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六十一餐也不吃饭
时间回到今天, 拨霞供开了业,明明馥娘手底下养了几百头奶牛,却因为种种原因, 牛肉限量,已经做出成品的奶茶也只能少量供应。
不过倒是不缺宋兆巍和赵恩两人吃的,他们俩个在拨霞供吃了个痛快,相约去文房铺子购买裱褙用具,用书画给馥娘的拨霞供添个趣儿。
到了文房铺子那边听见聚贤堂的掌柜的与他人闲聊,细听了几句,才发现这话里的其中一位主人公, 他们刚才还见过呢!
说的正是霍捕头,还有他如今正在追查的一个案子。
没几个月前霍捕头才破了一桩地痞流氓杀害布庄掌柜独女的案子,这次的案子比上回的还要玄。
银楼掌柜的闺女私奔两年,尸体却在相隔百里的某村土庙的泥神像里挖了出来。
与此同时, 馥娘开的拨霞供里也有不少人在谈论这个案件。
“听说没有,百里庄那个野庙的神像里挖出女尸了!有谁知道这事?”说话的食客面露好奇, 看来是知道个皮毛, 对里头的内情早就好奇得不得了了。
“我知道!”吃饭的这食客筷子上还夹着粉红的羊肉, 放在火锅里涮着,嘴巴上还一点都不忌讳, 说着关于百里庄野庙女尸的案件。
“那就是个野庙,连庙祝都没有, 也没有什么香火, 十天半个月都不见人去的,就五月那会儿, 那会儿天气正热,那边臭气熏天, 本来还以为是附近的茅坑漏了——”
“打住打住,吃饭呢!说这些五谷轮回的干什么!就捡那要紧的说!”
路过加汤的小二面带营业微笑,可腹内却止不住嘀咕:这桌食客也是奇,吃饭的时候说什么尸体都不膈应,自个筷子上还夹着肉粉的羊肉片呢!同桌人说个五谷轮回的事,他反而犯恶心了。
“咳咳,哈哈哈!”那食客笑着把那什么混了过去,“反正就是臭飘十里,后来弄干净了,还是臭,后来还是找了两条鼻子灵得紧的猎犬才发现臭味是野庙里传出来的。”
说到这里,食客绝对嘴巴有点寂寞了,晃了晃桌上的茶壶,发现早就已经空了,招手喊小二:“这桌再上两桌酸梅汤!要冰镇的!”
如今酸梅汤可已经是落霞坊的招牌饮料了,其实馥娘也不是没出其他饮品,比如这个时代传统的各类瓜果渴水,不过哪一样喝着都没有酸酸甜甜还冰爽的酸梅汤更加搭配这拨霞供。
所以几乎每一桌都要了这十文钱一大壶的酸梅汤。
酸梅汤也算是来到落霞街吃饭的必点物品了,就算在落霞坊的小吃摊子上买的吃食,也可以去小饭馆买一杯五文钱的酸梅汤,如果自带茶壶杯具还能便宜一文。
没有的话也没有关系,小饭馆这边会给一个带塞子的葫芦,还给一根芦苇管,正好可以插在葫芦口吸着喝,十分方便。
最近时长都能看到在落霞坊的街上有手拿着插着芦苇管的葫芦吸吸吸的路人,不出意外的手另外一只手还拿着各色的小吃。
这一般都是喜欢在小吃街买吃食的食客,在店里就不必如此了,不过也有一些食客格外喜欢这葫芦的造型,把一个酸梅汤葫芦挂在腰间,仿佛自己也成了说书先生嘴里一个葫芦一把剑,仗剑走天下的大侠。
拨霞供的小二听见食客呼唤,来的非常快,除了服务的态度好之外,就是他们也很关心这食客嘴里说的“野庙女尸案”,全都竖着耳朵听着呢!
两大壶酸梅汤续上,就希望这食客赶紧解解嘴巴上的渴继续说下去,把他们心里那点想知道后续的八卦心给平了。
“野庙如何,是那猎狗发现了神像里的女尸吗?”众人虽然知道这么一个结果,但还是焦心催促着这唯一知情的食客,让他赶紧把这发现的过程给说出来。
“这野庙也是常年没有人来的,当时几个村人被猎狗拽着到了野庙门口,就扑鼻而来一股恶臭,庙外是野草杂生,但却不见半只蛇虫鼠蚁——”这食客是有点说书先生的天赋的,他拖长了声音,皱着眉转着脑袋看了一周桌上的朋友,见把大家伙的胃口都吊的足足的了,已经有急脾气的给他倒上酸梅汤,催促他抓紧说后,他才在心中满意点点头,端起茶杯,嘬了一口酸酸甜甜的酸梅汤。
继续道:“一看这个情况,这几个村人就知道这事情不一般!那野草根部盘根错节,生的密密麻麻的,挡住了前进的去路,他们本来还想要进去一探究竟,谁料想才踏出一步,就有人被那草根绊倒了,有胆小的当即就不愿意继续往里面走了!”
“为啥啊!”有人疑惑发问,“就一个藏了尸体的破庙,有什么好怕的!”
另有食客瞧了这发问的人,心下撇嘴嫌弃想道:他也不想想,光是藏了尸体就已经够可怕了,这人只不过是现在坐在餐桌上当个奇闻听才觉得没有什么可怕的,要是让他去到现场,见到那荒草野庙,还有臭味,可不知道这位要吓得如何屁滚尿流呢!
也有人直接开口了:“你这会儿知道里边是什么,当然不怕了!”又扭头对那说这案件的食客道:“你快说!”这是叫他别搭理这破搭话的,也是催他别吊人胃口了。
这食客瞧同伴极了,也爽快,继续道:“是这个理,你们这会儿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自然不会怕,可当时那几个村人可不知道啊!这又是个庙宇,虽然里面就供奉着一尊连尊号神名都没有的野神,但那会儿见到的种种怪异情况,谁见了不吓破胆啊!还有找到这里的那条猎犬,到了这野庙门口,就夹着屁股不敢进去了,几个大男人强拽着它,它那爪子死死扒在地上,说什么都不肯再进一步!你瞧见这情况怕不怕?!”
“怕!”有食客搓了搓肩膀,总觉得有阵阵阴风从肩膀吹过,人也吓得一激灵,原本搭配拨霞供,喝着冰凉舒爽的酸梅汤喝着都有些冻牙齿了。
他立即招手呼唤小二:“给我们脚下炉子加些炭火!”虽然还没有到下雪的时候,但这天气也一天比一天冷起来了,这天气就合适吃拨霞供!
天气冷了,脚就容易冻得慌,所以桌子底下还放了一个脚炉,只要客人进来,烧得火红的炭火就填进去,热烫烫烘着客人在外冻得麻木的脚。
加了炭火之后,这客人尤觉不足,他这会儿塞了一肚子的羊肉,是不觉得肚子饿了,只是嘴巴还有些馋,又不想喝酸梅汤了,便问小儿:“有没有什么热饮?”
这客人听口音就知道不是长安人,大约是江南那边来的,说着长安话,口音还是有吴侬软语挥不去的婉约。
他也是想问问有没有黄酒冲蛋这样的吃食,长安的酒,他就算在长安住了快十年了,还是喝不惯,这边虽然没有他们老家的正宗的老黄酒,但黄酒还是有的,不正宗就不正宗吧!他就想喝点热的。
没想到还没说出“黄酒冲蛋”,小二瞧他们桌上没有一个人喝酒,迟疑着问了问:“店里有新品奶茶,是热的,喝起来甜甜的,里边还有各种小料,不知道合不合客人口味?”
“奶茶?”食客挑眉,老饕鬄敏锐的直觉让他觉得这绝对是个好东西。
“是新品,量也不多,还没上菜单正式卖。”小二解释了一句,“客人您说想要喝点热的,我就想起这个,热烫烫一杯奶茶喝着正舒服呢!要是客人不喜欢太甜的,还有减糖版本的,我们有三分糖,五分糖,七分糖,还有正常糖!”
小二仔细给客人说应该怎么选糖度:“客人要是爱喝甜的,那就点正常糖,要是不爱吃甜口的,三分糖,五分糖都是可以的,想要适中的甜度,那就可以点七分糖。”
都这么介绍了,哪里还有不买的理由。
食客立即道:“来壶七分糖的奶茶!”也不问价格,直接豪爽道。
食客不在意价格,小二却不能不说:“客人,这奶茶因为是上好的牛乳加上茶叶制成的,所以价格会稍贵一些,是按照杯卖的,一杯大约是二十文钱。”
这可比十文钱一大壶的酸梅汤要贵多了,还是按杯卖的。
可这食客既然能来拨霞供吃,那也是不在意这几文银钱的,大手一挥,“没事,上,给我们这桌每人都上一杯!”
这边食客点奶茶的同时,桌上也一直还在说关于“野庙女尸”的案件。
“狗都知道怕了,可这人里面还有傻大胆的!硬是要冲进去一探究竟,瞧瞧到底是什么东西那么臭,当下他还放言:这世界上是没有鬼神的!
这话撂下,这傻大胆就挥着一把镰刀,把野庙道路上疯长的野草全给砍倒了!”
“这还真是个傻大胆啊!”说话食客是个胆小又爱干净的,不管是鬼神还是女尸他都怕,更不要说散发着这么臭的臭味了,要是他,没到野庙门口就打道回府了。
“要不是这傻大胆,众人还发现不了这事情真相呢!”说这案件和说书一样的食客吊高了眉梢,瞪大了眼睛,一句话说得绘声绘色,这立即又把兴趣有些淡了的众人的好奇心又拉了回来。
“怎么了?”这其中难道还有什么其他曲折的经过?
“那傻大胆进去之后,其余村人中又不少都是那傻大胆的家人,也担心他出事,就跟着一起进去了。进去之后,那恶臭味道更浓,他们全部都用袖子捂着口鼻了,那股腐臭的味道还是一直往鼻子里钻!
如果不是想要把傻大胆出事,恐怕这几人当下就出来了。
沿着傻大胆开出来的路走了几步,进入这野庙的正殿,越是进去,这股臭味就愈发浓郁,开始捂着口鼻还勉强能呼吸,到了这正殿之后,众人连话都不敢说了,因为一张口,那味道就仿佛要从他们的嘴巴进入鼻子了!
吃这满嘴的臭味,实在不愉快!”
话说到这里,食客突然手碰到一个热乎乎的东西,低头一瞧,一个通体晶莹的琉璃杯子,里面盛着浅棕色的汤饮,琉璃杯上还插着一根粗芦苇管子。
搅动这根芦苇管,就能看到琉璃杯子底部还有一颗颗黑色的小球球,瞧着和羊屎蛋子一般。
“这是啥!鱼汤放到这琉璃杯里,里面还放几个羊屎蛋子?”这几个意思?
那点了奶茶的食客翻了个白眼:“你这没见识的,什么叫羊屎蛋子!吃饭呢!成天说些屎尿屁的话!老子都被你恶心得吃不下了!”
被说的那食客嘿嘿一笑,也不恼怒,反倒笑着反问:“我是没见过这玩意,你到说说这是啥?!”他刚才光顾着说那野庙女尸案了,没听见同伴和小二的对话。
“这叫奶茶!这里面的羊屎蛋子,呸!”食客怒瞪了他一眼,“老子都被你带歪了,什么羊屎蛋子,这叫珍珠,是面粉和糖做的!这俩加起来,叫做珍珠奶茶!”
再看另一个食客,虽然他嘴里说着鱼汤配羊屎蛋子,但行为上一点没嫌弃,手抓着芦苇管就大大吸了一口,丝滑的奶茶,弹牙的珍珠一入口,就让食客的眼睛一亮。
“这羊屎蛋子不一般啊!”
他的同伴:……
好家伙,刚才这一通解释都是白解释!
谁来告诉他,他当初为什么会交上这么一个满嘴“屎尿屁”的朋友!一点都不风雅!不风雅!
桌上其余人也苦笑不得:“老蒋可快闭嘴吧!你再说一次,我就要吃不下这么好吃的奶茶了!”
谁料这老蒋就是个厚脸皮的,手一伸就对桌上一个朋友道:“吃不下就都倒给我!我不嫌弃,我能吃下!”
众人哭笑不得:“你个老小子,原来打的是这么个主意,才来故意恶心我们的!”
当然没有一个人会把奶茶让给老蒋了,还催促他,喝口奶茶润润嗓子,就继续说。
楼下大厅第一个喝上奶茶的张员外那一桌就坐在说凶案故事的老蒋他们桌子附近。
张员外手里也捧着一杯奶茶,芦苇管子搅了搅奶茶,让沉底的珍珠飘起来。
“这几个家伙口味也够重的,凶案下饭,亏他们也吃的下这肉。”张员外同桌上的几个好友吐槽道。
“这有什么,我还——”最先开口的是张员外最先请来,在码头的于家父子中的儿子,不过他这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他身旁满头白发的老父打断了。
于家父子,做爹的名叫于添贵,做儿子的名叫于在发。
于添贵是个才不过四十出头的中年男子,但头发已经花白,脸上却只有少许皱纹,这让他整体形象看起来十分割裂。
而他的儿子于在发,瞧着已经是二十出头的成年男子了,身材高大健壮,他爹于添贵个子并不算高,可这做儿子的却比寻常男子还高了一个头有余,再说这于在发的样貌,说是端正还过于保守了,除了身材个子优于寻常人之外,于在发这张脸长的也十分俊朗。
剑眉星目、燕颔虎须,生得十分有威仪,前提是他不开口说话,他一开口说话,年龄平白就小了七八岁。
明明已经是个二十出头的成丁男子了,可说话做事瞧着还似只有十三五六的少年孩童一般。
“肉好了,儿子多吃点。”于添贵把锅里烫熟的牛肉夹了一大筷子到他儿子的碗里,打断了于在发的发言。
有肉吃,于在发也不记得说话了。
在座的都是于添贵的老友,一个张员外,还有平康坊做粮油生意的郭家兄弟,郭二和郭三哥俩。
他们也知道于添贵这儿子的毛病,估摸着这小子估计是得说出什么在饭桌上不算得体的话,所以于添贵这做老子的才紧忙出来阻止了的。
这桌嘴上说着嫌弃隔壁桌凶案就饭,但隔壁那老蒋张口的时候,除了于添贵外,一个个注意力都跑到那边去了。
郭三的年纪在这桌上,除了于在发之外,都比其余人小了一二十,也是最稳不住的,屁股都悄悄往老蒋那桌挪了不少。
“众人进了那野庙大殿,就见到自家傻大胆愣愣站在那野庙神像之前,那神像是盘腿而坐的,众人都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这群村人也没有常来祭拜,这野庙又没有庙祝,谁还记得原来的神像是什么样子?是盘腿坐着的,还是站着的!
他们见傻大胆傻愣愣一动不动,还以为他是被这庙里的野神魇着了!村人里正好有这傻大胆的亲二叔,又会点叫魂的法子,就怕傻大胆的魂飞了回不来了,当下就准备叫魂了。”
这种带着点妖神鬼怪的故事,是诸位听众最喜欢的,一个个紧张得连呼吸都忘记了。
明明知道这是一个凶案,还在那里想,那傻大胆是不是真的魂魄被鬼神魇走了。
这神像里封的是个女尸勒!没准就是哪个道士封印在庙里的恶鬼来着,倒是被这群村人碰见了,这不就抓个阳气重的年轻人吸吸精气,增强一下法力吗!
