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五十一餐饭
沟子岭养猪场两兄弟实际来看过馥娘两间店面的火爆生意之后, 立刻就答应了馥娘接下这单供应生意!
其中馥娘的手艺还有隔壁老码头猪脚面的超级豪华版猪脚面就是打动这两兄弟的关键。
问清楚馥娘这边一天可用掉整一头猪——加上罗老太的早餐店和馄饨面摊子。
这量虽然没有徐屠户那边多,而且徐屠户还是自己去沟子岭拿猪杀猪的。
但是沟子岭两兄弟还是应下了馥娘这边的生意,约定了三天一送货, 夏天天气热的时候一天一送货,但是会给兄弟两相应的送货费,至于猪肉的价格都是按照时令的批发价。
只比徐屠户那种拿肉大户稍微贵一点。
主要原因还是徐屠户是自己杀猪的,而馥娘这边的猪还要两兄弟杀好了送过来。
杀猪可不算一个轻松的活。
这天以后,从沟子岭拿货的屠户们。
发现自己拉回家的猪猪再也没了下水,有时候还少两只猪前脚。
屠户们问沟子岭的两兄弟,两兄弟总是不耐烦一句:“你在我这里拿货按斤两称的, 我又没少你称!”
这到没错,一只猪少一副压秤的下水,重量还少不少呢!
屠户们也没什么可以说的了,只是纳闷, 谁要收这下水,害的他们卖肉的时候搭头都没有了。
至于这少的猪下水还有猪手, 不必说全部都到了落霞坊的小饭馆还有老码头面馆的后厨。
这一回馥娘铁板烧烤鱼里的肥肠可不用愁了, 还能多上一道新菜——爆炒肥肠。
小饭馆的食客们, 还有码头经常买馥娘盒饭的工友们,也发现快餐的荤菜还有串荤菜也多了许多美味又好吃的下水菜。
大家得到了实惠, 馥娘这边成本也不贵。
用素菜的钱,变着花样的吃炒猪肝、炒猪肺, 荤素搭配, 碳水平衡,最近码头上的底层苦力面色都红润了许多。
在码头做了一阵活计回家, 家里婆娘都以为自家相公是不是在外面有相好了,这满面红光, 完全不像从前在码头做活,回家都累的不成人形。
而且最近带回家的工钱仔细数数,好似也比以前少了一点。
是不是偷偷在外面养了别的女人?!
在家里母老虎拎着耳朵皮教训之下,各个耙耳朵的男人们终于是把最近码头上的变化告诉了家里母老虎。
于是馥娘的码头小摊上,还多了许多夫妻、甚至是一家三口、四口的配置。
经常能听到这样的对话:“我在家累死累活肉都吃不到,你在码头吃香的喝辣的都不想这家里人!”
做苦力的丈夫,缩缩脖子:“我这是在干活,不吃点好的怎么有力气多挣钱……”他有点心虚,不过想到馥娘小摊子上的价格,又理直气壮了起来:“这也不贵!一碗菜我扛两个包就赚回来了!”
他一天能扛一百个包呢!要是运气好,没准还能扛一百二十个,一百五十个呢!
可惜码头的竞争也大。
不过他的话,没有平息家里凶悍婆娘的怒火,反而惹得妻子柳眉倒竖:“便宜你也不说带回家给家里人吃,婆娘孩子你不想着也就算了,你老爹老娘也没福气等你孝敬!而且你这钱我怎么瞧着也没多拿回来一点!”
对于妻子的控诉,男人再次心虚低下头:“这不是太好吃了,最近胃口就有点好……”
他家婆娘还是看着外面人多,所以给自家男人留点脸面,没有继续说下去。
不过她这次跟过来带了自家的碗筷,把和男人一起点的四碗菜,一碗荤的,两碗串荤的,全到进了自家的大碗里,把在罗老太摊子上买的四个蒸饼也装走了两个,就给男人留了一碗只有几块油渣的素菜还有两个蒸饼。
甩下一句:“我回家了,家里还等着吃饭!没这小摊前你白水就干粮也能做活,不能现在就干不动了,这白面馍馍可比我做的粗粮饼子要软和多了!”
可恨她还以为男人在码头都是风吹日晒的吃一天苦,没想到过的比她们娘几个在家里要滋润多了!
这摊主真是活菩萨啊!
做菜的手艺还好,这炒猪肝,她去肉铺买,都还要六七文钱,她拿回家做出来还又腥又骚,也不知人这手怎么生的,做出来的猪肝一点味道都没有,香的很!
两碗瞅着里面的猪肝也快有一斤了,和她买生的猪肝也差不了多少钱,那她还买什么菜啊!
还有这荤菜,油亮亮的红烧肉,才五文钱一碗,只要老板给的碗装的下,你想装多少都可以!
这还用手软,炒猪肝也就罢了,这红烧肉女人想进了一切办法,把碗堆的冒尖,用一碗装出了两碗的量!
马上就回家,红烧肉分一半给公婆,猪肝也分一半过去,自己再炒个素菜,剩下的她和家里两个小的一起吃,今天这一顿,真的吃的比过年都还好。
加上那个挨千刀的男人,一顿也才花了二十多文!
也就那男人扛几个包的钱!
她用二十文割去肉铺可割不到这么一碗红烧肉!
被婆娘甩下的男人流下后悔的眼泪,他倒不是没钱再卖新的,多多少少他也藏了点私房钱,不会连馥娘家两三文的菜都买不起了。
只不过他爱他家婆娘,婆娘既然不允许,那他就忍忍吧。
吃一口桌上的素菜——小老板家的素菜炒的也好吃,早知道刚刚就再卖一碗豆面碎了。
他家婆娘就带了一个碗,豆面碎她可带不走。
后悔啊!后悔!
这几日的码头上经常发生类似的事情,馥娘一开始还以为是吵架,后来见多了,就学会了视而不见。
最近香姑的臭豆腐生意也好了起来,就有人是爱好这一口的。
码头有一个管事,特别喜欢吃臭豆腐,知道馥娘是小饭馆的东家兼大厨师,而香姑是隔壁老码头猪脚面的拉面大师傅,从此之后去吃猪脚面,还要问上一句:“来碗臭豆腐?”
香姑是有徒弟的,不然面馆那么多的生意她一个人也做不完那么多面条。
这个时代揉面都是靠人工,可不像后世有厨师机、揉面机各种机器。
管事问了,面馆的小二传达,只要香姑人在后厨,自然是不会吝啬做这一碗臭豆腐的。
来的次数多了,回回都问这句话,这句话也仿佛成了一个暗号一般。
臭豆腐的粉丝不少,当然也不只有这个老板喜欢吃臭豆腐,于是香姑和馥娘商量了一下,干脆在面馆的大堂里摆上了一个炸臭豆腐的小摊位。
香姑教了一个男跑堂的甩面的手艺,要是有客人点了甩面,在大堂里就能看到精彩的甩面表演!
卢二也和香姑学了一手,于是在码头的时候,总能瞧见一个小伙子,在码头甩着面皮,引来一众工友们的叫好声,嚷嚷着:“卢兄弟再来一个!”
当然卢二新手,失败总比成功要多,十次里八次都要翻车,面皮不是掉到地上,就是落到旁边的树杈上,有一次面皮甩飞出去,卢二来不及接,直接掉到了旁边正在煮面的罗老太的脑袋上。
码头上的工头也是狭促的,不爱看卢二成功,就爱看他翻车!
最后还是罗老太忍不了这家伙浪费粮食,表示以后再失败,脏面皮都捡起来煮面你卢二自己吃,卢二这才收敛许多。
不过脏掉的面皮也没有浪费,当然都被卢二回收了,馥娘教他扯掉脏的部分,把面团放在水里揉吧揉吧,洗出面筋,剩下的水也做成凉皮了。
挑拣掉脏的部分,自己吃,不往外卖,问题倒是不大。
本来是为了不让食物浪费掉的办法,但是卢二吃了几次之后居然爱上了这凉皮,他脑子也灵光,和馥娘好好学了学,很快就能把这凉皮做的像模像样的了。
有馥娘的凉皮调料配方,真的是拌个鞋底子都好吃。
很快卢二带了两个朋友,在码头上摆起了凉皮生意,不出摊的时候也在落霞坊俩家店门口摆个小摊,生意竟然也还不错。
当然他是没有钱给馥娘付方子的钱的,馥娘也不会要他的,这凉皮方子后世随便一搜就能搜到,馥娘这方子值钱的地方就只有秘制的酱料,还有辣酱。
不过馥娘没告诉卢二是怎么做的,因为就算告诉卢二,卢二也不一定能做出来,配方实在太复杂了。
但是馥娘平日里自己也要用,每次都会做一大罐,卢二要用直接问她拿就好了。
不过卢二执意要给馥娘钱,他表示做生意就要一码归一码。
至于方子的钱,卢二没有钱,他两个合伙做的朋友也没有钱,但是看到馥娘和香姑合开的老码头猪脚面,卢二就学了老码头猪脚面的香姑和馥娘的开店模式,他们干活,馥娘技术入股分成。
当然他们和有硬本事的香姑自然是不能比的,所以也不期望馥娘会为了他们一个小小的凉皮摊子做出一个“老码头凉皮馆”来。
只不过赚的钱和馥娘三七分,馥娘这个配方提供者占三,而他们三个实际经营者则是占了七成。
他们三个人内部则是三二二的分法,因为卢二是领头者,所以他多占一成。
馥娘除了提供配方和秘制调料之外,凉皮摊子在两家店铺门口摆摊,蹭个人流量,馥娘也不会收摊位费。
生意竟然也还不错,馥娘见他们忙的过来,干脆又把后世夜市小吃摊上经常能见到的小吃都教给了他们。
狼牙土豆、铁板豆腐、铁板年糕、关东煮、铁板烧、油炸串、手抓饼、煎饼果子、炒冷面全给教给了他们。
这一下三个人就忙不过来了,还好卢二朋友多,每样都喊了一个朋友过来,帮着一起卖。
不过后面来的朋友,卢二就没有给他们分成了,而且一天多少工钱,请他们的朋友过来帮忙。
因为馥娘不介意,所以卢二也不介意之后他的朋友学会之后出去摆摊,长安城那么大呢!
只不过不要和他的摊子撞到一块就行了,而且也要打落霞坊小吃的名头,并且独立出去还要给他一笔学费!
馥娘听的啧啧称奇,没想到啊!
卢二这家伙竟然还是个资本家,还无师自通了品牌加盟那一套。
馥娘觉得自己一个现代人,好像都没有卢二会赚钱。
卢二这一套下来,原本还不算太热闹的落霞坊一下就热闹起来了。
码头上也多了很多卖小吃的摊子,大家的选择更加多样了,当然这也多多少少影响了原本在码头做生意的罗老太还有馥娘的生意。
那段时间,卢二没少吃自家阿奶的白眼。
罗老太骂他:“自家的金饭碗他吃着不痛快,一定要把饭碗砸了才开心!”
不过等卢二把自己这段时间摆摊赚来的银子,还有从加盟商那边收来的“加盟费”全装到他阿奶房间床铺里面赚钱的箱子里之后,罗老太就没话说了。
之后罗老太提起卢二就换了说法:“他们年轻人就是头脑灵光啊!”
罗老太和馥娘的摊子都有影响,更加不用说对面还在卖一成不变的胡饼和蒸饼还有不怎么好吃的绿豆汤、豆面碎的卢大姐的摊子了。
自从卢二让码头的小吃摊全面开花之后,卢大姐的生意就一日不如一日。
是铁板烧、油炸串里的里脊肉、五花肉不好吃,还是香香辣辣的狼牙土豆、铁板豆腐不好吃?
他们也没必要选择吃了许多年的肉胡饼,味道也就普通而已,只不过里头有肉,瞧着比干馍馍强一些。
那新出来的铁板烧、油炸串里的里脊肉还有五花肉,一文钱一串,虽然肉量不算多,但是八文钱一个的肉胡饼里面的肉也不见的有多少啊!
我买八文的里脊肉,那肉加起来不就比肉胡饼里的多多了?
还比肉胡饼里的肉要滋味丰富多了!
爱吃海鲜酱刷海鲜酱,爱吃甜的有甜面酱,喜欢辣的还可以撒辣椒面,吃不了辣的还有店家秘制的调味粉,鲜的嘞!舌头都能掉下来!
有一天,卢大姐的肉胡饼一个都没卖出去,只卖出去零星几个蒸饼,还是因为罗老太那边的蒸饼卖没了。
卢大姐是个性情懦弱的,不敢说什么,只哀怨看着不远处的罗老太还有卢二和馥娘。
卢大妞上回吃了教训,她是不敢惹馥娘了,她心里觉得自己出了那样的事情,其实就是被馥娘找人报复的。
但是她实在怕了,不敢对上馥娘,但天天在家里念叨馥娘,背地里骂难听的话。
卢大姐听的到,但是馥娘和自家闺女,她肯定偏心自家闺女,有时候见着卢大妞疯癫的模样,她还要帮着一起骂馥娘,心里希望闺女这样就能恢复正常。
至于罗老二,他不耐烦这母女俩,看见卢大妞那张摆着恶狠狠表情的脸还有卢大姐那张苦瓜脸他就心里烦,懒得在家里待着。
去哪里就谁都不知道了,从前罗老太在家的时候,他每个月的工钱都会乖乖拿回来交给罗老太做家用,不过自从罗老太走了之后,卢大姐就一分没见过他的钱了。
但卢大姐也不敢多说什么,她害怕和罗老二和离。
明明罗老二才是那个入赘的,但卢大姐这个性格导致她过的比别人家的小媳妇还要憋屈。
码头上,卢大姐一脸哀怨看着对面生意风生水起的婆婆和儿子,偶尔把目光放到馥娘身上。
在家里听卢大妞骂馥娘的话骂多了,她现在也有点埋怨起馥娘了,如果不是馥娘的话,婆婆也不会和她分家,那样家里就还像以前一样好好的。
卢大妞现在不敢正面对上馥娘,她疑神疑鬼,怕被馥娘报复,但对卢二却没有什么害怕的想法。
因为卢二在她心里还是她的弟弟,是在家里被她欺负的存在。
从小到大,只要她和卢二起了争执,不管谁对谁错,只要她和阿娘哭一会儿,撒个娇,最后认错的肯定就不会是她。
上回卢二为了那个贱人竟然还敢质问她这个姐姐,你看爹娘也是站在她这边,让那个老妖婆和他这个弟弟一起滚出去了!
可能就是这个原因,导致卢大妞现在脑子也拎不清,她直接就过去,作势要砸了卢二的凉皮摊子。
罗老太的馄饨面摊子,卢大妞不敢砸,因为罗老太从小就没有给过她好脸色看,所以她心底还是怵这个老太太的。
虽然罗老太已经被她爹娘“赶出”卢家了,但在卢大妞这里,罗老太的遗威犹存,她瞧见罗老太那张板起的脸,就手软脚软。
卢二就不一样了,这可是从小被她欺负的,她可不怕他。
可哪里想到这已经不是小时候了,卢二现在已经是个十五岁的男子汉了,不仅体格方面已经比卢大妞厉害了,而且自从上次的事件认清卢大妞的人品之后,他也再没有把卢大妞当姐姐让着了。
这回卢大妞还想要把他当从前那个他蹬鼻子上脸的欺负,再也不可能了,不等卢大妞上手过来掀摊子,卢二先把卢大妞掀了。
他最近在码头扛包,还修房子,力气早就练出来了,一只手就让卢大妞摔在地上滑行了好几米。
这下可点着卢大姐那个心疼闺女的炸药桶了,立即冲过来打了卢二一巴掌:“你怎么这么恶毒,这是你亲姐姐啊!”
卢二脸都被打偏了,脸是烫的,脑子也是嗡嗡响的。
可他表情变都不变一下:“谁是我亲姐姐?亲姐姐上来就要毁我生计,掀我摊子?一家的亲兄弟还有为了银子刀剑相向的,更何况我们现在还不是一家人,她还是个迟早要跟别人姓的丫头片子!亲兄弟毁我生计,我都要打他,更不要说一个迟早要嫁出去的赔钱货!”
卢大姐不可置信:“老二,你怎么能这么说话!”
