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昼点点头,眼神要多真挚就有多真挚:“对啊,我不用嘴怎么咬得开板栗?”
纳喇·星德看他咬着一颗又一颗板栗,咬的又快又好,压根不像方才给自己的那一颗黏糊糊的,苦笑道:“你不会是故意的吧?”
“因我前些日子拒绝了满宜的心意,所以故意报复我的吧?”
弘昼毫不犹豫点了点头,道:“对啊。”
“满宜姐姐那样好的人,星德哥哥你后知后觉才知道自己的心意,我当然生气了。”
说着,他更是迟疑道:“星德哥哥,你不会在嫌弃我吧?”
纳喇·星德笑道:“这倒是不会。”
“我看你一向像看亲弟弟似的,怎么会嫌弃你?”
“这就好。”弘昼满意点点头,在情感方面,他师从皇上,如今只觉自己看待感情比纳喇·星德通透许多,遂语重心长道:“星德哥哥,皇玛法说过,男子要有担当,你既如今知道自己喜欢满宜姐姐,不去找她,来找我干什么?”
“好歹你也是征战沙场好些年的将士了,怎么这时候就畏畏缩缩起来?还及不上当初的满宜姐姐勇敢?”
纳喇·星德一愣,继而嗫嚅道:“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弘昼拍拍他的肩,语重心长道:“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退一万步说,就算满宜姐姐不喜欢你,拒绝了你,可你拿出男儿家该有的气概来,多年以后,你回想起这件事也不后悔是不是?”
纳喇·星德万万没想到自己活了二十年,竟还没有一个四五岁的小娃娃通透?
他当即就站起身来,笑着道:“弘昼,多谢你了。”
弘昼瞧他阔步流星朝外走去,忍不住点点头,颇有种“吾家有哥终开窍”的感觉。
不过十来日的时间门,弘昼终于听到了好消息。
这一日四爷正好来缓福轩看耿格格,别说弘昼,就连耿格格都察觉到四爷心情不错,差人上茶后,笑着道:“……王府中近来可是有什么喜事吗?妾身瞧着王爷好像心情不错。”
四爷扫了一眼仍撅着屁股烤红薯的弘昼,淡笑道:“也不算什么喜事吧。”
“就是星德的亲事定了下来,定的是十三弟侧福晋娘家的侄女,两个孩子都是好的,这门亲事勉强也算是亲上加亲吧。”
弘昼高兴的是一蹦三尺高,道:“阿玛,真的吗?”
四爷向来是帮理不帮亲的性子,因怀恪郡主一事对纳喇·星德一直心存愧疚,如今知晓这事儿自十分高兴:“当然是真的,你十三叔向来是个稳重谨慎的性子,若不是此事已板上钉钉,断然不会将这好消息告诉我的。”
弘昼十分高兴,呢喃道:“真是太好啦!”
自怀恪郡主去世后,四爷的心情就没舒展过,再加上前些日子李侧福晋与年侧福晋做的那些事儿,叫他更觉日日头顶都笼罩着一片乌云,如今心情大好,便道:“这几日天气不好,我也没什么事情,索性就留在缓福轩喝几杯吧。”
最后一句话是对耿格格说的。
耿格格轻声称好。
弘昼却是打从心底里替四爷开心,人吃五谷,就有各种情绪,有些事堵不如疏,几杯酒一下肚,狠狠醉上一场心里能舒坦许多。
他忙道:“苏公公,你要人给阿玛炸些花生米,还送些额娘爱吃的跳水青瓜,还有卤切牛肉片……这些下酒的菜都多送一些过来。”
四爷哑然失笑:“怎么,你这是想要我与你额娘大醉一场吗?”
弘昼摇摇头,正色道:“阿玛,就您这酒量,兴许您会大醉一场,但额娘应该没什么醉意的……”
耿格格一听这话忙低声道:“弘昼!”