众人思维发散,想什么的都有。
说故事的老蒋嘴里的剧情却急转直下:“二叔才喊了一声傻大胆的名字,手都没挨上傻大胆,他就动了!”
怎么怎么!这傻大胆的二叔还是个有道行的?!
一下就给傻大胆的魂给叫回来了?!
众人抓心挠腮。
“只听到傻大胆说:二叔,你们看,那神像膝盖掉了一块!
众村人顺着傻大胆手值得的地方看去,果然看到泥塑的神像脱落了一块,露出里面一块鲜红的布料!”
红衣女鬼——所有人几乎是同一时间就想到了这个玩意,同时害怕的一哆嗦,紧忙抓起桌上的奶茶杯,滋溜了一口,暖呼呼,甜滋滋的奶茶入口,这才把一颗心安定下来,然后这桌附近十几双眼睛都盯着老蒋,等着他继续讲后续!
第62章 第六十二餐饭
“这是……活佛啊!”老蒋绘声绘色模仿着那几个村人的语气, 除了语气,连表情都模仿得十分到位,瞪大了眼把那种不敢置信又惊恐的模样全部都演了出来。
不过等到这句话说完, 他立即从上一秒的惊恐切换到了笑嘻嘻的模样。
“嘿嘿,我们可不和他们一样,我们知道这里面可不是什么活佛,就是一具女尸!”连声音都变回了平时和兄弟们插科打诨的不着调模样!
“他们这是把女尸认成活佛了?!”旁人惊讶道。
“对!”老蒋点点头,“这几个村人还想要把这尊神像带回村子里供奉,认为这污臭之地腌臜了这尊活佛!”
“天老爷!”有人惊呼,声音却不是从老蒋自己这桌发出来的, 而是他们后面一点的那桌。
老蒋他们齐齐把头扭过去,朝向发出声音的那个方向望过去。
那发出“天老爷”惊呼的人对上老蒋那桌人的视线也不尴尬,反而嘿嘿笑了一声,把自己的椅子往老蒋他们那个方向挪了挪。
“继续说啊!”
老蒋这桌:……
这人挠了挠后脑勺, 想了一下,从兜里掏出荷包, 然后从荷包里扣出一张小纸片, 不小心带出来好几张掉在地上, 他毫不在意捡起来,又塞了回去。
对着不远处的小二招招手, 把优惠券递给小二:“给这几位先生桌上来盘牛里脊!帐记在我这桌!”
老蒋这桌人刚刚也是想要点牛里脊,可奈何桌上七个人, 七个都是非酋, 没有一个手里有牛肉优惠券的!
别的部位的牛肉也是按照人头限量的,想多点都不成。
而对面这位, 貌似是个欧皇,瞧他桌上牛肉的盘子不少, 还可以富裕到掏出牛肉优惠券来请客了!
瞧他刚刚掉在地上的,好像都是牛肉优惠券吧!
“兄台这是有一荷包的牛肉优惠券?!”
老蒋这桌有人惊讶扭头,还以为自己说出心声了,却原来是他们的朋友和他们一样的想法,率先问出了口。
“没有,没有。”那欧皇挠挠头,“也就十来张吧!”
老蒋这桌人:!!!
这还叫没有一荷包?!
“兄台怎么有这么多优惠券的?”要知道他们七个人都凑不出一张来!
“这其中可有什么诀窍?!”老蒋这桌有人急急问出声。
要知道他们也爱吃牛肉,特别是这最为柔软嫩滑的牛里脊,进来的时候路过看到好几桌桌上都有这牛里脊,本来想着他们不差钱,好不容易遇上个售卖牛肉的店家,怎么也得点上个十盘八盘!
谁想到进来之后开始点菜,才知道这牛肉是限量买的,而牛里脊更是需要有优惠券才能点单!
本来想说店家做生意那还有限量的,后来转念一想这可是“牛肉”啊!
可遇不可求的!
心里又释然,只能按着人头点了几分肉类拼盘。
牛肉自然是最先吃完的,后面他们就只能涮涮羊肉,吃点猪肉,这两个肉的味道也好,特别是经过店家的调理之后,比平时在家吃的都要好吃数倍。
可有那牛肉在前,不管是羊肉还是猪肉都成了平平,那浅尝即止的牛肉反倒成为了他们心中的白月光、朱砂痣!
这会儿居然遇到一个人,手里竟然捏着一荷包的牛肉优惠券,能不叫他们诧异吗?
这可是他们七个人都凑不出一张的牛肉优惠券啊!
他们慌忙问诀窍,然而握着一荷包优惠券的那人却只是憨笑一声。
“有啥诀窍啊!就是我三餐都在落霞坊这边吃,我食量比较大,有的时候晚饭吃完了,还得来落霞坊这边吃一顿夜宵……”完了他还补上一句,“我家就住在这附近,过来极为方便,而且落霞坊这边早餐和夜宵也都给券的。”
“早餐?夜宵?”这就是老蒋他们这桌不知道区域了。
而且他们几个是在老码头猪脚面开业的时候才知道落霞坊最近开了数家好吃的饭馆。
入口的第一家,瞧着里面熙熙攘攘,连个坐的位置都没有,吃饭的人又都穿的不怎么体面。
老蒋这一桌人都是家庭出身都比较好的,自然不会自降身份和码头上做苦力的人抢饭吃,所以他们每每来落霞坊,最多也就去老码头猪脚面,或者就是去一个月前新开的黄焖鸡米饭,从来没有踏足过小饭馆。
家住的也比较远,更不知道这落霞街还有早餐和夜宵。
“早餐就在小饭馆,夜宵也在小饭馆,早上有豆浆、豆花、各类粥品,对了!还有豆面碎,那个可好吃了!还有蒸饼、麦饼、包子这些,花样挺多的,有些我都叫不出名字!
我这人胃口大,早上一般点一大碗豆花,再来一张麦饼,四个肉包子,四个素包子,回去还能给我老爹打包一份,他胃口也大,吃的和我一样,不过他喜欢吃豆面碎,还要加各种浇头,吃的比我还贵!”
“你吃这些多少钱?”有人问。
“我的二十八文,我爹的贵一些,他那个浇头贵,三十三文,加起来早上就要吃六十一文。”
这小伙子是真的饭量大,老蒋这桌人瞧那小伙子穿着,书生袍,手上也有常年握笔留下的茧子,是读书人无误,可从没见过那个读书人这么能吃的。
又听那能吃的读书人继续道:“晚上要是吃的早,我就饿的慌,可偏偏我爹还不给我吃夜宵,说什么读书人就是要苦心志、劳筋骨、饿体肤才能成材,所以说什么都不给我吃夜宵,我这晚上饿的两眼花花,怎么读书嘛!”
老蒋这桌:……
就你这早上要吃八个包子还不够的饭量,哪里饿着你了?!
“嘿嘿,他不给我吃夜宵的钱,但是他自己走两步都嫌累,每次吃饭都叫我出来买,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落霞坊这边买饭给代金券,这代金券攒下来的钱,都够我吃夜宵拉!”
这叫花他爹的钱,给他吃夜宵!
“这夜宵有什么吃的?”老蒋这桌都不听故事了,就想知道这小子这么攒,这夜宵到底吃些什么!
“说到这夜宵,可吃的就多了!什么炒河粉!酸辣粉!铁板烧!还有烤鱼!你们吃过小饭馆的铁板烧烤鱼吗?这夜宵的铁板烧还有烤鱼和小饭馆的铁板烧烤鱼可不是同一种东西!”
说到吃的,这吃货读书人立即两眼放光了,他在书院和人辩论的时候可能都没有现在嘴皮子能说。
老蒋这桌:真不好意思,不管是铁板烧烤鱼,还是铁板烧和烤鱼,他们都没有吃过。
纷纷对视一眼:这小饭馆不是苦力常去吃的那地方吗?难道他们因为偏见,错过了什么美食?
“客人,牛里脊一盘,上齐了!”小二上菜,也打断了吃货书生滔滔不绝地举例他在夜宵的时候吃过哪些好吃的。
“行了,行了,晚上请你吃烤鱼,让那桌先生继续说这案子!”旁边和那吃货书生一桌的同伴也听够了他的话。
这小子说这么多,他们现在又吃不着,光流口水了,有什么用!继续说那案子啊!
后面他们真把那装着女尸的神像抬回村子里了?这也太愚昧了吧!
这臭味估计就是尸体发出来的,抬回去他们那个村子还能住人?说不准还有尸毒什么的呢!
是那个村子来着?哦,对,百里村,要是真抬回去了!以后这村子不能去了!
“真的?那就说定了!一条烤鱼小的也要二百文呢!我可攒不出那么多钱!”
吃货书生的同伴歪歪嘴,但凡你其他三餐少吃一点,这二百文不就攒出来了。
但自己交的朋友,自己不宠着谁宠着?
叹一口气:“请你吃,还请你吃黑鱼。”
吃货书生当场欢呼出声:“王炜你可太好了!那黑鱼听说比草鱼还好吃,就是价格也翻了几番,我手里没那么多吃夜宵的钱!”
老蒋这桌听到吃货书生这话,更加对这夜宵的烤鱼心生向往了。
真要抽时间去吃一顿,瞧瞧有没有这读书人说的那么好吃了?
“要不我们在这留迟一点,晚上去吃吃这烤鱼?”有人发问。
就见老蒋鼓着腮帮子,一个劲点头:“嗯嗯,次!”
怎么这口齿不清的?
众人正疑惑,然后其中一个最为了解老蒋这小子性情的人一低头,果不其然,桌上新上来的牛里脊已经下去一半了!
“你个老蒋!”他说这老小子怎么颊边鼓鼓囊囊的说不出话,原来是偷跑了!
本就没有几片肉的一盘子,他这一筷子下去,怕不是半盘肉都在他腮帮子里了!
“你这囫囵吞枣的,能吃出什么味!”众人纷纷谴责老蒋饭桌上吃饭不讲武德!
老蒋:“能呀!肉吃到我嘴里就是我的了!”
众人:……
这下还多说什么,再悄悄几个和老蒋玩的最好的,这几个家伙也乘着他们在谴责老蒋的时候,撸袖子抢肉去了!
一盘牛里脊是几乎是秒空,等到牛肉在锅里从嫩红色变成美味食物才拥有的浅褐色,这才夹起来送进嘴里。
嫩滑细腻的牛里脊带着牛肉那股独特的味道,几乎嚼一嚼就要在口舌之间化开了……
就是量太少了,味道都还没有在嘴里尝够呢,牛肉已经嚼没有了。
这时候桌上的众人突然就明白老蒋这小子说的“肉吃到嘴里就是他的了”这句话的意思了,纷纷哀怨瞅向老蒋。
又怪自己,都和老蒋一起玩了这么多年了,怎么还一点记性都不长!
每次都被这老小子玩弄在股掌之中!
已经有没吃够的人,想到隔壁桌的吃货书生手里有十几张牛肉优惠券,划算着能不能用钱问这吃货书生买几张。
他不是多着吗?而且还没钱吃夜宵!
第63章 第六十三餐饭
结果自然可想而知, 吃货能从手里拿出一张优惠券,已经是天大的诚意了,第二张自然是不可能的。
老蒋那边牛肉吃完了, 继续说那“野庙女尸案”!
“那几个村人以傻大胆的二叔为首,是打算就把那神像抬回他们村子供着!”老蒋一脸凝重,“他们认为这是神迹,外面的草疯涨,还有这臭气熏天的味道,都是为了保护这神迹而产生的!”
“到底谁才是傻大胆啊!”有人忍不住吐槽,其余人纷纷点头:就是, 把女尸抬回村里当活佛供着,是不是傻?!
听到这声吐槽,老蒋转过头去,笑道:“这傻大胆虽然我们暂且称呼他叫傻大胆, 可他本人却一点都不傻!大胆倒是真的!”
这句评价说完,老蒋又继续说起这案子后续。
“当时以二叔为首的村人都要围上去把那在神台上盘腿坐着的神像搬下来了!
还是傻大胆一声怒喝:都不许动!”
有一说一, 老蒋这学人说话的本事真当是一等一的厉害, 他这一声怒喝, 加上表情动作,让拨霞供里这附近几桌聚精会神听他说这故事, 啊不,案件的食客们都吓的一抖, 仿佛他也在这野庙里面, 准备去抬那神像一般!
老蒋站起身来,一只腿站在凳子上, 手指着前方,仿佛前方真的有数个准备去搬神像的村民, 他学着傻大胆的模样,声情并茂得开口:“二叔,不要动!那个神像有问题!”
拨霞供内,在场的听老蒋说故事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老蒋声音变得略低沉一些,把说旁白的这道声线和傻大胆的声线区别开来。
“傻大胆开口阻止了众人,又把冲在最前面的二叔几个推到了身后,他身上本来就带着割草的镰刀,瞧那神像膝盖处已经破了一个口子了,傻大胆立即用镰刀刀背狠狠朝着那裂口周围继续敲去!”
拨霞供内众人听到傻大胆的操作,立即倒吸了一口凉气。
有人低声惊呼,“这傻大胆真是大胆,他一点都不怕吗?这里面可是尸体啊!”
有人接他的话:“这时候他们还不知道里面封的是女尸呢!他二叔他们不是以为这里面是活佛吗!”
“是啊!这傻大胆果然人如其名,真是胆子大!换我可不敢!”
“都说了换你,你在门口杂草那边估计就屁滚尿流了!”
朋友之间的打趣,顿时哄堂大笑,整个大厅之间的气氛都十分欢快。
越来越多的人聚过来听老蒋说这“野庙女尸案”,没有听到前面的内容,戳一戳旁边人,喊一声兄台,自会有人告知前情。
“只见傻大胆几刀下去,那神像外裹的泥块纷纷往下掉落!二叔等村人见状,十分着急!”话到这里,老蒋又换了几个听起来年龄就比较大的声线。
“大胆儿,不可啊!你这是渎神啊!”
“大胆儿!这里头可是活佛啊!”
“你快快住手,惊扰了神明,全族都要完蛋的!”
老蒋说一句话就换一个声线,用丰富生动的情绪,表达了当时众村人对傻大胆这砸神像的举动的反对。
拨霞供内食客们都知道这“傻大胆”是傻大胆在这案件里的代称,人家真名肯定不叫这个,可是听到这儿老蒋绘声绘色喊“大胆儿”的时候,还是有不少笑点低的噗嗤笑出声来。
老蒋冲那几人露了个笑脸,不过随即又正经起脸,继续沉浸说起这案件来。
“这傻大胆岂是这几句话就可以拦住的?手上动作更快!”老蒋握着桌上捞肉的长筷子,做了几个挥舞镰刀的动作。
“几下功夫,那神像外壳包裹的泥巴纷纷掉落,村人更着急了,想要上前去阻拦,但那傻大胆也是有几分本事在身上的,一把镰刀挥舞得好似青锋宝剑,众村人一时之间竟无人可近他身!”
别说这案子里的傻大胆,说这案子的老蒋自己也是有几分身手的,还是手上那双捞火锅的长筷子,捏在手上就耍了个动作俊俏的剑花。
在街上看的杂耍都没今天老蒋这动作耍的漂亮,顿时大厅内掌声雷鸣。
还有人喊:“好!先生再来一个!”
