那次。”唐冶回忆道:“你从学校走出来,被崔东发掘的时候。”
“那么早吗?”
“因为那是楼哥告诉我的,你踏入娱乐圈的开端。”
“我想要让你直接不要进圈,就回到那个时候,试图引来他,或者让你避开他出现的时间。”
“但我失败了。”
“不管我用什么样的方式错开你们的见面,你们最终都会遇到,然后开始练习生生涯。”
“不进娱乐圈吗?”薛冬托腮,“我想象不到。”
“我还试过让你错过出道,可后来发现,就算勉强压了你几年,你终究会出道。其实你应该是最早出道的一批,我一点一点调整,把你的出道时间拖到了盟影倒闭之前。你也solo出道过,但窜红的速度实在太快,我们根本无法把控,所以我让梦露姐给苏媛媛机会顶了你的solo,让你进团出道。”
“那为什么不干脆拖到盟影倒闭之后呢?练习生那么多年都出道不了,我很有可能心灰意冷,就回去上学了。”虽然知道了之前练习生生涯里出道的艰难是拜她们所赐,但薛冬根本生气不起来,她反而兴致勃勃地提着建议。
“没有用的。”唐冶摇头,“我试过,但出了盟影,你的选择更多。没有了公司拖累,反而会红的更快,也会被艺协更快盯上。”
“后来我就知道了,你进圈出道爆红这件事或许就是命运中无法动摇的基点,是宿命的洪流,不是我能够阻拦的,我只能拼命减缓你的速度,好争取到更多的时间。”
唐冶不愧是编剧出身,几句话说的薛冬起了鸡皮疙瘩。
什么命运的基点,宿命的洪流,在他的形容里,薛冬都要怀疑自己是天命巨星了。
“你在商场里表演的那次,也是我透露给柳毕的。”唐冶秉着要说就说完全的原则,干净利落地抖了个干净,“我后来在圈里有点人脉,柳毕好像跟你经纪人有点事,他本来就对他新带的新人不满,你在那个时候换了经纪人,他误会了,接到消息就去隔壁空降。但好像也没什么用,反而还帮你吸了不少粉。”
“还有呢?”
她继续等待。
“还有。”唐冶组织了一下语言,嘴角抽搐,“还有的无用的尝试就太多了。”
“盟影倒闭之后,当时不是没有大公司愿意签你的,甚至你经纪人都给人找好了几家,也有的愿意接盘你的队友。”
“但是全被你们挡回去了?”
唐冶怕她生气,躲闪地看她眼睛,“冬冬,你不知道,你太容易火了。稍微给一点资源和推力,就会站到所有人面前。我不能让你那么快被发现。”
“唔”薛冬故作气恼,但看着唐冶的目光很快就憋不住了,“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我还没那么小气。”
在她的记忆里,她就是这样一步一步成长起来的,她无法想象换一种方式会不会更好,只知道她很满意现在自己的状态。
“第一次有成效,应该是那次。”唐冶掰着手指回忆,“我给你发了楼哥第一部 电影的试镜通知。让你提前和他见面了。效果确实很不错,艺协虽然注意到了你,但碍于楼哥,手段并不激烈。”
“我本来以为这样就可以了。”他摇头,“但没想到,你在杀青后回去连爆几下,甚至还参加了节目。他们对你越发心动了,在节目中行动是外界无法轻易干预的,没有办法,我才联系梦露姐让她参加了节目。”
“冬冬,你要知道。”叶梦露看着她,“在这之前,我从来没有见过你,也不知道你的名字。甚至我和唐冶也没有见过面,他比我先见到你。如果当时能和他先碰头的话,我也不至于那么仓促被动。未知的信息太多,我只能靠后来的一些零碎的信息判断。”
“原来你们不是一起行动的呀,那怎么不问他呢?”薛冬用胳膊戳了戳趴在她肩膀上的已经陷入睡眠的大型软体动物,“他应该知道的。”
叶梦露转移开了视线,“他当时的状态,应该也问不出什么东西。”
“是在唐冶主动联系我之后,我们在之后的时间里才有了交集,我才能他一起行动。除了在节目上直接叮嘱你,我好像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但好歹你很听劝。”叶梦露继续说着,“没有同意加入。”
“我有一个问题。”薛冬举手,她问出当时心底里一直藏着的疑问,“当时,你给我带的花钿?”
“既然是弥补遗憾,当然不能让你有遗憾。”叶梦露笑了,“我是后来搜你的演出视频才看到的,有粉丝给你的妆造上p了花钿,当时那套图很火,我就给你带上了。”
见薛冬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叶梦露突然眨了眨眼,“你知道为什么唐冶会给你发那条短信吗?”
薛冬睁大了眼,“不是为了剧本的沉浸感?”
唐冶怕被她打,躲到了一边,“冬冬,原来你真相信啊。你后来不是看剧本了吗?那段剧情是我临时加的,剧本下的日期是提醒楼哥,让你避开这段时间的其他活动。”
“那短信的意义是?”皱眉思索一阵,薛冬也没能想出那条短信的意义。
唐冶羞涩开口,“谁让你不长记性。都说那么明白了你还去接触了艺协,我只能下记猛药了。”
见薛冬黑了脸,叶梦露替唐冶找补,“其实还是有些用处的,那之后你就警觉多了。”
当然警觉了。
薛冬猛吸了口气保持镇定,她当时真的被吓的不轻,差点以为自己被什么恐怖分子盯上了。
“”
几人一言一语之间,天边都泛起了鱼肚白。
唐冶正说的高兴,突然被微亮的天际晃了眼。
太阳要升起来了。
他倏地沉默,然后看向薛冬。
“冬冬,我不想走。”他眼圈微红,“我好想你。”
薛冬怔住。
她差点要忘记,在他们的世界里,她已经死去。
太阳升起,他们会消散在这流转不停的时间里。
记忆被封存在缝隙里,无人再会记得那些曾经炙热的,滚烫的为她奔走的记忆。
“你们你们回去之后,会去哪里?”
“回到我们该去的地方。”
回到那个她已经死去的世界吗?
她鼻子一酸,险些落泪,转头却看见叶梦露已经含笑盯着她看,眼眸倒映出了初升的太阳,她看的很用力,像是要将她刻进眼睛里。
薛冬心里慌乱了起来,光束透过云层,金色的阳光探了过来,她胡乱抓住两人的手。
叶梦露反握住了她的手,“冬冬,我还是希望我们没有机会再见了。”
“就让时间这么走下去吧。”
可是——
薛冬张了张口,不知如何是好,她想要谢谢他们,想要抱抱他们,想要说对不起。
但太多的冲动纷乱地在体内冲撞,她丧失了行动的能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太阳升起,看着天光乍亮。
她该做些什么呢?
她阻止不了时间。
“别哭冬冬。”唐冶笑了起来,“我们在陪着你,不论是,现在,过去,还是未来。”
薛冬哽咽。
她尝到了眼泪的咸味,看见了太阳光将所有黑暗一扫而光。
她感觉到了,生命中有一部分被永久地剥离。
这次,她一定会用尽全力活下来,她不会再留给他们一个无望的世界。
东日破晓,云蒸霞蔚。
唐冶懒懒地伸了个懒腰,他被刺目的阳光惊到,“靠,天都亮了。梦露姐,冬冬,你叫楼哥别睡了,快起来看日出啊。”
“冬,冬冬?”叶梦露从懵懂中转醒,她诧异地睁大了眼睛,“你哭了?”
“没,没有,是太阳太刺眼了。”
薛冬抹掉眼泪,她也看向那轮新生的太阳。
鲜亮,炽热。
就像是他们炙热的灵魂,和鲜红的心脏。
第166章
大年初一。
路上人烟稀少,店门禁闭,只有两家年货店还开着,门口铺着刚刚写好的对联和福字,上面的墨水泛着水光,没有干透。
薛冬陪着老爷子打了会儿麻将,输到实在是打不下去,借口手疼从里面溜了出来。
她正满街溜达,正巧崔东给她打来了电话,告诉她另外一个好消息。
“梁导的电影已经定档了。”他的背景音还有鞭炮声,“高考完就播。”
“暑期档?”
“对,刚好那个时候你放假,可以跑跑活动。”
“好。”
崔东问了两句过年的事情,又和旁边人交流了两句,想起了什么,“啊对,我初六回来,到时候你准备一下,录一个获奖的VCR。虽然我们不一定获奖,但六月份你恐怕分不出心思,我们先提前预备着。”
薛冬乖乖答应。
她根本没觉得自己会得奖,芝玉电影节在六月份开启,颁奖仪式也在那个时候开幕。
她那个时候恐怕正在为高考奋战到天明,根本不可能去现场。
业界有个隐藏的定律。
颁奖礼不是每个提名的艺人都会去,但得奖的一般都会到场。
这里面门道颇多。
有人说是得奖的人会提前收到消息,必然会出席。
也有人说是因为主办方不会将奖发给没到场的艺人。
不管是因为哪个原因,这次薛冬都属于得不到奖的范畴。
她既没有接到消息,也不会出席颁奖礼。
所以她得奖,薛冬自认概率很低。
“初六?”
“没跟你说话。”
电话那边传来了两句争论,薛冬听的云里雾里,只觉得那声音非常熟悉。
“你答应了要留到十五,你要食言?”
“我答应的是我爸妈,跟你有什么关系?”
“哥”
“别碰我。”
听着电话里微弱的争吵声,薛冬忽然觉得这手机格外烫手。
明明是她接起来的电话,怎么现在却像是她在偷听?
该不该挂?
薛冬沉吟了片刻,突然醍醐灌顶。
她听出来是谁的声音了。
那标志性的懒洋洋的鼻音,若是薛冬是粉丝恐怕早就已经尖叫了起来。
柳毕,他怎么和东哥一起过年了?
薛冬竖起了耳朵凑在手机上,努力分辨着里面的声音。
别说,柳毕和东哥说话的声音和他平时还是有些不同的,他平日里都是一副冷淡莫挨老子的样子,如今她竟然能从其中听出些许温柔。
柳毕?温柔?
薛冬被自己的这个形容词恶心到了。
“姑娘,买副对联呀?”
刚写完一副的阿姨见薛冬在铺前驻足许久,试探着招呼一句。
薛冬做贼心虚地抬头,“嗯?”
听筒那边还在小声争吵的声音一停,崔东有些气急,半晌,他喘着气说:“冬冬,没别的事了,你好好休息几天,等我回来找你。”
“好。”没八卦可听了,薛冬颇有些失望地挂了手机。
她还记得昨晚唐冶说的,她的经纪人和柳毕有点事。
她当时就想问了,但思及这是崔东的隐私,她没好意思开口。
可现在亲耳听到两人争吵,她心里猫挠一样,抓心挠肝地难受。
“小姑娘长的真好看,要几副啊?”
买对联的阿姨明显是将她对崔东的回应当成了购买的意思,一边稀罕地直瞅她,一边给她介绍。
“两两副吧。”
虽然没有购买的欲望,但薛冬总不好让她失望,便捎带了两副。
“春风得意迎宏图,旗开得胜得凯旋”
寓意很好。
薛冬将对联收好,拍了拍,“希望能实现。”
“闺女回去贴在门上,肯定能实现。”
“谢谢。”
——
“你又来干什么?”
薛冬推开门的时候,迎面看见了从床上伸出脑袋向门口看的赫赫。
她眸中有紧张,恐惧,和慌乱,声音也紧绷。
薛冬看着她仓皇的模样,轻轻点头回答:“找你。”
赫赫松开了自己握紧的拳头,隐秘地缓了口气。
自从上次薛冬走后,她就陷入了恐慌。
楼成将她拉黑,薛冬也失去消息,她每天都惶惶,生害怕自己被放弃,被丢回到楼宇手中。
她甚至开始后悔,当初为什么要被情绪操控,试图压制薛冬。
可不管她怎么想,怎么祈祷,都没有人再上门拜访。
她的生活里能见到的人,除了护士就只有医生。
她不敢上网,生怕留下痕迹,所以连个能宣泄的途径都没有。
每天的生活枯燥又乏味。
但她又十分害怕这种枯燥的平静被打破。
不得不说,此时薛冬的探望,让她安心了很多。
还好,她没有完全被放弃。
赫赫努力控制住自己的嘴,沉默不语地看着薛冬推门进来,她不经意间用目光探视对方的后面,空无一人。
虽然早就知道答案,但赫赫的心脏还是在那刻空了一拍。
“你没带叶梦露来?”
赫赫忍了再忍,还是没有控制住,但这次她语气平和,没了一开始的针锋相对。
“我没有叫她。”
銥譁薛冬在一旁的陪护椅上坐下,安静地观察她。
赫赫又消瘦了一些。
她身上的伤已经好了很多,手腕的位置疤痕也浅了,但脸上却越发凹陷,整个人精神状态看着非常消沉。
“为什么?”赫赫沉默片刻后,嗓音干涩地问道:“我当时说过的,把她带来的话”
薛冬摇头,“我没有答应。”
她歪头看着赫赫,“而且,我为什么要带她来?”
赫赫的心一沉再沉。
她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了自己的弱势,她没有什么筹码,唯一想到能自保的方式就是用自己的价值抬高地位。
但显然,对方并不接她的招。
楼成那条路走不通,她已经别无他法。
“你可以不听我的,但我不会说。”赫赫尝试再三,她还是无法在这个酷似叶梦露的女孩面前低头。
她干脆躺下去,转头看窗外。
薛冬不在意赫赫的无礼。
她甚至也不在意她的小心思。
“她都跟我讲了,你们之间的事。”
外边天气很好,天远气清,万里无云。
薛冬靠在窗前,浑然不觉自己的一句话对面前的女人造成了多大的冲击。
她睁大了眼睛,满面的不可置信。
“她她跟你讲你们两”
在赫赫的记忆里,叶梦露和薛冬的交集并不多,唯一一次可能会让两人关系变好的,也只可能是那次联合声讨自己的时候。
仅仅是这样的关系,就足以让她将她们之间的事情分享出去了?
赫赫还记得当初对方脸上厌恶至极的表情,“你放心好了,你的那些事情我连说都嫌脏了嘴,从今以后,我不想再看到你。”
“不是嫌脏吗?怎么还会跟别人讲呢?”她喃喃道,表情是一眼可见的失望。
随即,她又调整表情,带了分尖锐看向薛冬。
被薛冬的话刺激到的她已经浑然忘记了自己的处境,她倔强地瞪视着薛冬,声音尖利,“她说什么你都信吗?你也知道她霸凌我的事吧?这种人口中的话,能有几分是真的?”
在她的目光里,薛冬本来风轻云淡的表情变了,她眉间染上了怒意,“住口!”
赫赫被这声干净利落的怒喝吓到了。
她刚刚上头的情绪飞快消散,只剩下些许的不甘和屈辱。
“我没撒谎,你不应该相信她。”赫赫僵硬地扯动嘴角,“我知道,因为我之前和你有些误会,你不喜欢我,我能够接受。但当时在团队里,我真的被她欺负过。她人气高,脾气是出了名的不好,高兴的时候还能坐在一起,生气的时候就会打我,我是真的没法再呆在那个团里了。”
她语气中带了些故作的可怜,薛冬看的清楚。
“你在你们团里人气很高,应该也清楚,人气高的成员在团队里的压制力很强,我们都敢怒不敢言。”
“是么?”