她虽仍在低声训斥,但当着四爷的面已经敢直呼弘昼的名字了,与其说这等言语是在训斥,不如说是亲昵更多。
四爷心情很是不错:“他这话倒也没说错。”
苏培盛很快就带人上了酒菜上来。
如弘昼所预料的那般,四爷几杯酒下肚就有了些醉了,反观耿格格却是神色清明,瞧着没几分醉意。
又喝了几杯酒,四爷的话就多了起来:“……上次进宫时皇阿玛还与我说雍亲王府子嗣稀少,听我说雍亲王府内院女眷不多,劝了劝我。”
“可雍亲王府便是女人不多,仍是乱成一团,若再多几个女人,只怕更乱了。”
说着,他微微叹了口气,道:“从前我听说诚亲王府的那些事儿,庆幸我们王府人丁不多,一众女人相处的不说十分融洽,却也算和平共处,福晋虽严肃,却也端庄娴熟,两位侧福晋一个虽性子有几分骄纵,却温柔小意,另一个虽有私心,却是心肠不算歹毒。”
“像钮祜禄氏也是聪明过人,宋氏等人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性子……可如今看来,谁人都有自己的心思。”
“咱们王府这出戏啊,便是放在紫禁城后宫都算得上精彩。”
听闻这话,弘昼感兴趣极了。
他顿时觉得连饭菜都不香了,专心致志听四爷说气话来。
四爷厉害啊,有本事将这话当着皇上的面说说看!
四爷无视弘昼那灼灼眼神,握住耿格格的手,不疾不缓道:“唯有你,你刚进王府时就这般模样,如今还是这般模样,不争不抢,一门心思关起门过起自己的小日子。”
说着,他更是苦笑一声:“若是雍亲王府人人都像你一般,这就好了。”
耿格格自到雍亲王府就没得四爷青睐几日,往前几年数,四爷一年到头歇在缓福轩得日子是扳着手指头都数的过来。
如今她听闻这话,还是当着弘昼得面听到这话,只觉有些不好意思:“王爷谬赞了。”
“妾身妾身实在比不得福晋与几位姐姐聪明懂事,只要王爷不嫌弃妾身愚笨就好了。”
眼瞅着两人你侬我侬得。
弘昼觉得甚好,想着自己待会儿得找个合适的时候退出去。
谁知下一刻苏培盛就大煞风景走了进来。
苏培盛也是跟在四爷身边的老人,见此场景,却还是硬着头皮道:“王爷,奴才有件事要和您说。”
既不能当着耿格格面说的话,那肯定是辛秘之事。
若换成平日里,四爷听到这话早就大步流行走了出去,可如今只摆摆手道:“有什么话直接说是,难道耿格格还是什么外人不成?”
苏培盛一听这话就知道四爷喝多了,可如今这话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便低声提醒道:“王爷,年二爷来了,说请您过去说说话了。”
他口中的年二爷就是年侧福晋的二哥,如今的四川巡抚的年羹尧。
有这样一位得力的舅兄,可谓对四爷助力良多。
即便没有年侧福晋,从前的四爷与年羹尧也是有几分交情的,但如今他只是皱皱眉,道:“他来了便来了,他今日过来定是来看年侧福晋的,直接好吃好喝招待着就是了,我过去做什么?”
这下就苏培盛都觉得不大合适,觉得自家王爷肯定是酒喝多了,低声道:“王爷,年二爷也就每年年关才能回京一趟了,您……”
他这话还没说完,四爷的眼神就扫了过去,更是筷子一放,冷声道:“你是王爷还是我是王爷?”
苏培盛吓得话都不敢说了。
耿格格吓得连酒也不敢喝了。
唯独弘昼面上含笑,觉得喝醉酒的四爷太可爱了,比平日里可爱多了。
四爷的倔脾气更是上来了,没好气道:“我知道年羹尧请我过去是所为何事,告诉他,我正忙着,我不去!”
这下弘昼就有点笑不出来了。
若是他没有记错的话,历史上的四爷能够顺利继承大统,年羹尧与隆科多可是功不可没,如今四爷这是要与年羹尧分道扬镳,老死不相往来了吗?
