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又不是什么大事, 馥娘自然不会不同意,况且厨房里本来就还留着给其余人的份,卢大姐多吃一碗也没什么。
只不过等馥娘见卢大姐久久未归, 出门去找她时,才发现厨房里本来还够七八碗的臭豆腐,只剩下零零散散不足两三碗的量,而厨房旁边的调料瓶东倒西歪,被倒空了大半,看来拿的人非常匆忙。
春红收拾了堂屋里的碗筷,送到厨房去清洗, 正好与馥娘前后脚进了厨房,也看到了灶台上的这一幕。
“嚯!这是进贼了吗?”她还吓了一条,都知道馥娘爱干净,爱整洁, 她用过的灶台绝对不会是这幅样子的。
看到馥娘无奈的表情,随即春红也反应过来了,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 院子里院门外还那么大大老爷们, 大小伙子,长眼的贼都不会在这个时候过来找不痛快, 而这段时间来过厨房的,用脚指头想都知道是谁。
而平安坊的某处小巷子, 一个身材壮硕的女子急匆匆护着一口碗疾步家去。
这女子便是卢大姐, 她和馥娘说过之后,就去到厨房, 取了口大海碗,用筷子捡了满满一大碗的臭豆腐, 又胡乱浇了料汁上去,就算这样还惦记着闺女不爱吃蒜,没放蒜汁。
卢家的院子在平安坊最里面的一条街,青砖瓦房,正屋、堂屋、东西厢房,厨房、柴房,该有的一应俱全,院子里还有一口自家的井,这样一套在平安坊都称得上四角俱全的屋子,是卢家祖祖辈辈几代人打拼结果。
只不过现在都便宜了罗老二,当初他和卢大姐夫妻二人快要过不下去的时候,他还撺掇过卢大姐把祖屋卖了,幸好罗老太及时被接来了,也免了卢大姐在自己手上失去祖辈传下来的房子。
也是这个原因,卢大姐对罗老太这个婆婆格外的信服和依赖。
自家的院子黑洞洞一片,卢大姐远远瞧着更加担心闺女是不是跑哪里去,没有回家了。
脚下步伐更快了一些,再待到距离近些,邻居家门口挂着的灯笼光芒浅浅洒落小巷的青石板路,也照亮了卢家的院门,让卢大姐瞧见自家的大门洞开着,这让她稍稍放下心来。
定然是大妞回家了,他们从家里去馥娘家的时候虽然没有锁上院门,但也好好把门关上了。
而大妞每次和她奶闹脾气了,回家就是这样,一脚踹开门,就躲进屋子里,瞧见这门敞着的模样,卢大姐就知道是自家闺女一脚揣的。
知道闺女在家,卢大姐也安心不少,护着手里还冒着热乎气的臭豆腐进了家门,到大妞住的西厢房门口推了推门,里面用门闩关上了,从外面推不开门。
这下更确定大妞就在屋子里了。
“大妞,大妞,娘给你带了吃的,今天一下午没吃东西了,可饿坏了吧!”卢大姐满是心疼,站在闺女房门口温声喊她。
屋子里传来重物捶击墙面的声音。
卢大姐经验十足,知道闺女肯定又躺在炕上,用被子蒙着头,听到她的声音又闹脾气呢。
她耐着性子继续哄:“大妞,娘知道你肯定肚子饿了,给你带了好吃的,可好吃了,你奶没回来,还在馥娘家呢,你快出来吃,谁也不会骂你。”
卢大姐生了三个孩子,老大是个儿子,老小也是个儿子,就卢大妞这么一个闺女,农村俗话说大孙子小儿子,老爷子的命根子,照理说卢大妞一个丫头片子,又是正好中间的老二,怎么都会是被忽略的那个。
但卢大姐自己是户主,丈夫是招赘的,头胎就生了儿子,一没有婆婆长辈在上面催生儿子传宗接代,二也没有亲戚邻居在旁边说她没有儿子给卢家断子绝孙。
这就让卢大姐没觉得儿子有多稀罕,加上两个儿子都是懂事听话,不爱闹的,省心的,管的就少。
反观卢大妞,从小就不省心,俗话说的好,爱哭的孩子有糖吃,这么一来,卢大姐反而要多把精力放在她身上,付出的越多,感情也自然越多,这还是独一个的闺女,这可不就格外疼爱了?
屋子里没回应,卢大姐就继续哄,还舍出去不少承诺,又是庙会给买珠花戴,又是等过几天胡饼卖的钱多了,给她扯布做新衣裳,这都不管用,又帮着不分青红皂白地把惹她闺女生气的罗老太、馥娘、春红都给骂了一通,卢大妞才大发慈悲地把门打开了。
卢大姐也不是真心要骂罗老太还有馥娘他们,她也知道大妞做的才是不对的,但是她心疼自己闺女没吃饭,饿着肚子呢!
先顺着她,把人哄开门了再说。
再说了她自己心里也不是如她嘴上骂的那么认为的,她婆婆还有馥娘、春红都是好的,现在说的这几句,就是几句哄孩子的话,背地里说几句话,不叫人家听见,她也不做长舌妇去别人那边嚼舌根,坏她们的名声,什么都妨碍不了。
卢大妞给她娘开了条门缝,就又迅速扑会了床上,小女儿生气的姿态做的足足的,她知道这个家会哄她的人来了,可不得抓紧表现出自己受了委屈的姿态来?
卢大姐手上还拿着个大海碗呢,里面盛满了臭豆腐,还有各种料汁,她单手端着怕洒了,一直都是两手护着过来的,这会儿闺女就给她开条门缝,她都空不出第三只手去开门了,只好背过身去用屁股顶开了门。
进了房间,终于能把碗放下,卢大姐走到炕边,果不其然瞧见她的宝贝闺女像个被虱子一般一头埋在被子里,只剩个屁股露在外面。
父母看儿女,特别是自己宠爱的儿女,总是满心满眼的爱意。
在外人眼里骄纵又没有礼貌的卢大妞在卢大姐眼里不过就是一个还没长大的孩子,现在不懂事一些又如何,等她大了就好了。
过去轻轻用手拍了拍闺女的屁股,又柔声轻哄:“不气了,不气了,气坏身子可不好,娘知道你委屈。”
卢大妞有人安慰更来劲了,躲在被子里蹬腿,卢大姐被她脚踹到也不生气,反而更加温柔地安慰起来。
又哄了好一会儿,才把卢大妞从床上半搀半抱得哄到了桌子前,叫她坐下吃东西。
这幅姿态真不知道谁是娘,谁是闺女,若说卢大妞只是个四五岁的小孩,哪怕再大几岁,和湘榆差不多也好说,可这卢大妞今年比馥娘还长两岁,已经是个大姑娘了。
就她这个岁数,某些嫁的早的姑娘,估计都已经当上娘了。
“这是什么?”卢大妞屁股只沾了半个凳子边,所有的肢体语言都在表达“如果不是娘哄着我,硬拉着我过来,我才不会过来的”这个信息。
她的声音还带着糯糯的鼻音,眼睛四周还红红的,看来蒙在被子里也大哭了一场。
卢大姐瞧闺女这模样,心里更心疼坏了。
她是个糊涂又偏心眼的,又不会教女儿,只觉得都没错,谁都没错,只不过女儿不小心误会了馥娘而已。
“这是臭豆腐,娘刚吃了一碗,可好吃了,趁热就给你端来了,快尝尝,喜不喜欢!”
卢大姐还把筷子送到她手边,看着样子都恨不得直接喂她了。
卢大妞撇撇嘴:“哼,又是宋馥娘做的吧!臭烘烘的,什么东西!”本来头一撇想硬气说一句“我才不吃她做的东西”,可肚子咕噜噜叫,这话实在说出来没有气势。
卢大姐又十分懂自己这个闺女,还在旁边劝:“大妞啊!不吃东西怎么行呢?你这都饿了一下午了,肚子都咕噜咕噜叫了,饿的面黄肌瘦就不漂亮了。”见卢大妞不接筷子,就硬往她手里塞,又继续劝:“娘知道你在置气什么,不过你奶偏疼馥娘,馥娘是你奶奶大的,她偏疼些也正常,没事,你有娘呢!娘也偏疼你!”
卢大妞哼了一声,扭着身子继续躲,卢大姐知道是自己这台阶还给的不够,继续道:“你在这生气,人家也不知道,饿着肚子伤的只有自己的身子,你伤了身子娘多心疼啊!娘知道你不想吃馥娘做的,但这碗是娘偷偷拿回来的,她和你奶都不知道,你悄悄吃了,除了娘谁都不知道!”
这最后一句话总算是敲击到卢大妞的痒处了——谁都不知道。
卢大妞又哼了一声:她倒要吃吃,这宋馥娘在这吃食里到底下了什么迷魂药,各个人都说她的好,她说几句实话,还不得行了!
就会儿,卢大妞还不知错呢!
“哼。”她现在就会哼了。
夺过了卢大姐手里的筷子,双眼似要把这碗里的臭豆腐瞪穿一般,然后才夹了一筷子放进嘴里,咀嚼的时候那股凶狠劲,仿佛她吃的不是普通的臭豆腐,而是馥娘的血肉一般。
她本来想尝尝到底是个什么味道,然后再筷子一扔,说一句不好吃,实在让人难以下咽,让她娘去给她做别的东西来吃。
可等到第一块臭豆腐送到嘴里,她这筷子就停不下来了。
就算是没有放灵魂蒜汁的臭豆腐,馥娘做吃食的手艺也不是这个时代普通百姓家的粗茶淡饭可以相比的。
卢大姐也只有一手做面食的手艺好些,平日里的饭菜也不过炒熟加搓盐熟了就吃,偶尔馥娘往他们家送些好饭好菜,那就是给她家里人改善伙食了。
知道大妞不喜欢馥娘,往往都还瞒着她,只说生意好,在饭馆里买的,要不就干脆不说。
这头哄着卢大妞,不让她知道是馥娘做的,那头还要哄着婆婆罗老太,不让她知道大妞吃着馥娘送过来的东西,嘴里还没一句馥娘的好。
卢大姐两头瞒也挺辛苦,可她谁都得罪不起。
所以今日这碗臭豆腐,还是卢大妞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吃到馥娘“做”的菜。
卢大妞放弃了那点毫无价值的拿乔,一口接着一口往嘴里送臭豆腐。
“难吃,难吃!实在难吃!”就算手和嘴都停不下来,她还是说不得一句馥娘的好,最后筷子在碗里的调料汤里捞臭豆腐的时候,发现一口大海碗都已经空了,她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把宋馥娘做的这碗玩意给吃光了!
卢大妞不敢置信。
卢大妞大受打击。
怎么会这样——这是她的心声。
她憋着嘴看她娘:“毒药,这一定是毒药,宋馥娘这个狐媚子,一定是在这东西里给我放毒药了,呜呜呜……”要不怎么会那么好吃,怎么会让她停都停不下来,肚子都吃的涨了,嘴巴还想要往里面塞。
卢大妞不能理解自己为什么这样馋,又痛恨那个她见不得好的宋馥娘居然能做出这样好吃的东西,双重打击之下,再次呜呜呜哭了出来。
卢大姐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自家闺女这个性子啊!
她盛出来的东西,她和馥娘还有大家伙,吃的都是一个锅子里的东西,里面的调料还是她给闺女放的,怎么会有毒药?
……
馥娘那头,和春红瞒着罗老太把厨房收拾干净。
春红嘴上还在说:“你给她瞒着干嘛?一家子拎不清了,就该让罗阿婆好好管管他们!”
馥娘叹了口气:“算了,别让阿婆为难。”
虽然有馥娘帮忙瞒着,但是不管是罗老二,还是卢大姐回去都少不了一顿臭骂,卢大妞倒是逃过一劫,但别庆幸这是什么好事,只不过是罗老太早就看清卢大妞是个什么性子,懒得再管教她罢了。
春红是馥娘送走的最后一个客人,她瞧着人姑娘下巴上还敷着药的伤口,心里还是很愧疚。
“都是我,害你受伤了。”
再看春红自己,手背蹭了一下下巴,反而一点不介意,脸上还笑呵呵的。
“这有什么,一点小伤,没几天就好了,小时候我和我哥打架,他不小心给我碰的,比这还严重呢!”
馥娘还是愧疚:“这伤在脸上,要是留疤了……”就破相了。
就是在现代,破相都是件挺严重的事情,更不要说在这个时代了。
在现代还能有医美,有整容,这个时代能有什么?
春红知道馥娘担心的什么,她无所谓地耸耸肩:“留疤就留疤,反正我又不用嫁出去,破相也没关系,我哥还能不要我?”
对了,春红是屠夫家的童养媳来着,她以后是要嫁给屠夫的儿子的。
一点不害臊说完嫁给从小长大的哥哥这件事,春红又去挠馥娘的痒痒。
“知道你愧疚,想要补偿我,觉得我这伤是为了你,那你就多给我做点好吃的吧!我奶那抠门的,每次做菜都把油罐子看的死死的!
家里明明就是卖肉的,做菜还连点荤腥都不见,可馋死我了!我爹我哥还能出去吃杀猪菜,打牙祭,我就只能跟着我娘我奶在家吃水泡菜,谁家肉铺的闺女有我这么瘦的啊!”
馥娘被春红挠痒痒,笑得直不起腰来,听到春红和自己吐槽家里不吃肉,忙答应一定会好好做好吃的给她补补。
送走这最后一个客人,馥娘才有空回去看刚才王大叔塞给她的东西。
罗老太、春红还有湘榆都心疼她,所以是在帮忙馥娘把家里都收拾干净了才走的,要不现在馥娘还要一个人点着灯收拾聚会过后的残局。
就是因为这般,人都是相互的,所以馥娘对她们也格外的好。
王大叔给的除了五两银子之外,还有一个荷包,银子不用看,馥娘直接丢进了床脚那个灰扑扑的箱子。
债务已经还完了,从此以后这个箱子里装的就都是她以后赚来的钱了!
之前柳三郎给的租金,馥娘买下春红的牛肉还有下水这些已经用完了,现在箱子又变得空空如也,那个五两的银元宝丢进去,都能在里面打滚。
还有一个荷包,馥娘仔细悄悄,做工十分精细,她打量自己怕是把手扎穿了,再练上十年都绣不出这么漂亮的荷包。
馥娘朴素,家里从前为还债,也从来没有去什么绣庄逛过,所以也不知道这样一个荷包要花费多少银子。
但不妨碍她一眼看出这个荷包很贵。
拆开荷包,馥娘小心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
她隔着荷包捏的时候,就感觉到里面应该不是银子,本来还以为是玉佩什么的。
毕竟从前看的小说里,大户人家的公子,一甩手就是什么玉佩代替银子,馥娘觉着这位柳三郎,就挺有这个气质的。
原本还想着如果是玉佩的话,要不要拿去还人家,结果东西倒出来,在她手心滚了一圈半,馥娘定睛一瞧:得,不用纠结了,这不是玉佩。
可还是要还,因为馥娘手心的东西,四四方方,入手温润如玉,一看就知道是人家用了很多年的印章了,这色泽,都盘出包浆了呀!
这大户人家的公子,现在出门都不甩玉佩、甩银票,改甩印章了?
他都不怕别人拿他的印章做点什么坏事吗?
馥娘把这个印章倒过来瞧了一眼,只见上刻“柳少虞印”四个小字。
“他的名字叫柳少虞啊。”这应该是这位柳少虞的私印。
荷包里除了这枚私印就没有其他的了,馥娘看了一眼也没有兴趣了,她拿别人的私印没有用,也不能拿出去卖钱。
心里想着明日去找那个柳三郎或者霍捕头也行,把东西还给人家。
把印章还塞回那个做工精致的荷包里,馥娘准备打水洗漱睡觉了。
而同一时间,平安坊附近的某家客栈里。
霍捕头伏在桌案前,点着油灯写完了一篇长长的姓,想着要在末尾盖章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现在待的是三郎的房间,而他的私印还放在自己屋里。
懒得多余跑这趟,就直接朝着柳三郎伸手了。
“三郎,你的私印呢?让我用一下。”
柳三郎在霍捕头过来的一瞬间就立即捂着鼻子倒退了三大步。
霍捕头:???
这是在干什么?
“离我远一点,你嘴里味太大,熏着我了?”
霍捕头:!!!
“柳三郎!”这个炮子崽!他懂不懂什么叫尊重人!
在木匠师父哪里都没有受到的伤,终于在柳三郎这里给他双倍,不三倍补上了。
柳三郎退三步还捂着鼻子的动作,深深伤害了霍捕头脆弱的心。
颤抖着双唇,心里默念自己是铁血男儿,流血都不能流泪,才把心中这巨大的委屈给咽了下去。
“把你的私印借我用一下。”霍捕头真是佩服自己,在柳三郎这里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和侮辱,他还能忍着不摔门而去。
可下一秒柳三郎的回答,让他更崩溃了。
“没有。”人直接两个字就拒绝了他。
霍捕头一脸悲痛:“我只是吃了大蒜,嘴巴有点味道,我的手又不脏!”能不能不要用他好像是什么毒物一般的眼神看他吗?
柳三郎面色都不带变的,还是那两个字。
“没有。”
“你不是天天带着吗?怎么会没有!”