老蒋笑笑,也不怯场,当即就站在长凳上,给诸位食客来了几招漂亮的剑舞。
本来同他坐一条长凳的同伴,早知道老蒋这显眼包会来这么一出,早早就挤到另外一个同伴的椅子上了。
老蒋左右两边的同伴还不忘一人出一只脚,给老蒋脚下踩着的条凳踩住,免得这小子耍到左边,凳子右边翘起,耍到右边,左边翘起,摔了这个显眼包的腿,回程还得他们背着他走!
老蒋不怯场,食客们也捧场,纷纷叫好鼓掌,只有显眼包的同伴们,都看腻了这小子的这一套,打个哈欠,麻木鼓掌。
几招剑舞表演完,老蒋继续他的戏说案件。
“而就是众村人靠近之时,一股说不出颜色的浓稠液体从那“活佛”的身上流出,散发出的味道,即便是在场所有人都用布巾捂住了口鼻,也难掩其恶臭!”
老蒋捂着口鼻,给众人表演了一个“满脸痛苦”,众人一下仿佛身临其境了一般,似乎自己的口鼻旁边也萦绕着一股挥洒不去的臭味。
“什么味道啊!这么臭!”
一开始众人还以为自己搞错了,结果嗅着嗅着,这股臭味好像是真的就在这附近。
众人扭头一看,附近一张桌上,有两个小少年捧着两碗面,冲着大家傻笑:“抱一丝啊!螺蛳粉,有点味道!”
好了,破案了!这味道原来是从这两个家伙的碗里传出来的!
这什么螺蛳粉怎么能够这么臭呢?!
“吃的下去?!”还一边听这女尸的故事,啊不,案件,一边吃?不得恶心得反胃了?
有鼻子灵敏的人已经打算找小二换个位置了。
可如今老蒋这桌子旁边哪里还有空位啊!最后还是挪到二楼去,又能听到老蒋说的这“野庙女尸案”,又不会被那螺蛳粉的臭味给影响到。
虽然故事听的他们身临其境,但也不想要这样一个身临其境啊!
不过也有不嫌弃臭味的,瞧着那两个小子吃的香,吞了吞口水:“小孩儿,你这面哪里点的?”他们长安人哪有不爱吃面的啊!
两个少年也不吝啬,直接道:“隔壁老码头猪脚面的新品,也不算,他们隔了一间小铺面出来,专门就卖这个柳州螺蛳粉!别看味道闻着臭,吃着是真的好吃!”才说完这话,两人又迫不及待嗦了一口面,那圆圆的面粉入口丝滑程度,就算觉得臭的人光看着两少年吃的津津有味的模样,也吞了吞口水,不自觉想象起这螺蛳粉的味道来!
“柳州螺蛳粉?”老蒋还是站在长凳上,他站的位置高,这声音也能传得更远一些,教捧场听他故事的食客们听的更清楚。
“可是曾更名为龙城郡的柳州?”老蒋问两位少年,可这两少年只管着吃,那知道这螺蛳粉名字里的柳州是哪里来的,好吃不就行了!
倒是围观的食客里面有懂的,还去过柳州的,开口回应了老蒋!
“应该就是这个龙城郡!我早年也去过龙城郡,那边正是有一种面奇臭无比,但入口却爽辣鲜酸!风味十分独特!这二位吃的柳州螺蛳粉应当就是当年我在龙城郡尝过的螺蛳粉!”
“这柳州螺蛳粉正宗吗?”已经有人蠢蠢欲动,捏着钱包打算来一碗了。
因为吃播在前,这柳州螺蛳粉臭虽然臭,但是看起来真的好好吃啊!
“尝一碗就知道正宗不正宗了!”这是那去过柳州的食客说的,他能接受螺蛳粉,这人本身也是个爱好吃的老饕鬄了!
“我才不管正宗不正宗,我入口觉得好吃就行了!”这是两个带头在拨霞供里吃螺蛳粉的少年,其中一个夹起盖在面上的炸蛋,一个有人脸大的炸蛋,已经被少年咬了一个大大的缺口。
这会儿他夹起来,已经准备咬第二口了,咬之前还不忘与众人介绍他这螺蛳粉中最喜欢的配菜:“这叫炸蛋,酥酥脆脆的,往这汤里一泡!绝了!”
话说到这里,少年已经忍不住了,长大了嘴巴,一口下去这有他脸大的炸蛋瞬间小了一半!
而随着他的动作,众人也不禁咽着口水心想:这真有这么好吃吗?
另外一个小少年,则是夹起碗里的腐竹:“炸蛋哪里有这腐竹好吃啊!”扭头又和众人推荐:“这腐竹才是真的好吃!你们要是吃螺蛳粉的话,一定要和小二哥说,多加腐竹!!!”
这话一出,本来没打算点的众人,也心神动摇,两盏茶的时间之后,隔壁柳州螺蛳粉的小二过来送外送,一个人还不够,一个大托盘上放两份螺蛳粉,一连过来六七个人,看衣服瞧着还不是柳州螺蛳粉本店的,还有几个穿着老码头猪脚面的衣裳,一看就是人不够用去隔壁借了人来送这几碗面。
带着螺蛳粉独特风味进来的几个小二也不喧闹嚷着问是谁点的,只在门口问了几句一直在旁边候着的拨霞供小二,知道是那几桌点的之后,就端着托盘过去送粉了。
霎时间,大家听着老蒋戏说这充满味道的案件,嘴里还嗦着充满臭味的螺蛳粉,真的是身临其境了。
这柳州螺蛳粉虽然开在馥娘的落霞坊,还是借了老码头猪脚面的小半间铺面,却不是馥娘和香姑一起开的。
香姑虽然有一手做面的手艺,但这螺蛳粉细算起来是粉条不是面条。
这柳州螺蛳粉是平安坊的一个老婶子带着她的媳妇做的。
老婶子正是柳州人,当年逃荒来了长安,就嫁给了当地人,她这媳妇也是从柳州来的,是老婶子的远房亲戚,过来投亲,后来就干脆嫁给了老婶子的儿子,做了他们家的媳妇。
正是因为这婆婆媳妇都是柳州人,所以才有这正宗的柳州螺蛳粉。
要不就是馥娘她就算对螺蛳粉了解一点,但也做不出味道这么正宗的螺蛳粉。
第64章 第六十四餐饭
且说回老蒋这边, 这故事到这里也没有什么悬念了。
就是傻大胆发现了这神像里装的不是众村人以为的活佛,就是一具女尸,而流出来的液体, 正是尸液。
也不知道这女尸是怎么被塞进这神像里的,野庙破旧,屋顶年久失修,挡不住风吹日晒,时间长久这外层的泥糊的壳子就裂开了。
原本味道还没有那么大,可是一下雨,那雨水就顺着裂缝一点一点灌了进去, 这封存尸体的泥像不密缝了,还让雨水流进去泡开了尸体,你说这味道能不臭吗?!
那神像膝盖处的裂缝也是吸收了雨水涨大的尸体,把外壳顶开, 才能让人一眼就看到那红色的衣衫还有一点点裸露的皮肤。
这才叫众村人误认为活佛!
可这哪里是活佛啊!只是一个无辜被残害,又残忍封存在神像里的可怜女子!
尸体拆出来之后, 瞧女尸的面目狰狞, 可看年纪还是十分年轻的。
她的父母或许都还不知道她已经死了, 或许还在家中流眼泪,希望失踪的闺女还好好活着呢!
傻大胆为首拆开了女尸之后, 立刻就上报了官府。
百里村所属的县城官府立即就派了衙役过去,可这从野庙神像里拆出来的无名女尸, 就连村庄就在这野庙附近的百里村村民都认不出这女子。
更说不出这野庙是什么时候在的。
他们年轻一辈, 不算上傻大胆这个年纪的,就是傻大胆二叔这个年纪人的印象里都没有来过这野庙, 从他们小的时候开始,这个野庙就已经是这个荒废的样子。
更谈不上这个神像这几年有没有什么变化。
找不到与这野庙有关联的人, 众村民们更是认不出这神像中的尸体,排查了周围几个村,十年来也没有和这女子年龄相近的失踪人口。
什么线索都没有,这案子要怎么查!
附近县衙的捕头就是个普通差役,平时经手的案子最大的也就是这家嫉妒那家,割了他们家的猪耳朵,然后不承认,两家打起来,然后闹上了县衙。
这事都不用他们县老爷出面,他个做捕头的,带几个捕快,脸一垮,吓唬一下说要打板子,心虚的就一下全把事情说出来的。
然后该赔钱的赔钱,该道歉的道歉,一个猪耳朵又能值多少钱呢!
猪都还活着呢!
这种命案,还是陈年命案,别说捕头了,已经平调做了两县父母官的县令都没有遇到过。
他也破不出案子啊!
这怎么办,正好京城六扇门来的名捕就在长安,这案子就劳烦霍捕头一同协理吧!
京城来的名捕头果然和他们小县城的捕头不一样,他们一点线索都没有,而人霍捕头才来没几个时辰,就从女尸的衣衫布料上分析出了这女尸的大致家庭情况,然后经过几天寻访各地的问询之后,终于找出了女尸的身份。
当然老蒋这边是戏说,他也没法了解这还未破案的案子的诸多细节,他这里就是几句“那京城来的霍捕头,是个游走在阴阳两界,一双阴阳眼能通鬼神的通灵神捕!”
这即给故事蒙上了一层不一般的神话色彩,突出了这霍捕头的厉害,听众们还爱听,何乐而不为啊!
不过老蒋也是个聪明人,他不直接说霍捕头能通灵,他在前面加了个“听说”,反正这霍捕头能通灵的事情,都是他听别人说的,可不是他在这里自己编出来的!
霍捕头从女尸的衣料判断出了她的家庭条件,和仵作合作,断定了这具尸体死了多少年,死的时候大致的年龄。
然后去带着女尸身上的衣料,去了长安各大布庄询问了这是什么时候的布,又有谁家女眷买过。
缩小范围之后,再最后一家一家问询过去。
这其中艰难也是我们常人不能体验的,这个年代虽然是经过穿越者改变的,但是对女性的束缚依旧是在的。
谁家丢了闺女,为了闺女以及家里其他女性的名声,必定是不会大肆宣扬,就算是丢了也是遮遮掩掩,不会告诉外人。
霍捕头也是废了好大一番劲,才找到了几户人家。
让他们跟着一起去认了认这具女尸,确定了这女尸的年龄果然还是有用的,这才来了几家瞧这尸体,立即就有一家女眷,在瞧见这女尸的面貌之后痛哭流涕跪在了原地。
女尸身份确认——长安某银楼银匠家的女儿。
到今年已经确认失踪两年,这两年街坊里流言蜚语,都是说银匠闺女和常来的外地货郎私奔了。
因为银匠闺女失踪之后,那个外地货郎也十分巧合的没有再挑担来他们那片卖货了。
甚至还有人绘声绘色说见过银匠闺女和货郎眉来眼去。
可随着银匠闺女尸体的发现,这风言风语也没有消失,反而愈演愈烈了。
说什么的都有,大多还是说银匠闺女不守妇道,所以才会被害死,她如果规规矩矩地待在家里,又怎么会死?
拨霞供中众人听到女尸的身份揭晓,再得知少女死的时候才不过十六岁的花季年龄,众人皆唏嘘。
怎么年纪轻轻的就没了呢?
手里的螺蛳粉仿佛吃着都不香了。
嗦一口螺蛳粉。
不,还是好吃的!
可以再来一个炸蛋!
众人纷纷下单,柳州螺蛳粉开了这么多天,终于迎来了第一笔销售高潮。
螺蛳粉的店家老板嘴都要咧到后脑勺去了,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
什么都不用说,接到点单的同时,立即开火煮面!
这边人不够,立即吩咐媳妇去隔壁老码头猪脚面借人!
开柳州螺蛳粉的老婶子娘家姓韦,大家都唤她一声韦婶子,她那远房侄女年纪轻些,才不过二十四五岁,十二岁投亲来到平安坊,十三岁嫁给韦婶子的大儿子,十一二年的时间,也早就融入平安坊了。
大家都喊她一声韦大嫂子,她答应一句也都用的长安话,完全瞧不出这曾是个生在柳州,长在柳州的柳州姑娘。
韦婶子也是一直关爱着馥娘的婶子,他的丈夫和湘榆阿翁是堂兄弟,韦婶子和湘榆阿奶是妯娌,听说从前未嫁之前也是好姐妹。
不过湘榆阿奶去的早,馥娘都没有见过湘榆阿奶,不然馥娘小的时候恐怕都轮不到韦婶子来带。
韦婶子对于馥娘来说也是亲人一般的存在,至于韦大嫂子,她十二岁来了平安坊,那个时候馥娘才一岁出头的光景,亲娘生完她缠绵病榻没有空带她,亲爹忙着在外面找钱给她亲年求医问药。
这一年都是馥娘在罗老太那边吃了奶,等罗老太要去做活了,不方便带着她,就把她放到韦婶子家。
后来她大些,也可以自己吃些米汤了,罗老太又要养家里几个没用的,馥娘基本都是在韦婶子还有钱婶子他们家轮流待着,可以说是真正的吃百家饭长大的。
韦大嫂子来的时候,一句长安话都不会说,本来还算个开朗的小姑娘因为口音问题都变的内向了,那段时间都是馥娘一直陪着她,。
正好馥娘也是牙牙学语的时光,韦大嫂子就是跟着馥娘一起一字一句学会了长安话。
有这份同窗感情,韦大嫂子对馥娘的感情也不一般。
而韦婶子的大儿子,也就是韦大嫂子的丈夫,也是平安坊中唯一一个选择了继续进学的人。
孩子既然有读书的天赋,韦婶子夫妇没道理不供。
她和丈夫两个就带着韦大嫂子还有二儿去了大儿子念书的书院附近做工,一家人齐心协力赚出来的钱就给大儿子交束脩。
等到今年秋天,二儿子陪着大儿子一起进京赶考了,在书院那边的房租太贵,不用陪着儿子念书了,这生活成本一下就高起来了,韦婶子老两口子就带着两个儿媳妇回来老家了。
一回来就听说馥娘在落霞坊接连开了好几个生意火爆的饭馆,韦婶子带着大儿媳妇过去和馥娘这么一合计,这柳州螺蛳粉就这么开起来了!
原本韦婶子还害怕生意不好,结果还是馥娘几句话给了她底气。
馥娘道:“落霞坊那边的屋子都是我自己的房子,别管婶子的生意不好,我就不收婶子的房租,加上我这边进的东西都是现成的,米面柴火都便宜的很,婶子要开店,我捎带给婶子带一点就是了!婶子还担心什么!吃食的成本我给婶子价格压下去,还少了房租这一大支出,卖多少都少赚的!”
韦婶子听到馥娘这话,还有什么可以担心的?趁着馥娘这东风赚点银子,以后儿子做官也不怕没钱打点!
馥娘是这么同韦婶子说的,和其他平安坊的婶子们当然也是这么说的。
想要来开铺子,直接同她说,第一个月免租金,要是感觉没有赚头,那就下个月就直接不做了!