“他说的一点都没错。”就是这个时候罗老太站了出来,她知道自己在不开口,如果让卢二和他亲娘吵起来的话,孙子免不了被戴上一个不孝的名头。
有这样的名头,卢二之后不管是生活还是娶亲都落不到好了。
罗老太必须要在这个时候开口了。
“已经分家了,现在卢二跟着我,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卢大妞要掀翻我们祖孙两个的生计,要叫我们活不下去,我看卢二这一下推的都还是轻的。”
罗老太一双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卢大姐,在婆婆的视线之下,卢大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不用多说什么,卢大姐扶起地上的闺女就走了。
周围看热闹的人也渐渐散了,有人不知道这其中的事情,但自然有知情的人给他们宣扬宣言卢家和罗老太之间这些破事。
知道之后,卢大姐的胡饼摊子生意更加不好了。
再过一段时间之后,码头上就看不到卢大姐的身影了。
不过众人也不在意,因为少了一个胡饼,但码头上现在的小吃更加丰富了。
而且也不限定是下午了,从早上开始就有人摆摊。
早上过来干活,空着肚子没有力气,那就去煎饼果子摊子点个手抓饼或者煎饼果子,加个蛋也才六文钱,要是你兜里富裕一些,再加一串里脊肉,那也才七文钱!
如果有那加蛋、加里脊肉、加肉肠的,那绝对是个富裕家底没跑了!
要是这还嫌贵,那你就早点来,绕路去远一点的落霞坊。
那儿的小饭馆早上有卖早餐,蒸饼还是两文钱一个,还有三文钱一个的大肉包子,一文钱一碗的豆浆只要不浪费了,那就能无限续碗!
要是您兜里有钱,又嫌吃的不丰富?
那您迟点来,再过一段时间,落霞坊的小吃摊子就陆陆续续出摊了。
狼牙土豆、铁板豆腐、铁板年糕、关东煮、铁板烧、油炸串、手抓饼、煎饼果子、炒冷面这些小吃您想吃啥就买啥,吃完全部小吃摊,肚子撑的溜圆都用不上二百文钱!
半上午吃完小吃,去旁边老码头猪脚面看个甩面消消食,到了中午您不管是在老码头猪脚面吃一碗猪脚面、大排面,或者是去隔壁小饭馆买个快餐,点个小炒,想吃什么都可以满足!
这厢落霞坊渐渐热闹起来,可落霞坊深处,两个意外住户每日却有些坐立不安了。
落霞坊成了小吃摊子,馥娘又修了几间院子,租给卢二这些或者来摆摊,或者来学手艺的朋友们。
距离两个意外住户住的地方也越来越近了。
他们两个每日闻着小吃的香味,肚子咕咕叫,一头又害怕房子的主人发现他们,要把他们从这里赶出去,那他们就真的没有落脚点了。
还有就是,最近的生活也越来越难过起来了。
从前还能吃饱,现在却每天都得勒紧了裤腰带,就这样肚子还是饿的咕咕叫,闻着半条街外传来的食物香气,生活更加难熬了。
第52章 第五十二餐饭
偷偷住在落霞坊的这两兄弟, 就算想要隐瞒,也隐瞒不了多久的时间。
这天上午,馥娘手拿着笔墨纸砚, 正提笔在书写什么,卢二左右两只手各拽着一个人,就朝着小饭馆的方向来了。
“你们两个,快点进来!说了带你们去见房东,她不会怪罪你们的!”
老远的馥娘就听到了卢二的嗓音。
“什么怪罪不怪罪?”馥娘好奇,一手拿着写好告示走了出去,正好瞧见卢二拉着两个眼熟的人。
“这就是房东!”卢二朝着馥娘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嗯?你们俩呀!好久没见了,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馥娘把手上的告示往小饭馆门口的柱子上一贴,抬头细瞧,卢二左右手拉过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在码头见过的江文江武兄弟俩个。
他们两个见到馥娘, 头都不敢抬起来。
这会儿馥娘问他们两个话,他们俩都被卢二拽到馥娘跟前了, 依旧一句话都不说, 好像突然就变回了馥娘刚刚认识他们时候的状态。
馥娘见江文和江武兄弟俩个看起来状态很差, 面黄肌瘦的。
明明之前才说有工头要了他们兄弟做活,说是日子已经渐渐好过起来了, 上回他们还说要要一直来她的小摊子吃饭,馥娘十来天没有见到他们, 还以为这兄弟俩最近这段时间没有在码头呢!
没想到这回是被卢二强拉着出现的, 瞧这两人的模样,应当有许多天没有好好吃饭了。
江文、江武低垂着脑袋不发一言, 馥娘见从他们兄弟两个这边问出不出东西来,直接就把视线放到了抢拉着这兄弟二人过来的卢二身上。
她眼神示意卢二:说说这是发生什么事情。
卢二轻声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 去雅间吧!那边没人,叫上香姑和慧芳姐,我把事情说给你们听!”香姑和徐慧芳的闺名,卢二说的很含糊,估计只有馥娘这样的熟人才能听明白卢二说的是谁。
这话撂下,卢二就已经拉着二人进小饭馆了,而馥娘则是去喊香姑和徐慧芳。
卢二贴心的很,怕自己三个大男人和馥娘一个姑娘家待在一个雅间说出去坏了馥娘名声,还特意叫馥娘喊上香姑和徐慧芳。
去了雅间,卢二也没把雅间门关上,他们拉着江文、江武在雅间椅子上坐下。
起初这两兄弟瞧着这干净整洁的地方,再看看自己褴褛衣衫、浑身散发着臭味,屁股都不敢沾到这雅间雕花的座椅上,还是卢二强拉着他们按坐下去。
而馥娘三个姑娘家就在门口站着,雅间门就对着外面的小花园,再过去就是小饭馆的后厨,原本门口是放着一个屏风的,这会儿卢二把屏风搬开。
树影晃动,后厨那边隐约能瞧见馥娘站在门口同屋里人说话,馥娘她们站在门口隔着一个小花园也能看见后厨门口走动的人影。
“说说看,怎么了?”馥娘知道这兄弟俩肯定有事,这会儿语气十分温柔。
香姑和徐慧芳两人一个只与这兄弟俩有过几面之缘,另一个则是完全不认识这兄弟俩,但瞧这两兄弟年岁都不大,身上瘦的怕是多称二斤肉都没有的,心里也可怜他们两个。
卢二瞧了江文、江武兄弟二人一眼,抿抿唇:“我与你们年岁差不多大,也知道你们想的是什么,无非不过是面子,可日子都难成这样了,还有什么面子可以讲的?”
他劝了兄弟二人几句:“别瞧我现在风光,整个长安码头都是与我称兄道弟的,可谁又知道我从前在别处伏小做低,谁都能踩一脚的日子?”
想起往事,卢二长叹了一口气,他年岁比江文还稍小两岁,但此刻的口吻完全是一副过来人的模样。
“在你困难的时候,如果能有人伸手扶你一把,你接下来的路都会不一样!”
卢二说这话的时候,已经瞧见兄弟两个低垂的头有大颗大颗的眼泪掉下来。
一滴泪珠恰巧砸在江武紧拽着裤子的手上,泪水冲刷干净他脏污的皮肤,那一处手背的颜色都和其他地方不一样了。
这让江武再次意识到自己身上很脏。
他整颗心又无可救药地惶恐起来——这种情绪叫做自卑。
这也是为什么方才卢二让他们坐下的时候,他们兄弟两个屁股都不敢挨到这漂亮干净的雕花椅子。
这么干净,这么漂亮的地方,只有贵人才能来得,他们这样的人……
江武在看到眼泪砸到自己手背的瞬间,就想要把自己的手藏起来,可又害怕自己的动作太大,反而让其他人注意到自己。
他此时恨不得变成一颗尘埃,让任何人都看不到他。
他本来就是尘埃一样的人……
大家都看到了江文和江武的眼泪,也看见了两人窘迫的模样,可没有一个人会去嘲笑他们兄弟两个。
此刻在雅间的几人都是温柔的人,香姑和徐慧芳都也有过苦难的时刻,而馥娘更是一个帮助人家都会注意不伤害对方自尊心的人。
卢二也是一般,就像方才,他都会为保护姑娘家的名节,含糊喊香姑和徐慧芳的名字。
而他刚刚那一番话,也是想让江文、江武兄弟俩个没有负担的接受他们大家的帮助。
他的话也的确是有效的。
江文——这两兄弟之间的大哥,磕磕绊绊从嘴里说出了一个“帮”字。
卢二就知道他是愿意让自己把他们两兄弟身上遭遇的事情告诉馥娘她们了。
叫他们自己说或许还有些抹不开面子,仿佛在别人面前诉苦一般。
卢二就没有负担了,他的话更多是为这兄弟二人鸣不平。
江文、江武这兄弟俩的身世,前头馥娘认识他们的时候也听他们说过一些。
父亲早死,族人苛待,母亲在抚养他们到他们能自己活下去之后,也受不了族人的流言蜚语跑掉了,后来就是这兄弟两个相依为命。
族人不接受他们,把他们赶出来,他们就到码头做苦力为生。
馥娘去摆摊第一次遇到他们的时候就是他们刚来码头做苦力的时候。
人生地不熟,还面嫩,就算都是穷苦人的码头也是有做活的规矩的。
不懂规矩就是要被人排挤,抢不到活做。
那天兄弟俩也是第一次赚了五文钱,罗老太的蒸饼两文钱一个,兄弟两个一人一个,一天多没喝水,蒸饼柔软,但也噎嗓子,更不要说他们此时嘴里都分泌不出多少口水了。
所有就有了后来,这兄弟俩想用剩下的一文钱和馥娘买两碗绿豆汤不要绿豆的事。
后来就是兄弟两个在码头和馥娘说找到了一个好的工头,以后跟着他干就不愁吃喝了。
在码头这样的工头有许多个,和各个商会、商行紧密相连,商会和商行船只过来,自己的人手不够需要额外人手搬运货物的话,就会联系这些工头。
就像和卢二称兄道弟的那个陆三刀,就是这样的工头,码头上的布料商会还有几个走南北杂货的商行都和陆三刀有合作。
陆三刀手下人也多,但他也不是这码头势力最大的工头。
因为他只能接到布料商会和几个南北杂货商行的活计。
虽然布料商会也不差,每天的活计也非常多,但是这个码头上最大的商会是做的是粮食的生意,剩下的就是盐和茶叶。
但这三样东西别说陆三刀了,就连再厉害一点的工头都接触不到,这三样货物都牢牢掌握在漕帮的手上,也就是由段含光管的。
所以说段含光在码头的地位有多高,就可想而知了。
再说说江文、江武兄弟俩跟的那个工头,被两人称作龙四哥的那位工头。
这龙四说起来,名头甚至还不如陆三刀,陆三刀捏着一个布料商会的活计,就已经足够他的名字响彻整个长安码头了,多少自己接散活的苦力争先抢后的想要加入陆三刀的麾下。
只要与陆三刀混个眼熟,他手指缝漏漏,分下来的活计就足够底层的苦力养家糊口了。
但是这眼熟也不是那么好混的,陆三刀手上的活多,可手下的人更多,所以他也不是什么人都愿意去“眼熟”的。
其他工头也和陆三刀一般,码头上的活又大多都被这些工头包圆了,而剩下的“编制外”的苦力们也只能抢些私人的活计,给来码头拿货的小老板扛扛包什么的。
时间久了,混的熟了,没准也就成了小工头。
要在这码头生存下去,混的就是一个“眼熟”和认识的人多。
谁放心把自家的货物交给一个眼生的人?
而新来的江文、江武兄弟就是这编制外的编制外。
在码头忍饥挨饿混了几天之后,才搞明白这其中的潜规则,开始想要遵循规则,融入这个码头,挣个填饱肚子的钱。
可是这码头也不是那么好融入的。
卢二能一到码头就混的风生水起,那是因为他有个在码头做小管事的亲爹。
虽然不说话,虽然关系不好,但那也是亲爹。
再打听下去就知道卢二和漕帮的大当家有关系,甭管什么关系,反正大家都知道卢二是有漕帮罩着的。
就这一条,不管罗老二有没有在码头做小管事,就足够卢二在码头横着走了。
更不要说卢二还在码头跟着罗老太卖了这么多天的摊子,早就眼熟了。
就为罗老太他们卖的吃食,码头众人也会多喜爱卢二三分。
而江文、江武兄弟俩就不一样了,毫无根基从乡下来到长安码头,一口的蹩脚长安话,一听就知道不是本地人,还是两个瘦弱的小年轻。
需要扛货的商行老板不会放心把活交给他们,要扛货的苦力们把他们视为竞争对手。
可想而知生活有多难,所以遇到龙四哥的时候,兄弟两个还以为自己时来运转了。
谁能想到这下面的是一个大坑?
他们兄弟两个已经是身无分文,连饭都吃不起的情况了,可就算这样也有人盯上了他们,要把他们身上剩下的最后一分价值都榨干。
龙四哥就是这个人。
他说是让兄弟俩以后就跟着他干,后来又说弟弟江武年纪太小,面嫩又瘦弱,怕雇主不放心他们,没要江武,只要了哥哥江文。
可他打的是什么主意呢?
就是一份工钱,叫兄弟两个一起做!
他已经观察了很久,知道这兄弟两个感情深,谁都舍不得放下谁,就打定了要占这个便宜。
而这个龙四哥本来也就不是什么好人,这长安码头上安分守己的老实人都不会跟在他后面做活,更是要远远躲开这伙人。
既是不想被他们欺负,也是不想成为和他们一样的人。
也只有江家兄弟外地来的,还人生地不熟,年纪也小又没有什么见识,才会被龙四哥坑骗。
一开始江文跟着他后面做活,那工钱也是正常结的。
江文就叫弟弟帮着一起干,他们两个人一起做活,速度还别人快上不少,雇主那边也夸他们做的不错。
那段时间,江文和江武确实过上了几天吃喝不愁的日子,就是他们在馥娘那边舍得买两碗豆面碎的时候。
两碗豆面碎的生活也没有维持多久,后来馥娘就没有在摊子上看到过这兄弟两人了。
本来还以为这兄弟俩是回老家了。
却原来是这两兄弟被龙四哥坑得身无分文,前面信誓旦旦说要在长安拥有兄弟俩自己的家,要天天都来光顾馥娘的生意。
可这才没有几天就已经潦倒成这样,江文和江武连脸都不想在馥娘他们面前露了。
那龙四哥给兄弟二人下了一个套。
一开始的时候江文在他哪里接的活计,工钱他都是正常给的,甚至因为江文有江武帮他一起做,所以兄弟二人做的比别人更多一点,收到的工钱也比别人要高一点。
后来龙四哥就一点一点露出了他的獠牙。
先是江文过去找龙四哥结工钱的时候,龙四哥一脸诚恳的对他说,最近过来拿工钱的兄弟们实在太多了,合作的商行那边正好月底在盘账,还没有把工钱结给他,他这边手头也紧,让江文等几天。
江文想着龙四哥先前都是那么爽快给了工钱,也没有多想。
再后来就听说龙四哥那边的工钱从日结变成了月结,至于是什么原因,江文一个底层的小喽啰哪里敢问这么多?
他还要靠着龙四哥吃饭呢!
江文都不敢问,更不要说江武了。
要不是兜里还有点之前攒下的铜钱,这兄弟两个当即就要吃不上饭了。
即使这样这时候的江家兄弟两个也要勒紧腰带了,原本还能一人吃个蒸饼,到后来剩下的钱只能够一顿买一个蒸饼。
因为江文要做重活,所以大半都让给了江文吃,江武每日就饿着肚子,在旁边蹲着,要是他哥接到可以让他一起帮忙的活,他就过去一起帮忙。
就这样艰难熬过了一个月,第二天就要发工钱了,兄弟俩都已经规划好了拿到了工钱去吃什么。
当然还是馥娘的一碗菜——这是码头工友给馥娘买的盒饭起的昵称。
用一口碗打菜,所以叫一碗菜。
他们这次还要吃之前都舍不得吃的荤菜,最好当天馥娘做的菜里面有红烧肉,那大块大块的肉,吃起来可再爽快不过了。
但也不能太奢侈,这一个月的工钱还要供他们兄弟俩一个月的吃喝呢!
两兄弟一脸兴奋凑头规划着接下来的一个月不会再饿肚子了,心里想着这做了一个月的活,这到手能有多少铜钱?