他虽觉得年侧福晋的行径可恨,但也不愿意眼睁睁看着四爷与那皇位失之交臂,四爷不说与年羹尧关系多么多么好,起码明面上不能交恶。
想及此,他忙道:“阿玛,您这样做是不对的。”
四爷那不悦的眼神就落于弘昼面上。
弘昼正色道:“我记得哥哥教过我,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这年舅父虽是年额娘的亲哥哥,但也是远道而来的客人。”
“如今客人想要见您,您为何不出面?您觉得您这样做合适吗?”
四爷被他堵的无话可说。
他想了想,还是站起身道:“那我就过去一趟吧。”
顿时弘昼只觉得喝醉酒的四爷更可爱了。
可谁知下一刻就将他拽了起来:“你陪我一起去吧。”
弘昼:这……
不过他也有心想要见一见这位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年大将军,便牵起四爷的手一起往外走。
四爷心里清楚得很。
年羹尧今日是为年侧福晋求情来的,若只有他和年羹尧在场,年羹尧势必会苦口婆心劝说他一番。
但年羹尧向来是个心高气傲的,若有弘昼在场,想必有些话他就不好说了。
他是铁了心不想原谅年侧福晋。
弘昼也猜到了年羹尧的意图,更觉得年侧福晋欺人太甚了些,先前为了他想要害了耿格格的命,如今又为了自己的孩子害死了怀恪郡主……待会儿就算四爷要原谅年侧福晋,他也得要这事儿进展的不那么顺利才是。
等弘昼到了年侧福晋,只觉得这里和从前比起来好像不大一样。
从前这里处处透着鲜活,透着温馨,透着幸福。
但如今,院子里已铺满了厚厚一层积雪,明明已临近除夕,但院子里却是半点喜气都没有。
弘昼牵着四爷的手一进去,就看到了坐在炕上抹眼泪的年侧福晋。
那位传说中的年羹尧站在一旁耐着性子劝道:“……我说妹妹你别哭了,你身子本就不好,可别又伤了身子,待会儿我自会帮你好好劝劝王爷的,不过一个败坏家族名声的女儿,难不成在王爷心里还能越得过你去?”
方才四爷吹了冷风,已有几分清醒。
正因他有几分清醒,所以听到这话是愈发生气了。
怀恪郡主做下的那等事,是他亲口告诉年侧福晋的,彼时的他伤心难过,将年侧福晋当成解语花,将自己的伤心事都告诉了她,可她害死怀恪郡主不说,一转头又将这事儿告诉了年羹尧?
四爷顿时对年侧福晋又增添了几分怒气。
四爷微微咳嗽一声。
年侧福晋忙上前请安。
她本就身子羸弱,痛失爱女,又大病了一场,连请安时都有些摇摇欲坠。
四爷“嗯”了一声表示答应,连扶都没伸手扶她。
还是年羹尧看不下去,连忙扶起年侧福晋道:“你还病着,王爷又不是什么外人,这般见外做什么?难道王爷还能与你一般计较不成?”
四爷依旧没有接话。
年羹尧如今年纪轻轻就已任四川巡抚一职,颇为皇上看重,这人还没进京了,老八等人就已经给他下了帖子。
故而他觉得自己很有张狂的资本,笑了笑道:“好久未见,不知道王爷近来可好?”
说的,他那眼神落于四爷身侧的弘昼面上,道:“说起来我与王爷将近一年未见,难得与王爷说上几句话,王爷三催四请才过来也就罢了,怎么还带着这样一个小娃娃?”
从前四爷就知道年羹尧是何等性子,从前为了那位置忍就忍了,如今只觉得若非有年羹尧在身后,年侧福晋哪里有这样大的胆子?
他笑了笑,淡淡道:“弘昼是我的儿子,这里是雍亲王府,难不成在这王府里,我想将弘昼带去哪里,还要经过旁人的批准吗?”