其他婶子同馥娘的关系也好,但是没有好到罗老太和韦婶子还有钱婶子这几个婶子这般,馥娘也不是冤大头。
所以馥娘没与罗老太还有韦婶子那般说直接免租金的话,只说第一个月免费,但之后的租金馥娘也没打算多收,象征性的收一点。
还真有不少婶子心动的,但是不是想要做吃食生意,而是家里是做篾匠的婶子。
这婶子名叫名叫翠霞,虽然被馥娘叫做婶子,实际年龄并不算大不过二十六七,被馥娘他们叫做婶子,只不过是因为她嫁的男人辈分大,翠霞婶子的辈分随她男人,要不这个年纪在平安坊还是被叫嫂子的。
翠霞婶她家里男人是做篾匠的,她自己也是手工达人,什么扎扫把、做掸子,还有小孩玩的草编、鸡毛毽子,好像就没有什么是她不会的!
馥娘小的时候翠霞婶子就在平安坊街道上开着鸡毛换糖的小摊子,每到下午时分,翠霞婶摇摇她的拨浪鼓,就有无数住在附近的小孩儿或拿着家中鸡毛或拿着其余废品,和翠霞婶子换糖吃。
翠霞婶用这些废品,例如鸡毛做了毽子,一些碎布头纳成鞋底子,又卖还给附近的小孩儿和女人们,赚点微薄的铜钱。
馥娘落霞坊开始大规模杀鸡的时候,翠霞婶子就过来找到了馥娘,和她收那些鸡毛。
馥娘没想收钱,她小时候家里哪里能有鸡毛和翠霞婶换钱啊!
但是翠霞每每看着她被慧芳姐还有春红带着跑过来,也还是悄悄往她嘴里塞一块糖豆,瞧她鞋子破了,也给她送过许多自己做的鞋子,都是翠霞婶从小孩们手里淘换来的一般人眼里的废品做的。
翠霞婶对自己多有关照,她开口要点鸡毛,馥娘怎么会收她银钱,不必说,这鸡毛自然是任由翠霞婶取用。
而翠霞婶找到馥娘,想要在落霞坊开的也不是其他什么吃食,她想凭着自己的手艺开个杂货铺。
馥娘那边收来的鸡毛,在翠霞婶的巧手之下,变成了一个个孩童玩的鸡毛毽子,还有家里必不可少的鸡毛掸子!
翠霞婶还会做鞋底,做荷包,打络子,画各种绣花花样,还会熬麦芽糖,做红糖,加上她丈夫还是个篾匠,所以找到馥娘,就是看在落霞坊现在热热闹闹的,不少附近居民也爱往落霞坊来,就想在落霞坊开个杂货铺,做点小生意。
馥娘自是没有不同意的!
翠霞婶这杂货铺风风火火开起来。
翠霞婶的杂货铺开起来,见到不局限于饭馆,落霞坊里其他有手艺的人家心思也活络了起来。
不过他们也没有翠霞婶那么心大,一来就要个铺面,况且现在落霞坊里的好屋子也没那么多,大家都知道馥娘才买了奶牛牧场,手里没钱修屋子。
只同馥娘说了一句,让他们可以在落霞坊铺面前摆个小摊就可以了。
馥娘当然没有不同意的,这立刻什么风筝摊子,糖人摊子,卖草鞋的,卖布娃娃的,五花八门,吃穿用住行,卖什么的都有,这冷清清的街道一下就热闹起来了。
卖杂物的小摊子接在卖小吃的摊子后头,能从牌楼下面一路摆出五六十米远,这还是因为馥娘的饭馆没再往里面开去,里头人气还没外边旺,要不这摊子还能再往里面长点。
这摊子一多,落霞坊热闹起来,附近的大姑娘小娘子就更爱来落霞坊了。
落霞坊的人气被带得更旺,附近几家饭馆还有小吃街的生意也就更加兴旺了。
来逛街的婶子媳妇们手里不得牵个小孩?小孩瞧见这街边卖得美食还有玩具,这还走得动路?
撒娇哭闹,来了不带点好吃的好玩的回家,肯定不依。
街上的生意不就这么起来了?
下回不带小孩了?可小孩都知道了,大人们下回出门,不带他,他能同意?
那必是不行的!
就算不带小孩,就连大人自己看到这满街飘香的吃食,还有各类便宜实惠的用具,这心里能不心动?
家里总是要缺点东西的嘛!
在小摊、杂货铺逛累了,这时间也是一晃而过到中午,家里没拖累的,那就在落霞坊不拘是小饭馆还是老码头猪脚面、黄焖鸡米饭,都能吃一口。
女孩们胃口小,小饭馆点个小份的,两三个好友拼桌,价格实惠,还不如她们手上一条帕子价格贵呢!
老码头猪脚面和黄焖鸡米饭的价格稍贵一些,那就两人吃一份,她们胃口也不大,下午再玩,外面还随时有小吃可以做点心。
就这样你带动着我的生意,我生意又带动这条街的人气,落霞坊如今景象就四个字形容——蒸蒸日上!
第65章 第六十五餐饭
十月初十, 小雪,落霞坊拨霞供火锅店开业第一天,热热闹闹圆满打烊。
馥娘作为东家, 对新开业的店铺还是有些担心的,晚上小饭馆炒完最后一盘菜的时候,就解下围裙,偷溜出去看了一眼。
正好就遇上老蒋站在桌子上讲最后一段,周围食客锅里的火锅没有烧干了,多亏大厅的小二时不时照应着。
因为老蒋的缘故,落霞坊也格外热闹。
还有几个食客本来只是路过, 但是因为拨霞供里面的热闹声响,敌不过骨子里爱看热闹的天性,进都进来了,还好意思一点都不点?
馥娘招手喊过来一个小二询问:“这是什么个情况?”
小二如实回答:“这先生大约是说书的, 本来就是这桌人自己说个趣闻,不过他说的有趣, 聚过来的越来越多, 就变成了这样了。”
听完小二的话, 馥娘沉思了一会儿看着老蒋那一桌的位置,心中有了考量。
她对小二说:“给那桌先生再送五盘牛里脊, 待会儿他们走的时候那桌帐不用结,就说我已经帮忙买过单了。”
几日之后, 老蒋曾经说书的位置, 也就是一楼大厅的中央,筑起了一个台子。
现在虽然还没有聘请说书的先生, 但是有卢二时不时上去表演一个甩面,他现在已经不会翻车了。
还有香姑收的徒弟, 只要有人点了面皮,不管是削面还是拉面,他都毫不怯场地上去来上一段!
等到馥娘寻摸到合适的说书先生了,冬日下午窝在有烤炉的屋子里,听着说书先生绘声绘色讲着故事,这别提有多惬意了。
馥娘的奶茶也准备赶紧安排上了。
牧场里又有两头建康的母牛产崽了,牛奶暂时应当是不缺的。
牛群们的病,也在馥娘果断处理了那几头重病牛之后渐渐好转了起来。
那兽医老农果然是有几分真本事在身上的,馥娘已经决定和他签订长期的合同,以后牧场里奶牛的病痛都归这兽医老农来管了,他的家人也可以一起过来牧场生活。
就是冬季草料还是一个问题,馥娘之前也不知道自己会在这个时候养这么多牛,只能尽量去草料了。
要是等到天气再冷下来,草料不够吃的话,那就只能忍痛多卖几份牛里脊了!
宋兆巍和赵恩两个人在落霞坊待了几天,给落霞坊的各个饭馆内都增加了不少二人墨宝。
两人还去馥娘的奶牛牧场参观了一番,回来的时候赵恩还拿了几十两银子,要和馥娘买两三头奶牛,说是觉得这是个不错的经济牲畜,要待会上林县推广。
没想到两个长辈去一趟奶牛牧场还来了这么一出,馥娘也希望有人多养奶牛,不光靠她一个人,以后馥娘的生意牛奶来源就更稳定了,当然没有不同意的。
赵恩的几十两银子就算按照馥娘购买奶牛的进价也只够买三头的,但是馥娘和奶牛牧场的所有员工开了一场会之后,在经过所有股东的同意之下,馥娘给了赵恩十头奶牛。
当然馥娘也不是纯做慈善的,她和赵恩,不,应该说是上林县的奶牛试推行养殖农户签订了契约,用二两银子的价格从她这里领养一只母牛,馥娘这边会给各种养殖的技术支持,包括配种、生病这一类。
但是两年之后农户领养的母牛生了小牛,生下来的小牛就要属于落霞坊牛奶牧场,母牛产出来的奶,馥娘这边也需要有优先购买权。
馥娘还和赵恩签订了合同,她在上林县开店的税收优惠。
奶茶已经在拨霞供试着卖了,反响不错,馥娘打算过段时间就在落霞坊开起奶茶店。
如果上林县的奶牛试推行养殖计划可以成功,牛奶的货源可以稳定的话,馥娘打算把奶茶店,还有各种需要奶制品的甜点店也开到上林县。
不要忘记了上辈子的馥娘除了在新东方学过之外,还是一名高级甜点师。
赵世叔和自家阿爹去奶牛牧场玩了一天,馥娘自然是没有时间陪着去的,拨霞供开业前她能空出一天来处理那些病牛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目前的小饭馆还没有第二天的假可以让她请,江文和江武两个只学了十几样荤菜,还没有把她的本领全学去呢!
不过也渐渐得可以接手快餐大厨的位置了,目前双数的日子,小饭馆还有码头的菜品不管是荤素都是江文和江武上锅来炒了。
不过馥娘也没有因此就轻松下来,因为又开了一家拨霞供,她还要把怎么腌制肉交给拨霞供后厨的员工。
拨霞供后厨的员工,馥娘本来是想要贴公告招人,然后把如何腌制肉类教给他们。
这次平安坊的婶子们知道之后,直接就制止了馥娘。
“这傻姑娘哟!你就这样平白把自家的秘方交出去了,你还希望人家平白为你做一辈子活吗?学会了扭头就在拨霞供对面再开一家拨霞供和你打擂台了!”话糙理不糙,出身厨师世家的香姑也是这个意见。
后来在诸位婶子还有香姑的见证之下,馥娘收了平安坊两男两女做为拨霞供的后厨学徒。
也不允许馥娘把收益全教了,每种腌制的配方,一个学徒教了一个步骤,还教他们发了毒誓,如果背叛拨霞供,背叛馥娘,那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看着四个平均年龄不超过十三岁的新出炉学徒,举着小手一本正经说:“如果背叛师父,背叛拨霞供,我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馥娘:没必要,真的没必要这样!
但是这件事除了馥娘之外,大家都很认真,馥娘都不好意思阻止了。
于是馥娘又多了四个叫她师父的小弟子。
弟子也收了,师父也叫了,馥娘不可能真的只一人教一个步骤的腌肉,当然别的本事也教一点,各位弟子都是和湘榆还有江文、江武两兄弟一样,从刀工开始练。
从做最简单的家常菜开始,然后是员工餐,因为四个新弟子是拨霞供的员工,那就做拨霞供的员工餐,然后做得像模像样之后,也和江文江武当初一样,跟着馥娘去码头上练摊。
江文和江武对此自然是没有意见,都是可爱的师弟师妹嘛!
他们这大师兄、二师兄做的也很到位,就像当初他们一开始有问题不敢问师父,却敢问湘榆这大师姐一样,到了馥娘的新弟子这边,他们也学着湘榆当初一般,拍着胸脯让他们不会的可以随时来问他们两个做师兄的。
湘榆这小人儿,现在虽然已经被江文和江武超过了,但也没有堕了馥娘大弟子的名头,关于刀工她也说的头头是道。
她被江文和江武超过,只是因为年龄的限制。
孩子还是太小了,对手和身体的掌握自然是不如成年人的,但是湘榆有一点好,她的脑子新啊!
学东西快!馥娘东西说一遍,她立即就记住了,有时候江文、江武忘记了还得来问她这大师姐。
因为江文和江武两个人到底是才入门几个月,而且他俩在几个月之前文化水平也约等于零。
虽然有卢二给打的基础,但是卢二这不靠谱的,当初拿的是《西游记》作为教学,《西游记》那么长,卢二用西游记教学,又能给他俩讲多少呢!
现在江文和江武两个还是半文盲呢!
有些字还要弯下腰来请教年龄只有他们零头的小师姐,至少小师姐湘榆是把常用字都认全了的。
馥娘收新弟子的事皆大欢喜,但是只有两个人不高兴,那就是再次错过的周方和周圆两兄弟。
他俩满脸的问号——啊?不是收拨霞供后厨腌肉的吗?怎么还教刀工,教厨艺。
这俩傻小子,回家又忍不住和金桂婶抱怨。
金桂婶可一点不惯着他们两个。
“当初招学徒的时候,你娘我不就问你两个了吗?拨霞供那边招学徒去不去,去娘就豁出去老脸,问你们馥娘姐姐要个走后门的名额,不说你们俩都进去,进去一个也是成的!不是你们两个自己嫌弃那是腌肉的活计,不愿去吗!眼高手低的,怪谁!”
周方和周圆嘟囔:“谁知道是正经收徒呀!也没有嫌弃腌肉的不好,就是拨霞供那边工资不是没有跑堂的高嘛……三弟、四弟明年进学,束脩还得交呢……咱这不是为了家里着想吗!”
这回换他们爹嗤笑一声,撕了俩儿子最后一层遮羞布:“你们阿娘说的也没错啊!你俩就是眼高手低,还为两个阿弟着想呢!现在你阿娘在小饭馆当领班工钱不低,你爹我又升了管事,工钱也涨了,缺你俩这三瓜两枣给你阿弟交束脩?!”
周方和周圆欲哭无泪。
阿爹,不会说话可以不说话的,再这么聊天,他们仨仅剩的父子情就要被消磨殆尽了。
这个月的周方和周圆,还是错过了拜师的机会。
赵恩和宋兆巍带着十头奶牛回了上林县,在奶牛牧场给奶牛治病的兽医老农果真是有硬本领在身上的,在才十几天的功夫,牧场里原本还病蔫蔫的奶牛们都已经好了大半了。
两个和奶牛一起被买下来的尼德兰奴隶德龙和瑞扎夫妇也跟着兽医老农还有卢二学会了好些例如“今天的饭吃什么?”、“牛,生病/病好!”还有“可以挤奶了”这些常用汉语词汇,当然不是本朝的官话,长安人教的汉语,理所当然是长安话。
等到宋兆巍再次回来的时候,拨霞供已经开了一个月的时间了。
这一天下着大雪,“野庙女尸案”还是没有找到凶手,霍捕头为了这件事早出晚归,因为发现尸体的野庙距离长安有上百里,他来回不方便,都已经好久没有见到他出现在落霞坊的各个店面里吃饭了。
虽然霍捕头不在,可这“野庙女尸案”还是被落霞坊的食客们津津乐道,只要老蒋出现,大家都会追问他案件有没有新的进展,不过结果总是令人遗憾的。
说起老蒋,那就不得不提一提馥娘在拨霞供开业几天之后临时在一楼大厅加的表演舞台,她本来是想要找个正经的说书先生,不过寻摸了几天都没有寻到合适人选。
都想到让卢二上台说书了,不过卢二说自己既然已经被师父逐出了师门,那以后就不能拿从前学的本事来吃饭了,而且他在上林县那几年也光干杂活了,只学到个皮毛,给江文和江文两个说个《西游记》还可以,真要说书,他还是上不得台面的。
馥娘正苦恼呢!老蒋又来了,见到拨霞供居然在他当日戏说案件的位置加了一个台子,摆明了是给说书先生留的位置,那还等什么啊!
直接找到馥娘这个拨霞供东家,毛遂自荐!