薛冬目光淡淡地看她,仿佛是看戏台上张牙舞爪的小丑。
凭心而论,赫赫的演技不错。
她连眼角恰到好处的泪花都像是精心设计过的,和她柔弱的外表一样,有很大的迷惑性。
恐怕那些观众和看客,就是被这样轻而易举地欺骗。
赫赫停了下来,她被薛冬的目光看的背后发寒,仿佛所有她耍的小手段都无所遁形,她脸上的委屈消失,面无表情地看向薛冬,“你不信?”
“你为什么不信?”
“他们都相信,你为什么不信?”
薛冬叹息一声,不想再看她此刻癫狂的模样,“她是我的姐姐,就算是这么多年没见面,我也不至于从别人的口中去认识她。”
“她没说过自己有个妹妹。”赫赫的表情空白了一秒,随后笑了出来,“因为是血脉相连的亲人,你就会无脑地相信她?你怎么这么虚伪?把偏袒自私说的这么动听。”
“我相信她,和血脉无关。”薛冬摇头,“只是因为我认识她这个人,看到过她的真心,我怎么会因为别人的只言片语去怀疑她?那才是是非不分。”
赫赫的心重重沉了下去,她也说不清自己听到这番笃定的话语是什么滋味。
她一直觉得,娱乐圈这条路是注定孤独的。
她也曾拥有过这样的信任,但却被她亲手抹灭了。
赫赫想了很多,回忆了很多,越发觉得自己是个笑话,“你是她的妹妹,桑秋是我的妹妹,我们两个真是太可笑了。”
薛冬皱眉,“你不用把自己和桑秋类比,她很努力,很善良,很可爱,会有一个很好的未来。”
“未来”赫赫冷笑一声,“是吗?她善良吗?”
“你都能无条件地相信叶梦露,她相信过我吗?”
“她们自诩我的亲人,又为我做了些什么?”
“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她又在哪呢?”
“赫赫。”薛冬制止了她的歇斯底里,“我不是来听你说这些的。”
她看着面前这张苍白的脸庞,一字一句地问:“我只是来征求你的意见,你愿不愿意出庭作证?”
第167章
“出席作证?”
赫赫愕然,她像是第一天才认识薛冬一般上下又打量了她一遍,“你认真的?”
见薛冬面色不改,并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后,赫赫顿觉荒谬,“是你疯了,还是你觉得我疯了?你觉得一个后来才认回去的楼家小少爷就足够支撑你这样妄想?”
她将袖子拉了上去,纵横的暗红色疤痕在皮肤上密布,“你根本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人,才说的出这么可笑的话。”
薛冬的视线从她的胳膊上扫过,“我们的证据很充分,也团结了很多受害者,只要你愿意站出来,我们就会成功。”
赫赫的面色逐渐变暗,她没想到对方并不是信口开河,反而还真的试图诉诸公堂。
她以为对方只是想依靠她来得到更多情报,以此为筹码和楼宇谈判,却没想到对方是想直接将楼宇送进牢里。
她背后那位也是真的愿意纵容她这样?
资本的世界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楼宇的下马只会让楼氏股价崩盘,他倒是大方。
难道还真是爱情?
也是,虽然年纪相仿,但那位小少爷毕竟是从外面认回来的,还尚未被利益浸染,和这样年轻漂亮的女孩在一起,被感情冲昏头脑也不是没有可能。
可她甚至只是被艺协打压了一下,都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赫赫惊讶于对方的气性,在心里反复权衡利弊。
“我拒绝。”
她沉吟再三,还是摇头。
薛冬并不吃惊于对方的抗拒。
楼宇作为当今楼氏集团老总的儿子,拥有着巨大的财力,人脉。
就如同现在的赫赫一样,大多数受害者也会因为对方的权势而退缩。
她之前总是觉得大家联合起来的力量就足够消去他们的担忧,但事实证明,她无法剖出心脏向他们证明她的决心,也无法让他们相信事情真的会如同她所描述的一般发展。
“你是在怕他事后报复?”
“你太天真了。”赫赫看着面前年轻的能够掐出水的女孩,倒没有了之前的戾气,她语调平缓下来,“我原来的时候也这样,年轻气盛,自己认为自己就是这个世界的中心,受到了一点委屈都无法忍受,非得要别人给出个说法。”
“世界从来不是我们想象的那样,它从来都不是黑和白那么简单。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桎梏之中。”她后靠在床垫上,眼神里似有怀念,“我知道,你受了委屈,以为自己是正义的一方,就觉得一定能打败黑暗,获得公平,但这是现实,不是你拍的电影。”
“别傻了。”她重重地吐字,眼神却悲哀,像是要隔着这时间长河将这句话扔给原来的自己,“你不会成功的。”
“确实。”出乎她意料的,薛冬退缩的非常快,“如果你们都是这么想的话,那确实不会成功。”
赫赫紧皱起眉头,她不知道为何,明明对方如她所想一般后退了,她却有些莫名的不舒服。
“你知道就好。”她眼底的情绪淡了,别过脸看向窗外。
这是过年的时候,窗子外的每家每户都贴着福,路上还有些放了鞭炮留下来的纸屑,路上却没什么人群。
大致是都在家里团圆了。
她如今的境况,是无亲无靠,孤独一人,蜷缩在这小小的病房里苟延残喘,连春节都只是这样寡淡地过去。
可此时站在她面前的女孩,却完全不同于她。
她年轻,拥有着最幸福美满的家庭,享受着美好的爱情和粉丝的簇拥。
也正因为有着这样的底气,她才敢这样毫无顾忌地横冲直撞。
总会有人为她的错误买单。
她突然有些羡慕,可这样活泼鲜亮的人生,终归不属于她。
“你走吧。”她百无聊赖,就连对于楼宇的恐惧都影响不到她,“放心,只要你不把我交给楼宇,我绝对不会到处说你的事情。”
她现在是什么处境,她已经有了最清楚的认知。
她的那些嫉妒和愤恨,都只不过是无用的情绪。
那些压制谁的小心思,不过是她确保自己生命安全的挣扎。
“如果你们都是这么想的话,那确实不会成功。”
薛冬又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
赫赫觉得她意有所指,她又抬眼,满脸不耐道:
“那是因为你不是我,没有受到过伤害,没有陷入一无所有的境地,当然不懂我的难处。”
薛冬却放松了下来,像是在跟她闲谈一般,语气悠闲,“你知道吗?艺协的受害者有很多,她们是被许诺的光明的未来骗进去的,但进去之后才发现,自己的未来已经被埋葬了。”
“我怎么可能不知道。”赫赫冷笑一声,像是在嘲笑对方的愚蠢,“我当时就是”
她话说到一半,意识到不对,“你钓我鱼?”
薛冬不在意地继续道:
“邬倩倩自杀,外界都传她是因为抑郁症。但实际上她已经受折磨很久了,她求助无门,不堪重负,所以自杀。”
“唐娟也是”
赫赫静静听着对方将艺协干的龌龊事情抖落了个干净,她看着薛冬云淡风轻,讲故事一般的随意态度,突然生出来巨大的怒气。
“闭嘴!”
她嘶吼起来,挥舞着手试图驱赶对方,仿佛回忆起了自己的过去,“你给我滚出去!滚啊!”
薛冬安静了下来,她歪着头,用那双清澈的眼眸盯着赫赫,“你在生气什么?”
赫赫在她的眼神中如坠冰窟,她无助地捂住了脸,崩溃一般嚎啕大哭,“你根本不明白,根本不懂,你怎么能懂啊”
“这么痛苦吗?”
赫赫突然觉得对方的名字真的起的很对,她从声音到样貌,哪一个都冷的冻人。
她怎么能懂,她们承受了怎样的苦楚,遭受了怎样非人的待遇,那黑暗的,无光的过去,轻易就能摧毁一个人求生的欲望。
她也想死的。
每一分每一秒都想。
“可是。”薛冬不顾赫赫的情绪,继续说着,“如果痛苦到连死都不怕,为什么还要怕站出来反抗他们呢?”
赫赫摇着头,泪水止不住地外涌。
“你怕见到他?怕遭到报复?怕世人看见自己的伤疤?却唯独不怕死吗?”
“赫赫。”薛冬加重了语气。
“你从楼上跳下来的那一瞬间,有后悔过吗?”
“你在迈向死亡的时候,他们在干什么呢?在纸醉金迷中放飞自我?将手伸向更多的被害者?他们什么都会干,唯独不会感觉到愧疚。”
“你的死亡,是他们口中最无关紧要的谈资。”
“或者说,你的死亡,才是他们想要看见的。”
薛冬说着这些话,她看着面前枯瘦如柴的女人,声音放缓。
她知道她的挣扎,因为就算是她,也踏入了无数次名为死亡的河流。
她们都无可避免地陷入恐惧和绝望。
可上天给了她机会,就如同会有人无数次选择付出莫大的代价来拯救她一般,她也想要带着她们,互相搀扶,互相舔砥伤口,一起走出这泥潭。
赫赫睁大了眼睛,透过泪水看她。
薛冬抿着唇,也像是看见了已经将脚踏进高空,即将坠落的曾经的自己,她无比郑重地问:
“你后悔吗?”
——
薛冬没有逼着赫赫做出答复。
她知道这个决定肯定会非常难,站在众人面前,掀起满身疤痕,还要面对面对抗那个将她陷入这般境地的罪魁祸首。
她将号码留下,给了她冷静的时间。
出了病房,她却诧异地睁大了眼睛。
因为她迎面看见了快步走来的叶梦露。
“梦露姐?”
薛冬不知道叶梦露为什么会来,她明明没有告诉过她这件事,也没有给她讲过赫赫现在的遭遇。
“她就在这个病房里?”见是她,叶梦露挤出了一丝微笑,上前抱了抱她,埋怨道:“你应该告诉我的。”
“我是怕你”
在昨天晚上,她听叶梦露讲述了和赫赫的过往,也清楚对方被赫赫背叛时几乎崩溃的情绪。
“其实我也知道,后面被继续打压,是赫赫的手笔。她不想让我在圈里继续待下去,我不知道到底是源于她口中的嫉妒,还是因为不想让我接触艺协。”她当时的眼神如同是夜晚的海域,“我不想再看见她,也许是因为——她恨不得我死,我却不想怪她。我永远记得那个笑容羞涩,性格内敛的女孩。”
薛冬决定自己一个人来见赫赫,也是因为这件事。
她怕叶梦露再次受到伤害。
纵使她知道,如果是叶梦露来的话,可能根本不必费劲,赫赫就会答应。
因为对方虽然一口一个恨,但恐怕连赫赫自己不知道的是,她在提起叶梦露的时候,总带着些小心翼翼的柔软。
就像今天她刚刚进门时看见的那个小鹿一般的眼神,惊恐又期待。
她根本不像自己口中的那样,和叶梦露不死不休。
可她还是对叶梦露造成了无法逆转的伤害,这是永远不会被抹去的。
薛冬怕叶梦露因为这件事,强迫自己来见不想见的人,继续受到伤害。
“怕你”薛冬抿唇,没有继续说。
叶梦露看出了她的未尽之意,温柔地拂过她的面颊,“虽然不知道你怎么知道我们之间的事情,但我没有勉强,因为我也想来问问她。”
“也为当时的我问问她,她后悔了吗?”
第168章
薛冬想要再陪着叶梦露进病房时,被拒绝了。
她被温柔地抱了抱,“我自己一个人也可以。你不是还有约会吗?还不快去?楼成在底下等你。”
“不是约会。”
薛冬看着对方挤了下眼睛,突然有些不自在。
她刚想解释,叶梦露却已经松开她踏进了病房。
里面传来一声惊呼:“你你怎么来了。”
薛冬侧耳听着,不像是要打起来的样子。
里面的交谈反而异常平静,几声絮语,几声哭音。
薛冬放下了心,楼成的信息已经发了过来。
【唐冶告的密,和我没关系,下来。】
这话说的。
好像她很小气会秋后算账一样。
薛冬扬起了眉毛,她在踏出楼梯时,特意做好了表情管理,小脸一拉,谁都不理。
果然。
楼成就站在电梯外等她。
见薛冬板着脸,他垂眸一笑,上前揉了一把她的脑袋。
“跟你哥装?”
薛冬捂着脑袋怒视楼成。
如果说原本她只是想装一下,现在就是真的想发火了。
“楼成!”
楼成哼笑一声,上前揽着她往车前走,把身体的重量大部分压在了她的身上,“在我身上玩心眼,也不看看你哥是干嘛的。”
薛冬闻言嘴角抽搐,她被压的走不了直线,只能认输。
她刚刚试图在一个导演面前演戏,真是个错误的决定。
说回正题。
“你要见的人约好了,在城月A668,确定不要我进去?”
薛冬上车后,楼成抓着方向盘侧过脑袋看她,他挑着眉毛,像是个纨绔公子。
“当然,出发吧小成子。”
楼成听到这称呼也没生气,反而眯起眼打量了一番薛冬,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转过头去,启动了车子。
这笑让薛冬仿佛过电一样起了鸡皮疙瘩,她感受着车内明显超标的暖气温度,有点说不清楚自己是为什么这么大反应。
她细品刚才楼成冲着自己的那一笑。
玩味,轻佻,还有点走着瞧的狠意。
薛冬安静了下来,不知是觉得尴尬还是车内温度实在太高,她的脸憋的红扑扑的,半句话没再说。
车开到城月之后,楼成没有下车,他望着薛冬道,“A668包厢的桌子下,靠近门的位置,有一个服务铃。你按响之后,隔壁的人会冲进去。”
薛冬有些吃惊于这么短的时间他就做好了准备,点头应是道:“我会注意,但今天应该没有用到的机会。”
“只是一个预防。”楼成伸出了手,羽绒服袖子发出了滑过空气的声音,他笑着看向薛冬。
薛冬也懂了,她也伸出手,两人的手掌在空中相击,发出清脆的声音,“放心。”
“等我下来,我们去超市给唐冶带点吃的,他念叨了好久。”
“好。”
薛冬的目光在楼成没什么血色的脸上打转,她突然有些懊悔,“刚才在医院应该再给你看看,你最近气血也太差了。”
“不差那点时间,等你下来我们再去。”楼成倒是一点儿都不避讳就医,他正面迎上薛冬的目光,勾唇,“不敢上去了?”
“开什么玩笑,我说过我不怕了!”薛冬咔的一声按开了安全带,她可受不了这种明晃晃的挑衅,“我走了。”
薛冬抱起在车上觉得热就脱掉了的外套,开了车门就大步向前。
“衣服穿好。”
薛冬身上的热气被车外的冷气强行驱散,她打了个寒颤,在身后的闷笑声里迅速穿好了衣服,她朝车上包裹严实的楼成故作凶狠地挥了下手,又转过身继续向前。
只不过转过身后,她原本笑着的表情淡了下来,眉眼处多了两分晦暗。
——
“来了?”
推开门后,薛冬有些意外地看见了一个盘踞在矮桌前的女人。
她身段极其苗条,柔软的腰肢曲着,长发顺从地蜿蜒地顺着身体的曲线,整个人极其优雅地坐在那里。
“恭候多时。”她娇笑一声,用手托起茶杯奉上。
薛冬注意到,她腕上常戴着的那碧绿的翡翠手镯已经被取下,此时的手腕光洁白皙,像是一弯皎洁的月。
“不敢。”薛冬接过茶杯,放在了桌上。
女人并不在意她的冒犯,反而像是在看一只伸长了爪子的猫咪。
“找我来有什么事?”