江武还同他哥说:“哥,你说我们都做了一个月了,你这一个月都没有停下来过,我还和你一起做,你说我们这一个月的工资会不会都有一两银子了?龙四哥会不会给我们直接发一锭银子?要是发了银子,放哪里啊!我得贴身带着!不不不,还是找地方藏起来,我怕丢了!”
江文的眼里也满是希望:“傻小子,成天想什么东西呢?银子比铜钱值钱多了,怎么能给我们?”
江文和江武,一个十七岁,一个十五岁,一天学都没有上过,别说识字了,就是算数超过二十根手指头,他们都算不好了。
他们不知道一千多文铜钱就能换一两银子,不知道一两银子对他们来说也不是遥不可及的东西。
这一个月江文和江武兄弟两个发了狠一般的做活,而龙四哥那边也是把这兄弟两人当做畜生一般的使唤。
有什么脏活累活还有重活,都不叫别的手下做,就叫江文去。
可笑江文还以为这是自己合了龙四哥的眼缘,是龙四哥看中自己的原因,拉着弟弟做活做的更起劲了。
还与弟弟说,发了工钱就好好让弟弟吃喝,长的快点,以后也跟着他和龙四哥一起做活。
他们的前景是美好的——可惜这“美好”只到了这一步。
就在他们兴高采烈规划着未来,去找龙四哥要自己这一个月来的工钱的时候,原本对着他们和颜悦色的龙四哥却变了一副嘴脸,就好似换了一个人一般。
“工钱?什么工钱?”
龙四哥拿眼睛睨视兄弟二人,仿佛在看一个笑话一般。
他装模作样的翻了翻面前的账本,仗着江文江武兄弟两个不识字,随便点了一行,粗短肥硕的手指头,点着账本上对于兄弟二人来说宛若天书符号的字说道:“江文是吧!十八那天,大正米铺的掌柜的说,你给他们搬东西,他们的米少了一袋!”
又冷笑着看了一眼站在江文旁边的江武。
“我听掌柜的说了你去做活那天,身边一直个贼眉鼠眼的小子,就是他吧?你们兄弟俩合谋偷米铺的东西,还想要工钱?工钱都扣了,赔给米铺老板了!”
江文和江武都不敢置信,想要同龙四哥理论,可哪里敌得过在码头小弟无数的龙四哥。
再说他们两个也快一个月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了,那些脏活累活用的都不是力气,已经是用命在扛了。
江文和江武被龙四哥的手下丢了出去,那个曾今他们视为救星,以为是赏识他们的龙四哥,却嫌恶地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兄弟俩,拍了拍袖子。
“晦气,老子心善,就不问你们两个穷鬼要赔偿了!”
赔偿?
什么赔偿?
兄弟两个就是这样失魂落魄走出了码头,这个时候他们身上已经没有一文钱了。
他们回到了落脚的地方——也就是落霞坊。
馥娘头一次来到落霞坊看房子的时候,踢到的铺盖就是这兄弟俩人的。
从前他们两个还有希望,就算落霞坊有了人气,他们也努力躲躲藏藏,不想被人发现,然后被赶出这个地方。
可如今大受打击的他们已经没有心思管这么多了,每天闻着外面食物的香气,忍受肚子传来一阵又一阵灼烧般的痛楚。
然后就被卢二发现了。
卢二也认识这兄弟俩,他们那段时间经常来买蒸饼,来买馥娘的豆面碎,一碗菜,卢二不认识他们都不可能。
在江家兄弟没有跟着龙四之前,卢二还在码头和他们一起接过活,只不过零散的活计赚的实在不多,卢二就放弃了,还是回家帮阿奶卖蒸饼赚的钱比较多。
后来卢二认识了陆三刀,也不知道江家俩兄弟去了龙四那边,他也是之后才从陆三刀他们那边知道了码头上还有龙四这样的人。
等知道江文在龙四那边的时候就已经晚了。
而更加可恨的是,龙四坑了这兄弟俩的工钱不说,后来还不允许江文在外面接散活赚点糊口的铜钱。
他放出话来,江文是在他这里签了契约的搬工,他是要抽成的,要是谁找他做活,不经过他这里,那他就直接带着兄弟上铺子要钱去!
谁敢惹这样的流氓?
所以就算有人同情这兄弟两个,也不敢把自家的活计交给江文做,就怕善心事没有做成,反倒自己惹了一身骚。
只有弟弟江武勉强能接点活计。
可他实在是年纪小,又许多天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了,又能有多少力气呢?
而且很多人也怕因为这两兄弟惹上龙四的注意,所以就算江武没有和龙四那边有过任何契约,他们听到是得罪过龙四的江家兄弟,就不敢用他了。
人间疾苦,麻绳专挑细处断,说的大约就是这两兄弟了。
卢二最近小吃摊加盟生意做的风生水起,本来是想要在落霞坊找个屋子,修缮一下作为他小吃加盟生意的落脚点,弄个集体宿舍什么的。
结果就撞到了躺在铺盖里的两兄弟。
第一眼见到的时候,卢二还以为自己撞见乞丐饿死在这里了。
他也知道这附近大概有两个人住着,但是很久没有见到,而且原来住的位置也收拾的干干净净的了,他还以为人早就已经搬走了,没想到只是搬到了更加隐蔽的位置。
而这两个人居然还是熟人。
这兄弟俩的时候卢二也早就从陆三刀那边听说了,本来想说之后碰到他们兄弟俩个就帮一把,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了这兄弟俩。
江文和江武也非常惶恐,当时就想要用最后的力气逃跑,结果就被卢二一只手一个给抓住了。
路上他也和他们说了,住在这里没有关系,房东他们也认识,就有了一开头的那一幕。
听完这兄弟俩的遭遇,香姑泪点低,她已经先哭了。
“这码头怎么会有这么可恨的人!就没有人管管他们吗?!”
卢二叹气:“怎么管?”
他比香姑他们知道的更多一点,长安码头上的粮、盐、茶都是漕帮的生意。
既然龙四那边有米铺的活计,就说明龙四应当是在漕帮有关系的。
卢二和馥娘都还不知道他们自己比起龙四在漕帮的后台更深。
他们不知道段含光就是长安漕帮的一把手,是漕帮分帮的大当家。
而经常来小饭馆雅间点上一桌上好席面的扬州光头大汉还有剑南道干瘦汉子,都是长安漕帮里的高层人物,就连平时和他们一桌吃饭的人,就算是坐在最末的席位,出去也是要让长安码头晃一晃的人物。
他们不知道自己的后台到底有多深厚,还在这里感叹龙四有人罩着,就算他们为了江文和江武的遭遇不平也没有那个能力拔刀相助。
卢二拍了拍兄弟两的肩膀:“在码头做工也不算什么好活,挣不了几个钱,以后你们兄弟两个就跟着我一起做吧!”
又看向馥娘:“你们住的那个房子是馥娘家的,不过太旧了,住着实在太危险了,那房子大梁都断了,没准那天就掉下来了,你们换个好点的屋子住。”
馥娘知道卢二看向自己的眼神是什么意思,她也点头,落落大方:“这片我家不少屋子,不过长久没人住,房子都坏了,你们愿意住的话,也是给这边添点人气,随便住。”
她都不提房租的事情。
因为想也知道,要是这兄弟俩可以付的起房租的话,就不会像乞丐一样住在破屋子里了。
香姑和徐慧芳也跟着点头。
卢二又继续道:“我和馥娘已经说好了,她这边房子随便我挑,我自己出钱修,到时候房子修好了,我那小吃摊子的人都能住进去!你俩也跟我一起,我给别人开多少工钱,给你们两个也开多少工钱,等你们攒够钱,想要出去自己单干也可以!就按我那套规矩来!”
卢二虽然善良,但也不是没有底线的烂好人。
他可以扶这困境中的兄弟两个一把,能够给他们一个工作的机会,却不会毫无条件。
所以他说的是“按规矩来”。
这就是授之以渔而不是授之以鱼。
这是卢二小的时候从宋先生那边学来的道理。
香姑和徐慧芳也跟着点头,她们两人虽然没有跟着宋先生学过“授之以渔”和“授之以鱼”的区别,但是却也知道帮人不可能帮一辈子的道理。
如果卢二什么都给两兄弟帮了,那卢二后面的生意怎么做?
他前面收的那些加盟费怎么办?
要是有人过来问他:我和你关系也很好吧?为什么你给江家两兄弟没收钱,在我这里就收那么多钱,是不是没把我们当兄弟?
你说这钱是退还不退?
生意最重要的就是诚信与口碑,这是罗老太教给卢二的东西。
所以卢二不会做无底线的烂好人。
馥娘也认同卢二的想法,她觉得卢二的想法是再妥帖不过的办法了。
只不过有一点——
“要不来我这边吧?”她有现代人的灵魂,来自信息爆炸的时代,眼界本就比一群受限于古代幻境所影响的古人要高的。
她已经看出卢二小吃摊子的未来到哪里了。
“这几个小吃摊子已经有不少人加入进来了,基本人流量多的地方未来都有人会去摆摊了,你们这个时候再学,竞争太大了。”
“???”
卢二还是第一次听馥娘说这些,他眼睛都瞪大了。
“什么?竞争力太大?那我这生意就只能做到这里了?”他还想着做大做强呢!
馥娘瞧了卢二一眼,淡淡道:“赚钱的永远是做教学的,只要还有人想赚这份钱,你挣银子的路就断不了。”
“那就好,那就好!”卢二听闻此言,立即把心放回了肚子里,安心的拍拍胸口。
他眼里,比他小一岁的馥娘是他这辈子见过最聪明的人,唯一可以媲美的就只有他家阿奶。
罗老太多么精明的一个人啊!
卢二心里馥娘竟然可以和罗老太媲美,你说馥娘在卢二心中的评价得有多高?
香姑和徐慧芳听不明白这些生意经,脑子迷迷糊糊的,却想知道:“那这摆摊卖小吃的生意就赚不到钱了?”
“也不是。”馥娘摇头,“要是愿意吃苦的话,也不是不能养家糊口。”
江文和江武的眼神亮了一下:只要能养家糊口,他们想跟着卢二做!
然后馥娘下一句话:“但是那点钱,我觉得还是在落霞坊做个小二比较赚钱,我打算再开做鸡肉的馆子,小饭馆这边也缺人呢!”
本来馥娘是不缺过来做小二的小青年,但是那波人不都被卢二折腾过去做小吃摊子的生意了吗?
现在平安坊除了八九岁以下的小孩和待嫁的姑娘,都被馥娘还有卢二薅过来打工了。
春红瞧着姑娘挤在馥娘的骡车里上下班,嘴里讨论的是每天在小饭馆和猪脚面吃的是什么员工餐,说最近她们谁谁表现好,升职做了领班,还和大家炫耀新领的工资换的头上的漂亮头花。
她们嘴里有说不完的新鲜话,这让春红看着眼馋极了。
她可是馥娘的好朋友啊!
这些姑娘都可以去馥娘的饭馆里打工,她也可以!
到时候每天说着吃了什么的是她,炫耀着头上新头花也是她!
可惜她家里还有猪肉铺子要她看。
春红实在是羡慕极了。
她就算想要和人说说心里的羡慕,现在都找不到人了。
和她最好的馥娘还有堂姐徐慧芳都已经在落霞坊做工了,每天天亮就出去,天黑才回来。
原本还有几个次一等关系的姑娘还能说上几句话,后来馥娘那边的生意一天好过一天,回来问有没有姑娘要去做工,不在前堂,就在后面厨房收拾些东西。
一个个关系好的姑娘都去了,春红就更加没有人说话了。
剩下的都是要在家里带孩子的媳妇们,春红还没出嫁呢!
和这些满嘴都是孩子经还有家里丈夫的妇人们没有共同语言。
平安坊安静下来了,可与之相反的就是原本偏僻到没有人烟的落霞坊却热闹起来了。
过来小饭馆和老码头猪脚面上班的人,还有过来和卢二学做小吃摊的青年们,当然也不止小年轻,也有不用带孩子的婶子或者年轻夫妇。
卢二是来者不拒的,只要给钱。
馥娘这会儿有心想要开新店,可小饭馆实在忙不过来,而且厨房能做菜也只有她一个,她已经有心招个有经验的帮厨了,还问过香姑。
不过香姑说那些厨子都不愿意在一个女人手底下做活的,馥娘要是想要找帮厨的话,还是要从学徒开始找起,而且要签契约,不然过几年人家学了你的本事,但不给你做活,还要出去开饭馆和你打擂台。
香姑家里全是做厨子的,耳濡目染,她对这些事情清楚的很。
馥娘心想也有些道理,她刚刚在大堂写的告示,就是招学徒还有招小二的告示。
要是能够瞎猫碰到死耗子,来两个有经验的厨子那就更好了。
馥娘倒是不吝啬自己的手艺,而且就算小饭馆的菜色都被学走了,馥娘也还有别的手艺,她可不仅仅只会炒菜而已!
第53章 第五十三餐饭(这个其实是加更)
馥娘毫不犹豫朝着江家兄弟两个抛出橄榄枝。
又给他们说了小饭馆一个普通跑堂的工资还有员工福利。
江文和江武兄弟两个, 加起来的二十根手指头都算不过来了。
什么叫基础工资,什么叫全勤,什么叫加班工资, 什么叫勤奋奖金,什么叫优秀员工奖金?
这些,每一样都是他们听都没有听说过的。
虽然馥娘画出来的饼让这文化程度不高的两兄弟都眼花缭乱的,但是不妨碍他们明白,馥娘这里的待遇肯定要比在卢二那边摆小摊子要好。
卢二酸溜溜:“听的我都想要去小饭馆跑堂了。”
馥娘:“你来呀!你来我就给你个店长职位。”
卢二嘟囔:“我还不是店长?我是落霞坊小吃店店长!”
江文和江武左看看又看看,卢二和馥娘嘴里的话对于他们来说都是十分新鲜的。
香姑和徐慧芳全部都捂着嘴笑,都知道卢二就是嘴皮子花花, 要他真的放弃能那么赚钱的小吃摊加盟生意,回来做一个拿死工钱的跑堂,他肯定不愿意的。
馥娘看向江文、江武兄弟二人:“我店里缺人,你们愿意来吗?试用期两个月, 这期间包吃包住,也有基本工资, 试用期过后, 看你们最能适应那个岗位, 目前工资最高的就是大厅跑堂的。”
江文、江武眼睛光芒重新盛起,慌忙点头, 他们愿意!肯定愿意啊!
“但是福利最好的是雅间的,你们兄弟二人相貌端正, 只要表现好的话, 就争取去雅间的活计!”接话的是徐慧芳,她也是听闻了这兄弟两个的遭遇, 同情他们两个,才说出了提点的话。
当然也有一些私心, 她现在已经不做后厨切菜的杂活了,按馥娘的说法,徐慧芳现在是后厨大总管,也是小饭馆的总务部部长。
徐慧芳的天赋并不算十分好,后厨的东西最多也就认识油盐酱醋而已,切菜能切的比湘榆好,也是因为年纪比较大,心里又想努力做成这件事罢了。
但是徐慧芳自然还是有些本事的,不然馥娘也不会倚重她,把厨房管事的位置交给她。
前厅的管事则是钱二炮,也是和馥娘打小一同长起来的发小,隔壁钱婶子家的二儿子。
不是馥娘任人唯亲,专门选和自己亲近的人作为管理阶层。
而是恰好几个竞争的人里面,不管是员工之间的评价,还是馥娘弄的升职小考,都是钱二炮完成的最优秀。
本来雅间也是归钱二炮管的,但是现在前边实在是太忙了,每天大厅过来买快餐的食客都要坐不下了,更何况还有点小炒的。
馥娘又加了一套餐台,把素菜和荤菜完全分开,还加了收费的炖汤,一盅一盅卖,还有一整尾的鱼,大条的鱼就砍成鱼块,煎炸蒸煮都有,还有小碗的酸菜鱼。
价格都和原来荤菜的价格一样,但是却能用快餐的钱吃到两三百文一份的小炒菜品。
小饭馆快餐一百多道菜,每天轮流上二十道,还有季节限定的食谱。
收银台也多增加了两张,请了专门收银的员工,都是平安坊里身家清白,人品好,算数也好的小青年。
打菜的婶子更不要说了,每种菜品的餐台都配有二到三名打菜的婶子,让他们轮班上岗,这样工作也不会辛苦。
其他岗位也是一样的。
一楼加了餐桌,开业的时候馥娘没什么钱,只打了十几套只能坐四人的长餐桌,就是后世小餐馆里经常见到的,卢二朋友过来捧场,坐不下还要自己搬三张桌子过来凑成一张大桌子才能勉强坐下十五个人。
现在馥娘又定了这个时代常规的八仙桌,一张桌子能坐下八个人,还有更加小一点的小方桌,可以供单人或双人就餐。
增添了这些新的餐桌餐椅,原本还有些空荡荡的大厅,现在就算是开店前没有食客的时候,瞧着也是满满当当十分热闹。
只是增加的这些餐桌餐椅,也能勉强应付晚上用餐最高峰时的快餐生意。
还有喜欢点菜吃的客人呢!