原来老蒋当日能把这个“野庙女尸案”说的如此曲折离奇,正是因为他的老本行就是一个说书先生,这不仅是老蒋的爱好,也是他赖以谋生的活计。
这敢情好啊!馥娘立即与老蒋签订了契约,为了方便老蒋,不,现在是蒋先生了。
为了方便蒋先生夜晚说书太晚,回家不方便,馥娘还在落霞坊给蒋先生弄出了一间小院子,供他歇脚。
馥娘别的不多,就是在这落霞坊上房产多呀!
至于这蒋先生在见到馥娘之后略微惊讶,原来那日慧眼识英雄不仅给他们上了原本吃不到的牛里脊,还请客卖了单的拨霞供东家竟然是个年纪如此轻的小娘子。
蒋先生到不是觉得馥娘是个女子就不配做他老蒋的伯乐,拨霞供就不配他来说书了,梁相公高举改(革大旗都那么多年了,女子能顶半边天,这个口号估计本朝只要识字、看过扬州早报、京城早报的人就没有一个不知道的。
所以知道拨霞供东家是个女子,蒋先生非但没有觉得不妥,反而对馥娘生起敬佩,拨霞供的东家可不仅仅只是拨霞供的东家,而是整条街饭馆的东家!
这个蒋先生还是略有耳闻的。
除了觉得馥娘值得钦佩之外,他更加觉得梁相公的那些变法都是正确的,女子也有能人,女子也能顶半边天,他们这个社会,只有抛弃性别歧视,男子女子一同拧成一股绳来努力,才会实现理想乡中的大同世界!
这位说书的蒋先生除了说书之外,还是一个梁吹。
就是不知道要是这位蒋先生和宋兆巍碰到一起,会撞出怎样的火花。
宋兆巍是个梁黑,就算这梁勉推行了各种利民的政法,但是他陷害忠良,让他阿翁和父亲流放千里,最后郁郁死在流放地上,但只这一件事,宋家和梁勉就有解不开的仇恨了!
更不要说宋兆巍自己还因为宋家的罪名不能入仕做官。
不过今天似乎是一个好日子,虽然天上飘着大雪,但是馥娘找到了蒋先生作为拨霞供的常驻说书先生,宋兆巍来的时候虽然面色苍白,肩头都披着一层厚厚的雪,但眼神却是明亮的。
几乎是见到馥娘的第一时间,这个快要四十岁的男人就一把把自家即将及笄,已经很久没有在他这个老父亲怀里撒过娇的闺女抱到了怀里。
“馥娘!”
“阿爹,怎么了?”
馥娘听出自家阿爹的声音有浓重的鼻音,阿爹整个人都是冰冷的,也不知道在风雪里赶了多久的路,吹了多久的风才来到她面前。
被阿爹包裹进怀里馥娘就仿佛整个人进了一个冰窟一般,被冻得一个激灵,可她的肩膀却传来湿热的感觉。
阿爹他……在哭?!
馥娘有些不敢置信。
“阿爹?”馥娘抬手回抱了阿爹,才十四岁小姑娘的小手,在自家阿爹背上安抚得拍了拍,反倒像个大人一般安慰哭泣的长辈。
宋兆巍也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可他却不能在这个时候放开闺女,他要是松手了,就要让闺女看到他两眼通红,眼泪鼻涕直流,这没有阿爹威严的模样了。
他反而抱紧了这个自从上了灶台之后,就没有拥抱过了的懂事闺女。
“馥娘,你阿翁的案子翻案了……”说到这里的时候,宋兆巍的声音都是颤抖的!
天知道他为了这一天奔走了多少年,而终于在快要而立之年的岁数之前,为他爹翻了供,为宋家洗清了冤名,还了他宋家几代贤良忠臣身后清白名!
馥娘的瞳孔也摇晃了一下,随即她立即反应过来。
这就是说……
就是说——
“阿爹,你可以做官了?!”她知道自家阿爹这一生的心结和夙愿是什么。
阿爹因为阿翁的案子,满身抱负无法施展,现如今阿翁翻案了,就是说阿爹可以做官了?
馥娘是真心为阿爹高兴,没有比她更知道阿爹每个夜晚点灯熬油,念那些书,看那些案子是为了什么!
第66章 第六十六餐饭
宋爹来的时候小饭馆都快要打烊了, 江文和江武在做小饭馆最后的清扫工作,小饭馆虽然打烊了,但是由江文和江武主导的夜宵摊子才刚刚开业, 他们要准备做烤鱼生意了。
馥娘在拨霞供听蒋先生说书,正入迷,就听到有平安坊的人和她说宋先生来了。
馥娘出去接她家突然过来的阿爹,就被红着眼的阿爹抱进了怀里,安慰了阿爹许久,最后还是阿爹腹中如擂鼓一般的鸣声打断了父女二人的悲伤时刻。
宋兆巍自己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阿爹,走, 我请你吃烤鱼,我两个弟子江文和江武现在已经尽得女儿真传了!这烤鱼味道完全不输我做出来的!”馥娘拉着老爹往小饭馆方向去。
宋兆巍有些不好意思的揩去眼角泪光,他不想在进入小饭馆的时候,还让街坊们看了笑话。
父女二人进门的时候, 江文和江文正捞起缸里的一条大黑鱼。
在小饭馆吃几个月的两个人臂膀都粗了一圈不止,手拿着粗木棍直接一下捶在用渔网捞起来, 还在活蹦乱跳的大黑鱼。
接着利索的杀鱼, 熟练的刮鳞, 开膛破肚,黑鱼处理得干干净净后, 在鱼两面剞花刀方便腌制入味,也是为了能让这条大鱼更加快速的烤熟。
去腥三件套姜片、葱段和料酒安排上, 再薄薄撒上小勺盐, 用这几样东西给打上漂亮花刀的黑鱼角角落落都照顾到。
放在一旁腌制几分钟,趁着这个时候, 两人把烧的通红的炭火处理一下,然后用特制烤网, 把开膛破肚的黑鱼展开后牢牢固定在上面。
烤网架在碳上,鱼皮那一面只是微微烤制,主要还是烤带着鱼骨的那一面。
把内里鱼骨烤得焦香酥脆之后,再把整条鱼放置炒到的底料中。
底料的配菜都是依据客人口味点的,在烤鱼上方撒上葱花、香菜,当然如果客人不喜欢也可以不放。
然后就连锅端上早就已经放好炭盆的桌上,时空穿越,这个平行时空的人们也同后世人一般吃上了烤鱼。
江文、江武分工配合很快就料理好一锅烤鱼,馥娘问他们两个:“小文、小武,客人多不?”
其实江文和江武两个那个不比馥娘这个身体的年纪要大,可是店里的人都叫他们两个小文小武,馥娘这个做师父的还生分叫二人的全名倒显得生分了,就随大流叫了他俩小文小武。
江文和江武两个也不排斥馥娘这么叫,其实他们两个也不知道馥娘比他们两个年纪还小。
初遇见馥娘的时候,只觉得这小娘子长的干干净净,年岁应当是和他们差不多大的,后来成为了馥娘的徒弟,越是跟着馥娘深入学习厨艺,越是觉得他们这师父的本领深不可测。
这个时候怎么还会认为馥娘只是一个还未及笄的小娘子,小饭馆还有旁边几家店的员工也不会贸然和江文江武两个男人谈馥娘的年纪,所以江文江武两兄弟后来一直觉得馥娘只是长的面嫩实际已经二十出头了。
一开始见到宋老爹的时候,还误会宋老爹是他们师父的丈夫,后来听到馥娘开口就是“阿爹”,这才反应过来是他们误会了。
端详着这位面若冠玉,只是黑点的师祖,在心中悄悄想原来他们师父面嫩是祖上遗传的啊!
题外话暂且说到这儿,话回正题,江文和江武兄弟俩听到馥娘这个做师父的问话,自然是有问必答。
“现在就来了两桌客人,空的很!”他们两兄弟一起搭配干活,一点都不累,而且夜宵摊也不只有他们两个人忙活。
自从师父同意他们俩用小饭馆开夜宵摊练手艺之后,他们两个想的都是不能辜负了师父的信任,把小饭馆的名头给堕了。
在码头栽了一个大跟头之后,也让两兄弟明白,做什么事情只有自己也是不行的,所以夜宵摊他们还叫了卢二的几个朋友帮忙做些杂活。
他们在后厨做菜,卢二的几个朋友就在前面跑堂,帮忙点个菜,上个菜。
卢二这几个朋友都是跟着他一起加盟做小吃摊的,不过选的项目有点不合适晚上卖。
他们就住在卢二修的宿舍里,所以就趁着晚上的这点时间,过来帮忙江文和江武做活,顺便也赚个外快,贴补一下在卢二这边失去的银钱。
馥娘听到两个徒弟回话,又看了一眼,江文和江武做事确实是有条不紊,一点不见慌乱,便开口道:“那给我阿爹也做一条烤鱼,配菜放……”馥娘说的自然都是宋兆巍喜欢吃的东西。
而后又道:“现在我手头没有银子,你们先把帐记着,明天早上我带银子过来付。”
江文和江武两个听到馥娘这么说,立即诚惶诚恐起来,连连摆手,不愿收馥娘的钱。
哪有师父在徒弟店里吃饭还要付钱的道理,这个时代讲究的是“天地君亲师”,馥娘虽然是女子,但是她既然教江文和江武兄弟俩厨艺,他们也正经磕过头,敬过茶,喊她一身“师父”,那馥娘的地位就等同他俩的父亲,当然馥娘是女性,那就换成母亲,大致就是这个地位。
这天下哪有父母吃儿子一顿饭,儿子还要收钱的,在骨子里都在讲究孝道礼仪的汉人眼中,这已经是大大的不孝了。
江文和江武两个当然是不敢收的。
馥娘却不管,她也有她的道理:“你二人若以后肚子出去开店,我去你们店中吃饭,你们请我这个师父吃这一顿饭也是应当的,但如今你二人还未出师,在我这就和个牙牙学语的孩童一般。
这摊子开起来也没有几天的功夫,虽然房屋器具一应俱全,但你们这一日能赚多少银钱我心里也清楚,今天这顿烤鱼也不光我一人吃,我阿爹也要吃,你们要孝敬我那就等以后出师了,赚钱了!
现在还是该怎样就怎样,也免得乱了账面!”
馥娘都这么说了,江文和江武两个在她手底下当了这么几个月的徒弟,对她唯命是从,也早就了解他们师父的性格了,瞧着软和,但却是再坚韧不过一个人。
她认定的事情,他们再说也没有用,况且他们给馥娘当徒弟当习惯了,馥娘说什么他们都下意识想点头说是。
且说这夜宵摊虽然是江文和江武两个操持的,但是在他们两个心中实际上就是馥娘开的。
因为不管是店面还是材料的钱都不用他们操心,都是他们师父一手包办的,换做他们两个自己哪有那么大的能耐,找到价格如此低廉的食材供应。
这兄弟二人从不认为自己是夜宵摊的主人家,就算馥娘从来不管夜宵摊的实际运营,兄弟两个想的也是和卢二小吃摊子一般的抽成方式,他们两个就拿两成利当个辛苦钱,剩余八成都给师父!
方才馥娘说要给钱,他们也是想的别说这是师父自己的店,而且他们还在这店里赚着二成钱呢!怎么能要师父的钱!
当然馥娘这边不是这么想的,她都不知道两个徒弟要把夜宵摊八成利润给自己的事情。
晚上这点时间能赚得多少银钱馥娘也不过问,只是月底的时候,把用掉的材料钱在江文和江武两个人的工资里扣掉。
馥娘就是一个什么都都喜欢算的清清楚楚的性格,也正是她这个性格,才能让落霞坊几个餐馆全部都井井有条,生意也蒸蒸日上。
叫江文和江武两个给阿爹做上一份烤鱼,馥娘自己又去灶台前迅速给阿爹炒了一份炒饭,烤鱼没有那么快上来,但显然阿爹肚子已经饿了许久了。
一碗普普通通的蛋炒饭放在宋兆巍面前桌上,因为之后就有烤鱼,馥娘这碗蛋炒饭也没有放过多的料,就是一份非常朴素的蛋炒饭。
可吃到宋兆巍的嘴里,却比后面色香味俱全的烤鱼更加好吃。
因为这一份蛋炒饭里包含的是他闺女对他这个老父亲的亲情爱意。
等宋兆巍这一顿夜宵吃完,饭桌上父女二人也聊了许多,夜也深了。
周大郎赶着骡车要带落霞坊工作的街坊回平安坊的时候也过来问过馥娘父女要不要一起回去,但是当时宋兆巍的炒饭才吃了没几口。
馥娘想着,决定今天晚上就歇在小饭馆了。
正好卢二去了奶牛牧场,她爹就睡一下卢二的屋子,馥娘则是跟罗老太挤一间屋子。
馥娘不走,湘榆也就没走。
长安这边屋子里盘的又是炕,也就是加床被子的事,三个人睡在一张炕上也不觉得挤。
宋爹这顶着风雪回来,仿佛就是为了告诉馥娘这个消息,第二天早上天还没有亮,就在罗老太屋子的窗台前给馥娘留了一封书信,然后他自己早饭也没吃,就又回去了。
阿爹三十几岁的人了,馥娘也不会多担心,继续开店攒钱,她的下一步计划,是要把落霞坊的其他房子再重新整修一下。
就算不开店了,出租出去也不错。
落霞坊的人气旺起来了,最近也有外地来的旅客或者是想要在落霞坊开店的商人过来打听这边有没有房屋出租。
馥娘有些意动,但是她手里的屋子都破破烂烂的,就算有人愿意租,这也要不上价啊!
可惜她之前才开了奶牛牧场,手里也没有几个钱了。
小饭馆、老码头猪脚面、黄焖鸡米饭、拨霞供,这四个店面算是馥娘直营的,还有留银子供这几家店面的日常周转。
饭馆用柴用炭的量消耗量都巨大,靠街坊们卖的那三瓜两枣已经跟不上供应了,还是得花银子向外头专门做柴火生意和煤炭生意的商家买,特别是这又已经进入冬季了,炭火消耗得更加快了。
特别是拨霞供,他一天的炭火消耗量都要抵上其他店铺所有的量了。
不过拨霞供走的是高端路线,所以利润也还支撑得住。
只是馥娘在盘账的时候,瞧着这比起前两季,猛增的支出成本还是让馥娘皱了皱眉头。
不行,她得想一个开源节流的法子。
虽然说要开源节流,但馥娘不是那种在细节抠搜的人,她的重点还是在开源上。
可能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天晚上,很久没有梦到过前世事情的馥娘罕见的做梦了。
梦里的她只有五六岁的光景,那个时候家里住的还不是干净明亮的商品房,而是胡同里矮小破旧的大杂院。
好几户人家挤在一个院子里,每家每户都只有一个住人的屋子,然后隔出一间做厨房的小房间。
那时候天然气还是金贵玩意,家家户户都是一个做饭都是一个炉子,然后烧的蜂窝煤,这样才省钱。
馥娘梦到的就是她坐在一张小矮凳上,看着奶奶往炉子里夹蜂窝煤。
梦里面目模糊的老人温柔地对她说:“囡囡,很快就好了,今天晚上给囡囡做囡囡最喜欢的红烧大排!”