“大事。”薛冬打量女人两秒,脸色算不上好。
她从包里拿出来一份文件袋,递给女人,点头示意她看看。
但女人却并不着急,她将文件袋放至一旁,将手懒懒地抬起,有些兴味地打量起她,“姜月。”
这个名字,薛冬早有耳闻。
但她之前一直没能将这个名字和这个女人联系在一起。
楼家的联姻对象,姜家的三千金。
但凡再多点八卦的常识,她就该知道,这位姜月是从小在国外长大,直到成人才被接回国,并且回国后一直跟在楼成身边。
听昨天的叶梦露讲述的情况里,唯一让薛冬觉得意外的,莫过于这位姜小姐。
她的消息也是媒体间津津乐道的笑闻,作为楼宇的未婚妻,豪门的儿媳妇,这位姜月小姐却在订婚宴后锒铛入狱,数罪并罚,被判了多年。但最惊爆人眼球的却不是这个,在姜家三小姐入狱后,楼家竟如期举行了婚礼,不过对象变成了姜家旁支的另一位千金。
“不过是顶罪的背锅侠罢了。”叶梦露在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格外咬牙切齿,“让自己未婚妻替自己顶罪,也不知两家达成了什么交易,真让人恶心。”
但这些内幕毕竟只有几个寥寥几个知情人知道,外界除了感叹一句豪门联姻的冷漠,也就没有其他水花了。
“怎么,我太好看了?还是太可怕,会让你睡不着觉吗?”姜月懒懒地笑了起来,她的视线还是如同以往一般滑腻,令人厌恶。
薛冬扯了扯嘴角,没有握她的手,反而示意她拆开那个文件袋。
“姜小姐,我的目的,不是和你握手言欢。”
纵然知道了对方的身份和结局,但薛冬对于这个女人的厌恶之情并没有减弱。
她或许不像是楼宇一般罪恶深重,但也算不上清白。
“哦~”
面对薛冬的冷脸,姜月并没有觉得冒犯,她轻笑一声,雪白的手指搭上文件袋。
她一边拆开袋子,一边懒散笑道:“让楼家小少爷请我出来,我还以为我的小猫咪转性了,想要跟姐姐好好玩玩呢。”
薛冬并不意外此刻对方不以为然的态度。
她做好了准备。
“嗯?”
姜月随意地翻着厚厚的纸张的手慢了下来。
她神情肉眼可见的凝重了些,再抬眼看向薛冬的时候,她眯起了眼,眉宇间的攻击性让她更像是一条准备释放毒液的蛇。
“看来,今天,您是有备而来呢。”她嘴唇上翘,下巴上抬,“只不过很可惜,是敌非友哦。
“是有备而来,但并不可惜。”薛冬点头,示意她继续看下去。
姜月又仔细地观察起了面前的女孩。
她很漂亮,是那种会让人惊艳乍看之下甚至会炫目的漂亮。
这是她从第一次见到这位叫做薛冬的小朋友就知道的东西。
虽然年龄相差不大,但对方眼眸中的清澈和天真却显得她们不是一个年龄段的人。
她见过很多漂亮的人,但唯独对她念念不忘。
或许是对方眼底那股倔强的劲儿勾起了她的摧毁欲,姜月曾经真的很期待她加入,她会把她保护地很好。
当然,期限是到她失去兴趣。
但可惜的是,对方搭上了楼成的车,还预备来掀她的车。
不过姜月向来大度,她对于自己喜欢的东西很有包容性。
见此刻女孩的面容严肃,姜月继续翻看起她递过来的材料。
越看的多,她越是心惊,也越是唾弃那个男人。
连自己做的事情都擦不干净,让人家快把家底掀翻了还在温柔乡里醉生梦死,一点儿出息都没有,白长了一颗狠毒的心。
那些人是怎么形容他的来着:又蠢又坏。
姜月此刻无比认同。
如若不是楼家,他恐怕此刻也不过是一只粪坑里蠕动的蛆虫。
“你真的很厉害。”几乎要把材料翻到底了,姜月才打心底里说了这么一句,不过她的这句话对于对方来说好像并不是令人心情愉悦的夸奖,姜月用手指绕了绕头发,轻轻一笑,打破了沉闷的氛围。
“你想要什么?”
她笑容更盛,“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邀请我到这里的目的,应该不是那种,让你看看你的未婚夫的真面目,这种可笑的东西吧?”
她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薛冬,像是一条垂涎欲滴的蛇。
薛冬忍着恶心,她点了点桌子,“合作。”
姜月笑了起来,她用手捂住了胸脯,笑得花枝乱颤,“我没听错吧?”
她整个人扑到了桌上,弯腰曲背,头抬起靠近薛冬,漂亮的眸子里都是戏谑,“你想要什么姐姐都能给你,可你是想要姐姐送自己的未婚夫坐大牢?”
闻言,薛冬却没有如她想象一般,露出原来那种青涩畏惧的神态,她也撑着手歪头缠绵一笑,两人离的很近,她漂亮的眸子是泛着涟漪的秋水,红唇勾起,娇媚横生,浑然天成。
她像是在学她的做派,只不过那霜雪一般的美人破冰做出这等样子,却让人实在招架不住。
姜月被晃了眼。
她听见薛冬笑道:
“你就这么急?”
心脏好像扑通乱跳起来,姜月面色坨红,嗔怪地看了薛冬一眼,正欲调笑几句。
却又听见她说:“不如全部看完?”
第169章
姜月收起了些调笑的心思。
她将刚刚没看完的纸接着翻开,本来漫不经心的神态在一点一点看完上面的文字和图片后绷紧,她坐直了身体。
“姜灵?”
她瞳孔微缩,长长的指甲叩在手中的照片上,将纸面弄皱。
“虽然大家都觉得您是板上钉钉的楼家女主人,但好像,当事人不这么觉得哦?”
这话有些刺耳。
“他们是什么时候开始接触的?”
姜月眯着眼看向薛冬,如同一条嘶嘶吐着蛇信的毒蛇。
薛冬垂眸,微微一笑。
“姜小姐,我好像不是你的私人侦探。”
姜月扯了扯嘴角,她敷衍道:“好吧好吧,是合作。告诉我,他们想干些什么?”
薛冬没有作答:“还不是,到底是不是合作还有待确认。”
姜月的神色冷了下去,她定定地盯着薛冬,像是看着不乖的猎物,“你想要什么?提醒一句,我耐心很差。”
薛冬笑了,她在对方的眼神中悠然自若,甚至还捧起茶杯轻啜一口。
“你好像误会了我的意思。我的诚意你已经看到了,但这是否会是皆大欢喜的合作,并不取决于我,它取决于你,姜小姐。”
她在姜月狠毒的视线中岿然不动。
姜月吸了口气,她缓缓露出笑容,“当然。你是有些胆子,合作这件事,我可以考虑。”
“哦?”薛冬摇头,“你又误会了。”
“我的意思是。”她将茶杯放在桌上,发出了一声脆响,“是否是合作这件事,取决于你的手有多干净。”
“姜小姐,你参加过寻香宴,平日里多代替楼宇出席一些场合,你不可能无辜。那么,你淌的有多深?”
薛冬轻慢地笑了,她在姜月淬了毒的视线里挑了挑眉,“你应该也知道,我不可能和一个杀人凶手合作。”
“比起合作,这种人可能更适合待在牢里。”
姜月垂头笑了起来,她伏在桌子上,身体的曲线随之颤抖,仿佛听见了一个多么可笑的话,“你是在威胁我?”
“你怎么能这么想?”薛冬故作委屈,“我合作的诚意相信您已经感受到了。”
“确实。”
姜月磨了下牙,看着手中厚厚一沓的纸张。
如果现在身处法庭,楼宇就算不进监狱也会脱一层皮。
他们掌握的东西,比她想象的还要多。
更何况,她还真的送了她一份大礼。
她看着手中的图片,恶意又忍不住喷涌而出,她的指甲掐在了照片里楼宇的脸上,贱人。
她不在意他是否恶毒,手段是否干净,因为她自己也说不上多干净,甚至只要有利益,她不介意让水更浑。
但她不能接受的是,他竟然谋划着背叛。
在这个节骨眼上接触姜家其他人,鬼都能看出来他打的什么心思。
他要推她下水,难道还真当自己还是楼家唯一的继承人?
联姻的对象,她不是唯一的,但他,也不是唯一的。
姜月摆正了姿态,她垂眸回忆道:“我是替他出面打理了很多事,但没有涉及到那里面的烂事。他需要一个能对外的女主人,而我恰好合适。”
“我承认,我不是什么好人。但我搭上他,图谋的是楼家,不是艺协那点子破事。他那种人,心思残暴手段狠辣,唯一一点,眼皮子太浅,还不聪明。”姜月说着,有些厌恶地啧了一声,“他还得感谢他那双断腿,不然,楼家早就容不下他。”
姜月说的没有涉及,薛冬一点儿都不信。
但她要的,也不是她的完全干净。
反正最后都要进监狱,只不过是谁判死刑,谁判无期的区别。
她此番推拉,只不过是为了减轻她的防备心,也要的是端正她的态度。
在走进这间包间的时候,姜月看她还是像在看一个无足轻重,她可以随意操纵的小动物。
薛冬厌恶那种滑腻的眼神,恶心到不想和她多说一句。
但现在,她的眼神就正常了许多,至少,能让人觉得是平等地交谈。
“关于这一点,我会自己去考证。”薛冬没有立即表现出相信,她知道,对方的眼神正在牢牢锁定自己的每一处言辞,太过轻易的相信就会有表演的痕迹。
果然,姜月闻言,反而笑容更加灿烂了一些。
她用手腕撑着下巴,哼了一声,“就这么不相信我?那你就不怕我回去就告诉楼宇?”
薛冬挑眉:“告诉一个正预备谋杀你的男人?”
姜月嘴角笑容凝滞,眼里泄出一些恨意,随即她噗嗤一笑,道了句玩笑又伸出了手,“那就,预祝我们合作顺利?”
薛冬颔首,但也并没有伸出手来,她颇有距离感地冷漠道:“这次约你出来,除了这件事,还有一件事想要问你。”
“我懂我懂,毕竟合作是两个人的事,我不会让你白白付出。那么…是楼宇的事还是楼成的事?”姜月嘴角流露出暧昧的微笑,“男人嘛,尤其是楼家的男人,姐姐我很有经验,想听什么,我都可以讲给你听。”
她见薛冬唇线紧绷,笑容越发灿烂,“其实你没必要那么紧张,想扳倒楼宇,并不是什么难事。”
“他在楼氏的地位,全在他的那双腿上。”
这就涉及到楼家的秘辛了。
姜月预见到了人生上的雷被拔出,高兴了不少,这种连楼成都不知道的事就被她这样随意道出:“他救了楼家老爷子,落下了腿疾。楼家毕竟是被老爷子一手创建的,他从那次病重,对于楼氏撒手不管,大部分的人手都给了楼宇。那些人和老爷子是过命的交情,再怎么样也会对楼宇高看几分。”
“要我说。”她眨眨眼,纤长的睫毛忽闪,“楼相如在楼氏的地位,恐怕还不如一个断了腿的楼宇。”
“董事长又如何?股权被稀释,他没有决定权。父子不睦,他只能期待楼老爷子活久点,不然楼宇能直接篡了他的位。”
姜月嘟起了嘴,“要不是这样,我用的着去和艺协这遭烂事?还不如巴了楼相如,比起看一个精神病的脸色,还不如照顾一个性无能的老头子。”
薛冬第一次听说这段故事。
她回忆起以往的经历,也难怪楼老爷子一去世,楼宇就越发嚣张。
“其实楼成的事,你可能比我清楚一些。”她的手拨弄着发丝,“但有一件事,恐怕连楼老爷子都不知道。也罢,既然你送了我这份大礼,我自然得懂点事,回应你一份。”
她一手遮住了嘴巴,只用气音,“楼家大小姐的死因,另有蹊跷。”
她挑了挑眉,一脸你懂得的表情,“而楼宇的腿,就断在那不久之后。”
薛冬怔忪,这短短两句,确实是份大礼。
她思考几秒,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看着姜月突然发问:“姜月,你之前,真的是在国外呆着吗?”
——
薛冬走出包间的时候,腿都有些坐麻了。
但她的心态却截然不同,如果说来的时候是即将上战场的紧绷,那她现在,就是信息量接收过大后的一时短路。
姜月不愧是目标性行动性都超强的女人,她对于楼家信息都搜集程度,超乎了她的想象。
她不担心对方在此时反水。
利益就是最好的绳结。
姜月想要楼家,她想要楼宇倒台。
这两个愿望丝毫不冲突,甚至完全可以一并完成。
而姜月,又是个无比识时务的聪明人。
走到楼下,薛冬能感觉到在暗中保护自己的人才终于散了。
她拉开车门,正想诉说,却有些惊愕地睁大了眼睛,“房叔,楼成呢?”
驾驶座上此刻坐着的人,并不是那个承诺要等她下来的苍白少年。
薛冬的心脏一沉,她抿着唇执着地看着房名,拉着车门的手僵住,没有任何动作。
房名是楼家老爷子的秘书,跟随老爷子一同离职楼氏,现在是他的私人的生活助理。
见薛冬不肯上车,房名叹了口气,“薛冬小姐,请上车吧,小少爷让我先送你回去。”
不详的预感终于应验。
薛冬的心像是被揪住了一块,反复拉扯。
她能感觉到自己眼睛里的热气和有些抽搐的肌肉。
“他在哪里?”
房名沉默了一阵,还是告诉了她,“在医院。”
薛冬重重地吸了口气,她不再犹豫,反而速度很快地坐上了车,“去医院。”
她有些怨恨自己的迟钝。
明明那天晚上就能看出来他的不适了。
她还记得太阳升起时,那个让她心惊的画面。
他面色惨白,连嘴唇都失去颜色,沉默地靠在她肩上的样子像是一具雕刻精美的石像,没有生机。
薛冬几乎是立马落下了眼泪,却被他轻柔地抹去。
“我没事。”他说,“熬夜对于我这个年纪的人来说,确实有些难熬。”
那还是楼成第一次在薛冬面前承认自己年纪大。
但她却根本笑不出来。
她应该在那时就强迫他去医院的。
不应该听他说什么怕老爷子担心的鬼话,不应该还试图藏在他的臂膀底下。
肯定很严重。
他今天在车子上全程穿着很厚的衣服,车子暖气很足,他却依旧面色苍白,一滴汗都没流。
他肯定已经忍了很久。
薛冬记起自己之前从医院醒来,回忆起所有记忆的时候,他就已经住院了很久。
时光回溯的代价是他的身体。
而那一次,应该是他的极限。
他又怎么能承受这次超脱极限的汲取。
薛冬含着眼泪,焦急地看向窗外。
她早应该成长起来了,怎么能心安理得地当一个被拯救的娃娃,看着他们用尽全力向奔来而无动于衷?