年侧福晋伺候四爷几年,也知道四爷是何种性子,忙道:“王爷见谅,哥哥不是这个意思。”
“哥哥在四川几年,向来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不过是许久没见到王爷,想与王爷说说话叙叙旧而已。”
她边说这话,边对着年羹尧使眼色。
年羹尧心里很不舒坦,老八等人对他可谓客气至极,就算他说曾见过天上的月亮是方的,他们也会纷纷称是。
但看在年侧福晋的面子上,他仍沉着脸道:“王爷,我不是这个意思。”
一时间门,气氛这才和缓些许。
年侧福晋自知道年羹尧是为何而来,借准备点心之由将屋内不相干的人都带了下去,临走之前更含笑看着弘昼道:“弘昼,小厨房刚出锅了好些点心,你与年额娘一起去吃好不好?”
弘昼摇摇头。
他又不傻,在这个以夫为天的年代,若真有什么好吃的糕点肯定第一时间门送到这里来的。
他正色道:“不要,我要和阿玛,和舅父在一起,我喜欢听他们说话。”
毕竟最开始四爷与年羹尧方才说的都是地方上的一趣事,比如年羹尧这次近京给四爷带了不少上等的花椒,比如四川那一带匪寇如何穷凶极恶……很有意思。
年侧福晋面上的笑容微滞。
四爷看着这兄妹两人暗通眼神,淡淡道:“弘昼想留下来,就叫他留下来吧。”
年侧福晋无奈,只得下去。
四爷与年羹尧继续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
四爷本就不是多话之人,年羹尧虽善于言谈,但话总有说尽的时候,眼瞅着把后院新种了两棵梅花树一事都说了,实在没话可说,犹豫着还是开口道:“……王爷是知道的,我从小与侧福晋感情很好,十分爱惜这个妹妹。”
“今日一看到侧福晋,她的眼泪就落了下来,我还以为有谁欺负了她,后来她说并没有这回事,说王爷也好,还是福晋也好,府中上下之人都对她很好,是她自己一时鬼迷心窍做错了事。”
他向来是个心高气傲之人,并不好意思拉下脸请四爷原谅年侧福晋,只委婉道:“侧福晋从小被我们宠坏了,还望王爷看在我,看在我们一家的面子上原谅她这一次……”
弘昼惊呆了。
他知道历史上的年羹尧嚣张跋扈,却万万没想到如今年羹尧并没有到位极人臣的地步,说话就这般张狂起来?
他有些心疼看了四爷一眼,不管是年羹尧也好,还是隆科多也罢,只怕都不是什么善茬,四爷虽是皇子,有的时候还是挺委屈的。
四爷只淡淡一笑:“你这话说的我就有些听不懂了,年氏谋害了我唯一女儿的性命,到了你们嘴里,就成了一时鬼迷心窍?”
“我若不是看在你,看在年家的面子,如今年氏就该在庄子上养病或已经病故了,而非今日有亲眷来访,她还能见上一面。”
弘昼忍不住在心中替四爷叫好。
年羹尧面色有些许尴尬,可很快又恢复如常,理直气壮道:“瞧王爷这话说的……侧福晋就算做错了事,却是对王爷痴心一片,就怀恪郡主做下的那等事,若真的传出去了,王爷面上都无光。”
弘昼再次惊呆了。
他见识过不要脸的,可像年羹尧这等不要脸的实在是不多。
在年羹尧嘴里,黑的都被他说成了白的,好像年侧福晋之所以害死怀恪郡主,全然是为了四爷似的。
四爷也被他气笑了,语气森然:“知晓怀恪一事的人并不多,若真的宣扬出去,只怕也是有人有意为之。”
“若是你今日前来就是劝我原谅年氏的,那就不必多言了。”
他起身就要走。
谁知年羹尧居然好意思生气起来:“王爷当真要如此吗?为了一个犯下滔天大错,不复存在的女儿,要与侧福晋,与我,与年家闹成这般境地吗?”