馥娘就是在这个时候惊醒的。
“红烧大排……”她喃喃睁开眼,这辈子的馥娘虽然是个生在西北,长在西北的西北小娘子,但上一世的馥娘却是一个地地道道的上海姑娘。
屋子里烧着热炕,为了透气,窗台开了一个小小的缝隙,天边鱼肚白带来的微微光亮与晨风一同吹进屋内。
馥娘起身,只觉鬓边凉飕飕的,伸手一抹鬓角不知何时已经湿润一片。
她以前是奶奶带大的,她的父母双职工,虽然给了她很好的教育,但馥娘前世的童年时光里占据她所有时间的不是生了她的父母,而是真正在抚养她的奶奶。
“奶奶……”馥娘喃喃的声音惊动了觉轻的罗老太,她也起身看过来,“馥娘,怎么了?”
因为馥娘说的是上辈子才会的上海话,罗老太听不懂,只知道馥娘说了一句什么。
馥娘此刻眼角的泪水还没擦干净,怕罗老太担心,立即擦去了眼泪。
熟练切换了如今这一世才会的长安方言:“没什么,我想到要怎么节省炭火钱了!”
上辈子的事情就已经过去了,她现在是长安城的宋家小娘子馥娘。
现代的宋安馥有视她如珍宝的奶奶,长安的馥娘也有许多喜爱她的可爱人们。
馥娘不是一个执着于过去的人,更何况在现代的时候她就已经和奶奶好好告别过了。
馥娘觉得她今天做这个梦,或许就是上辈子最疼爱她的奶奶给她的一个提醒。
怎么节省炭火的支出,这也是罗老太十分关心的事,听到馥娘说想到办法了,她也一下精神了。
“想到什么好办法了?”
馥娘小时候跟着奶奶也做过蜂窝煤,或许正如她想的那般,这个梦就是上辈子最疼爱她的奶奶来提醒她的,此刻梦醒馥娘不仅清清楚楚记得小的时候是怎么做蜂窝煤的,就连儿时无意听见大人们说话,话语里说的制作蜂窝煤的配方都清清楚楚的。
煤粉两成,黄泥三成,锯木屑四成半,再加上适量的水搅拌混匀,然后用煤球模子往和好的泥堆里一戳一按,一个个整齐的有十二个洞的球形蜂窝煤就初步做成了,接下来就是晒干。
馥娘记忆里到了每年冬季之前,大杂院里几乎放着的都是一个个晾晒的蜂窝煤。
许多户人家共用一个煤球模子,这煤球模子也枪手的很,平时在角落里吃灰,但这个时节,人歇了它都歇不下,这家用完了,那家就紧忙接手了。
院子里这一批蜂窝煤晒干了,那就抓紧做下一批。
但做蜂窝煤这也是个技术活,也不是随便什么人上手就能做的,至少馥娘自己记忆里小小的她哭闹着也要玩,但被奶奶抱着做出来的成品就没有一个能看的。
算了,不想这么多,反正配方也知道了,先找铁匠打个煤球模子出来吧!
馥娘画画水平一般,但画个煤球模子又不要多高的水平,就算她画的不好,不是还有一张嘴嘛!张嘴和铁匠说清楚自己想要打的是个什么玩意儿呗!
这头煤球模子交给铁匠师傅打造中,制作蜂窝煤的原材料也要张罗张罗,这可不是他们现在用的炭磨成粉就可以用了的,还得要无烟碳。
不过好在她现在的地方是长安,虽然是平行世界,但是大差不差,作为后世产煤大省地方,难道还能找不到这制作蜂窝煤的无烟煤?!
除了原材料之外,这制作蜂窝煤的地方也要好好寻摸寻摸。
可不能就放在落霞坊,那西北风一吹,那黑黢黢的煤灰还不全刮到人脸上?
人脸上也就算了,回去洗洗就干净了,可他们这街上全部都是做的吃食生意,先不说有铺面的,关上门影响也不大,可外面还有摆摊的呢!
这西北风带着煤灰在半空飞飞扬扬,这外边小吃摊的生意还怎么做啊!
所以这做蜂窝煤的地方也要重新找一个。
虽然现在馥娘手里已经没有多少流动资金了,但是还好几家店的营业额都很不错,加上卢二那边收的加盟费还有一大笔银子。
馥娘干脆和卢二合伙,一个掏技术,另外一个掏银子,预备做起蜂窝煤的生意了。
做出来的蜂窝煤除了优先供应落霞街这边的饭馆使用之外,其余的销售权限都交给了卢二。
卢二也是个掉进钱眼里,此生最爱挣银子的男人。
也是馥娘创业路上的最佳合作伙伴之一!
至于制作蜂窝煤的地方,也很快选好,就放在奶牛牧场。
最近几个月小吃摊子加盟生意已经差不多接近饱和,卢二干脆培养了两个副手,来接手小吃摊的加盟生意,他自己则是抽身去管理奶牛牧场那边的事情。
奶牛牧场是平安坊街坊们的集体财产,卢二也不放心这么几百头牛和交给灰眼珠子、黄头发的异邦人,他还怕他们偷跑了呢!
就算是买几百头奶牛搭着送的,那也是奶牛牧场的财产!
在卢二的监工下,两个尼德兰奴隶还有兽医老农做活也特别勤快,进入冬季的时候,最后一头奶牛也痊愈了。
只是囤的草料不够吃,馥娘那边已经打算杀掉一些年老的牛,还有已经没法产奶的母牛,以及一部分品相不太优秀的公牛。
有赵恩那边做保证,奶牛牧场的奶牛作为准许食用的经济牲畜的文书也很快批准下来。
长安县的县令也效仿上林县赵县令一般,同奶牛牧场买了不少奶牛,作为经济牲畜试推行养殖。
馥娘当然没有不同意的,她在周边县城进货的一个鱼塘主,某次载着草鱼、黑鱼还有各种鱼类来给馥娘送货的时候,听说了奶牛牧场,也十分感兴趣,按照二两银子一头牛的价格,和馥娘他们签下了契约,满载而来同时也满载而归。
这几十头奶牛卖出去,馥娘的奶牛牧场一下就空了大半,冬天的压力也轻了不少,不过人家要选自然是选青壮年的奶牛,年老的,看起来不太建康的牛牛都给馥娘这边留下了,所以馥娘这边的计划依旧不变——杀牛,给冬天的拨霞供,还有其他饭馆提供牛肉原料!
牧场空出来的地方,就用来作为制作蜂窝煤的场地。
落霞坊是招不到工人了,但是一两个人还是有的,那就叫一两个过来帮忙作为管事,其他干活的人就对外招聘,正好是冬天,也农闲了,大家都窝在家里没事做呢!
能过来做个活,赚点外快也是不错的事情。
做蜂窝煤脏?!
一年到头靠地里收成换点吃食的淳朴农民们才不会怕这点脏,身上是脏了,但是挣的钱是干干净净的!
多挣一点钱,家里的日子就过的更好一点!
因为有兽医老农在牧场里工作,所以这招人的活卢二也放了一部分权给兽医老农,让他去他们村子里招人。
当初兽医老农村里的人听说给畜生看了一辈子病,没啥存在感的老农,临老了竟然还被一个大富商瞧上雇佣了,叫他去庄子上干活,能带上家人,还包吃包住,每个月领的都是白花花银子!
那时候村人们就可羡慕了!现在没想到兽医老农才去几个月,这好事就要掉到他们头上了,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鸡犬升天?
村人们可不在乎自己当那鸡犬,能挣银子就好了!
虽然他们领的不是白花花的银子,但农闲时候赚的钱,就和白得的一样,庄户人的力气可不值几个钱。
这来奶牛牧场做蜂窝煤的活计在兽医老农的村庄里一下就成了抢手活,如果你和兽医老农的关系不好,这事还轮不着你呢!
卢二这边当然也没有只用兽医老农村子里的人。
做蜂窝煤的人手,三成从兽医老农的村庄来,还有三成是平安坊街坊们的亲朋好友们,剩下四成则是卢二和平安坊几个过来做管事的小伙子到处去村子里招的。
如此人员构成,保证新的蜂窝煤厂不会出现什么拉帮结派的现象,也更加好管理。
一车车的无烟煤运进来,没有什么盛大的仪式,落霞坊蜂窝煤厂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开工了!
一旬之后,第一批蜂窝煤就运送到了落霞坊,而蜂窝煤厂的活计也没有就此打住。
一个月之后,长安城里开始出现了一种名叫“蜂窝煤”的新形状的煤炭,价格比普通的炭火低廉不说,用起来也更加耐烧、方便,只不过买了蜂窝煤还要买他们家专用的炉子。
但这炉子也不太贵,和家里从前买的炉子差不多价格,你要是实在舍不得这个银钱,街坊邻居买回来之后,借过来看看,只要你家有个巧手的男人,也能做出个差不多的!
用蜂窝煤烧火做饭,可太方便了,还比原来的炭火更加省银子。
就这样,蜂窝煤就在这个冬天悄然无声地侵入了整个长安人的生活。
第67章 第六十七餐饭
一整个冬日, 成为百姓们茶余饭后谈资的“野庙女尸案”虽然已经找到尸体的身份,但案件进度也止步于此。
也是在这个冬日,江文和江武两个捆在一起, 一人学一半,终于把现如今小饭馆菜单上的所有菜都学会了。
除了快餐之外,就连小炒的菜单他们也学会了。
特别是小饭馆的招牌菜“铁板烧烤鱼”,因为这两兄弟在晚上的时候还坚持练摊卖烤鱼,做夜宵生意,后来学的菜多了,还渐渐接起了炒菜的生意。
大家都知道这俩年轻的小伙子是小饭馆大厨的徒弟, 一时就算味道差一些,也勉强接受了,反正和小饭馆一样,用料还是同样的扎实。
可江文和江武俩兄弟能被馥娘捡到, 或许也是天生吃厨子这行饭的,天赋极高, 馥娘又教的耐心细致, 才几个月的功夫, 以小饭馆的现有菜单来说,两兄弟已经足够出师了。
不过在馥娘看来, 两兄弟虽然已经可以胜任小饭馆的大厨,但是要作为一个正式的厨师, 还没有独立做菜的能力, 也就是所谓的创造力,所以现在还不是两兄弟出师的时候。
江文和江武勤奋勉励, 馥娘也愿意多教一些给他们,而不是仅仅作为两个接手小饭馆厨子职位的工具人。
当然, 江文和江武两个能够在小饭馆独当一面之后,馥娘休息的时间也可以多一些了。
他们两个炒菜的速度还没有馥娘快,但架不住这有两个人。
馥娘可以一个人同时开火四个锅子,江文和江武做不到,但是他们有两个人,一人两口锅子还是可以兼顾的。
月前收下的拨霞供四个弟子经过这一段时间也学了不少东西,拨霞供那边不忙的时候,就可以过来小饭馆帮忙,和师父、师兄们学更多的东西。
有他们四个人帮忙,小饭馆就算没有馥娘坐镇,有江文、江武两个顶上,也算有条不紊。
做豆腐的手艺,馥娘也传给了几个弟子,现在连宴香楼这边的豆腐也是几个弟子做了然后差人送过去的,完全不需要馥娘插手了。
馥娘也是自从开始卖豆腐之后,这么多年第一次在床上躺倒太阳晒屁股。
“啊——”屋子里没有别人,馥娘躺在床上裹着被子,没形象得在被窝里沽涌着身体。
“唔,好久没有躺这么久的时间了,躺得我骨头都酥了。”馥娘发出令人误会的□□声,虽然她话这么说,可一点没有要从被窝里出来的意思。
一只肌肉线条流畅的玉臂从被窝里伸出来,馥娘捞起床头一本书放到枕头上。
外面寒冷的空气激得她起了一胳膊的鸡皮疙瘩,昨天晚上烧的炕,没有加火,到这个时辰已经没有多少热乎劲了,被窝里还有余温,但是外面呼呼吹的冷空气总要透过窗户还有门的缝隙吹进来。
这个时代有穿越者前辈的光顾,是有玻璃这玩意的,馥娘放在拨霞供装奶茶的杯子,就是玻璃杯,这个时代的人好像更习惯叫琉璃杯。
玻璃窗户也有,不过整面的玻璃造假颇高,落霞坊的饭馆那边,馥娘有了银子就全换上玻璃窗了,如今各个饭馆空间明净亮堂,还封了缝一点风都吹不进来,暖和得很。
哦,有一家店除外,那就是拨霞供的三楼,因为拨霞供三楼是敞开式的亭台楼阁,诸位食客穿着大氅,在四面透着寒风的亭台雅间吃饭,只有纱帘微微遮挡另外的几个雅间的视线,他们这些人把这称之为风雅。
风雅是不需要玻璃窗的。
但是馥娘此刻十分想要玻璃窗,当初手里钱不凑手,就没有把豆腐坊这边的屋子也装上玻璃窗。
馥娘自己也没想到她还有舒舒服服躺在被窝里偷懒的时候,外面冷飕飕的,这么一比较,有了她一晚上体温的被窝就更加舒服了。
软和贴身的棉布被单,还是阿爹做了师爷之后,用第一笔工钱给她买的,布料是浅浅的红色,不是原本就是这个颜色,一开始买的是正红。
阿爹的直男审美,觉得女孩子都喜欢大红色,卖他布料的店家还以为他要成亲,还在布料里赠送了一张“囍”字,馥娘还是翻布料的时候发现的,看到那张从红棉布里滚落的“囍”字,还有些哭笑不得。
现在浅浅的红色,是因为用的时间久了,换洗的次数多了,再亮眼的红色也要褪色了。
但馥娘并不讨厌这个红色,反而越看越顺眼。
被单趁着前几天日头好,馥娘才拆洗过,放在太阳底下暴晒了一天,现在埋进被窝里还能闻到阳光和皂角交杂的味道。
馥娘把脸埋在暖和的被窝里,深吸了一口气——真不想再抬头了啊!
不过她这么多年已经习惯了早起,这会儿就算赖在床上也睡不着了。
裹着被子趴在床上,刚刚从床头柜捞来的书本放在枕头上面,馥娘就像一个浅红色的蚕蛹趴在床上。
四下无人她不用注意什么形象,翻书页的手也不愿意伸出来,看完一页,就用下巴把书页翻到下一页。
全神贯注之时,就听到屋外有嘈杂的争吵声。
馥娘回过神来,才发现一本厚厚的书已经看得只剩下薄薄十几页了,她的肚子也迟缓传来饥饿的警告。
有冬日的阳光透过窗户缝隙洒进房间,馥娘这床也赖不得了,把放在被窝里热乎了快一个上午的衣服迅速在被窝里套上。
这时候再从被窝里出来,也没有想象得那么冷。
早饭没有吃,这会儿也快到中午了,外面太阳也高高挂起,虽然是冬日的阳光,但也能在寒风中带给人们一丝的温暖。
馥娘穿好衣裳,站在院子里洗漱,都不用侧耳,就能听到外面人在争执得是什么。
因为他们就是站在她家侧门处吵架的。
豆腐坊的侧门与隔壁出租给柳三郎和霍捕头他们的大院侧门斜斜对着,而争吵之中的其中一人正是馥娘的租客霍捕头。
一个身材精干,面容萎靡地男人站在馥娘家侧门的巷子口,他是领头的人,身后还站着几个面容与他有几分相似的男人,应当是他的子侄辈。
一群人一字错位排开几行,把本就不大的小巷子挤得严严实实的,叫人进出都困难。
瞧他们的模样站在这里应该有一段时间了,只不过刚才他们争执的声音没有那么大,而且馥娘看书也入迷了,所以就没有在屋里听到动静。
地上一个蓬头垢面的中年妇女大冬日里的没穿外衣,就这么坐在冰冷的地上,嘴巴里不停得呜咽哭诉,期间还夹杂着让人听不懂的叫骂声。
这声音最大的便是她了,馥娘在屋里最先听见的也是这尖细的女声。
馥娘在长安生活了那么多年,多少能听懂一些这女人骂的是什么。
那些难听的话,馥娘就算是在心里也不想重复,大致翻译一下,就是在骂自己的女儿,说自己生了一个赔钱货,从出生就让父母担心,既然私奔了,她这个娘就算心痛,也只当自己就没生过这块肉,就当她死在外面了。
而这不让父母省心的闺女,死都死了,竟然还让现世人不得安宁,弄出个命案,让街坊邻居指指点点。
其中有夹杂着好几个或年轻,或年老的男子声音,说的内容大致是差不多的,只是比这女声更加婉转一点。
听这其中的称呼,这个哭诉的女声应当是他们话题中心那个枉死女孩的母亲,而那些男声,其中一个疲惫沧桑的年老男声应当是她的父亲。
而其他年轻的声音则是女孩的叔舅长辈以及同辈的堂表兄弟。
这一家来得也够整齐的,但是竟然不是为了给女孩伸冤,不是为了找出杀害她的凶手,而是为了求破案的人放过他们。
馥娘在这一家子的声音中勉力捕捉到一个熟悉的声线——是霍捕头的声音。
从听到霍捕头的声音开始,馥娘就知道这是哪个案件了。
发现地在百里村附近的野庙神像女尸案!