窗外的景色模糊地向后飞奔。
薛冬紧握着手,还希望这奔跑的速度更快一些。
他不能有事。
第170章
薛冬最后还是没能赶到医院。
因为在车开到一半的时候,房名就接到了电话,他有些为难地在后视镜里看了薛冬一眼,然后轻声应是。
“冬冬。”挂了电话后,房名迟疑地说:“小少爷那边不让进人了,你去了也没用,先跟我回家吧?”
“不让进人”是什么意思?
薛冬后知后觉地看向房名,“房叔,他病的很严重吗?”
“没有,不是他的问题。”房名摇头,“医院那边现在围满了记者,正在疏散,我们过去会不太方便。”
“记者。”薛冬的心一沉。
楼成住院这件事是突发的,楼家人的保密措施绝对做的很好,不至于外泄给记者。
那她能想到的,记者围攻的原因,无非就是赫赫。
赫赫被人发现了?
房名语气像是在哄小孩子:“你不用担心,医院不会让他们进去,都是一些不入流的小报。医生还在救治,就算我们去也没有用,你安心在家陪老爷子,有消息我第一时间告诉你,好不好?”
薛冬眼神暗淡,她纵然不情愿也只能答应下来。
医院那边现在肯定够乱了,她没必要再去给她们添麻烦。
“房叔,那些记者到底怎么知道的?”
房名摇头,“应该不是知道小少爷的事。你那个朋友,被拍到出没在医院,这才引来了大批量的记者。”
是叶梦露被拍到了?
薛冬皱紧了眉,还是没想清楚其中关窍。
她有些烦躁,索性打开手机刷些资讯。
映入眼帘的,是一条播放飞速上涨的视频。
入目的是闹哄哄的医院门口,围了数不尽的人群和咔咔发出白光的摄像机。
拍摄人的手都在人堆里被挤到颤抖。
视频上写着一行大字:“赫赫身患重疾?叶梦露新年探视前队友。”
这个标题起的就很炸裂。
赫赫和叶梦露这些年的关系大家都看在眼里,把这两人的名字放在一起就会引发一场粉黑大战,更别说这人还编了一个故事。
“大家好,这里是带你看内娱的黑哥,今天中午,我饭都还没扒拉两口,就收到了一个炸裂的消息,这不,我立马放下饭,带你们来看看现场啊。”
“众所周知,咱们之前被曝出霸凌队友,就此和队友割席的叶梦露,最近又有了一些起来的势头。但可惜的是,复出之后,她的资源是在太虐,根本没有几次露脸的机会。”
“但是粉丝朋友们不要着急,我们就守在这里,绝对是能看见她的。”
“赫赫作为背刺叶梦露的团队成员,之前混的可谓是风声水起,但最近却销声匿迹啊,很多朋友都在问她到底去哪了。黑哥也很想知道啊,但是朋友们,这过年过的好好的,叶梦露跑医院里面能去看谁呢?答案是不是呼之欲出了?”
视频热度很高,弹幕滚动的速度也飞快。
【我服了,这标题这么炸裂,结果视频里就是一群乌压压的人,连叶梦露的影子都没拍到。】
【众所周知,你叶姐不是个大度的人,不必什么香的臭的都往她身上贴。】
【赫赫只是休息一段时间,怎么感觉视频里说的是要驾鹤西去了?营销号能不能死?】
【我无语了,我还以为是两方和好了,这么炸裂,结果就是胡编乱造。】
【营销号是过年没吃点好的?没看见人家医院不许围观吗?影不影响人家正常工作?过年都不能回家值班的医生护士惹谁了?】
【人家去医院就必须是去探病?不能自己有毛病?】
【上边的黑子皮捂好,别让我炸你号。】
虽然没什么人相信这个炸裂的剧情,但不得不说,有争议就有热度,这个视频的排行正在飞速上涨。
只是拍到了叶梦露进医院?
不,没有那么简单。
这么大规模的媒体调动,这么迅速被吵起来的热度,绝对和楼宇撇不开关系。
但他到底想做什么?
这暴涨的热度对他有什么好处?
薛冬想不清楚,她眉头拧的很紧,手还在无意识地刷着评论,突然,一条评论吸引了她的注意。
【你们是真的弱智。这医院本市的人还不认识?楼氏的产业,你们就知道什么背刺什么霸凌,怎么不想想资本运作?怕是有人过完年要复出了,在这制造声势呢。但根据两家的关系,不会是合谋,就是不知道是哪一家,就看谁澄清发的快了。】
这条评论被黑哥点了赞,给了一个大拇指的表情,还配文人间清醒。
底下却更加骂成了一片。
【真是炒作会被骂死的吧,粉丝的命不是命?】
【说真的,层主这种说法是我能接受的。不然大过年的搞这种假新闻,不是炒作我吃屎。】
【这有什么好澄清的,都是胡编乱造要澄清什么?你们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不发声明是背刺粉丝好吧,人家在外边冲锋陷阵呢,你搞这种事情来炒作?】
【说到现在都没人能证明医院里面住的是赫赫吧?但好像大家都默认了,怎么回事?】
【这姐不露脸时间太长了,在医院是最好的解释,除非她能发澄清打脸,打脸就当我没说。】
【背刺姐省省吧,大年买这种热度,吸血吸上瘾了。】
【霸凌姐真是好神气,宝宝们别怕,工作室回复正在准备澄清,赫赫宝宝好着呢,这种新闻一眼假,某人现在flop了,手段也跟之前霸凌一样霸道。】
【赶紧澄清吧,不是粉丝都等累了,难道还真是合作炒作啊?】
薛冬的手指在这条上停留。
她懂了。
楼宇的目的不是炒热度,而是借势压人。
他不一定是找到了赫赫所在,但却大规模地邀请媒体,发出这满篇荒唐的报道。
以叶梦露和赫赫的关系,绝对会立即澄清。
那赫赫再没有动作,就绝对会引起粉丝和网友的质疑。
他在逼赫赫出面。
想通了这层,薛冬却不见得轻松很多,她还有另外一层顾虑。
比起之前,楼宇的手段张扬了许多,为什么?
虽然他错估了赫赫和叶梦露现在的关系,但就这么大张旗鼓地逼赫赫出面,难道不怕被反打一枪?
房名停好了车,见薛冬还皱着眉头,招呼她下车,“冬冬,到了。”
薛冬突然想到了什么,她主动问道:“房叔,楼成生病的事情,还有谁知道?”
“应该没几个人。”房名见她仰起头的样子实在乖巧,没忍住摸了摸她的头,“老爷子这边我们只说了是低血糖,剩下的应该就是他舅舅那边。毕竟是急救,他们迟早会知道,我也是希望他们帮着瞒一下老爷子。”
“虽然”他叹了口气,“但他们到底是亲人。”
薛冬眼睛一亮,她好像懂了。
她清脆地道谢:“谢谢房叔!我先去陪爷爷。”
房名看着跑远的薛冬,好脾气地笑笑。
他一路跟着老爷子从征战商场到全权放手休养生息,也懂得为什么老爷子这么喜欢这个小姑娘。
用老爷子的话来说,“虽然长相不同,但这小丫头的那股剔透劲儿真和青青一模一样,眼睛都很干净。”
特别是笑起来的时候,都会让人忍不住把最好的东西全都给她。
而这个小姑娘的身世,连他都忍不住多照顾她一些,更何况本就有移情作用的老爷子,简直恨不得把她当小姐去疼。
薛冬才跑开两步,手机就震动了起来。
她接起来,是个刚刚见过面的熟人。
“小冬冬。”电话那边拉长了音,故作亲昵。
薛冬皱了下眉,“有事?”
姜月嗔怒:“不解风情,就不能是想你了?”
薛冬:“我们才见过。”
她认真的语气让电话那边的人大笑了出来,她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笑声和喘息声通过电话传出来,非常难以形容。
薛冬下意识扫视四周一圈,见没人才松了口气。
“容我提醒一下。”她开口,“我还是个小孩。”
姜月有些惊愕,随即笑得更加厉害,“我还不至于在那种时候跟你通话,我的宝贝。虽然我很想要你,但你还是个未成年。”
薛冬:“”
她将听筒默默撤离耳边。
半晌,姜月才意识到对方已经不在听了,她唤了两声,好歹稳定住了情绪,“我听到消息,楼成住院了?他没事吧?”
薛冬挑了下眉,看来姜月在楼宇跟前的地位确实不低,这种消息都这么快得到。
但她显然不是那种会好心关心合作伙伴身体的人。
薛冬嗯了一声,姜月又问:“他身体不好啊?”
薛冬也嗯。
姜月没有计较她的冷漠,反而越发高兴,连说话都像是在哼小曲儿,“没事儿,我就问问,哎,跟你说个好笑的事呗。”
“什么?”薛冬来了点兴趣。
“楼宇正罚跪呢。”
“他的腿不是?”薛冬不可置信。
“他被人搀着罚跪呢。”姜月又笑了出来,“楼相如罚他就用这种方式,不仅让他身体难受,还要折他面子让他心里难受,心理变态的很。”
“他擅自在楼成住院的外面引来记者,让老爷子生气了,收了原本答应给楼相如的一片地。”
“老爷子不愿意罚孙子,自然就罚老子。那地对于楼相如来说非常关键,现在收回恐怕影响不小,气的他让人把楼宇从酒桌上扛回去了。”
“哎。”她笑够了又问:“楼宇干这蠢事的原因你应该知道吧?”
“就算没能逼出他想要的人,你猜那群记者多久能得到消息,里面住的是楼成?这个蠢货在对外界宣告他才是楼氏唯一的继承人呢。”
第171章
“但他恐怕想不到,老爷子插手了。”
姜月笑的开心,仿佛看见楼宇倒霉对她来说是一件多么愉悦的事,“那群记者在外边等一辈子也等不到所谓劲爆的消息了。”
薛冬闻言点了点头。
她也猜到了。
医院是老爷子管辖下的,楼宇的手伸不了那么长,他也没那么快知道赫赫住在那里。
这本身就是一个逼赫赫出面的局,但前提建立在叶梦露方会很快给予回应和澄清上。
一旦一方回应,另一方保持沉默,他完全就可以造势逼迫,将粉丝当成枪来逼赫赫出面。
但这一步他也要失算了。
薛冬打通了叶梦露的电话。
“冬冬。”叶梦露明显也看到了视频,知道医院下围攻的记者都正在寻觅她们的踪迹。
她神色焦虑,“对不起,我不应该擅自跟过来。”
“和你没有关系。”薛冬安慰,“你只是很小的一个导火线,没有你,也有别人。”
隔着听筒,她也能听到赫赫在那边的声音,“是薛冬?”
薛冬问:“你和赫赫的事情,谈的怎么样?”
还没等叶梦露说话,赫赫的声音就放大,“让我和她说。”
赫赫的声音听着有些紧绷,但比薛冬见她的时候那个心灰意冷万念俱灰的样子好了很多。
她硬邦邦地开口:“那什么,你做到了我的要求,我答应了,我可以帮你们出庭作证。”
冬日也有薄薄的阳光。
薛冬听见这声音,看见了自云层后破出的阳光,化成光照的通路,仿佛能一直抵达理想的彼端。
但这只是开始。
她嘴角有浅浅的笑意,随即又消散。
“不对。”
“嗯?”
听着听筒里传来的猝不及防的诧异的声音,薛冬纠正,“不是帮我们,是帮你自己。”
“你不要得寸”赫赫的下句话还没说出口,就哽在了喉咙里。
“帮我自己。”
明明是很普通的几个字,被对面用认真的语气一字一句地说出,竟然有这么大威力。
不知为何,好像情绪被对面这简简单单的五个字瞬间拉扯了起来,她眼睛有热气上涌,鼻子也抑制不了地瞬间堵塞。
“你真是,咬文嚼字。”
她嘴上要强,但拿着手机的手却有些抖。
赫赫的眼睛瞟到了挂在床边的镜子。
那里站着一个女孩。
她像是一朵枯萎的花,干瘪,衰败,即将凋零落进泥土。
她有多久连镜子都不敢看了呢?
赫赫忘记了。
她只记得她厌恶镜子里那个自己,那个满身创伤,灵魂都被淤泥浸染的自己。
但她突然想起,她回避的,不止是那日益可怖的面貌,还有镜子里痛苦求救的自己。
她求救的对象,从来都不是别人。
她绝望的目光,渴求的希望,从来都只放在了她自己身上。
她日日夜夜在镜中哭泣,双臂被束缚,自由被拘束,等待着她的救赎。
“谁都救不了我。”她常常喃喃自语的话好像有了下半句,“除了我自己。”
赫赫第一次没有在镜子前移开目光。
她平静地用目光一寸一寸描摹镜子里的那个女孩。
哪有那么可怖呢?
她明明还年轻,还有着一半的鲜活的人生。
只需要轻轻一拉,她就能跳出来了。
斩断那被束缚的双臂,跳脱那涌动的淤泥。
哪有那么难呢?
——
薛冬刚到客厅的时候,就听见老爷子中气十足的声音。
“你跟我说什么?他兄弟躺医院的时候他在干嘛?他召集记者去围攻去了,还有没有一点一家人的样子?”
“原本好好的一个孩子就被你给养歪了,这事没的商量!别跟老子在这求情,真当我死了?动不了了?”
“滚,你来我这我都觉得是脏了我的地,你还有脸提青青?你给我夹着些尾巴,敢动成成你就给我等着!”