这批人数不算多,大多都是码头各个商会的管事,雅间他们还够不上,因为也知道小饭馆的雅间都是被漕帮的管事们包了的。
他们来小饭馆,除了小饭馆的饭菜好吃,价格还相对其他酒楼来说更为实惠之外,另一个原因就是想要偶遇漕帮的管事。
于是在馥娘增加餐桌之前,就经常发生这样的事情。
点小炒的商行老板嫌附近过来吃饭的居民穷酸,吃几十文的东西还要占着一张桌子。
附近过来吃快餐的居民也是嫌点小炒的占着桌子那么长时间,花的银子多又如何?
至多不过一二两,这点银子,他们吃饭的时候都足够翻台好几次了!
他们也是抠搜的,要真有钱怎么不去雅间!
他上回还见到雅间客人给小饭馆的小二打赏,直接就给了一把银瓜子,那瞧着比那些吃炒菜的点的菜都要贵了!那才叫真大方!真有钱!
都是在外面吃饭的,谁比谁高贵!
这争执不休,导致小饭馆的跑堂小二人人都练就了一嘴皮子劝架的好功夫。
还好馥娘这房子大,除了一楼之外,上面还有二楼。
楼上就全放了八仙桌,现在吃快餐的和点小炒的客人也不用为抢桌子吵架了,就是上菜的小二就有些辛苦了。
捧着大盘的菜上上下下,体力不好可不行。
增加了桌子,来的客人也就越多了,钱二炮关着前厅都忙不过来,把雅间交给了后厨的徐慧芳,更加不要说只有馥娘一个人做主力做菜的后厨了。
馥娘后厨虽然增加了人手,但是能炒菜的还是只有她一个,这也是快餐增加了许多蒸菜的原因。
蒸菜可比炒菜要节省馥娘的精力,而且蒸菜馥娘教一教,后厨其他人也能把味道做的八九不离十。
可就算如此,馥娘依旧忙不过来,这也是她张贴了告知,对外招聘学徒或者有经验二厨的原因。
江家兄弟加入小饭馆的事尘埃落定。
“卢二哥,你带他们两个去洗个澡,慧芳姐……”馥娘这边话还没有说完,徐慧芳这个总务总管已经明白她的意思。
“我知道,给找两身合身的员工制服!”
香姑脸上也带笑:“很久没吃东西了吧!小饭馆这边菜没那么快好,收拾利索了过来隔壁,猪脚面、大排面想吃哪个吃哪个!”这位也痛快的很。
卢二:“走吧!我隔壁还有一间屋子,你们兄弟俩就先住在我旁边!”既然要在小饭馆做活,那就先住在小饭馆吧!
江文和江武迷迷糊糊,等到把身上的污泥都搓干净了,换上了还带着皂角香味的合身衣裳,坐在从前都不敢踏进去的面馆里吃着有整只猪蹄的大碗面条,都还有些不敢置信。
没想到自己兄弟就这么交上好运了?
本来以为被龙四骗了,他们这辈子或许就要这样了,在码头被人人欺负,成为比乞丐还不如的存在。
“哥,卢二,不,卢二哥他说的是对的,困难的时候如果有人扶一把,接下来的路都是不一样的……”
还是大滴大滴的眼泪掉下来,但这次不一样,江武心里已经没了惶恐,他的手伸出来,手背已经是干干净净的了,只是指甲缝里还残余常年洗不掉的污渍。
但卢二哥说了,只要每天用小饭馆里的香胰子洗手,以后他们的手也会是干干净净的!
“就像做梦一样!”同样掉眼泪,可江武的心情已经完全不同了。
江文嗫喏着唇,他嘴笨,就算现在桌子上只有他们兄弟两个,他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是啊……就像做梦一样……”
他现在还在想自己怎么这么笨,刚刚为什么没有谢谢他们,给自己帮助的卢二,给了他们新的生活的东家,还有给他们拿了新衣裳的那个大姐,就连刚刚给他们端上这么好吃的两碗面的小妹,他都没有说一句好听的话,楞的像块木头。
晚上的时候江文和江武兄弟两个拉肚子了,上吐下泻一整个晚上的时间,闹得卢二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都是两眼乌青。
江文和江武兄弟俩很不好意思,他们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难道真的是穷人贱命,就不配享受这样的好东西,睡这样好的地方。
要知道他们从前睡在破屋子里,连条被子都没有,每天吃的是干馍馍和生水,都没有这样过。
馥娘早上过来的时候听说了这事,再看两兄弟惶恐的表情,叹了一口气:“这是太久没有好好吃过东西,昨天突然吃那么多,还有油腻的东西,胃不舒服了,都是正常现象,别担心养两天就好了。”
卢二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吗?我还以为我昨天晚上偷偷带他们吃的菌子有问题!吓死我了!”
馥娘:???
菌子?
“瞎吃野生菌子,见小人躺板板了,我可救不了你!”
卢二:!!!
“我有做熟了才吃的!”
在馥娘和卢二插科打诨之下,兄弟俩终于也没有那么惶恐了。
身体在养了几天之后也完全好了,可能是过习惯苦日子了,突然到了这么一个吃穿不愁的地方,这两兄弟就仿佛掉进了福窝窝里面一般。
可能也是害怕被再次赶出去,这两兄弟什么活都抢着干,还闹出了不少笑话。
这也暴露了江家两兄弟和小饭馆里其他青年后生的另一个差别。
其他人都是从平安坊里出来,和馥娘差不多大,或者比馥娘大几岁的孩子,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地——曾经师从宋先生。
就是说平安坊里出来的青年和少年们,都是识字的。
而江家两兄弟,大字不识一个。
第54章 第五十四餐饭
江文、江武兄弟也是来了小饭馆之后, 才知道原来识字也不是住在大宅子里的少爷们才能够学的事情。
家里还有个残疾爹的周前也认识字,还有才不过十二岁、十一岁的周方和周圆兄弟俩,他们年纪这么小也认识字。
这也是哪天江文和江武站在门口拖地的时候, 见到周方和周圆两个小子站在门口看那天东家贴在门口的告示,还以为两个小孩看个热闹。
他们随口问了一句,江家俩兄弟这才知道原来整个小饭馆,不,可能包括隔壁的老码头猪脚面,不识字的只有他们两个。
而之前说过待遇最好的雅间小二,江文和江武兄弟两个也观察过了。
在外面大厅跑堂的小二不是每一个都会带本小本子用炭笔在上面写写画画, 但是能进雅间的小二,腰间系着的围裙兜里,绝对都放着一本小本子和一支炭笔。
从雅间出来,总要掏出炭笔在本子上写些什么。
江文和江武只是没有读过书, 却不是笨。
他们知道以现在自己这幅样子,大字不识一个, 见着穿着好点的客人就支支吾吾说不出话的样子, 肯定是没有办法去雅间伺候客人的。
可是这天他们随口问的一句周家小兄弟告示上写的什么东西, 却给了他们两个新的希望。
江武:“小圆兄弟,你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吗?”他也是看着周方和周圆站在门口看了好一会儿了, 还以为这俩兄弟年纪小认识的字不多,还想说可以帮他们叫别的小二哥出来认认字。
没想到周圆直接就回答了:“招工启事, 东家想招后厨的学徒, 还有跑堂的小二。”
“后厨确实忙不过,不过跑堂都有你们两个了, 怎么还招人?难道是给隔壁面馆招的?确实,那边生意也一天比一天好了。”周方在旁边嘀咕, 和弟弟周圆分析这告示的招人的原因。
他们不知道江文和江武两兄弟是在馥娘贴上告示之后才来的,写都写上去了,馥娘也懒得去涂改了。
这边周方和周圆两个嘀咕着,那边江文和江武兄弟两个听到周圆的第一句话,对视了一眼,后面周方和周圆说的话这两兄弟就没有听到耳朵里了。
江文和江武在自家兄弟的目光中都看到了对方与自己相同的想法。
都没有等到下午,两人就找到了馥娘。
“东家,我们听说你要招学徒,能不能收我们两个为学徒?”
在小饭馆的这几天,江文和江武知道自己和其他人相比,最大的短板就是不识字,就算小饭馆的人都愿意教他们识字,可是和人家从小就开始学习比起来,他们是注定追不上的。
那还不如直接从头开始,东家要招学徒,这就是一个很好的开始。
“你们两个?”这是馥娘没有设想过的,所以她此刻的表情有些诧异。
这却让江文和江武兄弟俩误会了,还以为馥娘是觉得自己不够资格。
其实这几天在卢二每天晚上识字教学之余的某些成功学演讲影响之下,江家俩兄弟已经比刚来的时候不知道要自信多少了。
江武想到卢二和他说的“在你还没有发达起来的时候,脸皮是最不值钱的东西,有些事情,你厚着脸皮多问问,没准就成了,就像我那会儿,问你们东家能不能把凉皮的方子教给我,这放在别人身上听起来都是非常厚脸皮的事情,但是你们东家就是答应本来,所有有些事情就是要尝试一下,都没有试过就断定失败,那你就已经失败了。”
卢二无师自通的成功学演讲,白天的时候给过来交了加盟费的学徒们讲,晚上的时候给跟着他识字的江文江武兄弟讲。
因为卢二的原因,所以这会儿江武虽然看到馥娘的表情有些不一样,还是厚着脸皮开口了。
“是的,东家,能不能收我们两个当学徒,虽然我们现在才开始识字,也没有任何本事,但我和我哥都很能吃苦,东家你说什么,我们两个都愿意去做!就算将来学成了,我们也不会离开东家你的!”
又看向他哥江文,眼神很明显:哥,你快向东家表决心!
江文虽然还没有像他第一样厚脸皮,能够说出什么“永远不会离开东家你”这样的话,但是也烫着脸皮点头。
“东家,我们会认真学的,求你收我们为徒吧”
经过码头上讨生活那一遭,江文也明白了,在这个世界上任何人都是靠不住的,只有自己有一身本领才是硬道理。
就像小饭馆的东家,就像码头上摆摊的罗老太,就像聪明又识字的卢二。
他们都是有一身本领的人,而他江文也想成为这样的人。
馥娘诧异只是没想到这两兄弟有这个想法,而不是拒绝他们的意思,现在看着两兄弟一个劲的给她表衷心,立刻回过神来。
“可以啊!只不过学徒的工资一开始肯定是没有跑堂的高的。”馥娘心想找生还不如找熟,既然他们有这个意愿,那就教。
至于跟不跟她一辈子的事情,馥娘还想那么多。
她也没有只招这两个学徒,她肚子里还有其他的打算,就算以后江家兄弟俩学成了不愿意在小饭馆里工作,想要出去自立门户,按照馥娘的打算,估计影响也是不大的。
听到馥娘的回应,江文和江武兄弟俩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都打算给馥娘跪下,继续请求她了,楞了片刻之后,脑子才反应过来,刚刚馥娘的话是同意了。
欣喜之情立即涌上心头,本来就打算给馥娘跪下的俩人这下跪的更利索了。
“你们两个!这是干什么啊!”现代除了跪清明节的祖宗,过年问长辈要红包都不兴跪了,馥娘到这个时代之后,宋兆巍疼她,除了清明节祭拜亡母,也从来没有让馥娘膝盖弯过一下。
馥娘自己膝盖两辈子都没有弯过几次,现在竟然有人朝着她下跪,差点没吓得她面对面一起跪下给这两兄弟还回去。
“快起来呀!”她一个人是扶不起这两个大男人的。
而噗通在馥娘面前跪下的两兄弟是坚决不让馥娘扶起来的,纳头便要拜下,口中高呼:“师父受徒儿一拜!”
馥娘:……
这称呼听的馥娘一股酥麻感从脚底板蹿到天灵盖,她很想问问这即视感极强的话语是从哪里来的。
远方摆摊的卢二手比耶,深藏功与名。
作为前·说书先生徒弟的卢二,晚上给江文和江武识字教学用的教材不是常规启蒙用的三百千,而是话本《西游记》。
江文和江武学着石猴给菩提老祖拜师的样子,硬是给馥娘磕了三个头,才不情不愿被馥娘拉了起来。
馥娘:……
一人三个响头,两人六个响头,她会不会折寿?
在小饭馆其他都没有发现的时候,新来的江文和江武已经跟在馥娘身边学了一段时间了。
突然有一天他们就发现,后厨的备菜还有切菜的活好像都被江家兄弟包了。
而这两人也已经很久没有去前厅跑堂做过小二了,只有在后厨不忙,而前面十分忙碌的时候,才会去前面帮一下忙。
其余时候都守在后厨的三尺案台之前,每天都是第一个到厨房的,大家坐着馥娘的骡车来小饭馆的时候,江文和江武已经站在厨房里,面前是一大盆削了皮的土豆,而他们握着菜刀,手按着土豆,切出来的土豆丝竟然比跟着馥娘学了一二年厨艺的湘榆都要好。
这时候大家还不知道这新来的两兄弟已经成为小饭馆后厨的学徒,拜了馥娘为师。
还有人过去问这两兄弟:“你们最近怎么都不去前厅做活了?前厅的工钱可比后厨做杂活的要多不少呢!”
问的人心里还想这江家两兄弟憨,不知道跑堂小二工资比后厨切菜的工资要高,而且小二遇到大方的客人,还有赏钱可以拿呢!
江文和江武抬头就是憨笑,拿起挂在脖子上的白布巾擦擦累了一早上脑门出来的汗,有些不好意思回答:“我们拜了东家为师,以后就跟着她学厨艺,以后就在后厨做事了。”
问的人,已经围观的人:!!!
什么时候的事情!
还有馥娘她是什么时候说要收徒弟,教厨艺的!
馥娘要教她的厨艺怎么不早说,要是早说的话,还轮得到这两个外来人吗!
“什么时候的事?!”年纪大一点的还懂得藏心事,周方和周圆两个才十岁出头,一点都不懂得藏心事,当即就把心声问了出来。
周围的人眼睛从发声的周圆那边迅速又转移到了江文和江武那边,都等着江家两兄弟回答,好解开他们心中的疑惑。
这两个小子,到底是在什么时候悄悄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暗度陈仓,成为了馥娘的大弟子的!
再看江文和江武两个,在全场人员的注视颇为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脸。
江武:“其实这事说起来,还得谢谢小圆兄弟。”
“???”周圆不可思议地指了指自己,“谢谢我?”这什么说法?
江武继续道:“那天我不是在小饭馆门口问你门口贴的红纸上写的字是什么意思吗?你告诉我是东家在招学徒……”说道这里,江文和江武都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两张相似的憨脸露出如出一辙的害羞表情。
“我们两个就厚着脸皮去找东家了,然后东家就同意收我们为徒了。”
众人听完之后:……
就这么简单?
此时江文和江武的脸依旧憨厚,可众人看他们的眼神已经变了:谁说长一张憨脸就是憨厚人了,而是憨厚中透着精明,这才是厉害人啊!
这两兄弟可真鬼啊!他们都没有成为馥娘的徒弟,倒是让这两个外来的,后来者居上成为了馥娘的徒弟,要把馥娘这一身做菜的本事都学走了呀!
悄悄这土豆切的,已经像模像样了呀!
而听了江武的话的周方周圆兄弟两个,已经愣在原地了。
悔不当初啊!悔不当初!
原来招学徒是成为馥娘姐姐徒弟的意思吗?!
为什么当时他们没有反应过来,倒是把这破天的富贵送给了江家兄弟,他们也可以当馥娘姐姐的徒弟的!