霍捕头不相信,笃定柳三郎这炮子崽就是嫌弃他,所以故意整他,不愿意给他。
半晌见柳三郎还是这幅油盐不近的模样,霍捕头心中叹气:有和柳三这炮子崽在这里大眼对小眼的功夫,他早就去隔壁自己房间把印章印好了。
要不是待会儿还有事情要和这炮子崽谈,他真的一刻都不想和这臭小子待下去了!
太侮辱人了!实在太侮辱人了!
他才一出门,就撞上了一个下属。
平安坊租的院子屋瓦还没有修好,也没有买床铺被褥,虽然这些土豆子们都不讲究,但有条件也不要委屈了自己人。
这七八个人过来,一下就把客栈本就不多的房屋住的满满当当的。
客栈老板笑的嘴都快要咧到后脑勺去了,往年十天半个月都不见客人住的客栈,这几个月也不知道怎么了,生意极好,几乎日日都有新的客人入住。
要知道几个月前,客栈老板还琢磨着,要是客栈实在做不下去,要不也学宴香楼那赵掌柜的,找个大厨,把他这客栈也改成酒楼算了。
下属正是蓟州来的那个一口一个“姐姐”的弟弟,他是后加入六扇门的,在进霍捕头手下之前,都跟着柳三郎,所以这几个人里面也是属他和柳三郎关系最好。
也只有他会在这么晚的时候还过来找柳三郎。
“墩儿,你过来干什么?”蓟州弟弟的名字叫墩儿。
霍捕头这一句话倒不是质问,就是想着柳三郎现在脾气不好,别叫孩子进去撞枪口上了。
“我来给三哥送信。”墩儿扬了扬手里东西,他有个姐姐和柳三郎的兄弟定了亲,他随那未来姐夫也叫柳三郎一声三哥。
第32章 第三十二餐饭
“他小子今晚又不知哪里不顺心了, 你这会儿进去,小心你三哥也给你甩脸子。”说着他朝墩儿伸手,示意他把信给自己就可以了。
“我待会还要回来, 让我一人瞧他这臭脸就够了,信我给你送进去吧。”
霍捕头可记得,墩儿他们后来进来也吃了小房东做的臭豆腐,蒜味就是那里面的,三郎总不可能只嫌弃他一人罢!
显然墩儿也是知道他三哥脾气的,便把手上的信给了霍捕头,不过显然他还有些好奇, 多嘴问了一句。
“头儿,三哥又怎么你了?”这个又就很灵气了。
霍捕头还是没忍住,除了三郎嫌弃他嘴巴里有味,影响他英明神武形象的这段, 其他都和墩儿吐槽了一遍。
“真不知道我又是挑到他那根筋了!你说我就在他屋里,他就不能把他的私章给我用一下, 还要我跑这一趟, 待会回来, 开门声音大点,又要遭这小子白眼!”
墩儿挠挠头:“三哥说没有?”
“对, 他说没有。”霍捕头不明这重复一遍的意义,但也跟着点了点头。
“三哥说没有, 可能是真没有, 我也在三哥身边跟了一年,他还不至于为这点事骗头儿您。”墩儿说了一下自己对柳三郎的了解, “你瞧着他身上挂的荷包没?就那个绣了鸱鸺鸟的那只,三哥的私印都装那里面, 要是没带可能就是没有。”
“什么?”霍捕头眉头一扬,意识到事情的不妙,“什么鸱鸺鸟的荷包?”
今天三郎身上带的荷包就一个啊!
墩儿还以为他认不出鸱鸺鸟,“就只绣了个头,不细瞧也瞧不出来是个什么玩意,我也是问过才之后,两边都黑黑的,就中间一圈白的,然后有两点是眼睛。”
虽然墩儿的表达能力很差劲,但是霍捕头也听明白。
好家伙!这就不是今天吃饭前他拿给王中人的荷包吗!
这小子,他拽了他的私印送出去给人,他怎么吱一声也不吱!
从房间盖了自己的印回来,霍捕头还特意用牙粉洗了三遍牙,左哈一口气,右哈一口气,再三确认自己嘴里没有口气了,这才去又去找柳三郎说话。
“你怎么没和我说,我下午把你的私印也给了出去。”
柳三郎凉凉瞥他一眼,没有说话。
霍捕头正心虚着呢,此时到不觉得是柳三郎无缘无故给他脸瞧了,是他自己行事没分寸,三郎生气也是应该的。
“我明天去给你问小房东把私章要回来吧。”
霍捕头想着自己犯的错误,只要努力弥补了,三郎这小子怎么也应该稍微消点气,给他个好脸。
结果下一秒就看到柳三郎头也不抬:“不要了。”
霍捕头:???
“我给你刻个新的?”
柳三郎:“不要。”
这小子是真的油盐不进啊!
“记得把人家房东的饭钱补上。”晚上霍捕头出柳三郎房门的时候,就听到柳三郎在屋子里甩出这么一句话。
他这才恍然,自己好像拿五两银子吃了顿大餐,还带着八个饭桶把小房东家粮食都快吃没了。
那顿牛肉饺子,换成银子,恐怕都够普通百姓人家过好几个月的日子了。
哎!头疼!
霍捕头一个晚上都在想这事,早上起来眼睛底下都是青黑的,吃早饭的时候又碰到了墩儿,他对柳三郎算是没主意了。
墩儿是柳家亲戚,当年进六扇门前又在三郎跟前给他当了一年的书童,想着墩儿怎么也要比自己更了解柳三郎的这狗脾气,就抓住了墩儿把事情与他这么一说,厚着脸皮问他讨个主意。
“我说给他要回来也不行,给他做个新的也不行,我都要没注意了!”霍捕头苦着一张脸。
“这就有些难办了。”墩儿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这是他觉得事情为难的时候下意识的小动作。
“你说他为什么呀!”霍捕头。
这问题墩儿倒是能告诉他为什么:“三哥有洁癖,而且他占有欲很强,估计是嫌那东西被你和中人大叔摸过了,就不想要了。”说着说着,墩儿的眉头也皱了起来,“要是头你确定是那个荷包的话,里面装的很有可能是那位送的料子,头儿小时候自己刻的那枚章。”
“哪位?”霍捕头不知怎么头皮一紧。
墩儿指了指天。
霍捕头瞬间有种天要塌下来的感觉。
他昨天到底做了什么!
另一边,馥娘都已经往宴香楼送豆腐回来了,在宴香楼还碰见了赵掌柜的,把八仙楼找她打算包圆豆腐的事情和他说了说。
馥娘把这事告诉赵掌柜的,就是没有打算和八仙楼合作,赵掌柜的也领她这个情,又和她定下了一桶豆花的长期生意,油豆腐也多要了不少。
从宴香楼后厨出来的时候,正好碰到香姑往外走。
馥娘又与她说了昨天大家吃了臭豆腐之后的感想,站着聊了一会儿,馥娘要走前,香姑给了她两个生鸡架,是后厨剩下不要的边角料。
馥娘也不嫌弃,正好她下午也有想做的东西,就拿这鸡架试试。
下午又做了两桶绿豆汤,放在旁边晾凉。
大砂锅煮了一锅高汤,用大漏勺把里面的猪骨和鸡架都捞出来,高汤过滤掉里面的骨头碎渣。
把鸡架骨斩成小块,油锅下入葱姜蒜煸炒出香味,出了香味之后,就把葱姜蒜都捞出来,再把斩成小块的鸡架骨都放进去翻炒,适量酱油,适量料酒,糖一匙、盐一匙,再来一匙五香粉。
炒出酱色之后,直接把刚才的高汤倒入锅中,再放入早就泡发好的绿豆面,盖上锅盖焖煮。
“好香啊!”湘榆原本在洗下午要带去码头用的碗,也闻到了锅里的香味,咽了咽口水就过来了。
昨天馥娘带的碗不够,长教训了,今天就决定多带一点,本来想自己洗碗的,不过湘榆抢着要帮忙,就让她去了。
“锅里煮的是什么?”她以前还没见馥娘姐姐做过呢,湘榆站在不远处,垫着脚,仿佛这样就能瞧见锅里煮的是什么一般。
“豆面碎。”
“豆面?”
湘榆眼睛睁大,她问:“就是我们上次一起做的那个绿豆面吗?”
“对!”馥娘点头。
这时代虽然有了不少现代才出现在人们餐桌上的食物,但吃法还没有被充分开发出来,比如说这番薯、土豆,人们还是只会煮一煮或者烤一烤就直接吃了。
虽然这样也好吃,但是对于馥娘这个厨师兼美食博主来说,这样的吃法实在太暴殄天物了。
去年秋季,馥娘买了一个地窖的番薯,带着湘榆一起番薯做成番薯粉,然后再揉面晒成绿豆面。
没错,这形似粉条的绿豆面虽然名字叫绿豆面实际上却是用番薯作为原材料制作的。
去年街坊邻居看馥娘做了几天,也都学着做了不少绿豆面。
这绿豆面晒干之后硬邦邦的,保存的好,放一年都不会坏,吃的时候提前用水泡开就好,不泡开直接用水煮来吃也可以。
放在火锅里煮一煮就当面条吃,做主食也可以吃得,加点油盐酱醋,和别的东西炒一炒,有余钱的人家放点肉沫肉丁,没钱的人家放点白菜青菜,随便炒炒,也能当一碗菜吃,味道还好。
馥娘不吝啬教大家,就连赵掌柜的也学了一手,宴香楼里也有卖这绿豆面的呢!
不过馥娘今天做的这锅“豆面碎”,就如同他的名字一般,就是用豆面碎做的。
绿豆面做出来之后硬邦邦的还容易碎,绿豆面煮熟之后,滑溜溜的,这碎豆面夹不起来,所以馥娘往常做菜的时候都只会放完整的豆面进去。
她做了这么多绿豆面存在家里,所以豆面碎也特别多,正好今天就拿来做这道后世的台州名菜“豆面碎”!
看出湘榆这小馋猫饿了,馥娘直接道:“等做好了,就给你盛一碗尝尝。”
不出意外听到了湘榆的欢呼声。
豆面碎出锅之后,馥娘先给湘榆盛了一碗,趁着湘榆坐在桌子上,晃着腿吃的欢快,她又拿大海碗盛了满满一碗,还特地挑了许多带肉的鸡架骨放进去。
这碗是给春红的,满满一大碗,比馥娘的脸都还要大。
还有昨天让霍捕头的几个下属手打出来的牛肉丸,也煮了好几颗单独放在另外一个食盒里,食盒挎在胳膊上尊卑给春红送去。
湘榆见到馥娘要出去,豆面碎吃着也不香了。
“馥娘姐姐,让我去送吧。”她也知道这食盒还有海碗是要送去给春红姐姐的,因为昨天春红姐姐为了维护馥娘姐姐都受伤了。
平常跑腿都是她的活,所以湘榆觉得这次也应该是她的活,不能因为她才吃东西,就把活计推给馥娘姐姐做,所以小丫头十分着急。
不过这次馥娘却直接拒绝了湘榆。
“湘榆在家看家,姐姐去送就行了,这碗太大,湘榆你拿不动的。”
此时湘榆才对比了一下自己的力气还有那口超级大海碗,不得不承认,馥娘姐姐说的是对的。
她小眉毛纠结着:“我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这样就有力气帮馥娘姐姐干活了。
馥娘听到她的话忍俊不禁:“你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很快就能长大了。”
去到肉铺,果不其然,又只有春红一个人看店,馥娘把大海碗和小食盒给春红。
大海碗是她给春红一家人一起吃的,里面小食盒里的牛肉丸就是单独给春红的了。
昨天春红还和她抱怨吃不到肉,她可不能当这句话没有听到过。
春红也是随口一说,想让馥娘不要那么愧疚,可哪里想到今天这补偿就上门来了。
“这,我怎么好意思收啊!你还特地做的吗?!”
馥娘点点春红的额头,轻推了一下。
“我就是想给你特地做也没有时间,这豆面碎是今天要去码头卖的,我想着刚做出来,舀一碗给你尝尝,这牛肉丸是昨天那几个后生手打的,我今天做几个尝尝味道!”
春红也笑:“这尝味道怎么尝到我嘴里来了!”
馥娘:“你要是不吃,我可就拿回去了。”
春红这下知道急了:“吃吃吃,我怎么不吃!”
馥娘看一眼周围:“牛肉丸你自己吃,豆面碎随你自己,你今天要不想吃,明天来我家,还有的吃的,以后除了绿豆汤,我每日还煮一锅豆面碎卖,你家的猪大骨每日都记得给我留一根。”
“你开口,我能不应吗!”春红笑的一脸甜蜜,不为什么,就为馥娘对她的这一份偏爱。
从春红家出来,馥娘除了拿着空碗和空食盒,还拿了一副猪下水,这是春红硬要塞给她的。
春红阿奶,也就是对自己家人抠门一点,其实也不叫抠门,就是太会过日子了,不过在对外人还是有礼貌大方的。
收了馥娘一碗豆面碎,里面瞧着还是带鸡肉的,她就叫春红回点东西给馥娘,不要白沾了人的便宜。
一副下水也不要多少钱,处理还麻烦,春红知道馥娘会做这个,就不犹豫,直接挑了这个给馥娘,她阿奶也不会骂她。
卢大姐的驴车赶到馥娘家院门口的时候,馥娘正在切油豆腐丝,昨日这个小菜也卖的挺好,她和罗老太商量了一下,以后他们家的胡饼摊子,也在馥娘家的豆腐坊进油豆腐做小菜卖。
馥娘现在在做的,就是要放在胡饼摊上卖的油豆腐丝。
昨日只有一桶绿豆汤,今天不仅又多了一桶绿豆汤,还多了一桶豆面碎,馥娘就不打算放到卢大姐的驴车上了。
她自己也有个独轮车,她打算推着独轮车过去,到时候卖的时候再和卢大姐他们的蒸饼、胡饼一起搭着卖。
罗老太见着馥娘要自己推独轮车跟在他们驴车后面,一下就不愿意了。
可她家的驴车也确实方不下那么多东西了,最后一合计,让馥娘把她那三桶又重,又容易撒掉的汤汤水水放到驴车上,独轮车上放些轻便或者撒了也不要紧东西,这才勉强算是皆大欢喜。
馥娘本来不想要带湘榆,这一路走过去,不短的路程,她怕湘榆累到,可湘榆咬着牙要一起跟着,馥娘瞧她可怜兮兮的模样,也只有答应了。
上路的时候,罗老太想要帮馥娘推装满了柴火的独轮车,这下馥娘说什么都不肯了。
罗老太也无奈,只能在旁边帮忙推着,也让馥娘省点力气。
湘榆小小的人在旁边看着,也有样学样。
卢大姐赶着驴车在旁边:“之前我就说卖头骡子吧!骡子比驴子力气要大!”
罗老太根本不搭理她,本来就因为昨天的事情在生气,临出门的时候大妞还在那里闹脾气,罗老太搭理都不搭理她,现在是连着卢大姐都不理了。
“骡子有骡子的好,驴子有驴子的好,骡子力气大,驴子能生小驴子,买那样都一样好的!”馥娘见罗老太板着个脸,并不搭理卢大姐,心想莫不是还在为昨天那事生气,忙接话缓和气氛。
婆婆不理自己,卢大姐脸上的笑容都僵了僵,还好有馥娘在旁边说话打圆场,才没让气氛尴尬。
“对对对,瞧我这个蠢脑子,还是馥娘聪明!骡子也就力气大点,死了就没了,哪像驴子,一只接一只生,买一只,咱家世世代代都有驴子用了!”
卢大姐接上话,从馥娘给她搭的台阶走下来,又恨自己这张笨嘴不会说话,明知道婆婆生气,还要说这话,瞧人家馥娘说的话多漂亮啊!
后头一路上她也学乖了,知道自己嘴笨就不说话了。
等到了码头,就发现昨日看到的不知是婆媳俩还是母女俩的竞争对手又来了,还占了他们的位置。
有些顾客不认得人脸,只觉得一个老太太加一个媳妇子的搭配就是平时吃的那家,还问呢!
“你家今天怎么没有胡饼卖了?”
那婆媳俩也是厚脸皮的,直接回道:“今天没准备呢!你瞧瞧这蒸饼也好吃着呢!”
等来人买了蒸饼,扭头一看,罗老太的饼摊子支开了,蒸饼、胡饼,还有她家小闺女的绿豆汤摊子。
这买了盗版蒸饼的人才大呼上当,想要扭头找那骗子婆媳退钱,可手上的蒸饼都已经咬了一半了。
闻着胡饼的香味,瞧着后买的同伴就着罗老太家明显更加松软的蒸饼,这上当的人食不知味,之前觉着还尚可的蒸饼,这下吃进嘴里都如同嚼蜡了。
这人还不好意思过去凑到馥娘的绿豆汤小摊子上就买一碗绿豆汤,才一文钱一碗的绿豆汤,小姑娘还给打半碗的绿豆,不全是稀汤,那肯定是因为和家里人的胡饼、蒸饼搭着卖才卖的那么大方的!
他今天都没有照顾人家长辈的生意,哪有这个脸过去蹭绿豆汤喝啊!
看着人家呼噜呼噜喝着绿豆汤,自己嘴里嚼着的笼饼就越发干了。
他在路边蹲着,越是看,越是恨自己不长眼睛,不认人,认不出两个老的也就算了,小姑娘长的这么漂亮,怎么就不记得呢!