不用仔细分辨,薛冬也能听出电话那头是楼相如。
而出乎她意料的是,老爷子对待楼相如的态度。
不像是在对待儿子,反而是像在对待仇人。
新年期间,楼相如和楼宇并没有出现在楼家,薛冬以为这是因为楼氏经营事务繁忙,但如此听来,好像又不止是这样。
她垂眸掩去眼中的疑问,进了客厅。
老爷子挂了电话,正在咳嗽,他捂着胸膛,脸还通红,显然怒气未消。
“青青,过来。”他都没有察觉自己叫错了名字,拉着薛冬的手,目光恍惚,“是爸爸对不起你。”
薛冬皱眉,她心中一紧,赶紧轻声呼唤,“爷爷,我回来了。”
老人的目光浑浊,有泪花隐约可见,随着她的呼唤声才逐渐恢复了清明。
“冬冬回来了。”他脱力般靠在了椅子上,“饿了没有?让刘姨给你再做点吃的。”
“我吃过了爷爷。”
薛冬在他一侧坐下,轻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
“你别气了,对身体不好。”
“我不气别人,只气自己。”老人摇了摇头,“我这个爸爸当的不称职,爷爷也做的不好。”
“罢了,都是我的报应。”
薛冬懂的心跳的飞快,她预感自己即将听到一些不得了的事情。
她抿着唇,看向老人。
像是被勾起了分享欲,老人一边目光悠远地看她,像是在透过她看着谁,一边碎碎念:“我这一辈子,做错的事情太多。”
“但最错的一件,就是把楼宇他爸带回家。”
他竟连他名字都厌恶到不想念出口。
“我对不起我的青青。”
——
赫赫和叶梦露方并没有人回应。
这个视频的热度也很快消散,所有人都仿佛只是观看了一场荒谬的闹剧。
【我就说嘛,哪有那么多炒作。这些媒体太搞笑了,蹲了一天发现出来了一个背影有点像叶梦露的女生,人家来看病的,哈哈哈哈。】
【我说真没东西写了不如回家种地,浪费人感情。】
【最无语的还是两家的粉丝吧,打了半天发现是耍猴的。】
【过个年,怎么媒体还要冲业绩?】
【我宣布,这次故弄玄虚的所有营销号都要进我的黑名单。】
【幸亏两家都没回应,属于是天降大锅了。】
【那位人间清醒哥呢?人呢?不出来分析分析了?】
【乐子人真是乐到最后一无所有,这真是我吃过最无聊的瓜,没有之一。】
【结尾之仓促让我觉得这些狗仔被耍了,哈哈哈哈哈哈,是哪位好心人大过年的还要搞你狗仔哥心态啊?】
经历这一场荒诞的闹剧,一些有个人色彩的营销号也出来回应,试图挽回一下自己的声誉。
【风口浪尖的媒体人:无语(倒地),不是我故意骗你们啊家人们,谁大过年的还想出来跑户外干工作啊(大哭),我现在也没想明白这事情怎么变成这样的。你们不懂,提供情报那人骗我们没意义啊!】
【笑死,乐子人到此一游。】
【风风好惨,所以真是有人提供假情报啊,摸摸头。】
【营销号也有粉,惊呆了。】
【我说,以后不确定的东西别发出来丢人现眼了,我都替你感觉到尴尬。】
【仓促下播.jpg,表情包做好了,自取。】
【我建议以后这人提供的情报别听了,大概率是跟媒体有仇,来报仇的。】
【风口浪尖的媒体人:不敢了TAT】
事情就这么收尾。
只不过薛冬还是没能去医院看楼成。
自从那场闹剧之后,医院附近时常有不死心的狗仔出没,试图拍到点什么,虽然楼氏安保系统做的很好,但流窜的狗仔却还是难以管控。
她最近的电影还在热播,人气旺到蒙着脸都会被发现,要是拍到这才是比之前那场乌龙都大的新闻。
鬼知道那些媒体会为了挽回面子,编造出多大的瓜。
崔东倒没有她这么容易满足,“这次电影还是埋没了,媒体买量过少,宣发拉了后退。”
“少吗?”
薛冬回想起随处可见的海报跟大屏,“我怎么没觉得?”
崔东无语,“你不能只看你能看见的,营销宣发这东西每次都要占大头的原因就在这里,方方面面都得顾及到。你真以为线下推几个大屏就能吸引到什么观众?况且那些也不是剧组买的,是你粉丝包的。”
“”
“还有,你跟那个导演说说,让他看一看微博,发一下贺图。粉丝都已经排队抗议了,一点反应都没有,唉。”
崔东在见惯了那么多精通于营销的团队,对于这个只顾着打磨作品,对于宣发营销生涩到不行的团队就只有叹息。
现在就是砸钱赚人气的时代,酒香巷子深这说法已经不吃香了。
要不是几个主演自带讨论度,又有芝玉奖加持,这电影纵使拍的再好,也真不一定能有现在的成绩。
他看着,甚至恨不得自己上手。
“三十亿贺图我做好发给你了,你转发给他。不知道在干嘛,自己的作品都不操心,发微信也不回,真是。”
这是薛冬没有想到的,她这段时间完全被楼宇的事占据了心思,自己的电影都没怎么管。
但楼成还躺在医院里呢,他哪来的手发贺图呢?
“呃,好,我转发给等等,多少亿?”
第172章
电影票房破三十亿这件事,让薛冬惊讶到说不出话。
她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但猛然间知道自己出演的电影有了这么高的票房是一种非常复杂的感觉。
复杂在于,自己的作品被人喜欢当然是很让人高兴的事。
但这三十亿跟她毫无关系,这就十分难受了。
崔东劝她放平心态,“面包会有的,汽车也会有的。不就是三十亿吗?冬冬我算过了,以你现在的出场费,连轴转最多三百年,咱也就挣回来了。”
薛冬谢谢他:“多谢哥,我有干劲多了。三百年后,我这钱绝对会分你一半。”
崔东很感动,“那咱别说了,今天就出去跑活动吧?”
“下午要回学校了。”
寒假收假,虽然只有七天假期,但这对于疲惫的高三生来说,已经是一个无比重要的假期。
七天的休整,让这群十八九岁的孩子再见面时,爆发出了极大的热情。
这种和同龄人重逢的感觉是特别不一样的,而时间更是赋予了彼此新鲜感,甚至只是打个照面都有无数的话聊。
刘菲在一进教室的时候,就锁定了自己的目标。
她咧开嘴巴,挤进层层叠叠的人群,嗷了一声,一下子抱住了薛冬。
“我靠,刘菲你不讲武德!”
还在薛冬周围磨磨蹭蹭,连搭话都没来得及的同学气愤出声,大声嚷道。
“这叫各凭本事!”
刘菲大叫一声,松开手眼睛亮晶晶地看向薛冬。
她目光炯炯,嘴唇颤动,一副要问出个底朝天的架势。
这也不能怪她,她没有在过年家里播出薛冬出演的广告时放个礼炮,昭告天下她是薛冬的同学已经很不容易了。
而更让她压抑不住内心的骚动的是,网络上粉丝都在欢欣鼓舞的三十亿票房。
普通人家的孩子,可能在自家存折里连个百万都很难见到。
猛然间知道同学拍的电影票房已经达到三十亿,很难控制住自己蠢蠢欲动的心。
“三十个亿啊”刘菲掰着手指数,“一二三四五”
“好多个零啊”
“采访一下,冬冬,你什么感受?”
她用手作话筒,伸到薛冬下巴跟前。
薛冬环视一圈,被一双双晶亮的眸子和立起的耳朵吓到,“我很开心?”
“切!”刘菲痛心疾首,“官方!都是同学冬冬,说点心里话!”
“心里话那非常开心?”
刘菲摇摇头,怒拍桌子,“冬冬,我要是你,我现在就回家,这什么破习,老子不学了!”
有同学嗤笑出声:“你当人家是你呢刘菲?”
“去去去!”
“冬冬~”刘菲捧着脸发癫,“三十亿啊三十亿!”
“但这只是票房,剧方实际收益还要扣除交税,影院分成,和发行商分成,最后还要减掉成本,和投资人分账。”薛冬一连串的名词砸的刘菲头晕眼花,她一点都听不懂。
“那可是三十亿诶。”
“那和我没有也什么关系啦,我没有电影分红,拿的出演费是固定款项,早就结过了。”
闻言,刘菲可惜地唉了一声,“好吧,那你好歹跟这比巨款离的那么近,我这辈子是看不到那么多钱了。”
刘菲鼓了下腮帮,突然想起了什么,“但你是芝玉奖最佳新人啊!”
薛冬连连摆手,“奖还没颁,大概率不会是我啦。”
“我看不一定。”有同学实在忍不住了,凑上来跟她分析,“你看,我在家就给你查过了。”
“楚女郎戴欣,童星祁强,星二代宋琪,视后转型姚幺是吧?”
“戴欣虽然是楚女郎,但楚导有个魔咒,电影能拿奖,女主角绝对拿不到。依据这条定律,这姐姐今年也要陪跑。”
“还有祁强是吧?童星出身,乍一听很厉害,但演的那部电影,说实话,我都没看下去。他有点演技,但选片太烂了,拍的那种烂俗爆米花,有点逼格的奖项都不会选他。”
“强啊欣姐,娱乐圈达人!”
听众赞叹,惹得宋欣嘿嘿一笑,再接再厉。
“还有宋琪,说句不该说的,没了她爸她还算啥?都二十多了还吃父母饭,还不如我呢,好歹我去年还去麦当劳兼职了。”
“卧槽,宋欣你脸挺大啊,真当你跟宋琪一个姓就一家人了啊,还跟人家比。”站她旁边的男生皱紧了眉头,明显对于宋琪很有好感,“人家哪有全靠父母?圈里人缘好些那是人家自己的本事好吧?”
宋欣尴尬地笑笑,满口答应:“对对对是是是,我的错我的错。”
“那还有姚幺呢,你没说完啊宋欣。”见她停下,还有不满的围观者提意见。
“姚幺啊,她倒是有点竞争力,演技好作品也不错,但有一点很致命。”她顿了顿,“我们这有姚幺的粉丝没?”
“你快说吧,卖什么关子。”
听故事听上瘾的同学们催促,毕竟身处这个令人紧张的环境,一点乐子都会被无限放大。
他们从来没觉得这种八卦这么好听。
“致命的一点,就是年龄太大。”宋欣见没人反驳,才放下了心,“你们也知道姚幺拍电视都多少年了,演技就是熬都熬出来了,她跨界拍电影,要是演技不好才会被人骂死。但芝玉奖颁的是什么?新人奖诶!她虽然是影坛新人,但要得奖了才是对其他人的不公平好吧。”
“不公平?”一道女声响起,“各凭本事,难道就因为年龄就能扼杀被人拿奖的可能?”
宋欣嘿了一声,来劲了,“刚才让你们认粉丝你们不吭声,我都说了又来狙我,搁这埋伏我呢?那姚幺都四十多”
她被人轻轻从后面拍了一下,薛冬也面露不忍,凑上去提醒“王老师来了。”
“王!啊什么?”宋欣吓的一个激灵,学生刻在骨子里的怕老师让她演绎得淋漓尽致,当场就一个转身乖巧地坐在了前桌的座位上。
“继续说啊。”教室里安静下来,王雨走进,用食指敲了敲宋欣的桌子,“分析一下,四十多就怎么了?”
她脸上还带笑,但语气怎么都让人感觉到危险。
宋欣低头,迅速滑跪,“我错了我错了,姚女王转型顺利,演技老辣,是夺奖的强力候选人,薛冬你可要小心了,竞争激烈哦。”
这态度的剧烈变化引发了班里四处响起的隐忍的笑声。
王雨也没忍住笑了出来,她站上讲台,“大家以后也要记住,你们也在一岁一岁长大,变老,不能拿年龄这种事情去评判别人。”
“是!”
底下响起了稚气的应答声。
王雨弯了眼睛,“还有,我们自己的同学当然是最棒的,薛冬同学,我们都衷心希望你能得奖,大家,是不是?”
“是!”
这次的回应比刚刚还要响亮激烈,刘菲甚至拍着桌子喊了起来,整个教室都充斥着欢呼和尖叫。
这种氛围让薛冬都有些脸红。
“那么,接下来,大家知道我要说什么了?”
“知道——”
“那么,开学快乐,所有人,进入学习状态!”
——
百日誓师之后,时间就已经开始撒腿狂奔。
薛冬上交了手机,将一切交给信任的同伴,头也不抬地埋进题海里。
她偶尔抬头放松一下眼睛,看到的也是埋头苦学的同学,和满黑板密密麻麻的板书。
这间教室看似毫无改变,但仔细看去,教室的前边已经挂上了每天被撕上一页的倒计时牌子,教室后边的黑板报也变成了薛冬亲手写下的板书:且长凌风翮,乘春自有期。
那个让无数人恐惧又期待的考试,还是一天天临近了。
无边无际做题的日子无疑是枯燥的,但没有一个人再喊累,就连老师上课的时候都下意识地多用力几分。
每一个人都在奋力拼搏,就连刘菲都没有了碎碎念,嘴里念叨的变成了永远背不完的单词。
他们不一定知道这场考试意味着什么,但没有一个人想被落下。
笔尖的沙沙声带来了悄然来临的夏天,空气里是滚烫升腾的热气,这种天气连风都很燥热,因为里面藏的是无数炙热跳动着的热血和青春。
这就是薛冬十八岁的夏天。
终于,在黑板上的倒计时彻底归零,教室也空空荡荡时,该来的那场考试,终究还是来了。
——
薛冬走出考场的时候,正值初夏。
路边的树木葱郁又茂盛,投下一片片阴影,然后又有一群一群在外等候的人拥在这些阴影中,像是树木孕育的果实。
她吸了口气,烘热的新鲜的空气涌入口鼻。
高考是她的这么多次轮回的执念,好好地完成了它就像是做好了最大的课题。
她好好地完成了这一件事,其他事情也一定会一件件全部做好。
“冬冬,这里!”
她看见了捧着花的一群人簇拥在一起,在人群中无比显眼,她扬起唇角,朝她们跑去。
入目是那张俊朗的带笑的脸。
他脸上还是没有血色,身板也看着单薄了很多。
而他身边的,则是叶梦露,唐冶,崔东,方琦,柳烟
甚至还有浑身上下一点没露出来的柳毕。
他们竟然都来了。
在人潮里,这群颇有些知名度的人被挤着,埋在人堆里,但却没人在意他们的身份,只顾呼唤着自己家学生的名字。
“怎么样,考得还不错吧?”
唐冶朝她挤挤眼睛,“你都不知道把我楼哥紧张成什么样了,昨天晚上一宿没睡着,心率检测仪差点给干爆炸,今天护士都不让他出门。”
“我考试他紧张什么?”
薛冬抬头看向楼成:“护士不让你出门,你怎么来的这里?”
“我”
楼成轻咳一声,将薛冬拉至身前护住,“小心点,别被撞到。”
薛冬狐疑地看他一眼,但考试完毕的后遗症是精神突然放松的不适应,她没精力深究,暂时放过他一马。
“好了,东哥,现在你可以给我讲结果了,最后芝玉奖的提名到底”
她的视线扫过不远处高楼上的大屏,忽的放慢脚步。
那是一个熟悉的身影。
“冬冬,你原来的队友还蛮厉害,你断网这段时间她很火的,改编的那首rap也很好听。”
唐冶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你应该不知道,她参加了个节目。用了本名剪了短发变了装扮,最开始根本没人认出来她是你的队友,还是火了之后才被扒出来的。有这个魄力也是不容易。”
“嗯。”薛冬的笑容扩大,“是不容易,而且很厉害。”
楼成将手机递给了薛冬,这是她很久都没有触碰的东西,现在也终于解禁。
手机适时地震动了一下,薛冬点亮屏幕,上面有一条讯息。
“祝愿你迈入崭新的人生。”
薛冬突地愣住,又看了一遍信息,终于没忍住含着泪笑了起来,她回身抱住几人,“我们都会迈入崭新的人生。”
“嗯!”
第173章
“你说是谁得奖?”
薛冬愣住了,半张着口回头看崔东,有种听到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的感觉,“哥,我不小了,你骗不到我。”
不远不近跟着他们的柳毕闻言,嗤笑了一声。
“连这点自信都没有?”
“这”薛冬回头看了一眼包成神秘怪人的他,嘴角有些抽搐,“谁有自信一定能得芝玉新人,哥你吗?”
过度自信就成自负了,她可不是那种自负的
"啊!"转过头来的薛冬猝不及防地被奖杯堵了眼,大脑还没反应过来,嗓子先喊了起来。
身边有路过揽着小孩的家长瞥过来了一眼,随机吃惊地拍了拍怀中的孩子,手指了过来。
崔东迅速收回刚刚掏出来的奖杯,“快走吧,小心待会被人认出来拦在这了。”
“让我看看让我看看。”薛冬围着崔冬团团转,像是一只嗷嗷待哺的春雀。
她终于摸到了这座金制的,刻着最佳新人奖的奖杯。
触感很好,很有份量。
“祝贺你即将开启全新的坦途。”
崔东笑到牙花都露了出来,他代替薛冬去参加了颁奖礼,原本只想着攒点经验认认路,没想到猝不及防地被叫上台代替领奖。
就如同他没想到一般,所有观看典礼的嘉宾,观众,就连主持人都没有想到。
大屏幕扫过现场的时候,他首先就被底下一众人强忍惊愕,微笑鼓掌的场面爽到了。
崔东看着面前爱不释手摸着奖杯,眼眶湿润话都说不出来的薛冬,也诡异地悄悄爽了一下。
他一直忍着没给她说,就是想在这个时候亮出法宝,再看一次薛冬哭唧唧的样子。
“有一个好消息,有一个坏消息,你听哪个?”