接下来这一整天的时间,周方和周圆两个人都无精打采的,都在后悔自己那天怎么傻乎乎的。
而持续很长的时间里,小饭馆私下的讨论对象都是江家兄弟两个猛然成为了馥娘弟子的事情,成为了茶余饭后经久不衰的谈资。
大家对这两兄弟的看法褒贬不一,这也是难免的。
小饭馆做活的人几乎都是从平安坊出来的,而平安坊的街坊谁没有在馥娘小的时候接济过她,谁没有在后来馥娘有能力之后吃过馥娘给他们家里送的吃食?
几乎在平安坊所有街坊的心中,馥娘就像自家的闺女一般。
对江文和江武这两兄弟有看法的人,也是不知道这两兄弟的为人到底如何,怕自家孩子被外边的坏人蒙骗了。
当然也有一部分是眼馋馥娘的手艺,也想要学,之前不过是想着家传的手艺,就算亲如一家人也不会随便外传,没想到馥娘转头就收了外人为徒。
他们看馥娘眼里都是滤镜,自然不会怪她,所以要怪就是怪江文和江武这两个外来人咯!
而那一部分觉得不错的人,则是正真和江家两兄弟有过接触的人,了解过这两兄弟为人的。
但这部分人还比较少,所以总体上小饭馆众人对江文和江武的评价还是贬大于褒的。
特别是周方和周圆两个面上抑郁了几天,回去背地里还天天在他们娘亲金桂婶面前嘀咕:“娘啊!为什么啊!为什么馥娘姐姐选了江文和江武,都不选我们两个,明明我们两个才是和馥娘姐姐亲近的,是她看着长大的!”
念叨得金桂婶都烦了,一人后脑勺给了一巴掌。
“你们又不说,谁知道你们心里想要当馥娘的徒弟?想去倒是自己去争取呀!”
金桂婶才不是那种拎不清的人,她就是小饭馆里为数不多,觉得江文和江武兄弟人还不错的人之一。
主要原因还是金桂婶和徐慧芳的关系不错,闲聊的时候从徐慧芳那边听说了这两兄弟的身世以及在码头的遭遇,心里十分同情他们两个。
另外就是这两兄弟在加入小饭馆,但是没有成为馥娘徒弟的那段时间,虽然在小饭馆里闹了不少笑话,还要周围的人帮忙善后,但是这两兄弟是真的勤快,闹笑话也是太积极想要做事才会变成这样。
金桂婶喜欢会做事的人。
而且这两兄弟瞧着也不想白眼狼,卢二帮了他们,虽然后来这兄弟俩来了小饭馆,没有和卢二一起做事,但是每次罗老太那边有事情需要搭把手的时候,都不用喊,这两兄弟自己就上去帮忙了。
知道感恩,这性子就不算差的。
还有就是金桂婶自己也被这两兄弟帮忙过,那会儿周圆这个臭小子说是尿急,就把手上的猪脚面给她,让她送到大厅那边点炒菜的客人那边去。
她才接过手,猪蹄的香味就吸引了不知道打哪儿来的野狗,虎视眈眈盯着她,她本来就害怕狗,这还是条体格不小的狗,人立起来估计都和她差不多高了。
金桂婶尖叫声都卡在嗓子里了,就是这个时候江文和江武兄弟发现了她这边的情况,及时出来护在她身边。
那野狗还凶悍的很,瞧见江文和江武手拿着拖布棍子过来,还呜呜低声威胁,金桂婶听那声音都腿软。
但这两个比她儿子大不了几岁的小伙子寸步不让,嘴里骂着“去去去”,勇猛挥舞着拖布棍赶走了野狗。
这一刻,这两个小伙子就是她心目中的神!
所以这会儿周方和周圆念叨江家兄弟的坏话,金桂婶就要为他们两个说上几句了。
小饭馆别人说坏话的时候她插不了嘴,在家里她生的两个玩意说这两个小伙子,她还不能给说几句好话吗!
在两个儿子“娘,你变了,你是我娘还是他娘”的目光中,金桂婶反而把周方和周圆叨叨叨一顿骂。
两兄弟哭丧着脸去找他们阿爹。
周大郎在码头做账房的,除了夫妻夜话在妻子那边听到关于两兄弟的事情,他在码头的时候也听说过龙四欺负这两个外地小孩的事,他对江文和江武两兄弟的看法也不错。
是勤快人,只不过运气不大好。
所以在两个儿子过来找安慰的时候,他非但没有认同两个儿子说的话,觉得妻子就该偏心自己生的,反而站在妻子的角度道:“我觉得你们娘说的没错啊!自己想要的东西,就应该自己争取,你们想要当馥娘的徒弟,自己不去努力,在背后说人家江家兄弟的坏话算怎么回事?”
周方和周圆:!!!
为什么!
那江家兄弟到底给他们父母下了什么蛊,阿娘帮他也就算了,连阿爹都站在他们那边,帮他们说话,到底谁才是阿爹阿娘的好大儿!
“背后说人小话,非男子汉所为。”他们爹最后还说了这么一句把刀子插在他们心上的话。
周方和周圆:别骂了,别骂了!以后再也不说了。
这是个小小插曲,但是今天之后,周方和周圆还是没有鼓起勇气,像江文和江武一样直接过去给馥娘磕个头,高声喊一句“请师父收下徒儿!”。
同样是两兄弟,生长环境不同,所以性格也不一样。
周方和周圆兄弟认为自己就算去了,也是拾人牙慧,落后江文和江武兄弟一步,况且馥娘姐姐都已经收了他们两兄弟作徒弟了,还会收他们两个吗?
这也是周方和周圆最近这段时间格外讨厌江文和江武的原因,另外一个原因就是江文和江武是从他们嘴里得了“提点”才去找馥娘姐姐拜师。
这让他们又恨这两兄弟,又恨自己的愚蠢。
只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只不过周方和周圆不知道的是他们现在的这个想法,又同上回一样犯了惯性的错误。
上回认为馥娘贴了告示,就是要在外面招学徒,好像和他们没有关系。
而这次则是认为馥娘已经收了江文和江武做徒弟了,就不会继续收徒弟了。
他们没有想到的是,馥娘既然没有把告示撕下来,那就是要继续收学徒的。
而她的徒弟也不止江家兄弟两人,正经说起来,湘榆才是馥娘的大弟子呢!
那头江文和江武见到湘榆也是恭恭敬敬,虽然对着一个才七八岁的小姑娘叫不出大师姐,但是态度肯定是做到位了的。
所以湘榆就算是醋也醋不到他们两个人身上,偶尔还提点一下这两兄弟关于切菜的技巧。
江文和江武不仅努力,而且还颇有天赋,不知道是不是从小没有吃过什么好东西的原因,这两兄弟的味觉和嗅觉都仿佛初生的婴儿一般。
哥哥江文的鼻子特别灵敏,和馥娘学过基础知识之后,香料这些,他闭着眼睛就能嗅出来。
馥娘做成成品的调料,他放在鼻子下嗅闻一会儿,也能里面的原料说的八九不离十。
而弟弟江武则是舌头特别敏感,只要他吃过的酱料,他就能立即记住这个味道,然后在十多份几乎一模一样的酱料中,找到尝过的那份。
和他哥哥一样,他这条舌头,只要尝一尝酱料,也能把其中成分说的八九不离十。
馥娘没想到两个天赋做厨师的大宝贝,就这么自己撞到她手里来了。
徒弟有天赋,师父教得更有成就感,更何况这两个徒弟还格外的勤奋,关于厨房里的事情几乎是一点就通,就算十分复杂或者需要大量基础功垫底的活计,江文和江武也能用自己的努力奋力赶上。
不过十来天的功夫,在每天天亮都切土豆、切萝卜,切厨房里一切可以切的东西,这样大量的训练之下,两兄弟的刀工突飞猛进。
这让湘榆都有了危机感,她和馥娘姐姐都学了快一年了,怎么刀工还被才拜师没有几天的师弟给赶上了?
或许是有了竞争,馥娘发现湘榆最近的刀工也突飞猛进。
不过湘榆还是孩子,馥娘还是会看着她一点,不让孩子练猛了,伤了还在发育的身体。
湘榆爹上回做白事回来的时候,不是说给一家养鸡大户做白事,带回来的报酬还有十只养的肥肥壮壮的老母鸡和小公鸡吗?
馥娘把这十只鸡的鸡爪都攒了下来,本来是想要做鸡爪煲,解解馋的,可是后来实在太忙,那十对鸡爪冻在地窖的冰鉴里十天半个月。
时间太长了,又不是现代的冰箱,温度有保证,就算馥娘隔三差五有加冰块进去,她瞧着那解冻后软趴趴的鸡爪子,心里也有些膈应,就直接扔掉了。
不过这心里还是在惦念着鸡爪煲。
恰好湘榆她爹又回来了,馥娘就问了一下那家养家大户的情况,手里攒着的银子给了卢二,让他修员工宿舍的时候,顺便给她也修两间店面出来。
店里的设施也已经去找了木匠师父,在打造的路上了。
木匠师父发现,自从认识了馥娘之后,他这几个月一半赚钱的生意好像都是从馥娘那边来的。
小饭馆的桌椅板凳还有餐台、收银台都是他打造的,老码头猪脚面开张的时候,里面的装修依旧是他一手全包,现在又给他下了订单,量比之前的还要多,他两个徒弟都要使唤不过来了。
馥娘的生意那么好?
疑问才出,都不用别人回答,他自己就把这可笑的问题甩到脑后了。
馥娘的手艺他是吃过的人,还能不知道吗?
第一口就征服他听了老王七八年吹牛的不服,知道馥娘开了小饭馆之后,他也是其中常客之一。
在馥娘这边赚的钱都贴还给馥娘当餐费了,木匠师父手艺好,接的生意也多,手里也算是有几个小钱的人,所以过来小饭馆,除了点快餐之外,如果快餐没有他看的上的荤菜,他就直接点一个炒菜!
他原本也不是大方到经常下馆子的人,但是谁让馥娘的手艺这么好,让他吃上瘾了,而且馥娘家的菜,就算是小炒,也比别家馆子的菜要实惠不少,而且分量也大!
木匠师父除了自己吃之外,还不忘记把他和老王共同的朋友都叫过来馥娘的小饭馆吃饭,有钱的就点小炒,没钱的那就吃快餐,反正一个都不能放过。
而这些人和从前的木匠师父有同一个特点,那就是岁岁年年听老王吹牛皮,但是从来没有尝过老王这侄女的手艺。
这可不一钓一个准?
而且这些人都和木匠师父一样,过来尝了小饭馆的饭菜之后,就离不开了。
他们恐怕找遍满长安城,都找不出第二家和小饭馆一样菜价便宜实惠,做的还好吃的要让人吞舌头的饭馆或酒楼了。
这能不让人上瘾?!
木匠师父有两个朋友住在长安城东,每次休沐都要跨越大半座城,来到这城西来吃馥娘的小饭馆。
所以你说馥娘的生意能不好?
上回木匠师父接到馥娘的大笔订单的时候,是小吃摊开起来之前,然后每次木匠师父再进小饭馆吃饭之前,脚步都要顿一顿,第一次的时候,还没开始在小饭馆吃饭,已经在门口吃饱了,最后在小饭馆点的菜吃不完,还打包回家了。
再上回木匠师父接到馥娘的大笔订单的时候,就是老码头猪脚面开张之前,后来就让木匠师父吃到了让他每次过来落霞坊都难以抉择到底是小饭馆还是老码头的猪脚面。
这回……
木匠师父摸摸下巴,馥娘又要开什么让他拔不动腿的饭馆?
第55章 第五十五餐饭(一更)
落霞坊, 老码头猪脚面开张的新鲜劲还没有过去,诸位小饭馆还有老码头猪脚面的忠实粉丝们又发现,两家店隔壁的两件旧屋子又开始捣腾起装修了。
上回发生这样的事情是什么时候来着?
哦!就是老码头猪脚面开张之前!
这次小饭馆的东家又要开什么饭馆?
这回会不会像老码头猪脚面开张的时候, 在小饭馆发那什么代金券?
虽然只可以抵五文钱,但别不把五文钱不当钱啊!
在小饭馆都可以打一份小份的素菜了。
自从发现了隔壁屋子的动静之后,不少人过来小饭馆打快餐都要同打菜的阿姨问上一嘴:“听说要开新店了,有没有新的代金券啊?”
特别是金桂婶和朱婶子,她们两条作为小饭馆元老级的人物,最被大家眼熟,也是被大家问的最多的。
两个婶子你瞧瞧我, 我瞧瞧你,面面相觑:这东家开新饭馆的事情,怎么她们都还不知道,外面的食客就比她们先知道了。
她们每天在店里做活, 都还没听馥娘说起过呢!
不过他们俩个也觉得隔壁两间屋子要开新店,不过开什么新店就不知道了, 会不会放新店的代金券更加不知道了。
因为馥娘也实在太忙了一些。
每天在骡车上都能看到馥娘怀里抱着湘榆, 两个小丫头脑袋靠着脑袋依偎着睡觉。
其实店里其他人的状态也差不多, 但最累的还是馥娘,因为其他人还有轮班休息的时间, 而馥娘没有。
所以大家看到馥娘好不容易有休息的时候,所有人都会默契地不去打扰她, 骡车上似乎连众人的呼吸都放轻了许多。
在秋天快要结束的时候, 隔壁的两间院子终于修好了,而江文和江武两个作为馥娘的徒弟也正式开始接过小饭馆快餐素菜大厨的位置。
之前虽然馥娘允许他们上锅炒菜, 但不是说他们两个的刀工就已经可以出师了。
只是他们现在会的东西已经足够了,可以开始上灶了, 也是给两个心急的徒弟一点盼头,馥娘也希望尽快把自己手头上的担子交出去一部分,她也需要分出精力来去打理别的事情。
在秋季快要结束的那个月末,等到江文和江武的手艺足够应付快餐菜谱上的大部分素菜了,馥娘让他们两个当着全体小饭馆的员工进行了一个考核,在八成的人都对他们两个做出来的菜点头了之后,之后小饭馆快餐素菜的厨师就是江家兄弟俩了。
现在每天下午馥娘还是会到码头摆摊,但是因为小饭馆的生意实在太火爆,每天几乎没有卖不完的菜,员工餐都是新鲜炒的,不要说有剩下的菜可以便宜卖给码头的工友们了。
江文和江武从能够担任素菜厨师之前还经历了许多,一开始是炒店里员工餐。
大家从一开始的不满,到后来习惯了。
不过这时候江文和江武还有些不自信,就是因为清楚自己的水平,加上一开始大家说的话才是最真实的评价,他们觉得就算后来大家都没有说什么埋怨的话了,那也只是心疼师父每天在灶台前面一站就是好几个时辰。
要是他们两个去做员工餐的话,师父就可以趁着这个时候坐下来歇息一会儿。
所以在江文和江武兄弟炒了一段时间的员工餐之后,馥娘夸赞他们的水平进步很大,江文和江武兄弟却沉默了。
馥娘看出两个新弟子肚子里或许揣着事,就耐心多问了几句。
江文和江武兄弟两个到了馥娘面前就是憋不住事的,馥娘一问,他们就把自己心里想的一股脑都和馥娘倒了出来。
馥娘听完以后,沉默了一下,只说了一句“你们也别想太多,至少大家已经认同你们了对吗?”
其实馥娘现在每天吃的饭菜也是江文和江武做的,兄弟两个的进步水平她当然是一清二楚的,现阶段肯定还是比不上她的。
不过这天之后,馥娘去码头摆摊就叫上了两兄弟,码头上卖的菜也是都交给了兄弟两个做。
一直到有一天,经常买馥娘家一碗菜的客人突然对着在招呼客人的师徒三人问道:“最近的菜是小老板做的还是你们哥俩做的?”
江文和江武兄弟怔愣,而馥娘在旁边露出了一个笑容。
然后就有了召集小饭馆全体员工的那场考核。
等江文和江武接过快餐素菜厨师的任务之后,馥娘也确实轻松了不少,她现在把快餐菜谱上经常会出现的荤菜一个一个教给兄弟俩。
为了早点让江文和江武能彻底接手快餐,馥娘还是分开教学的,教了江文怎么做红烧肉,那江武那边学的就是回锅肉。
看着快餐菜谱上的菜,一个一个被这两兄弟学会,馥娘满足感也是十分强的,主要还是这两个徒弟收的好啊!