然后就见到有人问小姑娘。
“你这三桶都是绿豆汤吗?”
小姑娘摇摇头,掀开了桶盖给人瞧:“这桶是豆面碎,今天做的时候,想着有人喜欢吃甜口的,有人喜欢吃咸口的,就多做了一通豆面碎,里面还放了鸡架,一碗豆面碎,豆面也是打满的,就是价格稍微贵些,要两文钱。”
绿豆汤一文钱一碗,豆面碎两文钱一碗,这是馥娘在家的时候就想好了的价格。
问的人瞧见馥娘的勺子在桶里搅和,浮上来的鸡架骨上还有带肉的,想着带肉的,这豆面碎虽然没吃过,但说会装满,那这两文钱卖的也不算贵。
几乎也没多思考,便直接递过去两文钱:“那就给我来一碗这什么豆面碎,正好我不爱吃绿豆!”
馥娘示意湘榆过去接钱,她拿了干净的碗给客人打豆面碎,因为这是卖出去的第一碗豆面碎,馥娘还特意用勺子给挑了一块肉多的鸡架骨放进去。
“您的豆面碎,拿好。”
这一碗卖出去,陆陆续续就又有人过来买了,到后头这豆面碎竟然比绿豆汤卖的还要火爆!
几乎来罗老太这里买蒸饼和笼饼的人,都会在馥娘这边带一碗绿豆汤或者豆面碎走。
豆面碎比绿豆汤更顶饱,里面还有肉,价格也只比绿豆汤要贵上一文钱而已,所以不少人都选择买豆面碎,后面豆面碎卖完了,才只能遗憾选择绿豆汤。
还有没买到的问馥娘:“小丫头,你明天还随你娘她们出来不,多准备点这什么豆面碎!”
馥娘都是笑着应下,她就知道豆面碎绝对不会打不开市场。
卖完了把碗一收,馥娘一边帮忙卢大姐卖胡饼,一边粗粗把帐一算。
绿豆汤大概卖了一百碗出去,豆面碎差不多卖了四十碗出去,今天怎么也有一百八十文的收入。
这么多铜钱的分量也不轻了,馥娘把赚钱的褡裢扭着打了个结,就藏到了卢大姐的驴车上,他们几个人都在这附近,驴车旁边永远都有人守着,不怕钱丢了。
馥娘才走过来帮卢大姐卖胡饼,卢大姐就抓着馥娘笑的一脸得意,还示意她看对面。
馥娘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才发现今天占了他们位置的那卖蒸饼的婆媳两个正在收拾东西准备走。
“呵,灰溜溜逃了吧!”卢大姐说,“刚才就有客人过来和我说,说那两个不要脸的装成我们卖饼,有人问他们怎么不卖胡饼了,这两不要脸的还真敢应,说什么今天不卖,明天卖!真是牛皮吹的比她那张脸还大!还明天卖!她会做吗!”
这年头做胡饼也是个手艺,并不是人人都会做的,就算会做,也不一定做的好吃。
卢大姐这做胡饼的手艺还是罗老太教的呢,要不之前她也不会做的。
嘲讽完了对面两人,又拍着馥娘的手,一脸欣慰。
“馥娘啊!还好有你,你的绿豆汤卖的好啊!客人一看那边没有绿豆汤,就知道那边就是假的!都扭头回来找咱买了。”
又指着那两婆媳驴车上看起来还满满当当的篓子说:“你看,她俩今天东西都没卖完,就要走了!”
码头这边会买蒸饼的都已经买了罗老太的蒸饼,现在这个点搬用工们吃完了晚饭,又要开始做活了,没有人会再过来买吃食了。
而管事们,则看不上这干巴巴的蒸饼,卢大姐做的带菜带肉的胡饼他们也才勉强看得上,也不是日日都买。
不过就这一点,已经可以把那边两个学人精的婆媳挤兑的做不下去了,更不要说加上了馥娘的绿豆汤,哦!如今还有了豆面碎,这简直就是强强联合!
第33章 第三十三餐饭
收摊回去的时候东西也空了, 正好罗老二也一起回去,罗老太就指挥他把馥娘的小独轮车往后头一搭,叫他扶着不要弄掉了。
其余人坐在驴车后面, 卢大姐在前面赶着驴车,一行人晃晃悠悠回家。
路上的时候,又碰到昨天那对想要一文钱买两碗绿豆汤的兄弟,馥娘昨天是一文钱只卖了他们一碗,不过等他们喝完,又给他们续了不少。
今天馥娘绿豆汤准备的比昨天多,还多了一桶豆面碎, 但是却没有看到兄弟俩过来。
驴车赶过两个少年身旁,他们两人垂头丧气的,路都走不动的样子。
馥娘心想:这是今天没有找到活?
车轮滚动,但两个少年肚子的咕噜咕噜声却清晰传到了驴车上人的耳朵里。
少年脸红到脖子, 勒紧了裤腰带,仿佛这样肚子就不会饿了一般。
“他们好可怜啊……”驴车渐远, 连个少年成了风景中两个蹒跚的点。
湘榆也听到了他们肚子叫的声音, 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以前的自己, 有感而发。
罗老二在码头做个小管事,对这兄弟二人的情况还算了解, 搭了一句话。
“今天活计少,过来的船都是搬家的, 人家自己带了小厮, 用不着码头的苦力。”
今天他们码头这帮商会有编制的正式工额外的外快都挣得少,不要说这两个人临时工都算不上的小子了。
馥娘听到罗老二的解释, 这才明白这两个少年怎么这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原来是今天没有挣到钱, 怪不得今天也没看见他们两个过来买蒸饼,买绿豆汤。
“好可怜啊!”湘榆听完之后,更加同情他们两个了,小手偷偷拽了拽馥娘的袖子。
“怎么了?”馥娘弯腰侧身,把耳朵贴向湘榆,她觉得湘榆的小动作,是想要和她说悄悄话。
湘榆也确实是想要和馥娘说悄悄话。
她看了一眼自己手里,卢大姐特地给她留的肉胡饼,眼中下了决定,才趴到馥娘耳边,悄声问:“我想把我的胡饼给他们,我晚上回去还可以吃姐姐做的晚饭,但是他们没有饭吃,可是我这个胡饼已经咬了一口,他们会不会嫌弃?”
馥娘哑然,她惊讶于湘榆小小年纪,生于苦困之中,却仍然保持着这么一颗善良的赤子之心。
湘榆可不是现代那些在校园里接受了教师们“与人为善”的道德教育的孩子,她是自己天生就拥有着这么一颗善良的新。
馥娘有些感动,她摸了摸湘榆的脑袋,告诉她:“不会的,他们怎么会嫌弃?”
找了张油纸,把湘榆只咬了小小一口的胡饼包上,打算放到路边。
他们之前顺路送过这俩兄弟一程,知道他们回家的路,倒不怕他们看不见这胡饼。
罗老太和卢大姐见着馥娘的动作,问了一嘴,这才知道两个孩子的打算,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一个胡饼怎么够吃。”罗老太把卖剩的一个蒸饼也递了出去。
卢大姐也不知道心里是想起什么,目光中也有泪花闪动,把预备晚上当菜吃的油豆腐丝都拿了出来,掰开湘榆的胡饼,把里面塞的满满的。
“当年我也有吃不上饭的时候,现在见着了,能帮就帮一把。”
罗老二看媳妇还有娘都给出东西了,就他两手空空,只道:“我给他们送去吧!我天天在码头,昨天还带了他们两个一路,他们应该认得我。”
可罗老二这个主意却没有得到罗老太的认同,反而遭到她的白眼。
“需要你送?!放那儿就好!”罗老太麻利把食物用油纸包好,放到了路边一块大石头上。
罗老二不知道自己又做错了什么,挨了老娘一顿骂,又吃了不少白眼,讪讪推了下去。
他哪里知道,就算穷人也是有骨气的,这兄弟俩到这个地步,都没有去街上乞讨,还留在码头做苦力,就说明他们两兄弟不想接受别人的施舍。
把东西放在哪里,让他们自己捡到,比直接拿过去,一副施舍的语气递出去要好多了,还保全了少年人的面子。
驴车在原地停了一下,远远见到两个互相搀扶着的身影蹒跚从路的尽头出现,众人才再次上了驴车。
随着卢大姐一声呼和,驴车再次缓缓行驶起来。
在路的尽头,一直盯着兄弟俩的湘榆看到他们弯腰捡起了那两个油纸包,脸上才扬起笑容。
“馥娘姐姐,他们捡走了!”
馥娘也笑着点头:“嗯,他们今天晚上不会饿肚子了。”
这是今日回家路上的一个小小插曲,他们不知道自己做的微小的事,却叫兄弟俩一直记得。
这可能是他们这辈子吃过的,最香的胡饼和最软的蒸饼。
晚上,馥娘送湘榆回家,又收拾好家里的一切,这才在油灯下数起今天卖得的铜板。
两桶绿豆汤,一桶豆面碎,这里的铜钱一共有一百八十一文,和馥娘粗略估计的一样。
加上早上散卖豆腐赚的四十五文铜板,馥娘用草绳把这合计二百二十六文钱串在一起,虚虚打了个结扔进了床脚的钱箱子里。
放完东西,她抬头又看见箱子上放着的那个做工精致的荷包——哦,对了,这是那个柳三郎的私印。
早上馥娘想去隔壁院子看看人在不在,但是去了几趟,院子都空空的,来修屋顶的人也没有。
馥娘又不知道他们住在那家客栈,自己事情也忙,一时就把这事抛在了脑后,现在看到这个荷包,就又想起了这件事。
“明天再看看。”她躺到床上,咕哝着这句话,在脑袋沾到枕头的没几秒,就进入了梦乡。
可第二天起来,馥娘忙起事情来,她就总容易把这事忘记了。
鸡架骨是昨天香姑给的,今天可没有鸡架骨了,馥娘想了一下,炒了点肉丝放到豆面碎了,争取喝几口豆面碎就能吃到一丝肉丝,也不比鸡骨架差。
只不过想想还是抠门了些,临了她又炒了一罐酱豆肉臊子带上,到时候给买豆面碎的人,一人在豆面碎上舀上一勺。
既然肉臊子都带了,馥娘想想,又切了一罐芹菜碎、一罐葱花、一罐榨菜碎,又带上一壶醋。
让客人可以凭着自己的口味放点额外的调料。
果然下午的时候,这点小小的改动大受好评,对面本来生意就不如罗老太她们的婆媳两个生意更加差了。
第三天馥娘还是一样的操作,一天带的东西比上一天更加早卖空,她的绿豆汤和豆面碎已经渐渐在这个码头打出名气了。
甚至罗老太的小摊自己还没有名字就已经被苦力工友们叫出了名字。
他们称呼罗老太的摊子叫“老太蒸饼”,而馥娘则是老太蒸饼那个卖汤的孙女!
馥娘的绿豆汤和豆面碎一天比一天更加受欢迎,甚至要来的早才能买到,来的晚了,能瞧见的就只有三个空桶了。
这让罗老太的蒸饼还有卢大姐的胡饼卖的都快不少,卢大姐胡饼都来不及做,最后都是摊子一摆出来,她就开始包胡饼,先开始做了,要不等待会儿客人闻着味过来,她做都来不及做,还要一直被催促。
馥娘的汤卖的太快,工友们全部都抱怨着让她们一家子多带一些,馥娘对此只能无奈耸耸肩,卢大姐的驴车最多只能再带那么多东西了,难道让人家自己的东西不带,带她的东西?
原本馥娘想着家里做豆腐,养牲畜毛要乱飘,让豆腐不干净了,这会儿倒是有些心动,买头驴子或者骡子也不错。
不过她才还完债,卖了这几天的绿豆汤、豆面碎,这也才攒了一两不到的银子,这还是不算材料成本的。
而且她家里的碎豆面已经用完了,明天要是还做豆面碎,就要把完整的绿豆面掰碎了来卖了。
所以工友们催促的话,馥娘只有表面应下,心里还是想着就先卖这三桶,等以后挣了银子,能自己买驴车了,再说以后。
这一头馥娘早上忙着做豆腐,送豆腐,下午忙着码头的小摊生意,恨不得一个人掰成两半来用,却不知道平安坊如今正悄然传出关于她的流言。
第二天早上,馥娘照常做豆腐,隔壁的钱婶子过来打豆浆,顺便帮馥娘开门,看到馥娘,钱婶子表情欲言又止。
“怎么了,婶子?”馥娘瞧钱婶子表情奇怪,还以为是她身体不舒服,关心了几句。
钱婶子眉头一紧一松,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她问了几句馥娘连日的近况,知道她早上做豆腐,下午都在跟着罗老太码头卖绿豆汤,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
“婶子知道罗老太与你有恩,你小时候喝她的奶才能长大,她待你如亲娘一般,可罗老太自己也有儿子媳妇,你总是跟着他们也不是一回事,日子短还好,人家日日见你买卖,赚的几个铜板都一清二楚,这日子长了,心里难免会想些别的。”
钱婶子话里虽然说罗老太是像馥娘的亲娘一般,可她何尝也不是这般,早上怕馥娘起的早,辛苦,每日风雨无阻的过来,说是要过来打豆浆,其实就是过来帮馥娘开店门。
现在说的每一句话,也是为了馥娘好。
馥娘不是不知好赖的。
她想了一下,也没有和钱婶子隐瞒什么。
“前几日才还完了王大叔那边的债,兜里干干净净的,王大叔给介绍了一户租客,把家旁边那个院子租出去,才算又有了点过日子的钱。”虽然这钱后来请客吃饭、买牛肉都花完了,不过好在霍捕头又给了五两银子的吃饭钱,也不算什么都没有落下。
说到这里,馥娘又想起,之前做的牛肉丸子,她会用硝石制冰,家里有个小冰鉴,前头叫霍捕头手下打的牛肉,全做成了牛肉丸子,放在冰鉴里冻的梆硬。
前个做了一碗给春红尝味道,现在倒是可以分点给钱婶子。
她制冰的硝石,还是钱婶子家来的呢!
第34章 第三十四餐饭
钱婶子听说她还完债了, 心里也高兴。
“怪不得前几日这么大手笔了,之前巷子里还有人说你发横财了,才这么不要过日子了一般的请客。”还有些难听的话, 钱婶子藏着都没有和馥娘说,怕小姑娘听不得这些腌臜话。
“本来是想谢谢罗家阿婆带我做生意的,婶子你知道,要是我一个人去码头这种地方,肯定要被人欺负了的。”
钱婶子点点头,“倒也是这个理。”
“后来碰到王大叔带着木匠师父过来,什么都不要我出, 还出材料,出人工的帮忙修门,这租客也是王大叔给介绍的,我总不能什么都不做, 就打算做顿好饭招待一下,这与阿婆他们既然撞上了, 就一起了, 要不总不能让木匠师父他们在隔壁做活, 我们在另一边吃好的喝好的吧!”馥娘又继续说。
钱婶子再次点头附和:“没这个道理的,你做的没错!”
如此听来, 那些在背地里嚼舌根的人就更可气了!
钱婶子虽然在馥娘面前一句话都没漏,但背地里已经想好怎么用话回击他们了!
馥娘也不知道这几日是怎么回事, 上午的时候不少街坊婶子寻上门来豆腐没买几块, 光拉着她聊天了,问她最近怎么样, 阿爹没在家有没有人欺负她。
都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婶子们,除了和她家没有血缘关系, 那就真和亲戚没有什么两样。
她们问什么,馥娘都笑眯眯地回了,告诉她们自己现在很好。
债还干净了,现在打算和罗老太一起摆个小摊,挣点银子,把家里的房子,还有在落霞坊的房子修一修。
婶子们好像对宋家在落霞坊还有房子,一点都不觉得奇怪,还有婶子道:“有钱就修一修,那是你娘的嫁妆,就这么荒着塌了也可惜!”
她娘的嫁妆?
馥娘倒是头一次听说。
心道,怪不得阿爹不卖呢,看来除了房子破,位置偏卖不出去之外,还有就是这是娘亲的嫁妆。
她爹的性格,就算再穷估计也想守着最后一点风骨,不想让自己成为卖女人嫁妆过活的男人。
想到阿爹,馥娘就又叹气,她爹也不知道在外面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这又快一旬的时间没有见到他了。
这边馥娘心思纷乱,那头几个婶子还在讨论。
“落霞坊啊!我记得和馥娘现在摆摊那个码头就两里路的距离吧!”
“是不远。”
“那到时候馥娘攒点钱,先把那边的房子修一修吧!还能在那边开个小饭馆,馥娘手艺那么好,开个小饭馆肯定受欢迎,到时候码头那些人都过来吃饭了!”
“你想的倒美,两里路,也是路,那些码头苦力就是要在码头待着才有活计做,怎么可能会跑两里路出去饭馆吃饭!”
也有人持不同意见。
“馥娘这手艺,这饭馆开起来,自然不是给那些码头苦力吃的,是给码头上那些管事吃的,小管事也就算了,那些大管事,一个月赚的银子怕是比我们十年赚的还多,馥娘的手艺那么好,就算一两银子一顿饭,他们也会愿意吃的!”