外面的这家人,就是从神像里砸出来的那具红衣女尸的家人!
不是说见到女孩尸体的时候她父母都哀伤不已,摔倒在地上不敢相认了吗?
现在这又是在闹哪处?
不找凶手了?
让杀害了他们闺女的杀人凶手就这么逍遥法外了?
这个案件在整个长安城的轰动还是十分大的,毕竟除了上次的荒山抛尸案,这是今年第二起如此令人发指的案件了,两起案件恶劣程度互不相让。
但是因为第一件荒山抛尸案作案手法稚嫩,而霍捕头将凶手绳之以法的速度又及其迅速。
和久攻不下的“野庙女尸案”相较起来,还是后者在百姓口耳相传之中发酵的热度更大,传播的速度更快。
有些百姓都还不知道几个月之前还有一件同样恶劣的“荒山抛尸案”呢!
还是因为“野庙女尸案”的热度过高,这件已经结案许久的“荒山抛尸案”又被反复的提起。
百姓们茶余饭后最常谈论的就是这两件案子谁更恶劣。
因为“野庙女尸案”久悬无进展,这都有几个月了,还是没有找到犯案凶手,这件事的热度在长安城百姓的口中热度越来越高,就没有一个长安人不知道这件案子。
所有人最关注的就是:什么时候才能破案,什么时候才能把凶手绳之以法。
馥娘在小饭馆炒菜,偶尔出去路过吃饭的食客,听几耳朵闲聊都能把这案子的进度给听全了。
更不要说拨霞供还有一个说书的蒋先生,他就是在拨霞供戏说这“野庙女尸案”出名的,所以一有点新进展,他就要把“傻大胆胆大心细,柴刀破迷障”还有“京城名捕眼通阴阳,巧寻女尸真名”这两个段子再拿出来说一通。
馥娘就算没有特意去听,路过几次也能把这两段给听全了,你说这件事的热度高不高!
第68章 第六十八餐饭
馥娘知道霍捕头在查这个案件, 但没想到死者家属还能到她家门口来找霍捕头闹事。
听到院门外霍捕头为难的声音,都没了平日那股精神气,馥娘就知道他现在必定十分困扰了。
洗脸水泼到院子里的一畦小菜地里, 馥娘把洗漱用具收拢起来。
此时听外面的情况好像发展的越来越严重了,有女子的尖叫声音传来,馥娘心想这又怎么了?
正好她侧门上还有一条不太容易被人发现的缝隙,她提着裙子,踮脚悄声走了过去,趴在门缝上偷偷往外瞧去。
正好瞧到一个本就穿的不算多的女子正在撕扯着自己衣裳的领口,一边朝着霍捕头扑去。
馥娘:!!!
这是又在闹那出?
只听霍捕头一声厉呵:“不要太过分, 再不停下来,再这般耍无赖,我就要治你等一个妨碍公务的罪名了!”
正在撕扯自己衣裳,哭天喊地的大娘听到霍捕头声音严肃, 动作顿了顿,馥娘明显可以看到她此刻的眼神是看向身后人的。
只听那为首的男子冷哼了一声, 并不为所动。
“他不过是一个无品无职的捕快, 能治什么罪!”又使了个眼神给那妇人, “还不——”他冷着一张脸,没有把话说明白, 但这意思已经很清楚了。
“这四下无人,你就是有口也说不清, 若再不还我刘氏女身后清白, 霍捕头也该叫你尝尝这有口说不清的滋味!”
旁边有几个年轻些的男子,语气软和一些:“霍捕头, 我们也是没有法子了,求求你了, 让死了的,埋进土里,就留个安宁,也换活着的一个清净吧!”
“霍捕头,现在街上流言蜚语纷纷,我们家已经有三个闺女被退亲了,当年她堂姐闹出这事,我刘氏女本就已经难嫁了!”
这几人虽然语气稍微软和一点,但态度也是十分坚定的。
“和他废话多说什么,理我们早就与他说清楚了,我瞧他就是个为名为利,不顾百姓死活的东西,无需与他客气!”
这话便是那个领头的男子说的,他应当就是死者的父亲,而瘫软在地上,蓬头垢面、衣衫不整的高龄妇人,应当就是死者的母亲。
听到丈夫一发话,那妇人就算满眼哀愁疲惫,也立即从地上爬了起来,她什么都顾不得了。
拉扯着自己的衣裳,一截常年被衣裳包裹着的白皙脖颈露了出来,从前连晾晒都不会放到阳光下的素色肚兜也在她癫狂地动作中露出了小小一片衣料。
“无耻捕快欺辱良家妇女啦!”她嘴上麻木而机械地喊着这般话,四肢疲惫地朝着霍捕头扑去。
馥娘在门缝中瞧见这一切,瞪大了双眼。
门外男人们还在“劝说”着霍捕头:“别查了,只要你不查了,今天的事不会有任何一个人知道!”
怪不得他们来了这么多人,还把从她家出去的小巷子堵得严严实实的,一开始就是为了这个目的!
谁说没有人的!她不是人嘛!
霍捕头躲避着那妇人扑过来的动作,眼神凌厉得看着刘家众人:“死人安宁?我看你们想要的只有自己亲近!”
他目光始终直视着为首的那个颓老男子:“死者是你的亲生女儿,她到底是不是私奔我想你很清楚!”霍捕头声音越说越高,这也是他情绪激动得表现之一。
“刘大娘子是被人谋害致死的!她身上那么多处伤!你们知道她死之前经历过了多少非人的折磨吗?!她在被泥巴封进神像里之前,还是有最后一口气的,她是活活疼死的,也是被活活捂死的!
不追查清楚杀人凶手是谁,她死后永远不会安宁!”
最后这一句,霍捕头几乎是吼出声的。
门后的馥娘听到霍捕头的话,都要手用力捂住自己的嘴巴,才能控制住自己不惊呼出声。
她知道那死者很可怜,但是真不知道会那么可怜。
她在被封进那个神像里的时候,还有最后一口气吗?
这不就是说,如果能够即使发现她失踪了的话,她是可以被获救的?
馥娘嘴唇都是颤抖的。
门外对峙还在继续。
那苍老颓废的男人,也就是死者的父亲,长叹了一口气。
“活着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他身后刘氏族人以及外戚煞有其事点点头:“总不能因为死她一个人,搞得族中其他姑娘都嫁不出去吧!”
野庙女尸案疯传长安,而自从查到这女尸是他们刘氏女之后,刘氏家族包括有姻亲的家族,已经有好几个姑娘都被退亲了。
现在他们姓刘的上街都抬不起头,几乎人人都在谈他们刘家的丑闻,若是被这些人知道他们是刘家人,还要被抓着反复问刘大娘子的事。
问刘大娘子是不是生前就不检点,所以才会被杀了?
问刘大娘子是不是有好几个姘头,姘头打起来了,所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联手把她封进神像里了?
没有一个问出的问题是着调的,他们怎么知道一个生前在刘家毫不起眼的小娘子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到底有几个姘头?
人都已经死了,死了就死了!刘大娘子的亲爹都说了,活着的人才是最重要的,所以还是快点让事情平静下来吧!
“我们是死者的家属,是她的族人,我们刘氏人都同意不追查了,你这捕头怎么就认死理呢!”有人不解,不耐烦。
“她亲老子,亲娘都不要查了!就算死人也讲究一个孝道吧!总不能忤逆爹娘!”
刘氏族人一众声音,说什么的都有,就是没有一个人和霍捕头这个与刘大娘子毫无血缘关系的人一般说上一句:“请一定要查出凶手,让刘大娘子在地底能够安心闭上双眼,为他们死去的亲人报仇雪恨。”
他们就只有一个想法,如同刘大娘子亲生父亲所说——死去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可事实真的是这般吗?
或许只有他们刘氏族人自己知道,为了什么在这里堵着霍捕头,不惜以威胁、恐吓、污蔑的手段,也要霍捕头就范,不再追查这件案子。
再看向那个衣衫不整,疯疯癫癫的妇人。
她是刘大娘子的亲生母亲,每当刘氏族人说出一句话时,她的身子就仿佛受到了什么打击,轻微地震颤一下。
她始终低着头,让人瞧不清她的面庞。
嘴里机械地念叨着、哭诉着那几句重复的话语,活在丈夫的眼色与话语中,像一只提线木偶一般行动着。
“不要多说了。”刘大娘子的父亲长叹一口气,他看向霍捕头,浑浊的眼球布满了红血丝。
霍捕头看着他这幅样子,心里也不好过。
但是他不能,他不能放弃追查真凶。
“刘大叔,你相信我,我能还给刘大娘子一个清白的!只有查出了真凶,她才能在地下安宁!我会告诉长安所有人,刘大娘子是清清白白走的!她是什么样的人,你是她的父亲,你还不知道吗!”
霍捕头还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劝死者的家属配合他查案。
这件案子这么久都没有多大的进展,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死者家属并不配合他们的工作。
霍捕头这番话没有触动刘大叔分毫,反而是旁边想要过去抱住霍捕头,把“调戏良家妇女”的污名扣在霍捕头身上的刘大娘脚步顿住了。
她猛然转身看向自家丈夫,眼神中仿佛抓住了最后希望,满是希冀。
这一刻的她仿佛是一只木偶终于被注入了灵魂。
然而回应她的,只有刘大叔皱起的眉头,和下耷的嘴角。
“她的清白,我自己知道就可以了!”
这一句话,仿佛把女人的灵魂又重新打回了地狱。
都无需男人指挥,这只提线木偶已经与男人心神相通,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女人又机械得转过身,又扯着散乱的衣裳,朝着霍捕头这个无辜的年轻人扑去。
唯一不同的是,她哭泣的声音更大了。
是为女儿的死不瞑目哭,也是为了自己的命运哭泣。
“霍捕头,你就不要挣扎了,这附近一个人都没有,你如果想要保住你的清白,就快点放弃吧!只要你放弃了,我保证没有任何一个人会知道今天这里发生了什么。”
刘大叔一双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在小巷子里被他妻子追逐得左躲右闪的霍捕头。
他看向霍捕头的目光,仿佛这个年轻人并不是为他们含冤而死的女儿查寻真凶的捕头,而是破坏了他们宁静生活的恶人一般。
寒心,是真的寒心。
馥娘听到这里,实在忍不下去了!
她要发声!
“谁说没有任何人会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她猛然推开门,木门吱呀一声,把巷子口的众人吓了一跳,包括还在上蹿下跳的霍捕头。
“小房东?”霍捕头惊讶出声,然而他回过神来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把馥娘往自己身后护。
刘氏族人现在脑子都不太正常了,他倒是没有关系,不要伤害到小房东。
刘氏众人是真没想到这破院子里居然还有人住着,眼神看向馥娘,明明白白写着:“你又是谁”以及“这关你什么事,识相点赶紧滚”。
他们眼神凶横,馥娘却不会退步。
霍捕头护着她,她反倒从霍捕头的咯吱窝下面钻出来,把霍捕头往她身后的屋子里推去。
“你们在这里说的话,打的什么主意,我全部听的清清楚楚的了!今天有我在这里,任何人都休想要欺负霍捕头。”馥娘眼神扫过刘氏众人,“也别想要把莫须有的污名扣在霍捕头的身上!”
小小女孩,话语却是如此的慷锵有力。
第69章 第六十九餐饭
“霍捕头, 你进去,让我来对付他们。”馥娘小小身躯护在霍捕头身前。
“小房东……”霍捕头眼神下落,他只能看到馥娘头顶一个小小的发旋。
霍捕头:好感动, 有种被小动物保护了的感觉。
此时在霍捕头的心中,馥娘就成了努力炸开毛,在狼群中保护他一个高大人类的小猫咪。
当然狼群指的就是对面的刘氏族人。
霍捕头当然不是讨厌他们的意思,而是现在的境况确实如此。
刘氏族人为了保护自己的利益,已经到了不择手段的地步了。
他可以被记恨上,但不希望善良的小房东也被他们记恨上。
更何况,他躲进去, 让小房东一个人面对刘氏族人这算个什么事啊!
自从知道了小房东还没有及笄之后,霍捕头看她就像看自己闺女一般,偶尔动作上也透着一股长辈的亲近之感。
霍捕头终于还是忍不住,把大手放在馥娘头顶的发旋上, 揉了揉,小姑娘蓬松的头发, 果然一如想象中的手感舒适。
他家女儿毛茸茸的小脑袋摸起来也是这般, 在长安这么久, 他已经好几个月没有见过女儿了,也不知道孩子有没有长高, 是胖了还是瘦了。
霍捕头走之前,他家那个闺女还在为要一把杨柳细腰而在折腾自己不吃饭, 他希望自家闺女可以认识小房东, 不说学小房东这做饭的手艺。
先去落霞坊的小饭馆,把她那不吃饭的毛病先治一治。
霍捕头这边瞧着馥娘, 想起自己远在扬州的闺女,而刘氏众人看两人的目光却变了。
馥娘的出现, 让他们又想到了别的坏点子。
刘氏几个族人耳语了一番,霍捕头的耳朵一动,面色霎时间便沉了下去。
别看刘氏族人说话的声音很轻,可是霍捕头是习武之人,五感之灵敏不同常人,这么一点距离,就算是落叶坠地的声音他都可以听见,更不要说只有几步之遥的说话声音了。
你压低了嗓音也没用!他已经听的清清楚楚了!
原本对待刘氏族人还算温和的霍捕头目光赫然狠厉了起来,他原先同他们好声好气说话,这是顾念他们也是受害者,同情他们刘氏家族失去了一个姑娘,还要遭受流言蜚语。
努力查找真凶除了这是他作为捕头的职责之外,更是因为同情刘大娘子,同情她还留在世上,为她痛苦的亲人。
他想要尽快找出真凶,尽快破案,也是为了还刘大娘子一个清白,还刘氏族人一个清白。
刘大娘子死的时候都还是干干净净的完璧之身,她不会像外面传言的一样是和人私奔然后被害死的,而且她身上有许多挣扎的痕迹,手指缝隙里也找到了许多皮屑,这证明她的被害的时候有努力挣扎过!