崔东得意地嘴角上翘,一脸神秘。
薛冬的天线竖了起来。
“我被观众骂了?”
这也是她能预料到的,毕竟她身份是流量,出演的角色也只是个配角,就算被颁奖,也很可能不服众。
“不对。”崔东故弄玄虚。
唐冶在跟前捂着嘴噗噗地偷笑。
薛冬狐疑地看他一眼,“我没挨骂?”
如果是这样,倒真算是个好消息。
“是没挨骂。”崔东点头,“那么坏消息是——”
他将手机界面放在薛冬面前,上面赫然播放着一个视频。
薛冬拧起了眉头,熟悉的声音让她有种不详的预感。
“坏蛋呜呜呜呜呜”
是她的声音。
有种难以言说的尴尬让她从指尖开始发麻,胳膊上爬满了鸡皮疙瘩。
薛冬沉默地看着视频,耳朵通红,半晌没说话。
崔东美滋滋地,“幸亏当时我拍了你这个视频,当时颁奖过后,我看风口不对,立马当机立断让小王放出去了。这不,风评立马逆转,你看看评论,都是夸夸。”
薛冬颤抖的手指点在屏幕上,评论里的哈哈哈哈和没想到妹妹这么可爱占据了半壁江山,剩下的才是一些,妹妹得奖实至名归!之类的夸奖型话语。
“这就是坏消息?”薛冬现在感动的情绪已经全部消散,她局促到脚尖都并在一起,挑起眉头咬牙切齿问崔东:“都是夸夸不应该是好消息吗?”
“当然不是。”崔东摇头,“坏消息是——”
“这视频挂了三天热一。”
“天啊!”
薛冬捂着脸钻到了叶梦露怀里,她感觉到人生已经灰暗了,那还有什么未来的坦途?
三天!
那不就差拿着视频怼给当街路人一个一个按头让人硬看了?
“没事。”她被人拍着背,“咱们是给老爷子们表演过节目的人,经历过大风大浪,这算个什么?”
薛冬哀嚎一声,死去的记忆又爬起来攻击了她。
她宣布,她已经社会性死亡,没有急救可能。
——
盛夏酷暑,烈日当空。
蝉鸣混合着空调外机的嗡嗡声,乏味且单调,但这就是这个夏天的主旋律。
谢朵朵刚踏出门的一瞬间就收回了脚。
她转头地冲着屋内,“朱玉别出来了!外面热的烫脚!”
“不出去那干嘛?”朱玉穿戴整齐,身上背着小挎包,“在屋里我都窝臭了,早知道冬冬这个暑假没有一点动作,我就不请假了。”
“那些营销号口里没个准,昨天说今天必有大动作,今天说明天,真当新闻就是猜出来的?”
谢朵朵被迫迈出了门,她的每一步都很痛苦,“我感觉现在我就是一只在空气炸锅里预热的烤鸡,等会还要下锅煮。”
“泳池里有空调的。”朱玉哄她,“要不是有人发在泳池偶遇他家哥哥的照片,我也不会带你去碰碰运气。冬冬刚毕业,肯定要好好享受一段时间暑假,说不准就去游泳了?”
谢朵朵眼睛亮了起来,随即又反应了过来,“你逗我吧?冬冬刚毕业,她不参加毕业旅行,这么热的天跑到市中心游泳?”
朱玉敷衍地笑笑,拉着她强行融入炙热的空气。
热浪扑面而来,谢朵朵感觉到自己全身上下都瞬间被灼伤,窒息感迎面而来。
真不愧是天气预报上四十度的高温。
“我真是信了你的邪。”
到了游泳馆门口,谢朵朵看着门庭紧闭的游泳馆和空空荡荡连只蚂蚁都没有的街道,不禁发出了哀嚎,“朱玉你整我!”
朱玉也傻眼了,这街上连个树荫都没有,她看手机都得眯着眼,“我提前问过了,他们明明开门的。这大夏天我们在水里泡一天,多舒服啊?”
“舒服是挺舒服。”谢朵朵感觉自己已经在融化了,“免费桑拿嘛,是吧?”
“你先别急,我打个电话问问。”
“冬冬见不到也就算了,你不会让我还要顶着这太阳走回去吧朱玉?这不是大冤种吗?”
“接不通”
“”谢朵朵突然开口,“朱玉,不用打了。”
“这上面写着呢,营业时间14:00。”她指着墙上贴的数字,语气绝望,“现在才12点,还有两小时。”
“”朱玉立马低头,“对不起朵朵,我错了,找个奶茶店吹空调吧,我请你喝奶茶。”
滑跪的速度甚至比谢朵朵生气的速度快。
“走吧,我喝青提茉莉奶盖。”
泳池所在的这条路是市中心的位置,但不是商业区,路上的便利店很多,但没有一家可以坐下的奶茶店。
“朱玉!前面是法院!”谢朵朵已经连发火的力气都没有了,“这边能有奶茶店?我们是要去法院里蹭喝的吗?”
“那导航是往这边的呀。”
朱玉很委屈。
她站在法院外墙的小小阴影处,重新设置了定位。
“提醒我们向前,二十米右转。”
谢朵朵无情提醒,“往前是法院,右转进去了。”
"进去"朱玉慢半拍反应了过来,正嘴角抽搐重新翻开软件,却感觉到谢朵朵力气极大地攥起她的胳膊,将她整个人往前带。
“姐,咱就是说不就是泳池关门,奶茶店走错路吗?不至于带我进法院吧姐?”
她被拉地踉跄两下,才站稳了脚步。
正准备滑跪道歉,却听见谢朵朵小声而谨慎,“嘘!小声!”
“你看那是谁?”
谢朵朵贴近了朱玉,两个女孩此时也顾不得温度,小心翼翼地叠在墙上往里面看。
“是楼宇吧?”虽然里面的人很多,但朱玉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他来法院干什么?”
虽然之前薛冬被楼氏冷藏的消息并没有向外透露,但敏感的粉丝还是感觉到了不对,即使后面有数学竞赛颁奖的事澄清了这个传闻,谢朵朵也依旧对楼宇印象不好,下意识觉得他是被告。
“他那么有钱,还有到法院的一天?什么人敢告他啊。”
意识到自己意外闯进了什么现场,谢朵朵和朱玉格外小心,直到听见了咔擦的摄影声从耳后传来。
她们回过脸,竟意外发现了不少藏在草丛,树后,甚至公交车牌后面的摄像头。
“靠。”谢朵朵兴奋了起来,“第一手吃瓜现场?”
“快看,又有人出来了!”
楼宇被众人围着,他却并没有想走的意思,显然是在等谁。
果然,不多时,就有人从大门处又走了出来。
“我靠,那是叶梦露吧?”作为追了薛冬每一期综艺,甚至还去过现场的忠实粉丝,谢朵朵对于这个身材曲线极好,长发及腰的女星也十分熟悉。
此刻,她站在外面,离楼宇有一段距离,但明眼人都能看出两者的针锋相对。
这场面信息量很大,甚至连摄像机的咔擦声都激烈了不少。
难道叶梦露之前被黑的事情是楼宇的手笔?
但仅仅是这样就能让楼宇被传唤上法庭?
“牛啊朱玉,这定位定的真到位。”
谢朵朵正目不暇接地吃瓜,突然却被一个更加熟悉的身影吸引了视线。
耳边传来了朱玉带着热气,更加小心翼翼的声音,“朵朵那不不会是”
谢朵朵的视线凝固了,她兴奋的笑容已然消失,连耳后的热气都感受不到。
“是冬冬。”她沉声道。
第174章
就如同之后沉默回家的谢朵朵和朱玉一般,拿到第一手资料却被强制性压下的媒体们也感觉到了,这次的事恐怕是个大的。
有不信邪的媒体发布了照片,可还没来得及炒热度,照片就被下,连个人号都被封禁。
“等着吧。”有同事翘起二郎腿,“等结果,这次恐怕是锤到某人命脉了,没那么轻易放开口子。”
“不行。”拿着第一手资料却发不出去,焦灼的媒体人恨不得出去卖报,“这次没抢到一手,我血压会爆。”
蹲点了一个多月才蹲到的消息,就这么被压下了?
他焦虑地刷新着刚发出去却被限流的微博,试图重新发送,却被上面一个大大的感叹号怼了眼。
“唉,小留,你手机。”
李留摔了下鼠标,接过了手机。
“喂?”他语气很冲。
“什么消息?我们哪有?”
逐渐的,李留的语气却逐渐缓和,甚至电话快结束的时候还笑了起来,他点头哈腰,“一定,一定。”
同事见怪不怪地看他,“看来这微博是发不出去了?”
李留轻蔑一笑,“有钱挣就行了。”
同事摇头,“啧啧啧,看来这次是个大单哦。”
李留挤挤眼睛,“大人物,不在乎这点,我看啊,那几个小女生难咯。”
——
正如李留说的,薛冬这边确实进行的非常艰难。
一审判决来的很快,主要是因为薛冬这边证据齐备,打了楼宇一个措手不及。可对方确实不是吃素的,一个人身后站着一整个律师团队,判决结果出来就上诉,申请二审。
“没有回应,给我拉黑了。”方琦面露难色,他在手机上飞速发着消息,只差临门一脚,这个时候有人退出,简直是功亏一篑。
叶梦露情绪不是很高,她蔫蔫地躺在沙发上,焦虑地刷着手机,“二审不知道又会出现什么变数,那天到场的媒体那么多,竟然一篇报道都发不出去。”
薛冬点头,“毕竟他是楼氏继承人,这个时候曝出丑闻,身后的楼氏也会受影响,就算他没有动作,他身后的势力也会有动作。”
“那就看着他们这么控制舆论?”
“不对。”薛冬从厚厚的资料中抬起头来,她点了两下屏幕,“楼宇的目的应该不仅仅是要压制消息,仅仅是这样对于与他来说意义并不大,待到二审结束,该曝光的还是会曝光,除非他有把握二审就解决整件事。”
不止是嫁祸于姜月,他应该还有其他手段。
她皱眉,正准备起身,手机却突兀地响了起来。
是个陌生号码。
薛冬有些预感,她沉默了两秒,打开了录音才接起了电话,“”
她没有说话,那边也没有,只是传来了清晰的呼吸声。
忽地,一道沙哑的男声响起,“就这么恨我?”
薛冬绷紧了唇角,她听着这道和楼成嗓音很像的声音,心情却并不美好。、
这虽然是她第一次接到楼宇的电话,但却无比清晰地第一秒就认出了他。
只是这时,她再听到这声音却没了恐惧,只多了厌恶。
“让我想想是为什么,就因为冷藏了你一段时间?还是因为你的男朋友想要楼氏?”
“这么急切地手足相残吗?真是让人伤心。”
薛冬冷笑一声,“你还是这么恶心。”
“大可不必说这种话。”楼宇轻笑道,“不过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做生意就是这样,看不惯是你还太年轻,你还不懂其中的乐趣。”
他语气中透出的胜券在握让薛冬感觉到了奇怪。
“你就这么笃定?”薛冬的手在纸上无意识地划拉,她的大脑飞速运转着,“牢里的滋味好受吗?楼家大少爷?”
楼宇的语气恶劣了一些,“这么好奇,你来试试?薛冬,你别以为跟在楼成后面我就拿你没办法,他现在连床都下不了吧?还能活多长时间?距离二审开庭还有一个月,你要不要看看这一个月的时间我可以干嘛?”
他粗轧的笑声混合着激动情绪的喘息声在电话里回荡,仿佛胜利于他已经唾手可得。
这一个月?
薛冬感觉自己好像捕捉到了什么。
有什么事情是一个月之内会发生的?
她没有最后一次失败的记忆,只能拼命地催促自己开始思考。
一个月
“别怕。”楼宇笑够了,打火机的声音响起,他的声音含混不清,“我会对你温柔一些的,你和赫赫很像,我很喜欢你。”
“哦对了,赫赫是在你们那吧?替我好好照顾她,告诉她,我很想她。”
电话挂断,薛冬还在思考。
叶梦露见她一脸凝重,心又沉了几分。
“楼成还昏迷不醒,楼宇是唯一继承人,他背后是楼家,就算有一审基础,我们也很被动,很可能根本动摇不了他的地位。关键是我们现在什么都做不了,该做的事情都已经做完了,只能等他们行动。”她干脆坐起身来,拦腰抱住薛冬,“冬冬,告诉老爷子吧,他是个好人,会帮我们的。”
薛冬缓缓摇头,她咬住下唇,突然想到了一件会在一个月内发生的事情。
她紧张地眨了眨眼,语速颇快地说:”梦露姐,我们加快动作,庭审不能在一个月后。”
“好。”
——
这个闷热死寂的夏天,终于还是被一则视频引爆。
许久没有更新的赫赫账号更新了一段视频。
最初,并没有人在意,还以为只是赫赫休息够了宣布回归,甚至还有很多粉丝连视频都没来的及看就在底下抢起了前排。
可当他们点开视频,就完全被视频中所透露出的巨大信息量所震慑。
视频里的赫赫是从来没有的慌张和仓促,镜头晃动,映出消瘦到脱相的她本人。
她蜷缩在角落,仿佛承受着极大的痛苦,鞭打皮肉的声音和她的痛吟声交织,任是谁都能看出,这个女孩在遭受的,是一场暴力的单边屠杀。
镜头晃动间,映照出了几张模糊的人脸,然后摔落,变黑,只能听见越发激烈的打击声和痛苦的哀嚎。
抱着欣赏漂亮姐姐心态的粉丝点开视频,全部都受到了巨大的惊吓。
视频中赫赫的惨状,让路人都忍不住为其揪心,又何况是天天把她放在心尖上疼的粉丝。
视频里并没有明显地照出是谁在对这女孩开展暴行,赫赫的微博也一字未发。
好事者已经在下边讨论起了对象。
【好家伙,这是之前的视频吧,那个时候赫赫还是长发。】
【破案了,叶梦露霸凌实锤。】
【卧槽好狠,直接拿鞭子抽吗?看一秒我就退出了,现在都感觉汗毛倒立。】
【是个男的吧,身影不像叶梦露啊。】
【粉丝不用洗了,那个时候曝出的就只有叶梦露的事情,除了她没别人,下手好狠。】
【就这还有脸复出吗?】
【赫赫为什么现在发这个视频啊,是又受到什么威胁了吗?】
猜测越来越多,但大多数人都觉得视频中的鞭打赫赫的人是叶梦露,于是,巨大的舆论声被水卷着冲来。
#叶梦露霸凌视频#
#赫赫被打#
更多类似的词条冲向热搜,就连当初和叶梦露关系不错一起发声的薛冬都受到了波及,微博底下充满了“为虎作伥,小叶梦露”之类的词语,粉丝都清理不过来。
叶梦露看着微博,眉头紧皱,电话响起,屏幕上赫然显示赫赫两字,她回头看向薛冬,“要接吗?”