得,他居然威胁起四爷来。
四爷已带着弘昼走到门口了,如听闻这话只转过身,平静看向他:“是。”
“怀恪是我的女儿,她做错了事,自有我,她额娘训戒,不必由旁人插手。”
“至于你,至于年家,一码归一码,我自有心与你们交好,可若你们因此事与我生出嫌隙来,我也不会多加阻拦。”
顿了顿,他更是道:“更何况我对年氏已仁至义尽,当初她害得耿格格早产,尚可以说她刚入王府,此举乃无心之举,再她再三保证下,我原以为她会收敛自己的性子,没想到却是变本加厉。”
“亮工,你无需再多言。”
他太清楚年侧福晋与年羹尧的性子,今日若他再次原谅年侧福晋,只怕下次年侧福晋害的就是弘昼这几个孩子,甚至是福晋了。
这话说完,他也不理会年羹尧那难看的脸色,牵着弘昼就走了。
弘昼被惊的回不过神来。
在他觉得四爷真酷的同时,不免替四爷担心起来:“阿玛,我听说年舅父很厉害,您和他闹成这样子,不会有什么事儿吧?”
他就差直说——阿玛,您得罪了他,不会当不上皇上了吧?
四爷却正色道:“难道你的意思是要我因年羹尧,因年家原谅年氏吗?若真是如此,只怕我百年之后都无颜面对怀恪。”
说着,他苦笑道:“子不教父之过,怀恪之所以做下那等错事,也是我这个当阿玛的没有教好,并不能全然怪她。”
“凡事一码归一码,我不能对不起怀恪。”
“若我真因此事与年羹尧生了嫌隙,也只能说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没什么可惜的。”
对于年侧福晋,他了解这个女人。
一样的道理,纵然年侧福晋有错,但这无法对陪伴自己几年的女人下手。
更何况,年侧福晋才痛失爱女,缠绵病榻且时日无多,就这样吧,以后他权当作雍亲王府再没这一号人。
弘昼呆呆看着四爷,半晌才道:“阿玛,若姐姐泉下有知,也许会高兴的。”
四爷只淡淡苦笑着。
但叫四爷万万没想到的是,不过三日时间门,怀恪郡主一事就已闹得京城上下人人都知道。
就连向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家“养病”的十三爷都专程过来了一趟,询问其中缘由。
四爷和盘托出。
十三爷讶然不已,愈发觉得纳喇·星德是个有担当的好男人。
可与此同时,京城上下谣言纷纷,不少人暗中指责四爷教女无方的同时,也开始议论起纳喇·星德来。
有人说是纳喇·星德生来不/举,不然这样英武俊朗的一个小伙子,怀恪郡主怎会不爱?
有人说纳喇·星德看着是道貌岸然,实则坏毛病一堆,才会逼得怀恪郡主投向表兄的怀抱。
……
一时间门,说什么的都有。
与此同时,瓜尔佳一族主动找到纳喇·星德,想要退了这门亲事。
一向好脾气的纳喇·星德却是难得强硬起来:“……我知道诸位长辈心系满宜终生,可这门亲事已合过八字,交换过拜帖,只要满宜亲口与我说不愿结亲,我绝不强求。”
瓜尔佳一族的长辈们并不能说服瓜尔佳·满宜,若真能说服她,他们就不会如此伤脑筋。
瓜尔佳·满宜向来是个执拗的性子,不管谁去劝,翻来覆去就只有一句话——除了纳喇·星德,这辈子我谁都不嫁。
至于雍亲王府,那更是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像老九等人早就看四爷不顺眼了,听说这消息后,还故意上门询问,问什么是不是其中另有隐情。
老九向来尖酸刻薄,即便老八触怒皇上,与皇位无缘,他们一干人却并未放弃。
老九一字一句更是处处在四爷伤口上撒盐,还撒了一把又一把。
临近年关。
雍亲王府却是一点喜气都没有。
就在这时,皇上派人来接弘昼与弘历进宫了,更是差魏珠送来了好些补品过来,似乎在安慰四爷莫要伤心。
收了皇上的东西,四爷就算再伤心也得进宫谢恩,便正好带着两个孩子一起去了乾清宫。
紫禁城内,不管何时何地都喜气洋洋。
弘昼一到乾清宫,就像回到自己老家似的,甩开四爷的手横冲直撞起来,一进去御书房就连连道:“皇玛法!”