这个意见赞同的人不少,就连先前说不会有人跑两里路出去吃饭的那个婶子也讪讪说不出话来。
因为她也觉得馥娘的手艺好,值这个银钱!
“肯定会有人愿意吃的!我家那口子不是在码头做账房吗!我让他带上我给他做的饼子当饭吃,他还不愿意,说人家都是出去下馆子的,就他拿着块破饼!”
“大郎家的,你那手艺,你家大郎肯定不愿意吃啊!你就是给他饼子里多放块肉,他都不至于这样!”有人调侃这位婶子。
婶子也不怕人家调侃,把腰板一直:“他还想下馆子,还想吃肉,也不掂量掂量家里这么多口人,他老爹、他老娘,还有他那几个崽子,他在外面多吃一口肉!他那几个崽子在家就少吃一口饭!”
这位大郎家的,是平安坊里出了名的能生,嫁到平安坊来,三年抱俩,五年生四个,这肚子就没停下过,平安坊里的媳妇们,没那个的腰板比她更直的了!
“这倒是,不过你们夫妻俩也就辛苦这几年,等过个三五年,小子们长起来了,享福的就是你们两口子了。”
大郎家的那口子,这彪悍的婶子,她丈夫就是在码头做账房的,不过和罗老二不在一个商会里,前几日也来馥娘这里买过豆面碎,馥娘叫他一声叔,给的肉都比给别人的多,喝完了还给续碗。
婶子的丈夫给钱的时候,馥娘本来不想收,但是大叔把钱往湘榆身上背的小褡裢里一放,就火速溜走了,一点不给馥娘拒绝的机会。
大郎家的婶子继续道:“我支持馥娘开饭馆,到时候馥娘忙不过来了,我就带着老大老二过去给馥娘帮忙,两个小的扔在家里给他奶带,我也不要馥娘的工钱,就带着我们娘仨混两顿饭就好了!”
“好家伙,大郎家的,你在这等着呢!你家那两个小子的胃口!怕是你一日的工钱都不够!”
屋子里哄堂大笑。
大郎家的婶子不服气:“我家两个小子,吃的多,长的也快,别看才十岁,劈柴挑水已经样样行了,这可不比卢大姐家那个懒蛋强!”
“这倒是!”
众人也不知道大郎家的说的是卢大姐家的哪个懒蛋,但是不管是罗老二还是卢大妞,都没有差别。
这群婶子们本来是来关心馥娘,顺便和馥娘拉拉家常的,结果从他们进门到现在,馥娘都插不进几句嘴,光听见她们热热闹闹唠嗑了,连馥娘的未来都给规划了一番。
不过婶子们也没白借地方唠嗑,走的时候,把馥娘铺子里的豆腐买的干干净净,倒是能让馥娘早点关铺子了。
就在馥娘要关铺子的时候,一个面容清秀但有些眼生的妇人过来,见着馥娘上下把她打量了一番,才柔声开口问:“是卖豆腐的宋家吗?”
馥娘不知道这是谁,但瞧她说话也还算客气,便点了点头。
“是我家,娘子来买豆腐的吗?”附近的妇人都是看着馥娘长大的,馥娘叫句婶子没问题,但眼前这妇人瞧着才不过三十岁上下,馥娘这句婶子就叫不出口,就用了更妥当一些的称呼。
妇人楞了一下,然后才点点头:“小娘子,我才搬来这附近,家中无菜,听说这附近有卖豆腐的,过来买块豆腐。”左右看看,似是瞧到馥娘关门的动作,又轻声问:“小娘子,你家豆腐还有吗?”
“豆腐买没了。”刚刚婶子们一波就把她的豆腐买空了,“这几天天气热,豆腐放不久,我做的比较少。”
馥娘解释了一句,又想到面前这妇人说的是家里没菜,打听到这附近有卖豆腐的才过来的,让出半个身子,让这妇人随她进屋。
边走边道:“豆腐虽然卖没了,但还有些油豆腐还有豆皮、豆干,娘子你看看爱吃不,若是没吃过,我与你说做法,也不难的。”油豆腐下午还要给卢大姐做夹在胡饼的小菜卖,所以这会儿还有不少,分给这妇人做一顿菜的量还是有的。
又与她道:“前边再走半条街,就有家肉铺,偶尔还会卖些河蚌、河鱼之类的,娘子可以去瞧瞧,或许有爱吃的,也当添个菜,”
妇人站在馥娘背后,打量着她走路的姿势,与自己说话的语气态度,又听到馥娘和自己介绍哪里可以买到菜,买到肉,暗自点头,脸上露出了个柔柔的笑容。
“那就多谢小娘子指点了,我正发愁着呢!”
妇人在馥娘这边买了几张豆皮,又捡了几块豆干,说是家里人口少,就没有买油豆腐了。
送妇人出门,就见到湘榆爹穿着一身黄道袍站在灯笼铺门口,看他样子,应当是刚从外面回来。
湘榆见到她爹回来了,眼睛也是一亮。
“阿爹!”
她扑了过去,湘榆爹本来都想要弯腰去抱孩子了,可临了想起什么,后退了一步。
“湘榆,阿爹身上脏,就不抱你了!”
湘榆听到阿爹说自己身上脏,也停下了脚步,仰着小鼻子在她爹周围嗅了嗅,皱起小鼻子:“真的,阿爹身上一股鸡屎味。”
湘榆爹憨厚挠了挠后脑勺,也不因为闺女这话生气,反而与她解释起来,自己为何这一身的鸡屎味。
“这次做白事的人家,家里养了不少鸡,他家每个房间里都是鸡,给阿爹住的房间,前一晚还养着一群老母鸡,难免身上沾着点味。”
“宋叔,你去洗洗,还没吃饭吧,我给你去下碗面条。”湘榆爹和馥娘家一样也姓宋,听说有什么远方亲戚关系,但馥娘看他爹对对门的宋叔一直挺亲近的。
所以她对湘榆爹也一直很客气亲近,就当是自己的亲叔叔一般,加上湘榆的身世与她相仿,馥娘把湘榆也是当亲妹妹看的。
湘榆爹本来想说不用麻烦的,可是湘榆已经撸起袖子,推着她爹的后腰往自家院子去。
“爹,你快去脱衣服,打水洗澡,我去给你烧热水!”湘榆爱干净,绝对不能让她爹沾着鸡屎味的衣服碰到她的衣服,至于热水,馥娘家做豆腐,灶台一直都烧着,况且等一会儿吃过午饭,就要开始做绿豆汤和豆面碎了,湘榆蹭个火烧热水,很快就能好。
湘榆爹嘴里还在念叨着:“不用这么麻烦,不用这么麻烦,天热,阿爹洗凉水澡也可以!”
湘榆却不依不饶:“凉水怎么能洗的干净!”
第35章 第三十五餐饭
馥娘码头绿豆汤的生意步入正轨, 这日跟着罗老太她们收摊回来,远远就瞧见平安坊牌楼下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闺女!闺女!”
馥娘还没反应过来,那个身影已经伸着长长的手, 朝她打招呼了。
声音一出,馥娘立刻就认出来,这是她阿爹啊!
“阿爹!”驴车还没有停稳,馥娘就跳了下去,如今的她和当日的湘榆没有什么区别,满心都是阿爹回来的欢喜。
“你怎么瘦了这么多,黑了那么多?”馥娘拉着宋兆巍的袖子, 转着圈把他打量了一遍,一边看一边止不住心疼,“我给你带的那些东西,你没吃吗?”
“分了一点给你世叔, 他也觉得味道好呢!我闺女手艺就是好,样样都行!”宋兆巍脸上露出个略带傻气的笑, 他平时十分稳重, 只有在闺女面前才会这样。
馥娘听说他分给了赵县令, 就后悔自己没给阿爹多带一点,不过也没有问怎么从前赵县令都不吃, 这回就吃了?
这是阿爹和他朋友之间的事,馥娘就是心里对这赵县令有小小的埋怨, 也不去多管闲事的。
“馥娘。”和阿爹说了几句话, 就听到阿爹身后传来一个嗡嗡的声音喊她名字,馥娘偏过头去, 才看见阿爹身后还有个鼻青脸肿的人。
“卢二哥?!”馥娘惊讶出声,如果不是听到这还算熟悉的声音, 她都认不出来这是罗老太的小孙子。
“老二?!”卢大姐几个也是才发现原来宋先生后头站着的那个竟然是自家儿子、孙子。
“这怎么回事啊!”罗老二虽然人有些混不吝,但也不至于孩子都被人打了还无动于衷。
“谁欺负你了?爹找人去!”
“怎么给我儿打成这样?你哥呢?都不护着你一点?”卢大姐虽然最疼的是卢大妞,但也不是说别的孩子就不是她心头的宝了。
罗老太相对冷静,因为她已经从孙子的状态中看出端倪来了。
卢二畏畏缩缩,躲着不敢让卢大姐细看自己脸上的伤口。
“宋先生……”卢大姐求救看向宋兆巍,她想着是宋先生带她家小儿子回来的,应该会知道这其中发生了什么事。
宋兆巍叹了口气:“卢二。”
他叫了一声卢二的名字,他是卢家两兄弟的启蒙老师,虽然卢家俩兄弟后来没有一个继续在读书这条路上继续走下去,但见到他都还是尊敬叫一声先生。
卢大姐他们怎么都敲不开卢二的嘴,但是宋兆巍只是喊了他的一声名字,他身子一抖,缓缓开口。
“是我不对,行事冲动,打了人,才被掌柜的赶了回来。”还被那人的家丁打了一顿。
“你为啥打人啊!”卢大姐有些着急,本想手拍在小儿子背上,可看他这脸上青青紫紫的,身上怕也好不到哪里去,心里又心痛,又舍不得了。
“不是和你说了出门在外,给人当学徒,多忍耐,多收敛自己的脾气吗!你哥呢!你哥怎么样?你被赶出来了,他呢!”
卢二低着头,梗着脖子:“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不会牵连到我哥的!”
“那你到底为什么打人家啊!”卢大姐还在继续追问,馥娘也有些好奇,她觉得卢二哥不是会随便打人的性格。
可问道这个问题,卢二就是死咬着嘴唇,怎么也不愿意回答。
宋兆巍看着闺女这一脸好奇的小模样,也是头疼,拉住了馥娘的手,要拽她家去。
“走,我们回家去吧!阿爹肚子也饿了!”
“我的桶,我的桶!”馥娘伸手向驴车,那上面还放着她摆摊用的东西,三个木桶,一个竹篮子,还有挂在驴车后面的一辆小独轮车。
“我来。”
回家路上,宋兆巍推着独轮车,馥娘一手挎着篮子,一手牵着湘榆,就并肩站在宋兆巍的身旁。
宋兆巍虽然已经三十五岁,最近还晒黑了不少,但是底子在这,这一张俊俏脸庞,看起来还是十分年轻。
和馥娘两个站在一起,不像父女俩,倒像是兄妹。
随着独轮车咕咕噜噜的声音,馥娘比平时说话还甜了三度的声音缓缓在平安坊的街道响起:“爹啊!你晚上想吃什么,我前头买了不少鲜牛肉,都做成了牛肉丸,我知道你喜欢吃牛肉丸,都放在冰块里冻着,就等着你回来,晚上给你做粉丝汤,里面放牛肉丸子,然后再放点油豆腐好不好?”
“好,怎么不好?馥娘做的,我都爱吃!”听着馥娘说话,宋兆巍已经想到了热乎乎的粉丝汤,里面还有咬起来还弹牙的牛肉丸子。
对了!还有上回吃过的油豆腐,之前吃的是吸满了红烧肉汤汁的油豆腐,不知道这回吸满粉丝汤的油豆腐又是怎样的风味!
就光是联想,宋兆巍的口水就已经要藏不住了。
而馥娘还在继续说:“对了,上回请王大叔他们吃饭,做了五香猪肝,那个味道不错,我当时就在可惜你不在,不过我早上才又卤了一块,这次入味的时间久,保证比那次的还要好吃……”
正说着话,馥娘声音就停顿了一下,宋兆巍还在想那五香猪肝是什么味道,会不会比五香豆干还好吃,听到女儿不说话了,抬头顺着女儿的目光看去,就见到自家院门口,站着一个眼神凌厉的年轻人。
那瘦的要在风中打摆的年轻人,眼神却格外凶狠,瞧着仿佛两把刀子一般,吓人的很。
宋兆巍正心说这是什么土匪下山来了?刚想把闺女和小湘榆往自己身后拉,就听到他旁边的闺女先开口了。
“你可总算来了,你站在这里等我!”说完这句话,馥娘丢下众人往房间里跑去。
宋兆巍正伸手去抓闺女的手呢,一下捞了个空。
眼瞅着闺女往屋里跑去,他满脸的问号:怎么?闺女你还认识这个比土匪还凶悍的男人?
听这语气还挺熟悉的!
宋兆巍立即警惕心起,上下打量了对面人,心里把该挑剔的地方都挑剔了。
“请问阁下是?”宋兆巍冲着人拱拱手。
对面人剑眉星目,就是眼神凶狠了一些,若是面相再柔和一些,那也是个翩翩公子,气质不输于自己。
“你是她的兄长?”对面的人没有回答,反而问起了宋兆巍。
这人不必说,能出现在宋家门口,还这么瘦的男人,只有柳三郎柳少虞一人。
如同宋兆巍一般,柳三郎也上下打量着这个突然出现在小房东身边的男人。
黑、瘦、穷,还轻浮——该挑剔的地方全部挑剔了一遍,轻浮是指刚刚宋兆巍想伸手去抓馥娘手的那一幕。
“不。”
宋兆巍的回答,让柳三郎心口一紧,他瞬间闭紧了双眼,克制心头快要压抑不住的翻滚情绪。
“我是她爹,你又是谁?”
宋兆巍的下一句话,又让柳三郎睁开了眼。
柳三郎似无事人一般冲着宋兆巍拱了拱手:“原来是房东,久仰大名,在下姓柳,名少虞,家中排行第三,您称呼我为三郎即可。”
“房东?”听到这个称谓,宋兆巍挑了挑眉,“你租了我家的房子?”
宋兆巍感到心头一条,这大小伙子住进他家?和馥娘一个小姑娘孤男寡女?
还不待宋兆巍发作,他家隔壁的院子,房顶上有声音传来:“三郎,你在和谁说话?小房东回来没有,我看见驴车了,应该是她回来了!你问问她,能不能卖晚饭给我们,这次我拿了二十两银子!”
宋兆巍看着房顶上的霍捕头,恍然大悟:哦!对了,隔壁那几十年没有住过人的破院子,也是他家房子呢!
这样心里想的问题就没有什么了,宋兆巍瞧着这男人,脸色都好看了许多,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觉得这个柳三郎面相仿佛都比初见他时要温和许多。
虽然现在看着,这个男人还是一脸冷漠,瞧着就不好接近的模样,但总比之前看着眼神都要甩刀子的模样要好多了。
宋兆巍转念又想:这种男的好啊!一脸冷漠,瞧着就不是会花言巧语的,房子租给他,也不怕闺女被人骗了!
“你们几个人吃饭?我回去问问我闺女,看她愿不愿意卖饭给你们。”宋兆巍知道馥娘努力赚钱,就是为了帮家里还清债务,可他也不愿意闺女太辛苦。
那头霍捕头听到下面有个和柳三郎对立站着的男人在回答自己的话,听清楚之后连忙摆手:“不要你闺女做的饭,我吃我们房东做的饭就行了!”
他以为这人是听到二十两银子心动了,完全没把这青年书生是馥娘父亲的方向想。
可能是和王大叔接触的多了,在霍捕头的心中,馥娘那出门在外的父亲,应该也是和王大叔差不多的一个大叔。
哪里想的到馥娘的父亲竟然会如此一个美青年。
在下面的柳三郎冷冷瞧了霍捕头一眼。
霍捕头这几日就没有得过柳三郎的好眼色,瞧见他眼神过来,人都要应激了,在屋顶上一抖,脚下一打滑,眼瞅着就要掉下屋顶。
柳三郎还有在屋顶上修屋瓦的土豆子们都没有慌,倒是把下面是宋兆巍吓了一条。
“小心!”他惊呼出声,下意识往前奔了一步,双手也扔了推着的独轮车,两臂抬起,似乎准备好了去接掉下来的人。
可霍捕头哪里用得着宋兆巍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瘦书生帮忙,他虽然脚下打滑,还没稳住自己的身体,但也没有弱到这个地步。
在掉下屋顶的时候,他纵身一跃,就往前突进了一大步,接着一脚踩上围墙,脚下借了力,身体便如同一片羽毛一般。
宋兆巍都还没反应过来,霍捕头已经轻飘飘落到他跟前了。
第36章 第三十六餐饭
“兄台, 怎么称呼?”
宋兆巍人差点吓撅过去,霍捕头还笑眯眯冲人拱手。
他瞧着三郎在这里和人聊了好几句了,想来还是挺喜欢这位兄台的, 便想着脚滑都脚滑了,那就下来看看吧。
瞧着宋兆巍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他还开口安慰人家:“兄台不用担忧我,霍某人怎么也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名捕头,这点高度还摔不死我!”
想到之前宋兆巍在下面喊,问问他闺女愿不愿意给他们做饭,霍捕头还生怕自己在上面的是拒绝的不够坚定, 这会儿下来了,又补上一句:“兄台不用操心我们的肚子,我这人就喜欢房东给的饭菜,什么都行!”