聪明又好学!
而江文和江武制作的菜在端上餐台的那一刻,几乎是所有小饭馆的员工都屏住了呼吸,目光盯着第一波打了素菜的食客,生怕他们用筷子把食物送进嘴里的下一刻,眉头就要皱起。
这个时候大家已经和江家两兄弟相处几个月了,从前就算有人讨厌他们,觉得他们两个外人凭什么越过他们平安坊的人成为馥娘的徒弟,但是经过这几个月的相处,他们也知道了这俩兄弟的为人。
也从其他知情的人口中知道了江家两兄弟的身世,人都是有同情心的,而且江家两兄弟的为人确实也还不错,就算成为了小饭馆东家的徒弟,可以说在小饭馆是山鸡变凤凰了,但他们两个也没有飘起来,从前是怎么对待大家的,现在还是怎么对待大家的。
所以渐渐大家对江家两兄弟就放下了成见,在今天他们第一次担任快餐大厨的时候,才会真心实意地为这两兄弟紧张。
当然也是因为害怕砸了馥娘好不容易立起来的,小饭馆的招牌!
江文和江武兄弟俩作为当事人,紧张的心情自然是更胜于旁观者,这两兄弟本来就自卑,这会儿如果不是互相支持着恐怕已经双双瘫倒在地上了。
他们甚至不敢在这休息的片刻时间里,悄悄去前面看看食客们的反应。
就怕食客眉头一皱,破口大骂小饭馆换了厨子糊弄人,他们师父的口碑就这么被他们两个没用的东西给砸掉了!
但是显然这两兄弟的担忧是多余的,因为已经经过码头食客的检验了,所以快餐这边悄然换了厨师,大家也没有尝出区别来。
唯一一个皱了眉的食客,小二悄然去打听,也才知道原来是食客牙疼,今天这米饭蒸的又有点硬了。
小二听言咧着嘴在哪儿傻笑,意识到这好像对食客有些冒犯,立即道歉,又给这桌这位牙疼的客人送上了一份小菜。
食客:……
虽然有点想要生气,但是——小饭馆赠送的这个小菜,脆脆的真的好好吃!
啊呜一口吃掉一筷子赠送的小菜,用另一边不疼的牙咀嚼,食客脸上露出了一个幸福的笑容,但因为牙疼,偶尔又露出个呲牙咧嘴的表情。
他这顿饭吃的,总有人上前询问,然后听见他是牙疼,小二又傻笑,然后送上一份小菜。
牙疼的食客吃的慢,这顿饭小菜就被赠送了三次。
后来小饭馆的食客之间突然就流传起了一个传言:要是在小饭馆堂食,你做龇牙咧嘴的表情,只要你被小二问了,就能获赠一道爽口小菜。
一时间,在小饭馆堂食的食客几乎每一桌都有个龇牙咧嘴的显眼包。
馥娘从大厅经过的时候,还觉得奇怪,还特意过来问:“怎么了?今天的菜打翻盐罐子了?怎么大家都是这个表情?”
众人就把前因后果和馥娘说了一下,馥娘听过之后苦笑不得。
这是什么隐藏任务吗?
挥挥手,让人在小饭馆摆了一个自助小菜餐台,上面罗列了七八种小菜,让食客们自由取用。
与小饭馆同步的还有隔壁的老码头猪脚面,也摆上了一模一样的自助小菜小餐台,只要不浪费,都是随便食客们取用的。
同一天,小饭馆的食客还发现,他们在消费过了一百文之后,小餐馆收银台的收银小哥给了他们一张小纸片。
老码头猪脚面的食客们也发现,再点完猪脚面之后,随着取餐盘一起递过来的还有一张小纸片?
低头看着纸片上或印着“拾”或印着“伍”的小纸条,客人没有反应过来。
老码头猪脚面面馆有一个面生的客人,穿着与本地服装截然不同风格的衣裳,面容相较与本地人也更为深邃,应当是远方来的胡商。
他也是经年在中原行商的,汉话的十分彻底,不仅一口官话十分流利,还能看懂个汉字。
胡商在码头听闻了落霞坊的名声,听说这里有本地人才知道的美食,做了几个月船的胡商,走在陆地上脚都还在打飘,但是饥肠辘辘的肚子催促着他立即跟着本地人的脚步来到了落霞坊。
还没有进入落霞坊就已经闻到了食物的香气。
这个拥有无上美味的街道虽然香味十分诱人,但是竟然只有两家店可以选择!
胡商穿着富贵,所以落霞坊摆着的那些小摊子,根本就没有被他放在眼里,那样的小摊子能有什么美味。
他能看到的只有两家拥有店面的铺子,一家小饭馆,一家老码头猪脚面。
对比了一下,瞧着人满为患的小饭馆,和还有几个空位的老码头猪脚面,胡商急迫想要吃到食物的肚子,让他把腿迈向了老码头猪脚面。
胡商在众多快速吃到食物的道路上,选择了最慢的一条。
然而在他进入面馆点完餐之后,小二先递给他的竟然不是茶,而是一个刻着字的小木牌,还有一张同样印着字的小纸片。
“捌、伍,是什么意思?”胡商是认识字的,而且在满面馆都说长安话的地方,突然冒出来这字正腔圆的官话,这道声音还真是万众瞩目。
长安人是最热情好客的,更何况在这里的大部分都是长安码头工作的人。
对胡商也不陌生,有几个前几年还和胡商有过合作呢!
“巴霍,是你呀,又来我们长安拉!”这些胡商的名字比起中原人都非常长,虽然他们第一次自我介绍的时候都会介绍自己的全名,但是中原人们都会默契的只取他们名字前两个字称呼。
这位胡商的全名就是巴霍某某某·某某某夫,那复杂又奇怪的发音,如果没有专门研究过胡商老家的语言,中原人们是绝对复述不出来的。
胡商显然和中原人打交道多年了,丝毫不介意中原人带着地方口音对他热情的称呼,虽然经常会有中原朋友叫错他的名字,而且一错就是好多年,但这不影响他们之间的友谊。
只要能给巴霍带来财富的中原人,都是巴霍的好朋友!
这位先生也是一样的!
是巴霍在中原的好朋友之一,他们的友谊可以追溯到十几年前巴霍第一次到中原,同这位长安的朋友以互相都觉得低廉的价格交换了双方的货物。
“这是什么意思?”巴霍见到熟人,心道总算有人可以给他解释一下心里的疑惑了,他前几年来长安的时候,吃的面条店铺老板只会给他面碗,可不会给这种不能吃的木头和纸条!
这难道是什么新做成木头形状的面饼?可以泡在汤里吃?!
巴霍是总能为长安这个有些落后的城市带来西域以及京城时兴物件的时髦胡商,他不想让长安人认为他老土到连长安的面应该怎么吃都不知道。
见到熟人朋友,巴霍这才心安,低头叽里咕噜与他的商人朋友耳语了一番,悄悄把自己的疑惑告诉给他。
商人听闻大笑出声,“这只是面馆的生意太好了,怕弄错了你点的东西,弄出来的小玩意,等你的面上了之后,这个小木牌他们就会收走了,没了这个牌子,就是说明你的菜也上齐了!”
这个商人显然是老码头猪脚面的常客了。
“至于这个。”商人把巴霍手里的小纸片抽出来翻面,“你认得汉字,你看看背面写的是什么。”
巴霍一字一顿念出上面的字:“九月二十五,立冬佳节,落霞坊黄焖鸡米饭盛大开业,欢迎新老食客光临,五十文可用代金券?”
巴霍抬头看他的长安朋友,视线里还是疑惑:这上面的字他都认识,为什么加起来他就不懂是什么意思了?
“这有家店要开业了,但是这后面的代金券是什么意思?”他疑惑不解,向他的长安朋友寻求答案,希望他这个长安本地人,能够给他一个解释。
商人继续哈哈大笑,又给巴霍说了一下这“代金券”的意思和用法,他可是已经用过一次代金券的老人了,正好可以给无知的胡商解释一下他们长安人做生意的新鲜手段。
巴霍越听,他那双灰蓝色的眼眸就瞪的越大,连连直呼:“长安人,可太会做生意了!”
老码头面馆里,所有悄悄竖着耳朵听商人和胡商对话的食客们,脸上都露出了与有荣焉的笑容。
他们长安人!
就是那么能干!
等到胡商巴霍点的猪排面上来的时候,巴霍已经把自己的位置换到了吃了一半面条的长安商人身边,决定和他的长安朋友一桌吃饭,顺便也打听打听他没来的这几年,长安的变化。
“对了,我在海上飘了几个月,用的都是我们那边的历法,还不知道你们这边已经几月几号了,距离立冬还有几天,我只能在长安停留八天,我想要把这个黄焖鸡米饭的代金券用掉。”
商人精明,就算只是五文钱的便宜,也不想浪费掉。
而旁边某些听再次听到胡商说话的食客们突然愣住,胡商说的官话他们听不太懂,刚才光顾着听胡商夸他们长安人了,但是这个“黄焖鸡米饭”这个字数显然和他们手里拿着的代金券店面字数不一样啊!
翻出自己桌子上放的代金券,只见上面赫然写着——拨霞供!
拨霞供是涮兔肉他们知道,这冬日自然是要吃这么一口的,这黄焖鸡米饭又是什么新鲜的吃食!
九月二十五,立冬开业,不就是明天吗?
比十月初十小雪开业的涮兔肉还早了半个月!
那不就是说他们明天就可以吃到新鲜菜了?
不对,为啥给胡商的是黄焖鸡米饭的代金券,给他们是半个月之后才开业的涮兔肉的代金券?
冬天是吃涮兔肉的好时候,但他们想要吃新鲜的啊!涮兔肉年年吃,早腻味了!
第56章 第五十六餐饭
拿到“拨霞供代金券”的食客心有不满, 立即跑去问点菜的小二了。
“怎么别人的都是明天就开业的黄焖鸡米饭,我这儿就给的就是要等半个月的拨霞供?我瞧我这猪脚面还比那点大排面的还贵十文呢!”
给代金券的小二哭笑不得,“我这就是随手拿的一本啊!”他瞧着不管是拨霞供还是黄焖鸡米饭都是一样的。
反正他们内部员工会发免费券, 不管是吃拨霞供还是黄焖鸡米饭或者隔壁的小饭馆,带着每个月发的员工券过去就可以在额度内随便挑自己想吃的!
所以这些代金券对于他们来说一点吸引力都没有,代金券是一本一本放在柜台的,小二还真是随手拿了一本,看都没看,谁想到收到代金券的食客还计较起来了。
不过食客也不是不好说话的,嘟囔了一句:“算了, 我下午再来吃一碗猪脚面,你下午可要记得给我黄焖鸡米饭的代金券!”
“好好好!”小二经过这一遭也长了个心眼,打算等手里这本没剩下几页的“拨霞供代金券”发完了之后,就去挑“黄焖鸡米饭代金券”, 免得老客户们再过来和他抱怨。
不知不觉两家新店的代金券也发出去几十本了,因为食客们的强烈要求, 所以黄焖鸡米饭代金券发出去的量比拨霞供代金券要多了好几倍。
大家在拿到代金券之后, 拿到黄焖鸡米饭的代金券, 那就直接去隔壁已经开业的黄焖鸡米饭店里直接用了。
一口砂锅,里面是口感鲜嫩、香味浓郁的黄焖鸡, 酱褐色的汤汁裹着斩成一块一块的鸡腿、鸡块,青红黄三种颜色的彩椒点缀在其中, 给单调的黄焖鸡增添了几分色彩, 就算不闻味道,只看着颜色就已经觉得这份名叫“黄焖鸡”的菜肴不是普通的炖鸡了。
怪不得能够单独作为店名出现在新店的招牌上, 至于招牌后面跟着的米饭。
等到爱吃面的长安食客把黄焖鸡的汤汁浇到了随黄焖鸡砂锅赠送的中份米饭中之后,才明白了其中精髓!
嗯!嗯!嗯!
一口米饭, 一口黄焖鸡,心中这个“嗯”字升调三次。
这到底是什么神仙搭配,不过这汤,要是来个蒸饼配着吃也一定很好吃!
食客筷子夹住一块几乎都快要化进汤里的软糯土豆,放到米饭上,土豆带着米饭一起吃到嘴里,为何心中会升起如此幸福的感觉!
土豆几乎是每份黄焖鸡的标配,这家黄焖鸡米饭店里的食物都是以套餐的形式卖的。
点一份黄焖鸡套餐,里面标配一碗米饭,然后还有三种配菜可以选。
墙面上挂着的配菜品种也是琳琅满目,各种时令蔬菜先不比多说,还有豆腐皮、油豆腐、千张这些豆制品也不算新鲜,因为大家都知道落霞坊几个饭馆的东家从前就是做豆腐起家的。
他家的饭馆里,没有点豆腐做的吃食那才叫奇怪。
可除了这些之外,还有各色菌菇,不都是蘑菇么,怎么还有这么多的名字。
什么香菇都是最平常的了,还有什么金针菇、鸡腿菇、平菇海鲜菇,这都是什么?听都没有听说过!
食客们不知道这些让他们眼花缭乱的蘑菇,都是馥娘在几个月前就开始悄悄养殖蘑菇了,为此她还专门建了一间蘑菇屋。
就是为了接下来要来临的冬天,增加食材。
馥娘早在几年前就已经开始在家里种过蘑菇了,这个时代的冬天虽然没有到缺衣少食的地步,但是冬日里也确实没有多少新鲜蔬菜可以吃。
这馥娘可不能忍,作为一个厨师加上美食博主,关于吃的,就很少有她不会的。
发个豆芽、温室种菜都最低级的,馥娘直接种蘑菇,某年冬天还靠着卖蘑菇赚了一笔不少的钱。
宴香楼的赵掌柜在冬日里没有食材的时候都会向馥娘购买各类新鲜菌菇。
而馥娘本人更是一个囤货狂,秋天的时候做绿豆面,红薯按吨收,做出来的绿豆面带着吃食配方卖给街上的饭馆和酒楼好几个仓库之后,她自家库房里还有半个库房的绿豆面。
只不过今年秋天馥娘都在忙活落霞街饭馆的事情,没有时间折腾绿豆面。
但是她没有时间折腾,平安坊的其他嬢嬢婶婶们有时间折腾呀!
她们没有时间像以前的馥娘一样,整天整天的时间做绿豆面,她们还要带孩子,做家务,但这其中空余的时间就可以用来做绿豆面啊!
一个人做的绿豆面不够卖,那十户人家呢!
馥娘在教大家做绿豆面的时候可没有私藏过,所以平安坊的家家户户都会做绿豆面。
今年馥娘没有做新的绿豆面,可长安街上往年和馥娘买绿豆面的酒楼饭馆今年也不缺绿豆面。
菌菇这事,馥娘也教过平安坊众人,不过伺候蘑菇实在太麻烦了,整条街也没几个人做成的。
而且馥娘不是每年都会做吗?大家还是喜欢花点铜钱和馥娘买,这还照顾了馥娘的生活,自家冬天也多点新鲜菜吃。
馥娘有好几年的成功经验,今年还完了债务,又开了生意火爆的小饭馆,这不就有钱折腾了吗!
直接安排了两个院子,暖房都安排上,一个种蘑菇,另外一个控制温度种反季节蔬菜!
她要让落霞坊的食客们,就算是在寒冷的冬天也不会缺新鲜蔬菜吃!
这就导致了黄焖鸡米饭墙面上的可自行挑选的蔬菜和菌菇种类都十分丰富。
食客们也是等到自己点的黄焖鸡之后,才反应过来,他们刚刚是不是点了非时令季节的蔬菜?
自己面前砂锅里的彩椒,不是春季才有的蔬菜吗?
除了有反季节蔬菜和蘑菇之外,黄焖鸡米饭也不仅仅只有黄焖鸡这一个菜品,还有黄焖排骨、黄焖鸭甚至还有黄焖鸡翅!