坐在书桌前的皇上从一堆奏折里抬起头来,满脸笑意:“弘昼来了。”
他一早就命御膳房准备了蟹粉酥等糕点,就等着弘昼过来了,他一个眼神扫下去,魏珠就立马下去了。
四爷却不好像弘昼一样没规矩,规规矩矩带着弘历磕头请安谢恩。
皇上虽是天子,可也是父亲,看着满脸疲色的四爷道:“坐吧,朕前些日子有些睡不好,喝了太医开的安神汤睡得好了许多,你待会儿也要太医给你把把脉。”
“如今你才三十出头,头上竟已有了白发。”
他是过来人,自知道世上最难受的事就是白发人送黑发人,想着四爷膝下子嗣单薄,愈发觉得四爷可怜。
皇上索性放下奏折,看了眼坐在不远处高高兴兴吃糕点的弘昼与弘历两个孩子,微微叹了口气道:“这几日朕听说了怀恪一事,三人成虎,说什么的都有,你对几个孩子如何,朕清楚,有些话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四爷一愣,继而忙道:“多谢皇阿玛关心。”
皇上道:“朕也是过来人,想当初孝仁皇后等人,先头出生的几个孩子们接二连三去世,还有人说朕命中带煞了,有些话,听听也就罢了。”
“倒是那纳喇·星德是个好的,不愧是你挑选出来的女婿,他定下亲事没有?”
看似乖乖吃点心,实则在偷听皇上父子谈话的弘昼顿时就来了劲儿,也不咬人请,即刻就冲了过来,忙道:“皇玛法,星德哥哥与满宜姐姐已互通心意啦,我用的还是您教我的办法。”
说起这话时,他面上表情别提多高兴了,又道:“只是满宜姐姐家里听说了关于星德哥哥的流言蜚语,不愿意满宜姐姐嫁给星德哥哥,但星德哥哥真的是个很好的人,您若不相信,只管问阿玛就是了。”
说着,他更是摇摇头,拍起马屁来:“唉,若是这世上人人都像您一样明白事理就好了。”
皇上被弘昼逗笑了。
每每只要弘昼在,他就觉得自己心情能好上许多。
但事涉两个孩子的终身大事,他也不好贸贸然赐婚:“弘昼这话可是属实?”
四爷斟酌道:“星德这孩子是儿臣亲自挑的,自不会有错,只是怀恪当初不知珍惜。”
“满宜这孩子是十三弟侧福晋的侄儿,儿臣并未见过几次,却是听弘昼说过许多次的,这孩子性子洒脱,不拘小节……若与星德成亲,定是一桩好亲事。”
当即皇上大手一挥,就命魏珠赐婚。
弘昼自是连连称好,更是道:“皇玛法,您真是太英明了,有道是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
“等着星德哥哥和满宜姐姐生下胖娃娃,到时候我带着他们进宫给您磕头!”
皇上面上含笑,并未接话。
他并知道纳喇·星德或瓜尔佳·满宜是谁,长什么样子,今日之所以赐婚一来是因为弘昼,更重要的原因则是因为四爷。
如今四爷因怀恪郡主一事被众人耻笑,他有意给四爷撑腰,叫众人看看——朕不光没有生老四的气,还为他的前女婿赐婚了。
这个道理,四爷还是明白的,连忙谢恩起来:“多谢皇阿玛。”
与此同时,他将这笔帐记在了年羹尧头上。
他更知道经过此事,他与年羹尧,与年家的关系是彻底破裂了。
但并不在乎,当日年羹尧气冲冲从雍亲王府离开后,戴铎联合几个谋士纷纷前来劝他,说小不忍则乱大谋,若与年羹尧闹僵了,对他来说是百害而无一利……戴铎更是下跪恳求于他。
可就算如此,到了最后他还是没有松口。
弘昼一进宫就忙的很,忙着去给太后娘娘请安,半道上碰到了惠妃娘娘等人,索性又去了一趟延禧宫,连吃带喝,甚至还带拿……他不光自己去,还带着弘历去。
弘历本不是个活泼的性子,大半日下来笑的脸都僵了,更觉得比自己念书还累。
可就算如此,回程的路上他更是背起昨日方先生教的诗文来。
弘昼摇摇头,无奈道:“哥哥,你不累吗?”