这个时候, 柳三郎在旁边补了一句:“他就是房东。”
霍捕头:???
“什么?”他还没有反应过来。
宋兆巍被吓白的脸,过了好一会儿才恢复血色, 意识到眼前这个武功高强的大胡子也是租住了他家隔壁屋子的租客, 擦了一把手心被吓出的冷汗, 冲着霍捕头拱拱手。
“失礼,在下是这栋房子的屋主, 兄台嘴里的小房东,应当是小女。”
“小女?”
霍捕头看看宋兆巍, 又看看柳三郎, 再三确认。
“这小女,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他瞧着眼前的美青年, 怎么都看不出,他能有个豆蔻年华的的女儿。
眼前人瞧着至多也不过二十五六的模样, 小房东怎么瞧也有十七八岁了吧!
可仔细再一瞅宋兆巍的眉眼气质,确实和小房东有几分相似。
“爹,霍大哥,你们在这里站着做什么?”恰好此时馥娘拿回东西出来,一声清脆的喊声彻底奠定了美青年的身份。
他就是小房东的爹啊!
父女两个站在一起之后,就更加像了。
霍捕头也不知道联想了什么:“伯父,驻颜有术啊!”
宋兆巍:???
懵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大胡子捕头可能是瞧自己生的嫩,与馥娘不像一对父女。
刚才这柳三郎一上来也是问自己是不是馥娘的兄长。
宋兆巍哭笑不得:“小女懂事的早,行事瞧着像个大人,她还是个未及笄的孩子。”
未及笄?
不光是霍捕头,柳三郎都楞了楞。
“她从小个子就高,她外祖父当年是长安出了名的长人,身高八尺,她应当是随了她外祖父。”宋兆巍解释了一下,又遗憾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一脸羡慕的看着霍捕头的一把大胡子:“我这面嫩,又养不起胡子,要不也想学兄台,当个美髯公。”
霍捕头先是震惊:身高八尺,这不是快要和城门一样高了,他和三郎也才不过六尺多些,勉强算是个古书里的七尺男儿。
要知道本朝的尺比古时候的尺要长上许多,男性的普遍身高都在五尺五左右,个别矮个的男子还不到五尺呢!
后听到宋兆巍羡慕自己的这把大胡子,心中就有说不出的滋味。
是他不想当一个面若冠玉的白面少侠吗?
可是他这胡子,早上剃了,下午就长出来了,出门在外他总不能和个娘们一样随身还携带个镜子,在下属面前仰着脖子,对着镜子剃胡子吧!
馥娘听着阿爹说话,忍不住比了一下自己的身高,她上辈子就有一米七,现在才不过一米五出头,一点没觉的自己个子高。
而且她还是头一次听说她外祖父是长安出了名的“长人”,这个时代的一尺有三十厘米吧,那她这个外祖父岂不是有两米四?
又打量一眼阿爹和柳三郎还有霍捕头,阿爹个子不算高,估计也就一米七左右,柳三郎和霍捕头倒是高,瞧着一米八往上。
柳三郎虽然净身高瞧着和霍捕头应该是差不了多少的,但是因为梳着一个高马尾,人又瘦,视觉上瞧着就比霍捕头要高一些。
又瞧瞧阿爹,没想到阿爹还想当美髯公。
“阿爹,要不在唇上留两撇小胡子吧!”馥娘忍不住开口给自家阿爹当起了时尚顾问,“修建的整齐一些,配上阿爹的气质,定然十分儒雅。”
宋兆巍想了一下,好像是不错。
“那阿爹就开始留胡子了?”宋兆巍是个非常宠女儿的,女儿说想看他留两撇小胡子,那他就留两撇小胡子吧!
互相通了身份,又见馥娘自己出来了,霍捕头就与她说了一下吃饭的事情。
又道:“上次银子没带足,几个小子实在能吃,把小房东你家的米面都吃完了,这次我带足了银子,把上回的饭钱也补上!”
馥娘不是虚伪的人,明明给的钱不够,还要打肿脸充胖子说不要钱,她家穷,霍捕头和柳三郎一看就是有钱人,她正经与他们做生意,没有什么钱是不能要的。
几句话与霍捕头商定了吃什么。
自然是馥娘说什么,霍捕头这个吃货都是好好好。
与霍捕头说完话,馥娘这才转向柳三郎。
“柳家郎君,这个还给你。”她把在她床头钱柜子上放了好几天的私印连带着荷包一起还给了柳三郎。
霍捕头看到这个荷包,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他就突然想起来——对了,三郎这小子有洁癖啊!不会直接不接,不给人家小房东面子吧!
想到房东说小房东还没有及笄,他就想到自己才只有十二岁的女儿,这么一来,看小房东的眼神,总觉得和他家里还不及他腰高的小闺女差不多了,眼神都带上了几分疼惜,舍不得她和自己一样受三郎这炮子崽的冷眼。
这一头霍捕头都已经伸手准备在馥娘递到柳三郎面前时接下,那边柳三郎的手已经越过他伸过来的手,提前从人家小姑娘手里接过了自己的荷包。
霍捕头:???
敢情这洁癖只针对他一个人吗?
霍捕头幽怨看着柳三郎:柳三郎,你欺人太甚!
也不过霍捕头死死盯着柳三郎,与馥娘站在一边的宋兆巍,瞧着闺女和这个只知道名字的外男,差地就要触碰上的手。
死死盯着在那一刻连接二人指尖与掌心的物件——这是个什么玩意!
几百度的近视眼瞪着那物件,眼神都快搓出火花,终于看清楚了!
可看清楚之后,比不看清楚还要生气!
什么东西!这是个荷包?!
他闺女给别的男人做荷包了?!
还是有刺绣的荷包?!
他都没有受到过闺女做的荷包!
他闺女就给别人做荷包了?!
还有!
这是要说他闺女没心眼,还是夸这男人手段高超,都能哄着他家闺女在她老爹面前私相授受了!
成何体统!
他忍不了拉!
宋兆巍短短时间,从震惊到惊愕再到愤怒,脸色比馥娘厨房里摆着的调料颜色都还要精彩,正要发火之际,就听到到馥娘那柔柔的声音。
“这是那日你们不小心给我当饭钱的荷包,本来第二日就想要换给你们的,不过每次去隔壁的时候门都关着,没碰上人,我也不知道你们住那家客栈,现在还你拉!以后可放好!”
宋兆巍把馥娘的话听的清清楚楚,这心头的火气一下就被浇灭了。
哦!原来是这个糊涂蛋把荷包当银子给了他闺女,荷包不是他闺女绣的,两人也不是私相授受啊!
短短时间,宋兆巍的脸色几变,现在又笑意盈盈朝着柳三郎道:“后生,自己的东西可要收好啊!虽然我们平安坊民风淳朴,可万一那天弄丢了,可再没有小女这样善良的人再拿来还你了。”
宋兆巍打量那个荷包,做工精致,瞧着还鼓鼓囊囊、沉甸甸的,里面必然还有玉佩一类的物件。
“多谢。”柳三郎没有多说话,只是冲着父女二人拱拱手,就面无表情地把荷包——本来想要塞进怀里的,可手举着荷包送到胸口之时,他的鼻翼轻轻动了动,手顿住,换了动作,把荷包系在了腰间。
所有人都没有看出他这小小的停顿动作。
馥娘已经进屋去准备接来九个半吃货的晚饭——为什么是九个半?
因为馥娘觉得她家阿爹和霍捕头还有他的下属们比起来,只能算的上半个吃货。
至于柳三郎?
这个不爱吃饭的小孩,馥娘觉得她待会从湘榆喜欢吃的东西里,分出一份应该就足够糊弄他了。
牛肉丸粉丝汤端上来,馥娘就知道是不够吃货们吃的。
她就做了十二碗的量,多一碗都没有。
每人碗里六颗牛肉丸子,其余就是各种动物内脏,馥娘是按照做鸭血粉丝汤的做法做的,但是家里现在既没有鸭血、鸭内脏这些,更加没有鸭子给她现杀,馥娘就做了这变种,猪杂牛丸粉丝汤。
吃起来味道也并不比正宗的鸭血粉丝汤要差,看宋兆巍一口接着一口停不下来就知道了。
馥娘也是个偏心眼的,明明说好是一人六颗牛肉丸,但她悄悄在她老爹的碗里放了八颗,还给老爹盖了一个荷包蛋。
把独属于老爹的碗放在自家院子里的桌子上,馥娘就端起了隔壁的九碗粉丝汤。
“爹,我去送饭!”
可她还没有迈出脚步,就被正在吃粉的宋兆巍叫住了。
吸溜一口嗦完挂在嘴边的粉,宋兆巍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拍:“让阿爹去送!”
他刚去隔壁看了一眼,都是贼眉鼠眼的后生,他怎么能让他这漂亮的闺女羊入虎口呢!
一碗牛肉丸粉丝汤肯定是不够隔壁的吃货们吃的。
馥娘快速吃完自己那一碗,准备再整治点别的东西出来。
正好阿爹也回来了,库房里那个放了很久的大铁锅也可以拿出来亮亮相了!
宋兆巍就算再怎么文弱,也是个男人,力气怎么都比馥娘一个小姑娘要大。
第37章 第三十七餐饭
铁锅从杂物间搬出来, 阿爹和湘榆帮忙扶着,馥娘提水把这个大铁锅冲洗干净。
去柴房里抓了五只肥鸡,这是湘榆爹带回来的, 说是上家做白事的给的报酬,一共十只鸡,他自己一只没留,全给了馥娘。
馥娘本来想着湘榆她爹在的这几日,隔三差五炖一只,全给这父女俩补身体了。
这十只鸡不是老母鸡,就是小公鸡, 没一只能下蛋的,湘榆还害怕活鸡,更没有养的必要了。
可没想到湘榆她爹第二天就又急匆匆走了,说是外边又有白事找他, 鸡就叫馥娘和湘榆两个吃了,给宋先生补身体也可以。
这十只鸡, 还有半数都是公鸡, 关在笼子里都斗的羽毛乱飞, 馥娘看着都头疼了,还有一个瞧见鸡嘴就要害怕的直哆嗦的湘榆。
早上的时候, 馥娘磨豆子,做豆腐, 这几只公鸡都没有叫, 馥娘都已经忘了自己柴房里还关着好几只公鸡。
结果等到她刚把做好的豆腐放到独轮车上的时候,柴房里的公鸡就一只接着一只叫起来, 把馥娘吓的一激灵,差点没把辛苦做的豆腐摔到地上。
湘榆揉着还没有睡醒的眼睛从院子外进来, 嘟囔着:“公鸡好吵 !”
钱婶子过来打豆浆的时候也问她:“馥娘你家里养鸡了?”
有些婶子估计是早上被这寂静清晨,响彻云霄的鸡鸣声吓到了,过来买豆腐的时候,还特意找馥娘说:家里人夜里头睡的晚,白天要多睡一会儿,叫馥娘管住公鸡早上别叫。
馥娘无奈,这可怎么管啊!
只想着赶紧把这几只鸡杀了。
可一时之间,她和湘榆也吃不掉那么多只鸡啊!
原本想着卖给赵掌柜,可赵掌柜委婉表示,最近他们酒楼大火的是盘龙黄鳝,上回杀了两只活鸡,本来想着一日不到就能卖出去,结果都两天了,还没人买,实在受不了馥娘这么大量的鸡。
赵掌柜这么一说,馥娘想起来了,前几日香姑还给了她两只鸡骨架,就是这两只□□!
正发愁这鸡要怎么处理,霍捕头他们一来,简直就是瞌睡送枕头了。
柴房里抓五只肥鸡,别的不说,全挑小公鸡。
宰鸡拔毛,光鸡血就接了一大盆。
阿爹是个没出息的,见到血就要晕,所以鸡是馥娘杀的,鸡血是湘榆接的。
湘榆害怕活鸡,但可不害怕死鸡。
活着鸡嘴会啄她,死了这鸡就是她碗里的肉肉了,有什么好怕的!
湘榆还不理解为什么宋伯伯会害怕鸡血呢!
鸡血冻起来了,炒菜烧汤都好吃的呢!宋伯伯真是胆小。
五只肥嘟嘟小公鸡,收拾得干干净净,一只只都斩成小块,五只鸡的工作量可不小,馥娘忙着占鸡块,就把别的琐碎工作交给了阿爹和湘榆。
“先把大蒜外面的皮扒掉,然后一颗颗拿出来,然后再用刀这么一拍——”随着啪的一声,宋兆巍看着湘榆小手拿着一把刀横拍在案板上。
他胆战心惊,就怕一不小心,这菜刀就要伤到湘榆的小手。
而湘榆则一点不在意,挪开菜刀,示意宋兆巍看案板上被她菜刀拍的炸裂的蒜瓣。
“喏,就是这样,就可以很轻松把蒜皮去掉了。”她小手捡起案板上的蒜瓣,果然轻轻松松就扒掉了蒜皮。
馥娘在旁边斩鸡块,看到阿爹一脸震惊又害怕,知道阿爹在担心什么,忙笑着解释:“阿爹你不用害怕湘榆伤到手,这把刀钝的,也不重,是我小时候用的那把。”
听见闺女这么一说,宋兆巍突然想起来,几年前闺女还是小小只的时候,好像就是踩着板凳,用这把菜刀,在厨房给他们父女两个做菜,承担起了家务。
湘榆也在一旁点头:“现在这把刀是我的了。”
馥娘瞧着她握着菜刀不放手的模样,忍俊不禁,但却点头认同湘榆:“对,现在你继承了姐姐的这把刀,等你再大一点,可以自己下厨了,姐姐也给你做一把你自己专门的菜刀。”
湘榆一听,眼睛就更亮了!
“我很快,很快就能自己下厨了!我现在已经会做西红柿炒鸡蛋了!”看来湘榆十分期待。
有了菜刀激励,湘榆对宋老爹的扒蒜教程,更加细致了。
她瞧着宋兆巍笨手笨脚的,也十分耐心,“你这样扒也可以,就是太慢了,你瞧我。”说着又给宋兆巍演示了一遍菜刀拍蒜,轻松扒蒜皮的流程。
宋兆巍:……
学不来,学不来!
最后一碗蒜,一半都是湘榆拍出来的,宋兆巍……
他后面也发现自己的效率实在低,就学会了和湘榆分工合作,湘榆拍蒜,他在案板捡湘榆拍好的蒜,一个个去皮。
扒完了蒜,宋兆巍想着问问闺女下一步需要做啥,就见人湘榆已经自己拿起葱,还睁着大眼睛瞧着站在原地的宋兆巍,这双眼睛好像在说:你还愣在原地做什么,还不赶紧跟着我过来?
宋兆巍:湘榆你知道下一步要做啥?不找你馥娘姐姐问问?
可他话还没没有说出口,湘榆已经对着他招手了。
“宋伯伯,帮我倒水,我们把葱洗干净。”
接下来,宋兆巍帮着湘榆一起洗葱、洗姜、洗红辣椒、洗青椒、红椒。
然后再看着湘榆用一把并不怎么锋利的刀,把葱、姜、红辣椒、青椒、红椒,全部都切的整整齐齐,虽然看着不像馥娘这般行云流水毫无停顿,但成品也是整整齐齐的。
宋兆巍这才发现,这个厨房里,他听馥娘这个大厨指挥的资格都没有,他一个厨房新人小杂工,需要先听湘榆这个二厨的。
等馥娘斩完鸡块,湘榆的备料也完成了。
鸡肉连同姜片、葱段放入锅中焯水,这个时间馥娘开始揉面。
估计着众人的饭量在盆里舀进一碗又一碗的面粉。
旁边的宋兆巍看的目瞪口呆:“馥娘,这面是不是有点多了?”对面九个大小伙子,五只鸡能理解,他们给了二十两银子呢,但这么多面,待会还要加水,宋兆巍就算是厨房小白,也知道这个量非常大。
当日经历了八个吃货吃干净了五六百个水饺的湘榆背着小手,摆出一副深沉的表情,以过来人的身份告诉宋兆巍:“宋伯伯,你不懂……”
宋兆巍:他不懂什么?
湘榆小声:“隔壁的,都是饭桶成精。”
宋兆巍正诧异,小湘榆哪里学来的这骂人的话,就听到湘榆又补了一句:“这是隔壁霍捕头自己说的。”
宋兆巍:……
没话说,没话说。
焯水的鸡肉撇去浮沫,清洗干净,放到一边。
馥娘这面实在揉不动了,宋兆巍也看出女儿的疲态,洗干净手,在旁边跃跃欲试:“让阿爹来吧!”
“阿爹你能行吗?”馥娘表示怀疑,前几年和阿爹两个人过年,一起包水饺,她还人小力微,做不得什么,只能看阿爹一个人忙活。
别人不会包,最后出来的成品再不济也只是个肉丸面片汤,阿爹包的饺子最后端上来全成了疙瘩肉末汤。
自此阿爹厨房杀手的称号,在馥娘心里就摘不掉了,所以今天才有这么一疑问。
反观宋兆巍,好像早就忘掉几年前自己做出来的黑暗料理了,一拍胸脯:“放心吧闺女,阿爹这几个月,净在地里玩泥巴了。”
馥娘:……
玩泥巴和揉面有相同的地方吗?