前面两个都不稀奇,不过这黄焖鸡翅上来,众人瞧着一锅至少得杀四只鸡的鸡翅,突然就觉得十分奢侈。
从前只在书茶馆听说书的说某朝的皇帝吃菜,一道菜只吃菜心,其他的菜叶梆子都不要,全扔了,吃肉只吃某个部位,其他的也不要,全扔了。
而今天他们也享受到了如此奢侈的待遇,为了他们这一锅黄焖鸡翅,就有四只鸡失去了他们的翅膀。
有细心且懂行的食客发现,他们点的黄焖鸡里面,用的也都是上好的鸡腿肉,没有用鸡身上其他杂七杂八的肉斩块,所以这黄焖鸡吃起来味道才格外的好。
听到点了黄焖鸡的邻桌食客说了这样的话,他也失笑一声,筷子拨楞了一下自家砂锅里的黄焖鸡,数数里头的鸡腿。
笑着道:“我点这一锅黄焖鸡,也有一只鸡失去了他们的两条大腿!”
黄焖鸡饭馆里因为这两句话笑声一片,气氛十分温馨和谐。
也有食客过来专门打包大份的黄焖鸡,带回家和一家人分享的。
一份单人份的黄焖鸡米饭套餐一共才四十五文,套餐里的彩椒和土豆都是固定的搭配,除了这以外还有三个可以任选的配菜,也不只有蔬菜,还有各色菌菇和豆制品。
最近过来黄焖鸡的食客都是手里拿着小饭馆和老码头猪脚面那边送的代金券过来尝鲜的食客,手里拿着五十文才可以用的代金券,不管够不够吃,这不得先多点五文?
这多出来的五文钱的东西,就是白送的呀!
黄焖鸡这边每天备菜就要切一大堆,不过就算没有人点也没有关系,因为这边上午切了,中午消耗不掉,下午就送到隔壁隔壁的小饭馆,做快餐给消耗掉了。
那边的上菜量可比新开业的黄焖鸡米饭要大多了,而黄焖鸡米饭消耗最大的还是一只只养得肥肥胖胖的土鸡。
给馥娘供应鸡肉的,正是上次湘榆她爹去做过白事的那家。
那家人三代养鸡,伺候鸡的本事本来就是远近闻名的,他家养的鸡就没有生病的,还能给病鸡瞧病。
后来又给大儿子娶了一个闲不下来媳妇,这媳妇也是个厉害的,嫁过来才不过一年的功夫就把全家人养鸡的手艺全学去了。
原本家里的鸡都是让母鸡自己孵蛋,能孵出来就继续养,一代接着一代就这么咸鱼而随性的养着。
而母鸡自己孵蛋,那孵化率可想而知。
这叫这家新嫁过来的长子媳妇那叫一个心疼啊!
观察了一段时间,就开始自己孵蛋,她可比母鸡靠谱多了,半夜不睡觉也要记得去热炕上给鸡蛋翻身。
这孵化率加上这家人伺候鸡的手段,这鸡不就越养越多?
养的鸡多了,要喂的粮食也多起来了。
瞧着家里的鸡吃的粮食都要比家里的人多了,家里人想着是不是拦下一下媳妇,可不能再这么养了。
结果人家新媳妇也有办法,直接在后院种起了果树,又开了几亩地专门种给鸡吃的蔬菜,也不打撒药,要是长虫子,那就是给她家鸡宝贝的加餐。
不过就算是这样,家里鸡的开销也还是大,就算家里能把养成的鸡买到城里的酒楼,可就算是酒楼也吃不下那么大的量,跟何况也不是所有酒楼都愿意收你家的鸡的。
所以这家虽然是养鸡大户,日子也过的抠抠搜搜,长辈去世,请白事道士过来念往生经,都凑不够银钱,还给了十只大肥鸡做补偿。
不过转变就在今年的秋天,入秋前过来给他家做过白事的道士居然说他认识一个饭馆的东家,看中了他们家养的鸡。
不仅是鸡,连鸡蛋也要。
第57章 第五十七餐饭
这开饭馆的东家不必多介绍, 自然就只有落霞坊的馥娘了。
她收了这养鸡大户家里的鸡还有鸡蛋,整鸡只有点菜的小炒能用到,而且馥娘店里炒菜点的最多的还是铁板烧烤鱼, 鸡肉倒是点的人比较少。
毕竟鸡肉那个饭点都能点到,而这铁板烧烤鱼只有小饭馆才能吃到。
整鸡用的少,可这鸡要是拆分出来,就几乎哪里都离不开它了。
大鸡腿和鸡中翅,可以做黄焖鸡米饭,而翅根和鸡翅尖可以做快餐的荤菜,红烧鸡翅根和鸡翅尖都是快餐里人气还不错的荤菜。
前者肉不算少, 滋味也不错,而后者则是下酒的好菜!
馥娘其实也想做奥尔良口味,只不过缺少几味调料,所以暂且搁置。
炸鸡倒是可以做, 不过馥娘先选择了酱香咸鲜的黄焖鸡。
黄焖鸡用掉了大鸡腿和鸡中翅,剩下的肉还可以斩成块做成辣子鸡、大盘鸡, 鸡胸肉也能做成鱼香鸡丝、凉拌鸡丝这些菜。
就连剩下的鸡杂, 也能做成炒鸡杂, 就连鸡身上褪下来的毛,都可以做成鸡毛掸子、鸡毛毽子, 一点都不浪费。
黄焖鸡的生意一日好过一日,卖一份黄焖鸡出去, 就要宰一只鸡。
现在黄焖鸡一天就要杀掉五十多只只鸡, 为了消耗剩下的鸡肉,落霞坊其他店铺也推陈出新。
经常买小饭馆快餐, 最近发现馥娘店里几乎天天都有红烧鸡翅根。香辣鸡翅根这样的菜。
落霞坊的小吃摊也出了新品种——无骨鸡柳!
老码头猪脚面的卤味也出了五文钱一只,十文钱三只的卤香小鸡腿。
而码头上的工友们, 最近最喜欢买的就是馥娘他们推出的九文钱套餐。
套餐是一个轻便的木餐盒,大概有他们的平时吃的一碗菜四个碗那么大。
打开餐盒,里面挤满了菜,还有两个小鸡腿。
一般里面有三种菜,如果加上小鸡腿的话就有四种,运气好的话,你能在餐盒里开出红烧肉这样的大荤,运气一般也有炒肉片这样的串荤,就算你手臭的三个菜没一个和肉挨边,那也没有关系,因为两只小鸡腿肯定是固定的!
而你那三个要看运气的菜里面,肯定也有番茄炒蛋,辣椒炒蛋这类的串荤!
除了一个餐盒之外,套餐里还有一个蒸饼和一碗绿豆汤,当然如果你不喜欢喝绿豆汤的话,也可以加一文钱换购豆面碎。
小老板他们出的九文钱打工人套餐,实在是太实惠了!
还有就是,你买套餐的这个餐盒,如果洗干净还给小老板的话,还能退回一文钱!
这不就相当于这个套餐只需要八文了嘛!
不过这个打工人套餐也不是天天有的,只有逢四的时候才会有,比如十月初四、十四和二十四!
不过也可以理解,要是天天都这么卖的话,他们还要给小老板担心担心,她这个生意还做的下去不!
虽然现在码头上卖小吃的摊子越来越多了,可他们也不想失去小老板这个便宜又好吃的店家!
馥娘的店对鸡的消耗量是巨大的,当初还忧愁自家的鸡卖不掉的养鸡大户,瞧着自家从落霞坊东家那边拿到的银子却是又喜又忧。
喜的是家里的鸡以后不愁卖,每天都有银子进账。
愁的是按照落霞坊每天杀鸡的速度,他们家里的这点鸡还能撑几天。
九月二十五,立冬。
是黄焖鸡米饭开业的时候,等到日子一天天过去,人们的衣服一件件厚起来的时候,众人恍然发觉,当初拿到的“拨霞供代金券”已经可以使用了。
果然这天去到落霞坊的时候,就看到黄焖鸡米饭隔壁,三层高的小楼正在举行剪彩仪式。
高高挂在三楼的牌匾在红布被揭下那一刻,云卷云舒三个潇洒大字“拨霞供”,和宋老爹写的“小饭馆”还有段含光写的“老码头猪脚面”,馥娘自己写的圆圆软软还画着一只萌小鸡的“黄焖鸡米饭”都不同。
“拨霞供”三字潇洒中却不失宁静悠闲之意。
牌匾之下,某个男人看着自己的字被做成了匾额挂在酒楼外面,内心也十分满意,扭头看向老友。
“就我这手字,在你家这店里白吃白喝不过分吧?”
宋老爹:……
“给钱,我姑娘辛辛苦苦开个店容易嘛!”
此人正是宋老爹的同窗好友,也是上林县的县令赵恩。
两个加起来已经快要七十岁的男人你一嘴我一嘴进了“拨霞供”。
赵恩嘴上说白吃白喝其实就是开玩笑,就是喜欢逗逗老友,他们两个多年好损友的相处模式就是这般的。
“昨天那个肥牛卷还有吗?还有那个牛肉丸子!多少年没有吃过牛肉了!那叫什么来着……对了!还有那个锅底,这次还是选那个鸳鸯锅!咱闺女这脑瓜子怎么长的,吃个涮肉还能想出那么多花样来!”
要是昨天晚上那顿没有吃上,赵恩恐怕现在还以为这“拨霞供”就是涮兔肉,哪里想到宋兆巍闺女的“拨霞供”竟然这么多的花样!
书上说的“拨霞供”,也就是涮兔肉,能起这么一个风雅的名字,是因为切薄的兔肉色泽如同云霞,可昨日吃馥娘的“拨霞供”,席间没有一盘肉是兔肉。
可一片片切的如同花瓣一般的新鲜肉类,在色泽各异的锅底中翻滚,奶白的据说是猪骨和一整只鸡熬出来的高汤锅底,这洁白的汤底不就是卷着云的纯净天空?
还有红色的麻辣锅底,他当年和宋兆巍攀上泰山,在那山顶看到的晚霞也不过就是如此颜色了!
什么是拨霞供,这才是拨霞供!
赵恩想着昨天吃进嘴里的好滋味,脚下的步伐都急切了不少。
很难想象到几个月前,他看到宋兆巍在吃闺女带的小零食的时候,心中还在吐槽:大丈夫怎么能够为这点口腹之欲而折腰?
现在:“走快点啊!待会咱闺女给准备的锅底都要凉了!”
宋兆巍:……
这个槽不知道要从哪里开始吐。
他跟上赵恩的脚步:“注意一下,是我闺女,你侄女!”他是真没想到赵恩这小子从前瞧着对馥娘做的吃食不屑一顾,自从上次给他尝了一点之后,他每次从家里出去,这老小子就一直围着他的包袱转!
他还能不知道这老小子心里想的是什么吗!
和宋兆巍不同,赵恩除了昨天晚上那一顿,还是头一次来到馥娘开的店。
他从前只是听说宋兆巍那个很会做吃食的闺女开了饭馆,心里想着是发挥所长了呀!
后来……就是前段时间了,从馥娘写给宋兆巍的家书里知道了,她又开了一家名叫“拨霞供”的火锅店。
拨霞供和火锅店这个时代都有,在扬州出的美食杂志里面都有介绍过这两种食物,拨霞供也就算了,火锅则是冬日里家家户户都必不可少的美食。
毕竟一口锅就可以烫一切,就算是厨艺不佳的他们也可以做。
多少个日月里,他和宋兆巍同在一间破屋读书的日子,一口破锅,滚水撒点盐,烫一把野菜,那就是冬日夜里他们读书之余的“拨碧云”!
为啥是“拨碧云”,因为那野菜不是绿的嘛!
所以昨天晚上吃到馥娘做的火锅,赵恩和宋兆巍四眼相对,还颇多感慨。
此时正值午饭的点,赵恩和宋兆巍进去二楼坐下的时候大厅里还没有很多人进来。
赵恩也是今天早上才知道,原来这条街上所有的饭馆都是宋兆巍他闺女开的。
而宋兆巍他闺女开这些店也才用了短短不到半年的时间,赵恩除了赞叹一句老宋闺女有本事之外,也感叹经商果然是暴利。
不过他在进了馥娘的小饭馆,看到不少衣衫褴褛,显然是做苦力讨生活的人也在馥娘的小饭馆买饭吃。
再询问了馥娘店里饭菜的价格之后,就没有上面那个关于“暴利”的想法了。
反而心中还按赞,不愧是宋兆巍的闺女,是那位忠肝铁胆、以死相谏的宋侍中的后人!
就算做了商人,也是个儒商、义商!
赵恩也看过那位写的《经济与民生》,虽然不耻他的为人,但是也不得承认他是有才华的。
这里赵恩嘴中说的那位,就是当朝的宰相梁勉,也是当年害的宋家全家流放,宋兆巍不能入仕的罪魁祸首。
对于宋家的案件,赵恩也有了解。
虽然当年朝中奸臣当道,当时还没有成为宰相的梁勉官位也不算小,如果不是梁勉插手,助纣为虐的话,宋家的下场也不会这么惨。
宋兆巍小小年纪就被流放,而宋兆巍的父亲也因为伤势没有得到及时的救治,还没有到流放地就直接去世了。
宋家男丁十不存一,只剩下宋兆巍这个独苗苗,被奶娘护着远走他乡。
士农工商,本朝商人的地位虽然有所改善,但是宋家从最顶层的士沦落成地位最低的商,赵恩也多有唏嘘。
不过好在梁勉做了这么多助纣为虐的坏事,唯有一件事做的还算不错,那就是改善了商人的地位,让不管什么阶级的人,就算你是奴籍,只要祖上没有违法犯罪的记录,那就可以通过科举为官为吏!
就连赵恩自己也是这条变革之法的受益人,他当年为了读书识字,是把自己卖给了老师作为书童,才换取了自己和妹妹的温饱,还能识字。
虽然后来老师见他念书有天赋,把他的卖身契还给了他,但如果不是梁勉推行这条律法,他依旧不能做官。
梁勉此人,赵恩无法评价。
视线回到拨霞供,赵恩和宋兆巍坐在二楼,视线可以清晰的看到从一楼进来的客人。
除了刚刚开业的时候和他们一起进来的那一波人,赵恩和宋兆巍桌子上的牛肉都吃了一盘了,还没有看到从大门进来一个人。
想到隔壁小饭馆那便宜饭菜,还有老码头猪脚面人满为患的店面,以及一个又一个去黄焖鸡米饭打包食物的百姓。
再想到“拨霞供”一个锅底就要一百二十文,然后一盘牛肉十文钱,羊肉也是十文钱,猪肉是八文钱,还有牛肉丸子,这个要贵一些,十五文一份,但是一份也只有五颗,鱼丸也是一样的价格,分量稍微比牛肉丸子要多些,一份数数有二十来颗。
不过也能理解,毕竟牛肉也不是时常都能吃到的,贵一些也能理解。
你看这拨霞供的菜品价格,都只有十文、十五文,看起来好像不怎么贵的样子,可是没份的分量并不多。
赵恩略略算了一下,他和老宋桌上六份牛肉,十份羊肉,还有两盘牛肉丸子,一盘鱼丸,其他蔬菜、菌菇、豆腐这类不算,再加上这一百二十文的锅底,这一顿少说也要用掉半两银子。
这价格虽然比不上其他酒楼里吃一顿,但是对平民百姓来说,也算是一顿不小的开销了。
想想落霞坊的地理位置,偏僻、偏远,据他观察,经常去馥娘小饭馆吃饭的食客,身上衣着大多也是普普通通,估计是就是附近的普通百姓,图个省事又便宜才过来吃的。
馥娘侄女这新店的生意……
要不等他发了俸禄,每个月都来她店里吃一次吧!
他可不是馋,就是担心馥娘侄女的生意,老宋就这一个宝贝闺女,以后养老都靠这闺女呢!
这边赵恩还在担心拨霞供的生意,尚且不知道现在还没到吃饭大军赶过来的点呢!
等到半下午的时候,赵恩和宋兆巍已经吃完一顿火锅,此刻坐在二楼靠围栏的桌子上,这是整个二楼视野最好的地方。
桌上一壶清茶、一盘花生、一盘瓜子,还有一个充满田园趣意的小箩筐。
而箩筐里除了半箩筐的橘子,还有馥娘做的各种小点心,什么虾条、薯片、还有各种口味的牛肉干、猪肉脯、豆干等。
除了这些吃食之外,还有一个桌面小烤炉,无烟的炭火在小炉子里散发着温暖的红光,要是茶水凉了,两人举起茶壶随时可以放上去热热。
还可以把橘子皮放上去烘烤,会散发出柑橘诱人的香气。
赵恩过了半下午这样的时光,期间不停咂舌:“老宋,你在家过的都是这样的日子?!”真是教他羡慕极了!