“接。”
这个视频的发出显然打乱了她们的计划。
在她们的计划中,赫赫会作为二审证人出席,为了保证她的安全,她们不会让她提前曝光。
可这个视频突如其来地火爆,让她们无比被动。
现在的叶梦露和薛冬两人无论发出什么消息,都会被认为是转移重点,避重就轻。
他们已经在舆论上站了劣势。
除非能先证明视频中的人不是她们,才有可能改变舆论情况。
而最关键的是,在这样的节骨眼发出这样的视频,赫赫是否还站在他们这边?
刚刚楼宇的话,是否在暗示些什么?
“喂。”叶梦露接起来电话,她开了扩音,那边是赫赫急迫的声音。
“视频不是我发的。我的账号归公司管,视频是我那时候拍的,但被他发现了,没能放出来。”
她听这边没有回应,越发着急,“我知道我说这些很没有说服力,但你们要相信我。”
“赫赫。”叶梦露冷静开口,“你当时和我说过,账号在你手上,而且,那个视频的发送ip,是你所在的医院。”
赫赫哑声。
薛冬点开了微博,又发现了一则飞速上升的热搜。
#赫赫楼宇#
点开后,是楼宇公开恋情的微博:@赫赫,是我的女朋友,谁都别想欺负她。
配图是一张手牵手的照片。
底下的评论也炸开了锅。
【所以姐姐是因为男朋友给了她底气才敢公开原来的事吧?叶梦露太恐怖了。】
【原来是楼家大少爷!祝福!姐姐值得!】
【好恶心啊,以前还喜欢过叶梦露,现在我对薛冬也没什么好感了,之前两个人还一起声明,物以类聚,她能是什么好东西?】
【难怪之前队友会在背后那么说薛冬,说不定薛冬也是霸凌者,请求严查!】
【排。】
“这才是他的目的!”赫赫情绪激动了起来,“我要出庭作证的,你们不能不相信我。”
“可是。”叶梦露语气复杂,“赫赫,他承认你是她女朋友了,你安全了。”
“至少在大家所有人的视野下,他不会动你了。”
沉默让整片空气变得紧张。
半晌,赫赫冷静的声音传来,“是,这是他给我的报酬。”
第175章
“但视频不是我发的,我也没有答应他。”
赫赫的声音略带沙哑,“我知道,我有前科,你们不相信我也很正常。”
薛冬:“只要你说,我们就相信你。”
叶梦露有些惊诧地看了眼薛冬,却被她一眼安抚了下去。
薛冬知道叶梦露想说什么。
作为这件事情的受益者,赫赫收获了大众的同情和楼家大少爷女友的身份,只要她选择退出,完全可以凭借这个在圈内平步青云。
但薛冬看着那个视频,又总觉得作为受害者本人,她不会忘记自己满身伤疤是怎么来的。
楼宇把她受屈辱的视频发布在网上,又何尝不是一种威胁。
她能鼓起勇气给她们打这个解释的电话,就已经说明了她的偏向。
薛冬并不喜欢赫赫,她自私,虚荣,背叛了叶梦露。
但私人恩怨归私人,作为同样是受害者,至少她们现在是一个阵营,就应当予以相应的信任和尊重。
“我们相信你。”
薛冬又重复一遍,话筒那头传来了赫赫啜泣的声音,她嗡声,半天才挤出来几个字,“谢谢。”
薛冬安静地等待她的情绪稳定下来,“既然他先宣战,我们也不能不应,赫赫,麻烦你做一件事。”
“好。”
让赫赫做的事情很简单,既然楼宇在微博上大张旗鼓地宣扬赫赫是他的女朋友,还放出她以前受害的画面试图将脏水泼到叶梦露身上,一定是笃定了赫赫不会站出来说明情况。
既然如此,就直面他给出的被动局面就可以了。
没有什么比赫赫的本人更有说服力。
“赫赫,你本人的账号在公司手里,那还有没有什么粉丝会知道的小号?”
很多明星在除过官方的大号之外,都会选择养一个只有小部分粉丝知道的小号,平时发发看起来比较真心的动态,也有巩固粉丝的作用。
“好像没有?。”
赫赫想的费劲,但叶梦露却冷笑了一声,“怎么没有?”
被叶梦露这么一点,赫赫突然想了起来。
她在离队之后,是申请过一个小号,主要作用就是发一些悲伤的文字,做实她被霸凌的事实,后面也就不用了。
她声音有些心虚,“不过我已经很久没用了。”
“不要紧。”
薛冬看了眼脸色不好的叶梦露,懂了这个小号的用途,她干巴巴地说:“你先按我说的拍,等会通知你的时候再发。”
“好。”赫赫忙不迭答应。
挂掉电话,叶梦露无奈地叹气,“看来楼宇是抓住我们的心理了,他知道赫赫和我之间,根本不可能毫无芥蒂。”
薛冬当然懂她,叶梦露性格虽然直爽,但也不是毫不记仇的傻子。
她能去找赫赫,劝说她当证人,却不能原谅她。
楼宇这招虽然漏洞百出,但却是精准地卡在了两人的心理上。
赫赫往常就恨不得把叶梦露踩进土里,他就给了她这个机会。
甚至还直接对外宣布交往关系,保证了赫赫最担心的安全问题。
而发布地址在医院,种种迹象都表明是赫赫发送的消息,这是为了让叶梦露心生芥蒂,就算赫赫没有同意他的要求,也会被立于孤立无援的状态。
但他没有预料到的是,薛冬才是团队的核心。
只要有她在,即使叶梦露对于赫赫并不相信,也会先听从薛冬的意见。
但楼宇始终没有把这个年龄很小,没受到过什么伤害的女生放在眼里。
就是因为这样,他才会以一种威胁的姿态来电,妄图吓退她。
薛冬手机震动,她收到了一则讯息。
“方琦。”薛冬放松了下来,“不用劝他们了,你给现在还在的所有人发一条消息。”
“既然他要把事情闹大,那就顺势而为。”
——
对于所有上网冲浪的所有吃瓜群众来说,最刺激的无非就是——
刚刚迟到嘴边的瓜馊了,刚刚说过的话打脸了,刚刚扔出去的刀子变成回旋镖了。
而现在,他们就完美面临着这一局面。
王小明在家里把键盘敲的噼啪响。
他之前追过sweaty,也算是他们的忠实粉丝,周边专辑也曾经堆成了一小座山。
直到赫赫曝出叶梦露霸凌,他才发现原来自己磕的CP是假的,团魂是假的,连友情都是假的。
自那之后,他就封心锁爱,决定做互联网最冷心冷血的乐子人。
要说在这两人里站谁,王小明并没有偏向。
赫赫一口一个霸凌,但一个证据都不放,叶梦露之后更是销声匿迹,都不在娱乐圈里出现。
要他站谁,他都觉得不大对劲。
可直到最近,他才看到了赫赫微博上发布的那个视频。
原来被霸凌的事情是真的,毁掉他爱的那个女团的人真的是叶梦露。
自此,他心中关于叶梦露的滤镜也彻底破碎。
他操着键盘,在几人的评论区里来回穿梭,恨不得把心中所有的负面情绪全部宣泄出来,看着那评论区飞涨的脏话,他心里的怒火仍然难以平息。
可就在他刷新着主页,浏览着同道中人的愤怒时,他发现了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微博。
那微博名字是一串数字,头像也是系统的默认头像。
他什么时候关注的它?
不会是微博强制关注的机器人吧?
他正要点取消关注,却不小心点进了那个微博发送的视频里。
“大家好,我是赫赫。”
正准备退出,他却被视频里的主人公吓了一跳。
这是赫赫?
原来这是她的小号。
她怎么变成这样了?
视频里的她骨瘦如柴,露出的皮肤上全是伤痕,整个人看起来像是遭受到了虐待。
这难道也是当时被霸凌的视频?
可仔细看过视频之后,王小明又否认了这个答案。
比起之前的视频,这个视频里的女人更加成熟,而最关键的是,眼神不一样。
之前的视频里,赫赫整个人都透露出的是灰败和绝望。
但这里的赫赫又有所不同,她看着更加破败,浑身伤痕密布,但眼神里却有光。
看着这样的赫赫,王小明的记忆突然又回到了那个被他已经杀死的夏天。
她们横空出道,一首歌爆火了一整个暑假。
他知道他为什么总是没办法喜欢上现在的赫赫了,他总觉得她的眼神里少了些什么东西,不再像在组合里是那样,虽然青涩,但总是有无限的光芒。
压抑住没完没了的回忆,王小明一点一点理解了镜头里赫赫的话。
他表情逐渐扭曲,颅内像是在开八国会议。
这是什么剧情?
叶梦露是被诬陷,罪魁祸首是楼宇?
那个男人竟然还敢大摇大摆在热搜上官宣她们的恋情?
真是人渣!
叶梦露竟然也是让这个男人封杀了多年,那些人竟然不明真相地还一直骂她?
没记错的话,这些年叶梦露的微博下面,总是有一群自诩正义的人士,对一个无辜的人骂着最恶毒的话。
她该多难过啊!
王小明快要把自己怄死,他退出视频,看见了自己刚刚满屏的怒喷叶梦露的话,突然陷入了沉默。
——
楼宇正靠在沙发上,慢吞吞地摇着酒杯。
他没看微博,也能想到那些人被骂的有多惨。
念及此,楼宇阴狠一笑,若不是现在他还在上诉期,律师再三强调,他也保不准自己会做些什么。
一审结束后,他在看守所待了24小时。
这24小时,是他这一生当中经历得最漫长的一天。
重新提起上诉后,楼相如限制了他的行动,甚至停用了他所有的卡。
但他困不住他。
电话响起,楼宇看着屏幕上亮起的姜月两个字,缓慢地扬起了笑,“喂?”
“你来问我官宣的事?你应该也知道,她是这个案子的重要证人,我只是给她做出一点保证,还让她放心。那种女人,当然不会威胁到你的地位。”
“接我?你不怕碰到楼相如了?”
像是被姜月的回答逗笑了,楼宇哼笑了一声,随意地答了一声,“行,叫上孟湖他们,不仅是庆祝我出来,还要庆祝你即将成为我们楼家的女主人。”
“当然,我不会骗你。”
“除了你还能是谁?”
“二审结束,我们就举行婚礼。”
挂了电话,他的笑容逐渐消失,盯着屏幕半晌,嘴里吐出两个字,“蠢货。”
他随意拿起手机,拨给了另一个人,“你准备好了没有?这一个月之内,姜月绝对不能提前发现,不然你就替她进去。”
“你懂我的意思。”
扔下手机,楼宇抿了口酒,闭着眼睛倒在沙发上,享受着被酒精刺激的神经,一点点跳动。
脚步声响起,是姜月来了。
她总是这样,喜欢穿着高跟鞋,听鞋跟的声音碰撞瓷砖传来的清脆响声,在偌大的空间里很有存在感。
就好像这样就能证明她即将拥有这片空间的所属权一般。
楼宇的嘴边露出嘲讽的笑,一转即逝。
贪心总是让人放松警惕。
人在看不清自己的底牌的时候,往往会盲目到难以做出理性的判断。
所有人都这样。
第176章
在姜月推着楼宇上楼的时候,碰见了一个不速之客。
他梳着发胶涂抹过多的油头,身上的西装松垮,眼周青黑,周身散发着糜烂的气息。
他看向楼宇,露出笑容,“楼哥,出来了?”
姜月越过他,推着楼宇往里面走去,他却又跟了过来,“有酒局都不叫兄弟?”
楼宇笑骂了一句:“滚你妈的,我最近身上有事,你别来搅和。”
那人混不在意地笑,弯腰凑到了楼宇耳边,悄声说着什么。
姜月脸色也不好,制止道:“郭一,你别给楼哥添麻烦,他最近”
楼宇翻起眼睛看了姜月一眼,看的她立即消声。
“你说真的?”楼宇对郭一的话有了些兴趣,郭一见状更加兴奋,挤眉弄眼地凑近,手上还比划着手势。
楼成笑了,他转头看了一眼姜月,语气冷淡,“你先去公司一趟,看看我爸有什么事要帮忙,别让他太早下班。”
姜月面露难色,“楼哥,楼伯伯让你”
他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姜月心领神会,轻轻点头,将扶手让给了旁边的保镖。
楼宇转过头,他没有说话,对于郭一的亲热也表现得不冷不热,但默认带着郭一,被身后的保镖推着到了包厢的最里面。
“嫂子真是懂事。”郭一嬉笑道,他们谁都没把楼宇在网络上的官宣当回事。
楼宇嗤笑一声,摇头不语。
他满意姜月的地方就在这里,非常识时务,但她还是有一点不好,总是将自己当成女主人,试图插手他的生活。
但也没关系,她也快要发挥出最后一点作用了。
见他进来,包厢里坐着的一众狐朋狗友才兴奋了起来,音乐响起,酒水碰撞,端是一副纸醉金迷的胡闹景象。
楼宇在面对这些人的时候倒是难得的好脾气,他手中响铃的手机被他随意地扔在了地毯上,换成了装的满满当当的酒杯,起哄声中,他在众人的欢呼中直接仰头喝了起来。
场子的气氛越发炙热,里面的人也越发丑态百出。
包厢门被关上,姜月关上手机,挥手招呼了一下跟着楼宇的保镖。
“最近风头紧,让他注意一下,别太过火,喝酒可以,不该碰的别碰。”
保镖闻言露出苦相,但还是点头。
姜月拍了拍他的肩膀,叹了口气转身离去,唇角隐秘的笑转瞬即逝。
老板不接电话。
楼宇的营销团队此刻非常头痛。
虽然#楼宇赫赫交往#的热搜仍高高挂着,但讨论度却明显有所下降,而且降的异常厉害。
许多疯狂谩骂的账号都偃旗息鼓,甚至有许多评论下出现了些莫名其妙的谜语人。
【朋友,先别骂了。】
【指路233729,懂得都懂】
【老粉报道,别骂了兄弟,等会打脸。】
【资本真厉害啊,这热搜真吓人。】
工作室的小季愁地直挠头。
“老大,热搜又要掉了,咱们这热度是不是掉的太诡异了?”
“保不齐是平台使绊子。”被称作老大的男人叼了根烟,“把我们当冤大头宰。”
“那怎么办?咱们还买吗?”
“买。”
小季直揪头发,“经费要不够用了。老大,你联系下老板,看他有没有什么新指示?再这样真买不起了。”
“打过了,打不通。”
一旁端着泡面的同事笑了起来,“咱们老板能缺钱?咱们热搜位置高,什么牛鬼蛇神都盯着,除了一些带节奏的就是浑水摸鱼的,你就管好热搜位置,其他不该管的别管。”
“也是。”
于是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信息在飞速传播。
作为原来大火的组合,很多老粉都有着私下的群组和联系方式,互相沟通起来非常迅速。
很快,赫赫的这条视频在有意地压热度下,没有上热搜,但出现在了很多人的首页。
直到热度压不下去,开始迅速爬榜的时候,工作室才发现了异常。
“老大,这有条视频上榜了。”
“联系平台,花钱撤。”
他们说的随意,可就在和平台沟通的时候,有另外一条热搜却轰轰烈烈上了榜,相关词条也攀升地飞快,几乎霸占了整个榜单。
“平台拒绝了。”
“艹,什么情况?”