宋兆巍拿过闺女的襻膊,把宽大的衣袖都绑起来,露出一双白嫩嫩的胳膊,和晒的黝黑的手背在一起,就仿佛戴上了一双巧克力色的手套。
就在他要伸手揉面的时候,突然一个声音传来。
“让我来吧。”男人声音带着一点沙哑,也不知道在旁边看了多久了。
宋兆巍扭头,看见柳三郎,立马张口拒绝:“不用,不用,我来就可以了,你是客人,坐着休息就可以了。”
而柳三郎已经脱了宽大袖子的外衫,露出里面的窄袖衣衫,弯腰打水洗净双手,还问湘榆,在水池旁边的胰子可以用吗?
湘榆点点头:“这就是专门洗手用的。”
宋兆巍反应过来的时候,这个男人已经把手伸进揉面盆里,有模有样的揉了起来。
他还问:“是这样吗?”
也不知道他是问的湘榆还是馥娘。
馥娘过来瞧了一眼,“没错,就是这样,你做的挺不错的。”比阿爹当年要好多了。
瞧着柳三郎瞧着面团一脸认真,仿佛在对待什么极其重要的事物一般,馥娘心里猜测,柳三郎会愿意过来揉面,肯定是刚刚听到了阿爹说在地里玩泥巴这句话了。
既然他嫌弃阿爹,那就让他自己上吧!
不过这柳三郎揉面揉的还有模有样的,没想到他看起来是个贵族公子哥,还会厨房里的这些东西。
馥娘不知道的是,她猜对了前面,却没有猜对后面。
柳三郎确实是嫌弃阿爹用玩过泥巴的手揉面,但他能揉的像模像样可不是会厨房里的这些东西,而是在馥娘在院子里的时候,他躲在死角里不知道已经看了多久了。
如果不是宋兆巍一句“玩泥巴”,又露出了他的“巧克力手套”,柳三郎估计不到吃饭的点,绝对不会出来。
柳三郎接力揉面,馥娘就空出来做菜。
大锅里下油,把湘榆和老爹一起扒皮的大蒜倒入烧热的油中,小火煸炒出香味后捞出,再继续在锅中放入姜片、葱段还有八角、桂皮、香叶等大料油锅中爆炒出香味。
此时再倒入鸡块翻炒。
湘榆搬来馥娘放蚝油的坛子,馥娘立刻挖了一大勺蚝油,一大勺酱油,一大勺料酒,再来半勺糖提鲜。
调料与鸡块翻炒均匀,让每一块鸡块都沾染上漂亮的酱色之后,再加水没过鸡块。
第38章 第三十八餐饭
大铁锅里鸡肉咕咚咕咚的时候, 柳三郎的面团也揉的十分光滑漂亮了。
宋兆巍偷偷评价:这后生瞧着瘦巴巴就剩下一身排骨了,这力气倒是挺大。
他觉着那一盆的面,他揉着都吃力, 这后生揉的时候脸都没红一下。
馥娘捏了一下柳三郎还在揉捏的面团,忙叫停他:“好了,这样就可以了,你做的非常棒。”下意识就把平时哄湘榆时说的话说出来了。
柳三郎愣了愣,可馥娘还没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刚才她夸的可不是湘榆。
此时馥娘已经洗干净手,手错过柳三郎还放在面盆里的手, 揪起一坨面,把面团均匀分成等分的面剂子。
“姐姐,我看看,我看看多大!”湘榆在旁边拉着馥娘的手腕, 想跳起来看要揉成多大的面剂子。
“要洗干净手哦!”馥娘见她想要一起帮忙,也随她去, 只嘱咐了这么一句。
不过在阿爹想要过来帮忙的时候, 馥娘瞧了一眼柳三郎, 稍微保护了一下这个敏感小孩的洁癖心理,让阿爹去帮忙烧火了。
当然也有小时候, 阿爹擀饺子皮,做出一锅黑暗料理的阴影在。
面剂子擀成面饼, 一个个沿着贴到锅子的周边, 面饼的一半浸到汤汁里,这锅子够大, 馥娘这一大盆面贴到锅上刚刚好。
隔壁的霍捕头他们站在屋顶上修瓦片,正好能把豆腐坊小院的情形看的清清楚楚。
在柳三郎进去小院的时候, 就有不少人忍不住了,刚才才吃了一碗粉丝汤,六颗牛肉丸子,塞牙缝都不够,不吃还能忍得住,这吃了一点,正好开胃,又闻到隔壁不断飘上来的鸡肉香味,一个个全部都忍不住了。
“柳寺正进去了?”
“可以开饭了?!”
还是霍捕头一边流着口水,一边呵斥下属:“干你们的活,屋顶修好了吗?叫你们吃饭了吗?”
“柳寺正都进去了。”
霍捕头耳朵一动,听到某个土豆子在嘀咕“偷吃”什么的,眼睛立刻一竖:“你也知道他是谁,走,我现在放你下去,你敢进去吃吗?”
头儿这么一说,土豆子们反倒不敢造次了,一个个老实蹲在屋顶上,开始检查瓦片,修瓦片。
霍捕头这才满意:“快点干活,晚上就要下雨了,今天晚上要是有一件东西淋坏了,你们就自己去‘刑部’领罚吧!”
听到霍捕头这么一说,所有土豆子都一激灵,有气无力的动作一下就利索了起来。
霍捕头嘴里的刑部可不是六部的那个刑部,而是大理寺下面众人的对柳三郎的戏称。
因为柳三郎审案的时候手段狠辣,用刑残忍,所以被下面人称为在“刑部任职”的。
下头的捕头们,例如霍捕头,在下属不听话的时候,偶尔就直接拿这个“刑部”的名头来吓唬下属们。
而柳三郎正式的官职是大理寺寺正,从五品下,是大理寺负责直接审理案件或前往地方复审的官吏。
被霍捕头这么一吓,众人的手脚都快了很多,就算隔壁院子的鸡肉香味再诱人,也没有人敢浑水摸鱼了。
等到湘榆过来喊吃饭的时候,一拨人还小心翼翼看霍捕头的眼色。
“头儿,我们都修好了。”
意思是问能下去吃了吗?
等到霍捕头点头,一群土豆子们才低声欢呼,然后湘榆就见识了一下什么叫下饺子一般的轻功。
“好厉害!这就是说书先生嘴里的浆糊轻功吗?”湘榆觉得十分不可思议,以前还想着浆糊有什么厉害的,难道在鞋底抹上浆糊,就能在墙上走了吗?
如今真的见着轻功了,湘榆才明白说书先生说的江湖和她理解的浆糊可能不是同一个东西。
在上头看的时候,众人就觉得这一口大锅十分大了,等到真的下来的时候,就发觉这口锅更加大了。
不过等不及惊叹,因为他们已经准备好自己的碗,预备开始干饭了!
一人碗里舀上半碗鸡肉块,然后铲三块饼子盖在鸡肉上,再舀一勺浓厚的汤汁浇在饼皮上!
咬一口饼子,上半部分贴在锅子上被烘烤的干干脆脆的,而下半部分浸润在鸡肉的汤汁里,整个口感与上半部分截然相反,吸饱了鸡肉汤汁的饼子,入口滑软,麦子的香味与肉汁香味交融在一起,口感层次及其丰富!
再说这鸡肉,只闻那香味之时,就已经足够让人垂涎欲滴,包裹着鸡肉块的汤汁,不知是不是融合了饼子里的面,就像是天然的勾芡,红褐色的酱汁裹着鸡肉,嗦一口咸香满口,再细尝还泛着一股不知从哪儿来的甜味。
又往碗里巴拉巴拉,吃到一块青椒与葱段,这才了然,这甜味可能就是从这新鲜的蔬菜中来的!
饼子下半部分吸满汤汁的地方,他们是百吃不厌,几口就已经吃完了,正惋惜,心想能不能去锅里再挖一块,就看到旁边的同伴,把上半部分咬掉脆皮的饼子浸泡进碗底的汤里。
这聪明蛋子的做法立即让他的同伴们眼前一亮,学人精们立即行动起来,人传人到最后,连湘榆和宋兆巍都学起了他们的吃法。
一口饼子一口鸡肉,神仙美味,众人吃的头都不愿意从碗里抬起来!
吃完这一大锅地锅鸡的时候,已是月上中天。
馥娘自己也很久没有做过这么一大锅的菜了,斩完鸡块的时候就已经觉得有些手软了。
如果不是后面柳三郎及时过来接手揉面,她还真不知道自己还揉不揉得动这一大盆面。
这个世界才十四岁的一米五小身板果然比不上她上辈子一米七大高个的力气啊!
还得长几年!
馥娘悄悄揉着手臂,一边心想。
不过这二十两银子,馥娘赚的很满意!
而且还解决了几只早上乱叫的公鸡,剩下几只老母鸡,馥娘打算肉做菜,鸡架骨都拿来做豆面碎。
做菜的时候,馥娘还特地留下了鸡爪,这几只鸡全部都肥的很,鸡爪也肥肥的,馥娘把鸡爪都处理了,先冻在冰块里,等到另外五只老母鸡也杀完了,十只鸡,二十只肥鸡爪,正好用来做一锅鸡爪煲!
正在揉胳膊,畅想着过段时间就能吃上鸡爪煲的馥娘,没有看到在她身后一双眼睛落在她的身上,那若有所思的眼神。
卖了五只公鸡,解决了鸡叫,还把柳三郎的私印也还给他了,这一天下午解决好几件放在心上老想着的事,馥娘晚上睡觉都轻松不少。
二十两银子,馥娘分成两份。
十两银子放进自己的箱子里,另外十两,馥娘另外找了一个小箱子,把银子放了进去。
“这就当给湘榆存的嫁妆。”馥娘拍了拍小箱子,把它放到自己的大箱子里,十分满意。
鸡是湘榆她爹的,所以这钱是湘榆家应得的,但是馥娘知道湘榆还有湘榆爹肯定不会收的,那她就先给湘榆存起来,等以后,湘榆出嫁的时候也多一份嫁妆。
这天之后,隔壁虽然已经入住了,但馥娘一直没有等到她的大客户们过来买她剩下的五只老母鸡。
每天早上还要起来喂鸡,扫鸡粪还挺麻烦的,而且湘榆还怕活鸡,有这几只鸡在柴房,她都不敢进去拿柴火了。
馥娘也不想着把鸡肉做成菜卖给隔壁的吃货们了,第二天,就杀了两只鸡。
鸡骨架炖豆面碎,鸡肉做成鸡丝,放在胡饼摊子上卖,两文钱可以加一勺鸡丝到胡饼里,当然你想单买也可以,十文钱一小碗,里面不仅有鸡丝,还有黄瓜丝,花生,已经馥娘特调的酱料。
馥娘这两只鸡的鸡肉,大概能出三百份,一勺一勺卖的话,能卖的更多。
剩下的五只鸡,连皮带肉就连鸡骨架,都被馥娘好好的利用到每一分,全部都卖了出去。
她在码头的生意一日比一日好,卖凉拌鸡丝的那几日,在码头摆摊的收入,甚至都超过她每日做豆腐赚的银钱了。
这越让馥娘觉得这生意是大有可行的。
现在不光是码头的苦力回来他们这个“老太蒸饼”摊子买吃食,就连各个商会的管事、东家们也闻名而来,馥娘的豆面碎已经成了这个码头的名小吃。
甚至就连停靠在码头的船只水手也会特意下船来,只为吃一碗馥娘做的豆面碎。
只不过想要吃到的话,必须要早点过来排队才行,因为馥娘每日都只做一桶的量,卖完了就没有了,所以想吃必须要乘早!
不少人都催着馥娘增加量,不过馥娘总是笑笑,无论谁来都不应承什么。
主要原因还是因为馥娘现在还是蹭的卢大姐的驴车过来码头,她现在手里倒是有闲钱可以买一头驴子,再置办一辆驴车了。
但这意味着她的生意就要和卢大姐还有罗老太的饼摊子分开了,这样一来,以后的生意好不好做还是两说。
还有就是,馥娘她自己也不会赶驴车。
而且早前她不养驴子的原因,就是因为怕驴毛乱飞,脏了她的豆腐,现在还是这个原因,馥娘就算买了驴子,也没有地方养。
她的豆腐只要还在做,那她的院子里就不能养驴子。
种种原因,都让馥娘把小摊生意做大这件事放在了更远的未来,直到有一天。
罗老太气冲冲敲开豆腐坊的大门,身后还跟着鼻青脸肿的卢二。
卢二肩膀上挑着一个担子,一左一右两个大箩筐,装满了零零散散的杂物。
“阿婆这是怎么了?”馥娘惊讶看着这深夜过来的祖孙俩,再看向卢二,见到他又是一脸鼻青脸肿,心中诧异:这脸才刚好,怎么又被打青了?
第39章 第三十九餐饭
罗老太见着馥娘便道:“老婆子与那些狼心狗肺的东西分家了, 以后婆婆就跟着馥娘过活!”
馥娘瞧着罗老太一脸怒容,说到狼心狗肺的时候,胸脯还剧烈起伏着, 一张脸都涨红了,显然十分生气。
“怎么了这是?”馥娘赶紧把人扶进屋,给到了一杯水,又拍着老太太的后背给她顺气。
在罗老太喝水的时候,馥娘扭头问挑着东西进来的卢二。
看卢二这一脸鼻青脸肿,又问一句:“你这脸又是怎么回事?”
瞧着实在是可怜,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馥娘就叫卢二在堂屋等着,她去屋子里翻药油让他自己搓搓。
卢二不仅脸上又伤,身上也有伤,馥娘给他药, 让他自己揉开淤血,他对自己下手倒也狠, 就是一揉就龇牙咧嘴, 一龇牙咧嘴又牵扯到脸上的伤, 一时间屋子里都是他的鬼哭狼嚎。
见卢二这幅模样,大约是没法给自己解释发生什么事情了, 馥娘只有看向罗老太。
“阿婆怎么了,二叔又惹你生气了吗?”馥娘能想到的只有这个。
可罗老太听到罗老二, 脸上又阴沉了不少:“以后别叫他们一家子二叔二婶, 好赖不分,我没有这样的儿子!”
罗老太把罗老二两口子一通臭骂之后, 才转向馥娘:“馥娘,我的心肝肉啊!”她一脸怜爱把馥娘搂进怀里, “我和那两口子分家了,老二跟着我,给我养老!以后老婆子就跟着馥娘一起过,放心,有阿婆在,谁也欺负不了馥娘去!”
馥娘听的一头雾水,分家?又有谁欺负自己了?
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不会是因为大妞骂她的事情吧?
可待馥娘要细问,不管是罗老太还是卢二都不愿意说。
馥娘把罗老太安置到自己隔壁的屋子里,卢二把自家阿奶的东西往里面一放,就卷起自己的铺盖走了。
“我这几天去栓子家住,过几天找到落脚的房子了,就来接阿奶。”
虽然馥娘和罗老太一家十分亲近,平时与卢二也是兄妹相称,但是到底是年岁相差不大的外男,馥娘家里又没有一个男性的长辈在家,孤男寡女,难免有瓜田李下之嫌。
卢二也懂事的很,知道自家阿奶能住馥娘家,但自己不行,卷了自个的铺盖就打算去朋友家凑活几个晚上。
而且他也不打算让阿奶在馥娘家里长住,给人添麻烦,打算这近日就找个院子租下来,然后带着阿奶住进去。
卢二走了之后,馥娘又问了好几遍罗老太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老太太嘴巴紧的很,多一个字都不愿意透露给馥娘,只说卢家那两口子不是好东西,以后就不和他们来往了!
馥娘想着亲生的儿子,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当年罗老太在乡下受继子磋磨的时候,也是罗老二这个亲生儿子把老太太接进城里来的。
罗二叔虽然有时候做事不着调一些,但是对罗老太这个亲娘还是有几分孝心的。
她劝了几句,罗老太便不耐烦了,侧着身子往炕上一倒,也不和馥娘说话了。
馥娘也无奈,只得给老太太盖上被子,然后轻手轻脚出去了。
第二天天还未亮,馥娘顾忌着家里还有个老人觉轻,起床的时候都是轻手轻脚的,可出了房门才发现,豆腐坊已经燃起了炊烟。
是罗老太已经起来在豆腐坊烧热水。
“馥娘,来,热水已经烧好了,洗个脸,阿婆和你一起做豆腐!”
馥娘害怕吵醒她,可人家早就起来干活了。
后面馥娘做豆腐的时候,罗老太还帮着推磨。
老太太虽然已经上五十了,可身子骨还健朗的很,力气也不小,有她帮忙,馥娘的豆腐都做的快多了。
比平常还要早半个时辰就已经做完了豆腐,距离送豆腐还有段时间,馥娘就过去先开门了。
这还是头一天,隔壁钱婶子没来,馥娘就自己先开铺子了。
钱婶子过来打豆浆的时候,还有些诧异:“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开门了。”
馥娘把罗老太的事情稍微与她一说,钱婶子面露了然,本来似乎想要和馥娘说些什么,可话才开了一个头,看了一眼馥娘就立即闭嘴了。
她试探问:“罗老太和你说了什么事情吵架的吗?”