她的求生意志很强,但死的也很惨。
就是因为这股强烈想要为刘大娘子伸冤、鸣不平的想法,这才让霍捕头对非常不配合他们办案的刘氏族人忍耐至今,甚至他们在威胁陷害他的时候,他都没有十分生气。
霍捕头在六扇门做捕头这么多年,也见过许许多多的案件,非常能够理解受害者家属是什么心情。
所以才对刘氏族人如此宽容,但是他们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把主意打到无辜的小房东身上。
他们竟然想要把一个无辜的小娘子牵扯进来,像给他身上泼污水一般,往小房东身上泼污水,只为了让他放弃追查这个案子。
霍捕头动气了,可他还没有行动,被刘氏族人堵得严严实实的小巷子外传来厚重的马蹄声响。
随着一声马儿嘹亮的鸣叫声,一个巨大的黑影掠过刘氏族人的头顶。
刘氏族人抬头,就看到惊魂一幕——一匹巨大的黑马跨过他们的头顶,冲进这小巷子。
“天哪!”直接有胆小的吓软了膝盖。
他们不会死在这马蹄子底下吧!
到底是何人,如此嚣张,没见到这里如此多的人吗?还敢一点不减速,纵马飞跃进来!
稍加不小心,马蹄下就要多几个断骨吧!搞不好还会死人!
黑马飞过刘氏族人故意拉起围堵霍捕头的人墙,把刘氏众人半数胆小的都吓的软坐在了原地,剩下一些胆大的也禁不住连连后退几步,生怕自己落到这黑马的马蹄子底下,遭受了无妄之灾。
对比他们的害怕,被他们视为大杀器的黑马甚至可以说是轻巧地落在了人群之中。
一下就把馥娘、霍捕头和刘氏族人分割开来。
“三郎!”见到许久未见的柳三郎,霍捕头惊喜出声。
馥娘的腿也有些软,她也有些被柳三郎这有些惊人的出场方式吓到了。
她还记得柳三郎的这批黑马,上回在落霞坊蹭过来,还想啃她的脑袋。
这回也不例外。
明明拥有庞大的身躯,刚刚带着它的主人飞跃人群跳进来的时候也是雄姿英发,可这会儿落地见到馥娘了,健壮的四只蹄子却迈着小碎步,往馥娘的方向拱了拱。
硕大的头颅一低,馥娘感觉自己额头又有热气拂过——这匹马不会又要啃她脑袋吧?
馥娘忍不住心想。
果不其然,脑袋前传来一股拉扯感,馥娘吓得后退一步,这黑马在吃她的刘海。
如果不是霍捕头就站在馥娘身后,馥娘这会儿恐怕都要直接摔倒地上了。
骡子、驴子,甚至是普通的马,馥娘都不怕,但是柳三郎这匹马比普通马大了一圈不说,还爱啃她的脑袋!
黑马水灵灵大眼睛缓缓眨巴眨巴,馥娘后退,它也想踩着小碎步,继续把脑袋探过来和馥娘贴贴。
馥娘和黑马的眼睛对视上:救命,她的巨物恐惧症都要犯了!怎么会有那么大只的马!
最后还是霍捕头扶住了馥娘,把黑马的大脑袋一巴掌拍开。
“三郎,管管大黑,它都把小房东吓到了。”
有霍捕头保护,馥娘就像一只有了避风港的小鸟一般,这会儿也不和刚刚一般英勇保护霍捕头了,嗖一下又从霍捕头的胳肢窝钻了回去,躲在霍捕头宽大的背后,只探出半个小脑袋瞧着柳三郎的坐骑。
“你在对我的爱马干什么。”某个爱啃小娘子脑袋的马匹主人声音冰冷。
柳三郎全程看着,从霍捕头放在馥娘头上的手,到后面馥娘被大黑吓的后退,靠到霍捕头胸膛,霍捕头像半揽着馥娘的动作,还有霍捕头扶着馥娘肩膀的手,另一只拍开他爱马脑袋的手,直到现在馥娘躲到霍捕头身后,像得到了保护一般,只露出半个脑袋。
他全程面色没有什么变化,但眼神却越来越淡漠无情,直到馥娘那像受惊小动物一般的眼神对上他的目光。
“三郎,能不能让你的爱马往后退一点,我有点害怕它啃我的脑袋。”馥娘话语中带着恳求,声音都是软绵绵的。
馥娘跟着霍捕头喊他三郎,不是因为和柳三郎有多亲密,实在是她忙的很,柳三郎又消失了这么久,而且他本来就不是存在感多强的人,馥娘都已经忘记这冷面男姓甚名谁了,一句三郎还是跟着霍捕头刚刚的话现学的。
柳三郎:……
他没有回答,但是却一拉缰绳,把马头强行拉离了。
见到突如其来的黑马没有伤到人,刘氏众人的害怕少了,又看到柳三郎只是一个小年轻,底气也更加足了。
“你是谁!就这样骑着马进来,要是踩伤我们怎么办!”
柳三郎坐在黑马上,黑马的背高都要比这几个刘氏族人高出一个头去了。
因为被主人强行别过去脑袋,大黑正烦着呢!又听到耳朵旁边陌生人似乎在呵斥他的声音,烦躁得打了个响鼻。
大眼珠子扫过去,刚刚对着馥娘时的温顺表情换下,任谁都看得出来,这是一匹暴躁烈马。
小东西,变脸速度比他主人还要快!
柳三郎居高临下,瞧着一众刘氏族人,可以说宠似主人形,柳三郎的表情也没比大黑马的表情好多少。
既然刘氏族人问他是谁,他便冷笑一声,报上自己的大名:“大理寺少卿,柳少虞。”
还特意报上官名,应当是刚才刘氏族人说霍捕头无品无职的时候他就在暗处听着了。
只不过等到馥娘出来护着霍捕头了,而刘氏族人又把坏主意打到馥娘头上,他这才没有忍住现身了。
对大理寺少卿馥娘不清楚是几品官,但是后面柳少虞这个名字,她突然记起来——是他啊!这个人之前还傻傻把私印当银子包在荷包里给她当餐费了。
对了,这个家伙还挑食,有洁癖,和小孩子一样!
不知柳三郎知道馥娘心中对他如此评价,作何感想。
霍捕头听到柳三郎的自我介绍,朗声笑出声,大胡子都一颤一颤的。
“好三郎,你升官了!”离开长安之前,柳三郎还只是大理寺寺正,这一回来官职就连跳几级,看来京城的变动十分巨大。
刘氏族人这边,虽然刘大娘子的亲生父亲只是一个银楼的银匠,但刘氏族人之中也不乏有在衙门做个小官小吏的,对官场之事虽然一知半解,但只是知道大理寺少卿是几品官职。
更是因为如此才斗胆对无品无职的霍捕头大放厥词,他们了解一点,但并不多,若是真正了解京城六扇门名捕的地位,他们恐怕也不敢如此算计霍捕头。
可不了解霍捕头的身份地位,但大理寺少卿是个多大的官,他们还是知道的。
从四品上的官职,品阶比长安刺史还要长安府少尹还要高上一阶!
刚才还敢大声说话的刘氏族人,如今双膝一软,老脸煞白!
完了,他们刚刚对着大官大小声说话了!
第70章 第七十餐饭
馥娘看着柳三郎坐在高头大马上威风凛凛的模样, 然后看着刚才还一脸嚣张的刘氏族人,突然陪起了笑脸。
她小心戳了戳身前霍捕头的胳膊肘,等霍捕头回头, 就看到馥娘用一个十分无辜的眼神眼神看着自己。
他立即会意,弯腰伏下身子,用从前在家哄女儿时的温柔声线同馥娘说话:“怎么了?”
这轻柔声音,和壮汉弯腰伏身的动作完美诠释什么叫做猛虎嗅蔷薇。
此时的柳三郎听见霍捕头这能让他们大理寺所有人掉一地鸡皮疙瘩的声线,也只是微微挑了挑眉毛,似不经意一般,微微侧头, 耳朵的方向更加朝着后方被他和爱马护着的某人的方向。
就算霍捕头弯下了他庞大的身躯,但馥娘如今这个小个子,依旧够不着霍捕头的耳朵,她想同他小声说话, 还要垫个脚。
霍捕头简直要被小房东的这些小动作萌翻了,在宋兆巍还有江家兄弟眼里都大只又成熟的馥娘, 在他看起来完全就是小小一只非常可爱, 和他女儿差不多的存在, 因为会做好吃的饭,加分项还更多了一项!
馥娘附在霍捕头耳边:“大理寺少卿是几品官啊!他们看起来好像很害怕的样子, 有他在,他们是不是就欺负不了你了?”
马上的柳三郎耳朵微微一动, 面色看不出喜怒。
与他不同, 听闻馥娘此话的霍捕头差点没笑出声来,废了好大的劲也只是勉强把笑声压下, 但脸上表情却完全出卖了他的心情。
“四品官,大的很, 大理寺他就是二把手!”
“哇!二把手啊!那他破案是不是很厉害?”
馥娘忍不住惊呼,她对本朝官职了解不多,但是看过周星驰演的九品芝麻官,那里面周星驰可是县令,虽然是候补的,而且家里还有一个赵恩赵世叔也是县令来着,这四品官是真的大啊!
而且在馥娘的印象里,大理寺就是一个负责破案的衙门。
就在馥娘感叹柳三郎是个大官的时候,还不知道她旁边站着的霍捕头表面瞧着是无品无职任刘家族人欺负的小捕头,但暗地里却是一个超品开国侯。
霍捕头面带笑意:“三郎破案确实厉害。”
同馥娘说完话,霍捕头又绕到刘氏族人跟前,开口道:“这位是大理寺少卿,民间给霍某的神探之名实在过誉,柳少卿才是真正的神探!”介绍完了柳三郎之后,霍捕头又冲着刘大娘子的父亲拱了拱手,“这件案子再给霍某一些时间,有了柳少卿,霍某相信一定很快能够水落石出,还刘大娘子一个身后清白!”
行礼归行礼,霍捕头看向刘氏族人的目光还是锐利的,他直起腰板,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刘氏族人众人:“霍某人决定做的事情还没有放弃过,若是还有人用今日这般肮脏想要逼我就范,甚至还想牵扯无相关的人进来,就别怪霍某人手里的刀不客气了!”
霍捕头长刀银光闪闪,而刘氏族人这才知道后怕,可他们后悔的不是自己做的事情,只是后悔没有打听清楚这霍捕头的后台,谁晓得一个银楼银匠女儿死了的案件,还会有一个四品大员专门从京城来查这案件!
他们若是知道这霍捕头的背景后台如此深厚,打死他们也不会去得罪他啊!
刘氏族人走后,霍捕头这才回过身来好好同馥娘道谢。
“谢过小房东方才维护,若不是小房东出来相救,你霍大哥我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办,这辈子还真没碰见过这么无赖的一家人,名声都不要也要污蔑于我,若不是小房东你,我恐怕长了十张嘴都要说不清楚了!到时候恐怕真要如他们所愿,案子也没法查了!”
霍捕头越是同馥娘感谢,越是觉得馥娘可爱。
换做其他人恐怕都是置身事外——想到这里,霍捕头把眼神瞟向已经从马上下来的柳三郎身上。
哼!这炮子崽刚刚就在附近藏着了吧,要不也不会来的这么快,还特意说出那番话!平时可不见他是这么一个会炫耀自己官职的人。
霍捕头觉得自己把柳三郎这些小心思都看得清清楚楚。
馥娘不知柳三郎就在旁边藏着,更是不知道刘氏刚刚在一旁的密谋,她就是个会做饭的普通人,哪里有柳三郎和霍捕头这般耳力,别人窃窃私语都能一字不落的听到耳朵里。
更加不知道刚才自己和霍捕头小声说的话,也被柳三郎耳朵一动,全和在他耳朵边讲的一般。
对霍捕头的道谢,馥娘还觉得受之有愧,害羞一笑,霍捕头冲她行礼,她忙万福还礼:“别谢我了,我也没有做什么,还是柳三郎来的及时。”
刚才还是三郎,现在就柳三郎了?
只见柳三郎嘴角略向下撇了撇,然后看着你弯腰我屈膝,相互行礼,宛若拜堂的霍捕头和馥娘,冷笑出声,那毒舌的毛病又翻了,讥讽道:“你是不该出来,没救了人,反倒要把自己折进去。”他也听到刘氏族人耳语密谋的那些肮脏话了。
馥娘听此言,面露尴尬,一时讪讪不知该如何回应。
“三郎!”霍捕头听柳三郎如此说话就头大,脸上笑容也收了起来,立即严声呵斥,他名义上也算是柳三郎的兄长。
三郎这炮子崽,平时这么对他们说话也就算了,怎么对着小房东一个姑娘家家说话还这么夹枪带棒的呢!
柳三郎对此还是还以冷笑,看着霍捕头:“妇人之仁。”也不知道他这话是说的馥娘还是霍捕头。
霍捕头被柳三郎这张破嘴折磨习惯了的,只是觉得对不起小房东。
“小房东,你别往心里去,他没有坏心思的,只是这张嘴说话臭了一点,回头我就教训他!”
又拉住抬腿就想要走人的柳三郎道:“你平时和我们这么说话也就算了,和小房东说话软和一点啊!你都要把人吓哭了!”
柳三郎挑眉,视线落在馥娘脸上,眼神很明显。
馥娘咽了咽口水,忙摆摆手:“没哭,没哭,我很坚强的!”她还不会因为这点话就哭了,就霍捕头还拉着柳三郎说话,似乎想要他和自己道歉的模样,馥娘紧忙开口。
“霍大哥,别说了,别吵架,柳……柳大人说的也没错,我是没救了你,还差点帮倒忙,我是女子,说我妇人之人也没错……”她其实有些被柳三郎那侵略又锐利的眼神吓住,也不敢继续叫他柳三郎了,想着这是个当官的,就跟着后世电视剧里演的一般喊了他一声“柳大人”,说话也有些被吓得颠三倒四的。
哪想就是这一句“柳大人”,不仅让霍捕头愣住了,还让柳三郎脸上表情如同破冰一般露出春风笑容。
“你,叫我什么?哈哈哈!”他实在抑制不住自己脸上的笑容了,抱着胳膊差点直不起腰身,后抬脸又看见馥娘脸上无措的表情,他挥开霍捕头欲拉住他的手,以一种拦也拦不住的架势,直接侵入到了对于一般人来说可以算是社交雷区的距离。
他没有碰馥娘丝毫,只是脸上挂着笑,对着馥娘又说了一句:“你刚刚叫我什么,再叫我一声?”
馥娘有些有些害怕,但想到柳三郎吃饭的模样仿佛一个挑食的小孩一般,又觉得没有什么好害怕的了。
本来想推一步,但是柳三郎根本不给她退步的机会,她微微挪动一下,这人便和那盯住猎物的猛虎野兽一般,跟着移动一步。
馥娘顶不住,便顺从他的意思,结结巴巴又喊了一声柳大人。
“柳,柳大人?”
这回柳三郎笑的更加大声了,他在馥娘面前笑得弯腰,脸瞧着都快要碰上馥娘的肩膀了。
馥娘满头问号:这是在干吗?
透过柳三郎往下他身后的霍捕头,而后者也是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