一则事关43个明星的联合声明横空出世,几乎是瞬间就引爆了流量,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留给他们。
原本在吃瓜的各路粉丝们还只是观望,回头却猛然发现,吃瓜吃到了自己家的头上。
如果说赫赫一个人的自白视频还只是让人为之心颤。
那几十个人的联合声明就必须得让人皱起眉头,正视这件事了。
那一张张声明和图片,字里行间蕴藏着的全是苦痛和血泪,让人浑身都起鸡皮疙瘩。
热搜被屠了个遍。
里面的评论中全是流泪的粉丝和震惊的路人。
【卧槽,我看到的是真实的吗?震碎三观了我已经。】
【看到一审的判决书了,只能说,应该死刑。】
【我之前还觉得楼宇有担当,结果原来不是担当,是在威胁人啊,真行,资本的力量。】
【所以还要一个月才能二审?能不能快点?我想看这畜牲死。】
【人家有钱哦,一审都判了还能出来上诉,说不准就要找两个替罪羊完事。】
【能不能干点实事???】
【笑死,他承认恋情的热搜还挂上面呢,资本无敌啊。没见过讨论度那么少的热搜。】
【我就说之前听说过楼家有联姻对象的,怎么会承认赫赫是女朋友,搞了半天是手段。】
【明天就给我审!】
眼看着事态越发严重,老板却根本联系不上,这回连主管都急的直喷火。
“老大,热搜还保位置吗?”
“保个屁啊!”
他差点一口老血没喷出来,“赶紧撤!”
“平台说涨价了,之前的报价不作数,得重算。”
“这群鬣狗!”
电话打不通,主管看着舆论的走向几乎要绝望,“靠,不管了,他自己都不着急,我们能起什么作用?”
“那热搜还撤不撤?”
“撤个鬼!哪来的经费?他给我们的目标是让热搜挂够一天,那就按他说的来!我们按规章制度办事,犯不着难为自己。”
伴随着电话里重复传来的嘟嘟声,工作室所有人都只能面色惨淡地看着电脑,这种程度的流量,根本不是他们可以控制住的。
“老板到底干嘛去了?他连热搜都不看的吗?”
很快,他们就知道了老板的去向,不过不是打通了电话,而是通过他们时刻监控的微博。
有官媒发文:【警情快报:经某某区群众举报,楼某张某于某娱乐场所聚众吸毒,赌博,现将涉事人员依法拘留。案情正在调查中。】
简短的几个字,原本并没有什么特别。
可在评论区的热评区里,第一条就是一张图片:【笑死,楼某不会是某集团大少爷吧?我说怎么看见一群警察围着一个坐轮椅的。】
底下的评论顿时炸开了锅。
【救命,所以一审结束还不能洁身自好,还在外面赌博吸毒?】
【这样是说明提前打点好关系,半点都不操心了是吧?我就静看审判结果,希望别让我心寒。】
【某某区群众立大功!】
【微博上官宣的时候还挺人模狗样,不知道背地里得多烂,人渣!】
【楼氏要完。】
【说真的,自从楼家老爷子退后,楼氏就一天比一天不行,现在的接班人是这样,等着破产吧。】
【不是接回去一个小少爷吗?这破烂玩意儿要不了就扔了吧,我要看他蹲大牢!】
【救命!以前我还觉得他挺温润君子的,好恶心啊啊啊啊啊啊!】
舆论反转地很快。
快到薛冬都觉得太过顺利,反反复复又思考了几遍会不会有什么漏洞。
随着楼宇被捕的消息登顶热搜,发布联合声明的明星也越来越多。
方琦呸了一声,“刚刚才把我拉黑,现在宁愿盗别人的声明也要发。这种墙头草,真恶心人。”
“发的人多,对我们来说是件好事。”
薛冬垂眸,她按着太阳穴,思考着后续,“她们就算不愿意发,我也能理解。”
她叹了口气,被叶梦露抱住。
“在庭审外暴露他们曾经的遭遇,本身就是对他们的二次伤害。”薛冬有些头痛,“我知道这对于他们来说并不是一个安全的选择,可还是逼他们做了。”
“因为我要确保将他们绑在这一艘船上,不给他们反水的机会。”
这比起同为受害者的身份而言,更像是一个领导者做的事情。
薛冬有些心惊于自己在做出这个决定时候的果断和冷漠,她心里尽是惶恐。
这么做真的是对的吗?
会不会导致什么不好的结果?
她无法预料。
“我们都知道,你是为我们好。”
叶梦露摸了摸她的后背,面露不忍。
她知道薛冬的压力有多大,更懂得那份承担了无数人希望的沉重。
有时候正义并不意味着完全的纯白,但薛冬还太小,她很难容忍那一丝的灰色。
“既然舆论上赢了,我们是不是就不用担心了?”为了活跃氛围,唐冶转移话题。
薛冬抬眸,轻轻摇头,“他还有底牌。”
手机响起,看着上面熟悉的名字,薛冬微笑,“看,底牌来了。”
第177章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熟悉,薛冬软声打了招呼。
“爷爷,今天玩的高兴吗?”
“有没有按时吃药?”
“又和梁导去钓鱼啦,钓上来几条鱼?”
“好好好,下次回去吃。”
说了几句之后,对面换了人。
“薛冬小姐。”
薛冬的眉眼沉下去一些,但仍微笑着招呼,“房叔,几天不见,您生疏了。”
房名叹了口气,他的声音又轻了一些,“我没让老爷子看到新闻。他年纪大,现在的身体也受不了这样的刺激。”
“是呢。”薛冬嘴角的弧度又小了一些,“好在有您陪在他身边,我们都很放心。”
见薛冬并不接招,房名的语气又沉重了一些,“薛冬小姐,一定得这样吗?”
薛冬沉默了下来,她眉间的笑意如同融化掉的雪,一点一点坍塌下来。
有预感早已堆积在心里,原来叫做失望。
房名的声音很轻,但莫名让人沉重。
他说:“楼宇这孩子我知道,他小的时候性格还很不错,自从双腿落下毛病之后就有些偏执。这些年跟着他爸,也没受到什么好教育,现在也长歪了。但他毕竟是楼成的哥哥,是老爷子的亲孙子。再不对付,再看不过眼,他们体内也留着同样的血液,还是一家人。”
他说:“你也知道楼氏是老爷子一辈子的心血,楼宇是为了救老爷子搭上的那双腿,老爷子怜惜他,把自己一辈子的心血也预备交给他。他出了事,这楼氏也就散了。”
他说:“我理解你的感受,刚刚看完你们发的那些东西,我也气的恨不得将那家伙拎出来好好教育一顿,抖干净脑子里的水。可那孩子的本性我知道,坏就坏在这些年交了些不好的朋友,年轻人没有方向感,一时走错了路。”
薛冬的眼底呈现出寡淡的情绪,她平静地听着房名的声音,仿佛在听陌生人的故事。
“冬冬。”房名又唤了一声,语气软和,“这次咱们就先原谅他一次,好不好?他这次回来之后,我会劝老爷子对他严加管教,我会让他把手上的股份让渡给小少爷,让他安心学习几年,洗洗性子。”
“房叔。”薛冬并非听不下去,她只是突然好像明白了什么,“对您来说,只有楼宇算是孩子吗?”
房名半晌才回答:“冬冬,你怎么能这么想?小少爷被认回来,是老爷子最开心的事,我们也都很疼你。”
是吗?
薛冬之前就想过楼宇这张底牌的杀伤力,但当时的她尚且还抱有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
可如今亲耳听到,她才明白什么是刀刀入耳。
有些时候,你不该拥有的东西,就是会没有。
“楼宇他不是孩子,他三十了。”薛冬听见自己用无比冷静的语气开口,“我也知道他行事肆无忌惮的原因,他有楼氏,有你们,这就是他最大的底牌。”
“因为有可以无限包容他的亲人,有可以支撑他一切恶意的资本,所以他可以肆意地掠夺别人生存的希望,触碰这个世界的底线。”
“这样的他,在你们眼中仍是个孩子。但房叔,你看不到在他脚下哀嚎痛苦的女孩吗?看不到被打上定价当做猪肉出卖的灵魂吗?看不到他身前身后,绝望到丧失求生欲望的人吗?”
“难道他们不是谁家的孩子吗?”
“我和楼成,又是谁家的孩子呢?”
房名抽了口气,他沉默良久,竟也无力再张口。
“这通电话,我会当没有听过。”薛冬按了按酸胀的眼眶,“我其实是知道的,你们会是楼宇的底牌。但我不害怕,房叔,这个世界,总会有正义存在的。我们没有依靠,没有底牌,只有豁出一切的决心。”
“你们尽管来吧,我们不会退缩的。”
在打出这通电话之前,房名从没有想到薛冬还有这样坚硬不催的一面。
她在他眼中的形象还一直只是个冰雪聪明的小姑娘,可一番话下来,他竟被她反驳到没有办法开口。
他心中多了一些沉甸甸的东西。
一直以来,小少爷的云淡风轻都让他们下意识忽略掉了什么。
害怕给楼宇带来压力,所以楼氏一直没有让小少爷参与。
害怕让外界猜忌继承人的事,甚至都没有举行过仪式来对外承认楼成的身份。
他们下意识去照顾了那个从小在身边长大,情绪敏感内心脆弱的孩子,所以忽视了那个认回来时就已经长大成人,眉宇中多有坚毅的孩子。
可他明明是大小姐的唯一的孩子,应该无忧无虑备受宠爱长大,却从小颠沛流离在外,他吃过的苦只会更多,只是他从来不跟他们表现,沉默得像是一个无坚不摧的大人。而他们也就刚好看不到。
一把年纪,竟然在这事上犯了糊涂。
房名揉着眉心,兀自叹气。
他清楚这通电话带来的后果,又将那个本就疏离的孩子推远了一步。
可楼宇现在的状况,他又怎么能坐视不理?
“房名,你糊涂。”
拐杖的声音在石板上回响,苍老年迈的声音虚弱但有力。
房名惊愕地抬起头,看着已经走到跟前的老头子,他匆忙去扶他,却被拂开。
“你真当我老了,连你们的眉眼官司都看不明白?”
房名心中一沉,随即苦笑,“是我老了。”
“你是老了,是非黑白都看不清了。”老爷子摇头,转身离开,“我就这一个月的日子,还能压住他们多久?这都是命运缘法,求不得,任他去。”
“可是大少爷他”房名还是有不忍。
那毕竟是他抱着长大的孩子,还为了老爷子搭上了自己的腿,若是判决成立,不是死刑,也得在牢里待上一辈子。
“你还是看不清。”老爷子的声音远远飘来,“就当我再命令你一件事,随他们去吧。”
“”
“所以一个月后到底会发生什么?”
“为什么我们不能等到一个月后再庭审?”
唐冶还是没能忍住好奇心,他见薛冬挂掉电话后神情郁郁,便凑上逗她说话。
薛冬神色恹恹,“我怎么知道?”
唐冶再三求问,求知欲很强,“你告诉我吧冬冬,我保证不告诉别人,你在我耳边悄悄说。”
薛冬扯了下嘴角,顺着他的心意凑了上去。
唐冶神色激动,侧耳认真聆听,却听见薛冬一字一顿,“我不知道。”
唐冶失望地哀嚎,薛冬小幅度笑笑,嘴角又垮了下去。
她要怎么告诉他们呢?
一个月后,老爷子去世,根据遗嘱,楼宇继承整个楼氏。
作为股东和作为主事人,是完全不一样的。
区别在于,股东没了,还能再找。
主事人没了,楼氏就垮了。
偌大的企业,不允许自己的主人被庭审打倒,必然会用尽全部力气。
她不能等到那个时候,所以只能借势让庭审提前,将楼宇钉入牢狱。
“冬冬,恭喜。”刚出去接了电话的叶梦露走了进来,她按亮手机,展示了屏幕上的内容。
是法院打来的电话,告诉她们开庭日期提前,一周后正式开启。
薛冬并不奇怪这个结果,楼宇被捕,他的团队无暇顾及网络舆论,只能看着平地掀起声势浩大的一场讨伐,如此大的舆情,庭审提前才正常。
“好好准备吧,到时候也是一场硬仗。”
虽然电话里硬气地和房名宣了战,但薛冬也并不是自己口中说的那么坦荡得毫不畏惧。
她不是个胆大的人。
她怕鬼,怕黑,是个最平凡不过的人。
只不过她借了一些人时光里的生命苟且偷生,自然要还他们一片前途光明。
开庭的那天,风轻云淡。
日光灼热地晒下来,试图要融化所有高山上的积雪。
薛冬数着步子,好像忘记了这一周里的寝食难安辗转反侧,她步伐坚定,穿过如同迎面闪电的闪光灯海,穿过一张张陌生又熟悉的面庞,穿过那座象征着庄严和正义的大门,她入座。
法庭上,她听着法官温柔又坚定的问话,看着被告席上楼宇狰狞的脸庞,思维没有一刻如此明晰。
律师带来了一项又一项的指控,证人席上的所有人都泪流满面。
太久了,久到他们以为再无白天。
可骤然天光大亮,他们才恍然发现,原来不是黑夜过深,而是眼前被黑布蒙蔽,轻轻一拨,自然是个天朗气清的好日子。
直到法官的小木槌落下,发出清脆但可靠的声响,薛冬才恍然回神。
结束了。
楼宇嘶吼着被带离,满脸地不可思议。
薛冬也不可思议。
为什么没有遇到一点阻力?
或许是事情进展的过于顺利,让薛冬无端突然生出一种荒谬的情绪。
原来困扰了这么多人,让无数人甚至付出生命代价的阴影就这样被驱散了。
就这样简单。
有多少人在暗无天日之时惶惶不可终日。
可这黑暗,原来也会露出这样一副天塌下来的表情。
退场的时候,薛冬特意等到了楼宇。
他仍是满脸地不可置信,嚎叫着要等人来。
“你要等谁?”
薛冬冷不丁开口。
楼宇转过头看到她,满脸恨意,狰狞到恨不得将她吞吃入腹。
“等爷爷吗?”
薛冬笑了,“他为什么会来救你,因为你的腿吗?”
楼宇仿佛预见到她要说什么了,抗拒地要走开,但却无法移动。
“你的腿是怎么断的,你真的不清楚吗?楼相如害了老爷子唯一的女儿,赔上了你的腿。这本来就是一场他单方面的逼迫,你要他怎么再去救你?”
薛冬着楼宇的表情在她面前逐渐崩溃,心中却丝毫没有任何爽感。
她平淡地说:“楼相如是领养回来的,你知道吗?”
仅仅这一句话,就足以解释楼宇所有的疑惑。
他之前怎么也想不到为什么,他为爷爷付出了双腿的代价,也不见他对自己有多亲热,反而对待父亲像是仇人。
他凭借着腿甚至获得了楼氏不少的股份,于是他就认为爷爷仍是爱他的,只是老一辈的人不善表达。
纵使父亲不爱他,他也有爷爷的爱。
他并不孤单。
“他们”他沙哑开口。
薛冬明白他的意思,淡淡一笑,“楼相如没有来,他们没人来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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