“没有。”馥娘也苦恼,“我昨天怎么问都问不出来,再问,阿婆就不理我了。”
钱婶子:“老太年纪大了,既然她不愿意多说,自然是有她的道理,你也别多打听,那些事没准是你不好掺和的。”
馥娘听钱婶子这么说,也觉得有几分道理。
和钱婶子聊了这么几句,也差不多到要去宴香楼送豆腐的时间了。
罗老太在厨房揉面,馥娘问她今天还去码头卖蒸饼吗?
罗老太理直气壮:“卖,怎么不卖!那“老太蒸饼”是我的摊子,又不是她的摊子,凭什么我要避着她!”
瞧馥娘满眼的担心,罗老太朝她露了个笑,让她放宽心。
“什么都没有挣银子重要,老婆子以后就和卢二两个人过了,这小子还算有情有义,以后也不会亏待我,我手里有银子,也不怕他讨了媳妇之后亏待我老婆子,他们想要我的银子,还得捧着我呢!”
馥娘心想也是这个理,阿婆倒是活的比这个朝代的大多数女性都要清醒。
又道:“阿婆,不要卢二哥也成,馥娘给你养老。”这话倒不是馥娘哄罗老太的,她把罗老太当亲人,如果罗老太的子孙真的一个都不管她,她肯定会把罗老太接回家来奉养。
就算罗老太说自己有卢二养老,以后不需要她,馥娘也会把她当家里长辈一般,逢年过节送礼,平常也会时长走动。
馥娘的话让罗老太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一些,比之前强颜打起的笑容更多了几分真心。
“我就知道馥娘是个好的,但阿婆不用馥娘养老,阿婆自己养自己,身后事就交给卢二,他要是不是个孝顺的,那阿婆就一脚把这小子揣了,一分钱也不留给他,所有钱都留给我们馥娘做嫁妆!”
罗老太声音才落下,外面传来敲门声,馥娘和罗老太同时转头,就瞧见卢二顶着一张青紫的脸站在院门口。
“嚯!吓我一跳!”罗老太丝毫没有背后说坏话被人抓包的心虚,理直气壮看向卢二,“怎么我还说错了?!还敲门,点我老婆子?!”
卢二这脸青青紫紫,瞧不出表情,但能从他语气里听出无奈。
“阿奶你说什么呢!我从小是你带大的,我怎么会不孝顺你!”卢二一边说着一边进门来,馥娘每次只能拿一版的豆腐,他两版叠着就直接放到了独轮车上。
“我去送吧!馥娘你留家里就是了。”卢二开口便要帮忙接过送货的活。
馥娘刚张口想说些什么,罗老太已经在旁边帮腔了:“馥娘,你让他去,他被他师父赶出门了,现在身无分文,让他给咱俩帮忙,咱俩舍他一碗饭吃就行!”
卢二被阿奶揭了老底,也不生气,反而憨憨挠了挠头:“我本来就不聪明,能拜到师父门下还是托了大哥的福,在师父哪里两年也没学会什么东西,还不如回家来帮阿奶卖蒸饼。”
都这么说了,馥娘也不好说什么,只是细细叮嘱。
“豆腐宴香楼和百姓饭馆各一版,这篮子豆干和油豆腐都是宴香楼的,宴香楼那边的银子是月结的,送去就好,百姓饭馆的老板大约会用黄豆给你换豆腐,卢二哥你要是瞧着老板给的黄豆不好,你就推脱说我铺子里黄豆收多了,让他给你结现钱。”
“我记下了。”卢二前面说自己不聪明也是只是谦虚之词,他要是真的不聪明,那说书先生能收他当徒弟,就算卢二他兄长在他面前再的脸也不成啊!
只不过卢二的性格确实比较冲动,要不也不会做错事被书茶馆的老板赶回家了。
下午的时候,馥娘打量着少做了一桶绿豆汤,平时有卢大姐家的驴车,她都是做三桶,两桶绿豆汤,一桶豆面碎。
今天只做了两桶,一桶绿豆汤,一桶豆面碎,小菜倒是没有少做。
她把绿豆汤和豆面碎用独轮车装着,卢二用扁担挑着罗老太做的蒸饼。
他虽然才十五岁,不过罗老太来了卢家之后,慢慢把日子经营起来,从来没有缺过下面几个小的吃食,所以卢二也生的高高大大,从小在家,还是出门当学徒都是勤快做活,没有懈怠的,所以这两箩筐的蒸饼对他来说也算不得什么。
路上,卢二还与馥娘闲聊。
说早知道有今天,那馥娘的隔壁的房子也不用租给别人,直接租给他和阿奶就好,这样他们还能做邻居,他早上可以帮馥娘送货,下午就跟着阿奶卖蒸饼。
馥娘也道可惜,不过她的房子都已经租出去了,后头霍捕头他们搬进来之后,又直接补了一年的房租,看来就是要久住的。
“馥娘,你家还有别的房子吗?要是有的话,我也不用到处去找房子住了!”卢二说,“我昨个问了栓子,他说最近长安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特别多外地人过来,他们牙行都忙个不停,长安的房价都被这批外地人弄的涨了不少。”
卢二口中的栓子是他从下一起长大的发小,还是王大叔的内侄子,也跟着王大叔在牙行做中人,不过现在还不算正经的中人,不过是个学徒,还跟着师父们身后跑前跑后,做个打杂活的。
“房子啊!”馥娘听到卢二这么问,犹豫了一下,还是直接说了,“在落霞坊还有几件屋子,不过那日去瞧了瞧,倒了一半了,不整修整修,怕是没法住人。”
她家在落霞坊有半条街房子的事情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估计除了卢二这种小辈不知道,和她娘亲差不多的大的,比她娘亲大的老街坊们估计就没有一个不知道这件事的。
瞧几天前大郎家的那位婶子过来豆腐铺话家常,不是一句话就道出落霞坊的屋子是她娘的嫁妆吗?
馥娘爹没有和馥娘说起过,馥娘如果不是听这几个婶子说起来,自己都还不知道这件事呢!
心中考量许多,馥娘开口:“要不我把落霞坊的房子修一修,卢二哥你就现在那边住着?”
听馥娘开口说了这话,卢二眼睛一亮:“这敢情好,多少租金一个月?”
卢二合计了一下,他和阿奶两个人住,也不用多大的房子,有两间睡人,不,一间也可以,阿奶睡屋子,他睡柴房也没关系,再有个炉灶,可以让阿奶蒸饼就行了。
“我哪能收卢二哥你的银子?”馥娘想也不想就回道,又张口说:“修整一间住人的屋子出来,三两日应当就够了,卢二哥你自己住,让阿婆和我一起住!”
卢二“啊”了一声,这和他想的不一样。
“不行,租金要付的,我既然分家出来和阿奶一起过了,奉养阿奶就是我的责任,那能让阿奶一直住在你家!”
两方各执一词,差点没吵起来。
最后还是罗老太笑眯眯从中调停,“你们两都是好孩子,不用说,听阿奶的!租金还是要付的,不过馥娘你修房子也不用找别人了,卢二一身力气每处使,你就喊他去修就是了。”
说到自己住在哪里,罗老太帮着馥娘一起把爬上坡的独轮车推了一把,“馥娘,我知道你待阿婆好,你我虽然无母女名分,但在老婆子心底你便与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无二般,我虽然如此想,可旁人不这么想,我若是真与你住一块去,不管卢二,旁人还道罗老二一家都是狼心狗肺的,没一个管这生养了他的老娘,别人骂罗老二他们我管不着,但是这个分家跟了我的,我总要管他不被人戳脊梁骨。”
这一大段话说下来,馥娘也知道这世间风俗情理便是如此,没有像现代这般,老人想和谁住就和谁住。
其实就算是在后世,如果子女不愿意赡养老人,也会被指责不孝。
这个话题告一段落。
到了码头,就见到卢大姐早就来了,身旁还站着从前从来没有来过码头卖饼的卢大妞。
她一瞧到馥娘,还有自家偏心的奶奶以及为了外人还敢吼自己这个亲姐姐的弟弟,立马就把头偏了过去。
罗老太和卢二见到卢大姐和卢大妞脸色也不好看,两拨人就开始面对面坐起生意来。
一开始还有老顾客奇怪,这婆媳,娘俩怎么分开做生意了,卖胡饼的媳妇那边还多了个眼生的小姑娘,还有人好奇多嘴问了几句。
罗老太都是淡淡道:“分家了,以后她卖她的,老婆子卖老婆子的!”
还有人问馥娘,“那我想吃胡饼,还能买小娘子你这豆面碎吗?”
馥娘:“当然,我这明码标价的卖豆面碎,您想吃,就算不搭着买别的,我也卖的。”
听到馥娘这么说,好些围着的客人都安心不少。
他们可不喜欢吃蒸饼,蒸饼在哪里吃不到,虽然这老太做的蒸饼确实比其他地方买的更松软一些,可如果有的选,他们还是喜欢吃带肉的胡饼。
今天罗老太做的蒸饼没有往日多,馥娘汤也只带了两桶,卖的比往常还要快,一个时辰不到就已经卖完了。
而对面的卢大姐,桶里的面糊才卖掉一小半。
没了馥娘的豆面碎和绿豆汤搭着卖,卢大姐的生意差了很多。
卢大妞又被她养的十指不沾阳春水,坐在那里呆愣愣就像块木头,卢大姐又要做饼,还要招呼客人,一个人完全忙活不过来。
而卢大妞除了收钱,其他活碰都不碰一下,有新来的客人瞧着卢大姐那边忙的不可开交,过来问一句卢大妞胡饼怎么卖,卢大妞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价格,最后还得去问她那忙的手和嘴巴都停不下来的娘亲。
客人哪里耐烦啊!
这胡饼也不是非吃不可,到馥娘这边来,打一碗闻着就香的豆面碎,再浇上一勺酱豆肉末,撒上榨菜、葱花,就算就着蒸饼吃,也不比肉胡饼差!
所以馥娘和罗老太推着空车走的时候,对面母女两个还在焦头烂额的卖胡饼呢!
卢二没有跟着馥娘还有罗老太一起回家,他瞧天色还早,就直接留在码头了,看看能不能接上一些散活。
而罗老太和馥娘则是去瞧瞧落霞坊的房子,挑间好的修。
落霞坊距离码头也就两里路的路程,路上馥娘还在和罗老太闲聊,说起那日街坊婶子们来买豆腐,叫她开个小饭馆的事。
没想到罗老太听到这事,还认真起来了。
“我觉得这事可以!”罗老太和馥娘并肩行走,便走还把路边的房屋指点给馥娘瞧。
“落霞坊虽然没人住了,但出几条街就有慢慢有人烟了,而且过去两里路就是码头,西市距离这里也不到两里,而西市到码头却有五里路,那边的饭馆、酒楼也影响不到我们在这边做码头的生意。
我在卢家的时候,就听到罗老二总说,我那个远方侄子,总是出去下馆子,他们商会的大小管事都差不多,那些有银子的,就不见他们回家吃饭过!”
罗老太瞧着馥娘,对她充满信心:“大郎家那口子说的没错,你这手艺这么好,就算开店在深巷,也会有食客闻着味过来!”
继续给馥娘分析:“大郎家那口子虽然存了蹭饭的想法,不过她确实是个勤快的,她家两个大的小子,也能做不少活了,你不管是请她做活,还是其他街坊婶子,都不错。”
说到这里,罗老太给馥娘分析了一下街坊婶子们哪个人老实,哪个勤快,又有那个手脚麻利,但嘴笨,还有那个虽然嘴皮子利索,干活却是懒驴上磨!
“你开个小饭馆,成本也不抛费什么,就修个屋子,桌椅板凳叫你王大叔找他那个朋友给你打个几套,都不用老师傅出马,我瞧他那两个徒弟就行了!你要开饭馆,估计他们还开心呢!我记得那木匠师父家就是在落霞坊附近!”
罗老太这话的意思就是笃定木匠师徒仨会成为馥娘的食客了!
从修房子到饭馆的用具、人工,甚至卖什么,罗老太都给馥娘分析了一番,若说那几个婶子在豆腐坊撺掇馥娘开饭馆的时候,馥娘没有心动,这会儿罗老太和她这么一分析,她算是彻底心动了。
“你开个饭馆,老婆子就在旁边摆个摊子卖个蒸饼,也蹭蹭我们馥娘的光。”罗老太给自己的规划也想好了,早上在落霞坊摆摊卖蒸饼和胡饼,还可以搭着卖点别的早点,时间久了周围几条街的人就知道来她这里买早餐了。
下午落霞坊没了生意,她就拉着蒸饼去码头卖,还能挣一笔银子。
说话间,二人已经过了落霞坊的牌楼。
正巧碰到几个男人赶着驴车出了落霞坊,他们的车子上装的是木米斛,上头还贴着陈旧的红纸,上书一个“郭”字。
“这落霞坊不是说空了吗?怎么还有人住?”罗老太诧异。
馥娘上回来的时候就瞧见过他们,不过她孤身一个,就偷偷藏了起来,没让自己和他们碰上面。
“好像是把这边的房子当仓库了。”她解释了一句,“就在我家屋子对面排,他们那边有人常来常往,屋子都比我家这边维护的好。”
这次馥娘距离比较近,总算看到了红纸上写的是什么,一个“郭”字,车上装的有是粮食。
馥娘脑中灵光一闪:这不会是花媒婆介绍给她爹的郭寡妇家的粮油铺吧!
那日阿爹来去匆匆,就在家里过了一晚上,又跟着赵县令下乡了,馥娘只来得及给他新装了一些吃食,都没把赵寡妇的事情和阿爹说起。
也不知道阿爹下次回来又是什么时候了。
“这排屋子都是你家的吗?”罗老太的声音传来,馥娘只得先把阿爹的婚姻大事先抛到脑后,过去告诉罗老太那边到那边的屋子是她家的。
一间一间屋子看过去,馥娘又瞧到了那日看到的两个铺盖。
“我上回来的时候,就有两个铺盖放在这里,可能是没地方住,瞧着这里又没人管,就住进来了。”馥娘没有踏进那件屋子,她瞧屋子里又多了不少东西,没有什么贵重的,就是一捆麻绳,还有几双编的歪歪扭扭的草鞋,以及堆在墙角的枯树枝。
“瞧着在这也住了不少时间了。”罗老太粗略看一眼,就知道什么情况了。
“我叫卢二过来把人赶走吗?”
馥娘听到罗老太这么问,紧忙摇头:“我瞧着他们弄的还挺干净的,想来如果不是真的走投无路了,也不会住到这里,就当不知道吧!”
第40章 第四十餐饭
罗老太心想, 等她和卢二搬过来,馥娘的店也开起来,住这的人瞧见这边主人家来了, 热闹起来,恐怕自己就会搬走了。
想通这茬,随即她也不为这事多忧心了。
和馥娘挑定了距离牌楼最近的一栋房子,也是相对保存比较完整的房子之一。
“房梁这些都还好,没有烂了,屋顶要补一下,要不三不五时掉片瓦下来, 还怪吓人的。”
罗老太检查了一下,没有什么大问题,心里已经想好了如何修缮。
当时她老卢家的时候,卢家几间屋子也就只有一间主屋是好的, 其他屋子也烂的差不多,还是她带着卢大姐挣了钱以后, 一点一点把屋子整修回来的。
所以修房子这事, 罗老太有经验。
既然要修了, 那就要好好修一修,罗老太挑的这间院子前面有个不小的门面房, 可以用来开铺子,进去后院正屋一间, 东西厢房各两间, 院子也不小,最难得的是院子中间还有一口井。
馥娘看了一眼, 水井也没有干涸,只要把里面的污水清理干净了, 就可以使用了。
这屋子不小,屋瓦又差不多全坏了,馥娘打算拿十两银子出来好好修缮。
但罗老太只从她这里拿了五两银子,说她有办法。
馥娘不放心,才五两银子能做什么,她担心罗老太是打算自己出银子,想要把剩下的五两也塞给她,但是罗老太怎么都不愿意收。
馥娘只能暂且作罢,心里想着倒是问问卢二要是买砖瓦的钱不够,她就立刻补上。
修屋子的这几天,罗老太和馥娘就没有去摆摊卖东西了,主要是挑东西的主力卢二要把精力都放在修屋子上了,罗老太也要从旁协助,没有空做蒸饼。
馥娘本来也想要去帮忙,如果不去码头摆摊的话,她早上做完豆腐,下午就空下来了。
可罗老太没让馥娘去,她的原话是:“你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过去也帮不了什么忙,卢二还叫了他的朋友过来帮忙,人净够使了!你就在家帮忙做个饭食,阿婆每日过来取!”
罗老太都这么说了,馥娘也去落霞坊正在整修的屋子看了一眼,烈日炎炎,全是光着膀子的少年攀在屋顶、房梁,一片片往下扔破瓦。
确实危险又不合适她待着。
因为她一露面,这群少年立即红了面皮,四处找被他们甩到不知何处的衣裳。
“卢二,你怎么不说你家里姊妹也会过来!”这慌乱的,还差点从房梁上掉下来。
这回之后,馥娘就再也没有去过了,就算是送饭,也是等着罗老太过来取。
她倒是不介意看光膀子的少年,在现代游泳池什么样的没见过啊!