被打断的弘历正色道:“我觉得与女人打交道可比念书累多了。”
说着,他更是低声道:“弟弟,你说,皇玛法每日与这么多女人打交道不累吗?”
弘昼:……
他回想着历史上乾隆帝的后宫,也就只有乾隆帝的后宫能与康熙帝为之匹敌,他这好哥哥还真是继承了皇玛法的衣钵啊。
弘昼狭促道:“哥哥,你既觉得与女人打交道很累,那你以后就娶一个媳妇吗?”
弘历认真想了想,摇摇头,“不要。”
弘昼道:“那你不是说与女人打交道很累吗?”
弘历稚嫩的一张小脸上有与之不符的郑重之色:“那我现在和他们打交道很累,也许长大后与他们打交道就不累了啊!”
“虽然女人多了是非也多,但没有关系,到时候让她们离的远些就是了,实在不行,给她们一人买个院子,你说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弘昼看向弘历,半晌说不出话来。
暂不论以后的弘历是什么样子,但对如今的他来说,弘历却是不折不扣的完美哥哥。
如今这完美哥哥就已展露出花心属性来?
弘昼摇摇头。
罢了罢了,每个人都不是完美的,弘历花心点就花心点吧。
聪明的弘历当即就察觉出什么,低声道:“弟弟,难道三妻四妾不行吗?皇玛法,阿玛他们都是这样的。”
“多子多福,子孙多了,福气就多了。”
弘历:呵呵,我信你个鬼。
但这个时代就是如此,不光小小年纪的弘历,只怕世上所有男人都是这样想的。
除了他。
兄弟两人手牵着手,一路说着闲话,刚走到乾清宫门口,就看到了老十四带着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孩子从御书房走了出来。
这孩子与老十四长得有几分相似,面上尚有几分稚气,应该就是老十四的嫡幼子弘暟了。
自来熟的弘昼上前道:“十四叔!”
“弘暟堂兄!”
老十四笑道:“你这孩子倒是聪明,难怪皇阿玛对你赞不绝口,你一次都未见过弘暟,怎地知道他就是弘暟?”
若是他没记错的话,当初腊八宴时,也就德妃娘娘提过一次。
弘昼一副你别小瞧我的神色,正色道:“我自然知道。”
“我记性可是好得很。”
一旁的弘历拽了拽他的袖子,低声道:“弟弟,你既记性好得很,那为何柳老先生与方先生教的内容,你老是不记得?”
老十四被这对活宝兄弟逗的直笑,更是看向弘昼,想看他怎么说。
弘昼面上却是半点羞愧之色都没有,正儿八经道:“我哪里知道?反正你们说的闲话我一听就记得了,柳老先生与方先生说的东西,我读几遍都不记得。”
“唉,想必我这人和读书无缘吧。”
说着,他更是抬头看向老十四:“十四叔,您这是要去干嘛?”
他并不讨厌老十四,甚至觉得这个爽朗的十四叔还挺有意思的,上次看到老十四还请教过老十四如何在骑射上更上一层楼。
老十四笑道:“我们要去给额娘请安,你们可去过永和宫了?若是没有,不如一并过去?”
他知道近来德妃娘娘与四爷关系不算好,不忍心见着德妃娘娘忧心忡忡,有意缓和德妃娘娘与四爷的关系,遂从两个孩子先下手。
弘昼还真忘了。
其实也不能怪他,他又不傻,那等不喜欢她的人她又何必放在心上?
但于情于理,他知道自己都该去永和宫走一趟的,便点点头,一手拉着弘历,一手牵着弘暟,道:“好,我们走吧,一起去永和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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