只不过她不介意,但那群少年看起来非常介意。
下午不摆摊,也不用去落霞坊帮忙,馥娘的时间一下就空出来不少,她只有在家里研究预备开的小饭馆菜单,研究了一下,还是做快餐最方便。
先只做中午,如果卖不出去,那就把中午的菜打包成盒饭,卖到码头也可以。
蒸饼两文钱一个,码头的散工苦力一顿也会买两个,再来一碗绿豆汤。
而条件更加好一点,一个两文钱的蒸饼,再来一个八文钱的肉胡饼,以及一碗馥娘做的豆面碎,这才是码头有正式工作的搬运工一餐的标配,偶尔奢侈一些,他们还会再花十文钱,买一份馥娘做的凉拌鸡丝,几个工友分着一起吃。
就是说码头正式工一餐饭平均花费十二文。
馥娘觉得她做的盒饭,两素一荤,再配个蒸饼,一共十文钱,也不会卖不出去。
也可以单卖,一个素菜二文钱;半荤的三文钱,比如时蔬炒肉之类;一个荤菜五文钱一份。
这几天馥娘下午,馥娘卖完豆腐就在家中做菜试菜,因为先前春红说过想吃肉,所以这机会正好,馥娘日日都把春红叫到家里来。
把春红这几日吃的满面油光,春红还和她抱怨:“馥娘你做的饭菜实在太好吃了,我不过吃了几顿,腰身都胖了一圈!我娘还拽着我问——”话说到这里,春红突然想起来,眼前的馥娘才只有十四岁,还是个未及笄的小姑娘,再瞧瞧旁边还有个眼睛滴溜溜转的小湘榆,立刻把话头止住了。
“你娘问你什么?”馥娘还奇怪春红怎么话说一半,春红忙打岔,找了个借口糊弄过去,再不说自己胖的事情了。
“没什么,我娘就是让我别白吃你的,她还说要是你的小饭馆开起来了,来我家卖肉,给你便宜。”
“这敢情好!”馥娘点头,她要是小饭馆开起来的话,买菜的事也要规划上,要是春红家愿意给她便宜的话,至少猪肉是不用发愁去哪里买了。
这么一打岔,馥娘也忘记春红未说完的话了。
春红出了馥娘家的门,站在门口同馥娘说回去就问问她爹娘到底能给她便宜多少。
事还没成,馥娘先谢谢春红,把手里带给春红家人吃的食盒放到春红手里,又同春红道:“你明日肉铺要是没事,就早点来,我做道炸酥肉,趁热吃才好吃!”
春红才吃饱呢,但听到“肉”这字,口水又要流下来了。
“净会馋我!”她娇嗔着瞥了馥娘一眼,“明日我一定早早的来!”
第二日,春红不但早早来了,还带了一个客人过来。
馥娘惊讶看着来人,叫出了她的名字:“慧芳姐!”
来人名叫徐慧芳,是春红的堂姐,比馥娘大了八九岁,馥娘和春红小时候都是跟在她屁股后面玩的,后来徐慧芳嫁出去了,馥娘也有五六年没有见过她了。
“你怎么来了,回娘家吗?”馥娘拉着她的手,把人打量了好几圈,“怎么瘦了这么多!”
馥娘记忆里的慧芳姐是个鹅蛋脸的微胖美人,可如今的徐慧芳鹅蛋脸都瘦成了锥子脸,胳膊细的馥娘都能一手圈住。
见故人的兴奋过后,她只余下心疼。
“成寡妇了,我想再嫁,那边不给我嫁,就把我赶出去了咯,正好我回娘家!”徐慧芳虽然人瘦了,可性格还是馥娘记忆里的爽利。
她轻描淡写一句话,也不知道里面含了多少苦楚。
馥娘听到她这么说,忙转移了话题,不想让再提及这些不愉快的事情让慧芳姐伤心。
“快同我进来,来的正好,我正在试菜呢!慧芳姐也帮我尝尝这菜做的好吃不好吃!”馥娘一手拉过一个姑娘,就带着人往厨房里走。
厨房里一盘炸的金黄酥脆的炸酥肉,旁边还放着不少调料。
“这炸酥肉我调味过的,里面本来就有味道,直接这么吃也可以,这是椒盐、辣椒面,撒在炸酥肉上,拌一拌味道更好。”馥娘一边同二女介绍,一边还动手给拌上椒盐和辣椒面。
捡了一块原味的,又捡了一块拌上佐料的给两人品尝。
“我觉着这原味的就已经很好吃了。”徐慧芳说着,又捡了一块原味的吃,再次细细尝了尝,“外皮酥脆,里头咸味正好!”
春红则是偏爱拌了佐料的。
“这辣椒面可以多来一点!”
“就知道你爱吃辣的。”馥娘把调料罐递过去,让春红想要吃多辣,就自己拌。
又对徐慧芳道:“还有梅子粉口味的,不过现下没有,倒是可惜了,我记得慧芳姐你爱吃甜口的,这梅子粉你应当会喜欢。”
馥娘正在与徐慧芳说话,那边直接用酥肉沾辣椒面的春红发现了桌子上一碟子鲜红的酱料,从没有见过。
“这是什么,馥娘你新做的辣椒酱吗?”
馥娘还没有回答,旁边早就吃过这是什么东西的湘榆先开口告诉了春红这是什么。
“这是馥娘姐姐新做的番茄酱,酸酸甜甜咸咸的,不辣!”这也是湘榆最喜欢吃的蘸酱之一,说着她拿起一片小酥肉,往装番茄酱的调料碟里一沾。
“这么多?不辣……不咸?”春红思维还没调换过来,见着红色的,还觉得是辣酱呢!
“不咸!”湘榆啊呜一口就在春红惊恐的眼神中把滚满了番茄酱的炸酥肉塞进了嘴里,“酸酸甜甜的,可好吃了!”
“我试试。”春红也学着湘榆的样子,沾了满满的番茄酱。
吃到嘴里以后,眼前一亮。
“好吃!”
“慧芳姐,你也尝尝,我觉得这个口味你也会喜欢。”自打知道慧芳的事情之后,馥娘就十分关注她,和春红、湘榆说话也不忘记带上徐慧芳,一点也不冷落她。
慧芳回到娘家也是打算长久住下去的,馥娘又是年少好友,两方都有心,气氛很快就融洽起来。
她这次会来馥娘家,也是因为她娘怕她在家不自在,所以才叫了春红带她一起出去散散心。
馥娘准备的炸酥肉有一大盘,她们几人个也没有全部吃完,剩下的炸酥肉冷了以后,馥娘又重新回锅炖了其他的菜。
萝卜干、香菇、木耳、芋头、白菜、绿豆面,还有馥娘早上才炸的油豆腐,有什么合适的菜,就放什么菜,一锅炖出来,满满一锅有肉又有菜!
加上馥娘的摆盘,明明应该是乱炖,但瞧起来也好看的很,最重要的是味道也一点不差!
吃饱喝足之后,便是姑娘家的闲话时间了。
有些话不适合湘榆这个小朋友听,徐慧芳抓起桌子上一把花生瓜子,把湘榆拉过来,给她身上背的小垮包装的满满的,还有她上门来给馥娘带的糕点、糖果,也装了一把进去,就打发湘榆出去。
“出去玩吧。”
湘榆本来是不想要徐慧芳的东西的,她认识春红姐,可不认识这个新来的姐姐,但是徐慧芳力气大,湘榆还没反抗,就已经被她夹在怀里,把身上被的小挎包打开,装了满满一兜的吃食了。
她用求救的目光看向馥娘,而馥娘也是满眼笑意。
“慧芳姐给你,你就拿着,没关系,出去玩吧。”
有了馥娘的同意,湘榆才放下心来。
这时候还是半下午,外面太阳还有些毒辣,馥娘照例是给湘榆带上了一葫芦的水,还给她戴上草帽,叮嘱了不许下到水里,才放孩子出去玩。
徐慧芳瞧她这模样,捂着嘴笑道:“我们几个数你年纪最小,倒是让你先带上孩子了。”
送走了湘榆,馥娘回身就听到徐慧芳的这句打趣,听到反而有些诧异:“慧芳姐之前没和姐夫生一个?”
徐慧芳出嫁也有五六年的时间了。
说到这个,徐慧芳撇了撇嘴:“被骗了,嫁了个病秧子,生什么孩子啊!”
说到这个,春红也是满脸怒容。
“慧芳姐那个婆家就是个骗子,当初伯父伯母去相看的时候,他们叫的弟弟出来,等慧芳姐过去,拜完堂才知道,嫁的是哥哥!”
徐慧芳嫁的远,馥娘也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事,惊讶地捂住了嘴。
“伯父伯母,没说什么?”
徐慧芳在桌上抓了一把瓜子到手上,像是说别人的事情一般。
“有什么好说的?我成亲第二天就给我爹带了口信,他倒是来了,但人家多给了他五十两银子,他又回去了,要不是那痨病鬼死了,我现在回来了,春红他们都不会知道还有过这事。”
春红和徐慧芳关系好,听到这里的时候,淬了一口,暗骂徐慧芳爹娘两口子不心疼女儿。
“我说六七年前徐银继下聘的时候,就用了三十两银子,原来是吸的出嫁姐姐的血!”
春红越是说,越心疼徐慧芳。
她骂道:“你弟弟就不是个东西,你守寡之后要回来,他还找上我哥说,寡妇回娘家住,影响我们徐家姑娘出嫁!我哥大拳头就给他打回去了!什么东西!”
徐慧芳显然也是知道自家弟弟德行的,拜了拜手:“别说这个了。”
春红也知道她不想多提,也就把话题转到了另一边。
“馥娘,卢二那张脸你知道怎么回事吗?”春红两眼冒着光。
“怎么回事?”馥娘还真不知道,“他从上林县回来的时候,那脸就这样了,我听说是在书茶馆和客人打架,具体为什么,我没听到他说,就被我爹拉回家了。”馥娘好奇心不重,也没有打听后续。
“不是。”春红想和馥娘说的不是这次,不过旁边徐慧芳已经顺着馥娘的话,把话题接下去了。
“是不是巷尾卢大姐家的小儿子?”徐慧芳问,“要是他的话,我倒是知道为什么被赶回来。”徐慧芳前边那个夫家,就是上林县的。
春红不知道卢二是为什么从上林县回来的,听到徐慧芳那么说,也来了兴趣。
“对,就是卢大姐的小儿子,不过他现在和卢家分家了,和他奶,就是罗老太,罗老太你知道吧,从前成天把卢大姐那入赘的夫婿,打的嗷嗷叫的那个老太太!卢二现在就和那个老太太一块住,租的还是馥娘家的房子。”
“那就是他没错了!”不说自家的八卦,说起别家的八卦,徐慧芳的眼睛也亮了起来,“他们哥俩不是拜了个说书先生做师父,在书茶馆当学徒吗?”
“对。”春红点头。
馥娘也知道这事,上林县就是赵县令任官的地方,她爹就在那边给赵县令做师爷,所以上回才是她爹把卢二带回来的。
“这个愣头青,不是普通打架才被书茶馆的老板赶回来的。”徐慧芳一脸神秘,搞得的春红和馥娘两个的胃口也被吊了起来。
“为什么?”
“那书茶馆,也说些那种的书,就是说《青蛇》那种的。”说到这里的时候,饶是徐慧芳已经是个嫁过人的,脸也不禁红了红。
“那种啊!”春红虽然还没有出嫁,不过她和她哥也就差个婚礼而已,显然了解的也不少,此时也是小脸一红。
两个女人同时看了一眼馥娘,这是现场唯一一个还没有及笄的姑娘,她俩人看着馥娘一脸淡定,心道馥娘肯定不懂,她待会要是问起来,她们怎么给她解释?
一脸淡定的馥娘:《青蛇》她知道啊!也是她那个穿越前辈弄出来的,不过看两个姑娘绯红的脸,馥娘都不用猜就知道她们嘴里的“那个”肯定是带点颜色的。
但一个说书茶馆,带的颜色又能多到哪里去?
在现代见多识广的馥娘,十分淡定。
而徐慧芳和春红两个人,还以为馥娘不懂,又庆幸馥娘是不会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格,要不她们还要费心怎么才能不污染少女纯洁心灵的情况下和她解释。
说起来,馥娘比湘榆也大不了多少岁。
徐慧芳咳嗽了一声,继续讲:“人家客人带了一个那种女的……”话说到这里徐慧芳看了一眼馥娘,见小姑娘脸色不变,才继续说下去:“人家两个……情。”徐慧芳这话说的很含糊,看了一眼春红,知道她听的懂,就继续说,“卢二那愣头青以为那客人轻薄良家女子,就把那个客人打了一顿,所以才被赶出来,脸上的伤也是被那客人的家丁打的。”
徐慧芳一句“良家女子”一出,该懂的,不该懂的,都懂了。
馥娘也是无语,怪不得那日阿爹要拉他走,卢二哥支支吾吾就是不说话。
“啊……”春红也没想到居然是因为这个原因,“还真是个愣头青,挨了打,好像也不冤枉他?”
徐慧芳捂嘴笑,“我瞧他那性子也不合适在那书茶馆待着。”
“他回来说要帮罗老太卖蒸饼。”春红道。
“这倒也挺好,和罗老太学学怎么做蒸饼,也是门手艺。”
徐慧芳的八卦说完,就轮到春红了。
“卢二这脸也够遭罪的,上回被打才好,后来不是又被打了吗?不过这次他是真冤枉。”春红一心讲八卦,都忘记收着点,该说的,不该说的,在这个气氛之下,全部都脱口说了出来。
“前头有几个嚼舌根的婆子,还有几个流氓嘴里不干净,他听见,冲上去就和人家干仗,他就一个人,对方七八个,哪里干的过人家?要不是我哥及时过去,那伙流氓混混还要往死里打他!”春红说到几个混混的时候,也是满脸的厌恶,看来非常讨厌那些人了。
“我哥给他送回去,才知道原来那些混混说的话,都是卢大妞在后面捣鬼,卢二他上去就和卢大妞也打起来了,脸上那条条道道都是被卢大妞抓的,后面罗老太才带着卢二从卢家分出来。”
徐慧芳才回来没几日,对平安坊的这些八卦流言还不知情,多嘴问了一句:“那些流氓混混说什么,卢二和人干仗完,回去还要和他姐对打?”
“卢大妞那坏丫头,嫉妒馥娘,在外面散播馥娘的坏话,如果不是卢二,外面也不知道现在外面闹得纷纷扬扬的流言,都是卢大妞散播的。”
“什么流言?”馥娘还是头一次听到原来这事还和自己有关,疑惑盯着春红。
春红一嘴瓢全说出来了,说出来之后,看到馥娘疑惑的表情,才惊恐想到:馥娘不会一点不知道吧!
瞧着馥娘死死盯着自己,大有她今天不把事情全和她倒出来,就走不出大门的架势,春红才抿唇,老实把外面的流言蜚语都和馥娘说了。
“就是那天你请罗老二一家吃饭那天,卢大妞不是在堂屋撒泼吗?也不知道她到底哪里看你不顺眼了,编排了一堆你的坏话,叫人传了出去……”
春红尽量用婉转的词汇说出了卢大妞编的那些流言蜚语,特别难听的,她都不敢拿出来刺了馥娘的耳朵。
“这卢大妞实在太不是东西了,那几个流氓也是她招来的,这个月天天在咱巷口转悠,要不是钱婶子几个日日在外面坐着,还把大黄几只狗拴在外面,他们怕都要进来平安坊了。”
馥娘越听越皱眉:“阿婆就是因为这个和二叔二婶分家的?”
春红点头:“那天晚上就在吵架的,我听我哥说卢大姐还护着卢大妞,罗老二说这也不算什么大事,澄清一下就好了,罗老太当时就拿大扫帚抽上他们两口子了,然后一直在吵,卢大妞还想要打罗老太,如果不是卢二拦着,她都得逞了!”
春红越是说,对那卢大妞就越是厌恶。
“后来罗老太就请了里长过来,当面就把家分了,罗老二夫妇两个跪下来求他她都不肯回心转意,叫卢二担着担子就走了。”
罗老二夫妇两个当年都要饿死了,就是靠罗老太才能活下去,这事徐慧芳没嫁之前也知道。
她问道:“他们肯放罗老太走?”罗老太有手艺,能赚钱,是整个平安坊的人都知道的事情。
徐慧芳边问,还边心想:难道是嫌弃罗老太老了,不中用了?
“当然不肯!”春红道:“但是不肯也没用,罗老太有手段,她说了,卢家的房子、屋里的家当,当初她十四年前来的时候,他们两口子把卢家卖的就剩个壳子了!
这屋顶上的瓦,屋子里的家具,都是她花钱攒下来的,罗老二夫妇要是来烦她一次,她就找人把东西都砸了,她当初来的时候卢家是怎么样,现在还得怎么样!”
徐慧芳赞叹:“这罗老太果然是个能人,我要是有她那么厉害,也没一个人能欺负的了我!”
这边春红和徐慧芳对罗老太赞不绝口,另一边馥娘却陷入了沉默。
她是真不知道阿婆分家的事情和自己还有关系,也是真不知道卢大妞对自己竟然都恨到这个地步了。
也算是知道前段时间钱婶子还有其他街坊婶子轮番过来是为了什么。
想通了这一切之后,馥娘眼眶都是湿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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