要是知道生个孩子能过的那么舒坦,他也学老宋这家伙,早早娶妻生子了!
赵恩与宋兆巍同龄,馥娘明年就要及笄了,而每年都朝着不惑之年更加前进一点的赵县令还是单身狗一只。
听到赵恩羡慕自己的表情,宋兆巍心中得到了极大地满足,他呷了一口清茶:“主要得生的好啊!要不和王主簿那样……”
他话没有说完,但赵恩已经懂了,立即心有戚戚点头。
“那我还是情愿一个人过日子!”
看来王主簿家一定是有个让人闻风丧胆的熊孩子。
二人从中午吃完饭到现在,还没有见到多少客人进来,这会儿不仅赵恩,就连宋兆巍这个老爹都有点担心起来了。
他怕拨霞供的生意不好,让馥娘自信心受创。
要知道馥娘自从开了小饭馆之后,在经营饭馆这一件事情之上可以说是顺风顺水,从小饭馆的快餐小炒,再到老码头猪脚面,还是最近开的黄焖鸡米饭,甚至是落霞坊街道上摆的小吃摊,就没有那个生意是不火爆的。
宋兆巍从馥娘偶尔写给他的家书里看到,都觉得自家闺女这生意做的过于顺利了。
宋兆巍和赵恩两个人,一个是上林县的县令,另外一个跟在县令后面做师爷。
而赵恩还是一个实心实意为百姓做事的好官,两人在百姓之中的时间,比在衙门的时间还要多。
民间形形色色的事情,还有形形色色的人都见了许多。
馥娘刚开小饭馆的时候,宋兆巍就有些担心会有地痞流氓来欺负他闺女。
他闺女又只是一个女儿家,所以当时宋兆巍见店里的员工大多都是妇女小孩,还委婉和馥娘提过,可以招几个平安坊的小伙子。
他的想法是店里有几个成年的男性,人家也不会看是一群女子就故意欺负她们。
而且就算地痞流氓过来收保护费什么的,有个几个男人在店里,行为也会收敛一些。
平安坊的年轻后生们,宋兆巍还是非常放心的,因为平安坊里十岁到二十出头这个年纪的小孩们,都曾今是宋兆巍的学生。
当年赵恩没有当上县令之时,宋兆巍就是半天在外面抄书,给人写信赚点银钱,另外半天就是教街坊的孩子们读书识字。
都是街坊,还是自己的债主,宋兆巍也没有收都少束脩。
这家一把葱,哪家一颗蒜,基本就可以把孩子送到他家里来识字念书。
所以这也是馥娘备受平安坊各位街坊婶子们照顾的原因之一,天地君亲师,宋家先生占了一个“师”字,所以能不爱屋及乌对宋先生的闺女好吗?!
等到老码头猪脚面开起来的时候,宋兆巍就觉得自己的担心好像有些多余,因为落霞坊好像太偏远了,就连地痞流氓好像都看不上这偏僻地盘上的三瓜俩枣。
这其实就是宋兆巍作为一个读书人,对下九流的了解还不够深。
其实不是没有地痞流氓打过馥娘店面的主意。
还是因为馥娘这家店开店第一天,段含光就上门了,作为漕帮长安分帮的一把手,别的地方不说,就在长安这个地方,段含光还是有些分量的。
地痞流氓才不会找不痛快去得罪漕帮的人。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小饭馆三不五时就会有一帮穿着公服的年轻后生过来吃饭。
当着官差的面收保护费?
嚣张也没有那么嚣张的!
这些官差也不是别人,就是租住在平安坊馥娘家大院子里的霍捕头一众人。
柳三郎最近很忙,前段时间还被一封急召直接叫回了京城。
霍捕头身上担子也不轻松,不过再累也不能忘记用美食犒劳自己啊!
不光小饭馆,馥娘只要一开新店,他就是第一时间来光顾的,明明每日查案查的睡觉的时间都不够了,但偏偏还有精力骑马跑几十公里来落霞坊吃饭。
今天也是,虽然赶不上中午的时候拨霞供开业,但在晚饭饭点之前,他就风尘仆仆的过来了。
身上除了尘土味之外,还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
他进门,一阵风带起,吹上二楼。
宋兆巍和赵恩的眉头皱了皱,对视一眼:这身上的味道。
赵恩是县令,宋兆巍给他当师爷,小县城里虽然平时办的案子都是鸡毛蒜皮的邻里纠纷,但也不是没有出过人命案。
霍捕头身上的味道——他肯定是刚从凶案现场回来的。
“这是?”赵恩不认识霍捕头,但是宋兆巍认识,和赵恩简单介绍了一下。
“这是租住了我家院子的霍捕头,京城来的六扇门捕头。”
赵恩眉头舒展了一下:“是他啊!”这个语气,看来对霍捕头也是有所耳闻。
“这位霍捕头和柳寺正这几个月在长安可是破了不少悬案。”
“那位柳寺正我也见过,瞧着……”一言难尽,宋兆巍想到见到小伙子第一眼时候的情景,文才非凡的他,纠结半天,竟然找不出一个褒义的夸赞之词。
“嗯,破案确实有一手。”最后只说了这么一句。
赵恩还不了解损友,能让他这么说话,这没见过面的柳寺正,为人肯定有点问题。
也没多关注那霍捕头,因为自从霍捕头进来了之后,原本生意冷冷清清的店,突然就涌进来了一大波人。
一个干瘦的中年人打头进来,后头还跟着七八个瞧着像是他手下的人。
终于来客人了呀!
宋兆巍和赵恩,两个一直在担心馥娘生意的长辈,眼睛都亮了亮。
然后就见到那打头的干瘦中年人把手中一张银色的牌子交给了楼下小二,小二见那牌子立即就高呼一声:“三楼雅间君竹亭九位!”
九个人风风火火上楼,随即菜品就和流水一样的上楼了。
赵恩感叹:“等了一上午,终于要开始赚钱了。”
然而知道内情的宋兆巍却悠悠长叹一声:“这个君竹亭,不收钱的。”
赵恩:!!!
还有商人不收钱?
宋兆巍回他:“那几位应该就是馥娘说的,她开第一家店的时候就很照顾她的叔叔伯伯们,是罗老太的亲戚,平时在小饭馆花的钱也挺多,她这一顿就是请他们的,应该还有一桌君菊亭和君梅亭。”
宋兆巍话音才落,楼下小二便高呼:“三楼雅间君梅亭九位。”
光头大汉领着一众兄弟风风火火上楼。
赵恩做了几年县令,也是有点眼力的:“这几个叔叔伯伯瞧着气质不同于普通人。”
宋兆巍:他也不知道啊!
这两拨客人进来之后,其他散客也陆陆续续来了。
一楼大厅一下就热闹了起来,时不时就能听到楼下有食客再喊:“小二,添一份羊肉!”
赵恩有些疑惑:“他们怎么光添羊肉,没见吃牛肉的?”此时还不知道,他桌子上的牛肉可以不限量吃,还是因为他沾了东家长辈的身份便宜。
其他食客就是想要牛肉,也没有呢!
第58章 第五十八餐饭
赵恩话音才落, 就见下面有人挥舞着一张小纸片喊道:“小二,加一份牛肉!”
“终于有识货的了,这牛肉和馥娘的火锅才是绝品搭配啊!”赵恩扭头同宋兆巍说。
宋兆巍正要点头, 发表一下这牛肉和火锅的搭配程度,就听到楼下大厅旁桌的客人一脸诧异的低呼出声:“牛肉?拨霞供还有牛肉卖?”
这年头的牛肉可不多见。
刚把一盘牛肉端上来的小二笑着解释:“我们拨霞供运气好,开业前一日正好有头牛伤了腿,就让我们买下来了,不过量也不多,客人点的这一盘是我们大师傅精选的牛里脊,一共也没几盘, 卖一盘就少一盘。”
旁边那桌听到小二这话,立即接上一句:“那给我们也摆上一份牛里脊!不,俩,三份吧!”他是侧头看到了隔壁桌上新摆上的牛里脊, 瞧着分量可不多。
他这人没有别的爱好,就好吃一个牛肉, 没想到拨霞供还能弄到牛肉来卖, 这不得多来几份解解馋, 他可不差钱!
哪里想到拨霞供却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
小二脸上充满了歉意:“客人,真的十分抱歉, 我们这牛肉数量有限,拨霞供之前又放了不少优惠券出去, 东家说了既然已经把券放出去了, 就不能失信于人,只能优先供应有优惠券的食客了。”
“优惠券?是代金券吗?这个我也有啊!”这会儿这桌要点三份牛肉的食客还有些不理解, 说着也从自己的荷包里掏出在小饭馆吃饭结账时候拿到的拨霞供代金券。
瞧着他应当也是常在小饭馆消费的,拿出来的代金券就有七八张。
这七八张代金券在桌上展开, 粗一看几乎每张都是满一千减一百八十八的大额优惠券。
这是小饭馆的大客户呀!
拨霞供的这小二才不过十六岁,虽然在上岗前已经培训一个月了,但是到底年岁轻这会儿就有些不知所措。
而隔壁先前举着优惠券叫小二上牛里脊的客人瞅了一眼旁边桌上的七八张代金券,却笑得一脸得意。
“你那种券,再来十张也没有用,瞧好了,要我这种券才可以!”说着,这食客把自己方才手中挥舞的小纸条拍到了桌子上,瞧起来确实和平常小饭馆经常发的代金券不太一样。
尺寸大小还有当然是一样的,甚至纸的材质都是一样的,唯一不同的是这上面写的不是代金券,而是优惠券三个字,上面还印着一只可爱的牛头。
上面的字写的也不一样,正常的代金券上面写的都是满多少减多少代金券,然后反面是大写的优惠金额。
而这一张上写的则是“牛里脊优惠券”,优惠金额也同一般的满五十减五文不同,是一张满十五文减一的券,而且底下还写了一张小字:可与代金券叠加使用。
拿出这张牛里脊优惠券的食客得意洋洋看着隔壁也想要买牛里脊的食客:“我这张可和你手上的不一样,这是一百个客人里才能拿到一张的优惠券,虽然钱优惠的少,但是百里挑一!”
这食客脸上表情明明白白写着:我可是天选之子和尔等屁民可不同!
看着旁边那桌爱好牛肉的食客气的牙痒痒,他表情不悦地转头盯着过来上菜的小二:“我在你们东家的饭馆少说也花了四五十两银子了,加上被我推荐过来的亲朋好友,怎么也得有百两银子了,这样我还吃不上一份牛肉嘛!”
小二刚才怕是什么的,怕的不就是这个吗!
他看到这个客人伸手就从怀里掏出七八张优惠券的时候,就知道这个食客肯定会说出这种话。
要怎么应对来着,他记得在小饭馆培训的时候,二炮哥教过他来着,这种客人要怎么应付来着……
十六岁的新上任小二脑子已经晕乎乎了。
就是这个时候,在旁边悄悄观看了许久的钱二炮见到小二放空的眼神,就知道这小子估计的一脑袋空白,不中用了。
立即上前一步,面带微笑对着食客道:“张员外,您今日怎么大驾光临了!”
钱二炮原来是在小饭馆做前厅跑堂的管事的,因着拨霞供刚开业,管理人员不够,就让他调来了拨霞供,还小小升了职,馥娘说他现在是拨霞供大堂经理,但平安坊其他人更习惯称呼钱二炮为掌柜的。
而钱二炮原来在小饭馆的位置就交给了周前,周前虽然不如钱二炮机灵,但为人稳重,从前也从旁辅助钱二炮做了这么长时间的副手了,这会儿接手钱二炮的位置,做他从前做的事情,也是轻车熟路。
这爱吃牛肉的食客,便是钱二炮嘴里的张员外,既然都和钱二炮通了姓名了,他也确实是小饭馆的老顾客了,还是一直过来点炒菜吃的那种。
如果雅间有空位,他就会定雅间,如果雅间被漕帮的人订走了,他也不会多抱怨,在大厅吃的也挺好,总体来说还是一个比较好说话的顾客的。
“是你呀!小钱,怎么在拨霞供做事了?”这张员外见到老熟人上前,又知道钱二炮在小饭馆的时候就是个有点地位的小管事,脸上表情也好了许多。
不过既然见到老熟人来了,自然更要说说自己被“慢待”的事了。
其实钱二炮早就在旁边观察有一会儿了,这边的争执他都听的一清二楚,但这会儿张员外要再说一遍,也是为发泄发泄他心头的不满,所以钱二炮就算已经知道事情始末,此刻也继续安静听着张员外同他牢骚。
等到张员外的话说完了,他才微带歉意的一笑:“张员外不管在小饭馆还是拨霞供都是我们尊贵的客人,这是毋庸置疑的,当初设置这优惠券的时候也确实是我们考虑不周,但这牛里脊确实是数量有限,原本是想着再过个把月才会大量上的,那会儿天气也凉下来了,肉也放得住了,没想到前个运气好,让我们东家撞到了卖牛肉的,不过那牛月龄小,身上统共也没多少肉,这才不得已出此下策。”
张员外听了钱二炮的解释,眉头还是皱起不放松,钱二炮做了这么多个月的跑堂,察颜观色的本事也早就练出来了,还能不知道张员外这个不满意的表情?
扭头推了一把还愣在原地的小二:“去,打两壶奶茶,送过来!”
又对张员外还有另外一个客人说到:“这奶茶还是拨霞供的新品,还没上菜单,先让两桌的贵客尝个鲜!”
那看戏的食客没想到他也有,心里更舒坦了,觉得这小掌柜的会做人。
不过张员外的脸色更加不好了,一是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牛肉,二就是他和隔壁桌那得意洋洋的小子竟然是同等待遇。
不过他也没有生气多久,因为下一刻就听到钱二炮同他说:“这牛里脊虽然限量,不过这菜单上的肉类拼盘里也有牛肉,上好的牛外脊,肥瘦相间、肉质嫩滑有劲道,这肉烤着吃也十分美味!配着本店的新品奶茶,还有酸梅汤喝都是一绝,张员外您要尝尝不?”
张员外还没开口,隔壁的那个食客已经流口水了,“可是炙肉?”看来这位还是懂行的!
钱二炮笑着点点头:“是的,是炙肉,不过我家用的是上好的果木炭,有烤网,也有铁板!这类烤肉用肥瘦相间的牛外脊最好了,牛腿肉也不错……”
话才说道这里,隔壁那位客人已经点头:“来一份这个烤肉,还有你说的牛外脊,是在肉类拼盘里吧,那个不限量吧!给我来三份!还有那牛腿肉,这肉类拼盘里有没有?没有的话也给我来一份!”
自己要说的话,被隔壁这讨厌鬼说全了,张员外也顾不得生气了,立刻道:“我也要那肉类拼盘,也要三份,牛腿肉也来三份!”他可不能输给隔壁这个家伙了!
钱二炮面露为难,左右看了一眼,好似在确定旁边没人会听到他们的话语,这才对两人道:“二位客人,这肉类拼盘还有牛腿肉本来也是限量的,一桌几个人就限量几份的……”话说到这里,他又看看都是独一个人过来吃这拨霞供的二位客人,“二位客人都是独自用餐,这肉分量又不小,怕是吃不完,打包回家放的时间长了,恐这肉也不如刚调制出来的鲜美了。”
这话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于是这二位一个扭头同自家伺候的小厮说:“回家去把几位小爷叫过来,再带上两坛酒,那个配炙肉吃最好!”
另外一个也不甘示弱:“捧金,去平康坊把郭二爷、郭三爷叫来,还有于大爷父子,他们俩这会儿应该在码头那边,那边近,你先去叫了于大爷他们,叫他们抓紧过来,再去平康坊!”
这一位叫的是家人,另一位叫的是朋友。
两人扭头看钱二炮,意思很明显:既然你按人头限量,那我就把人叫够,你也不用担心我们吃得完吃不完。
钱二炮脸上堆满笑容,立刻就请二位客人换了大桌。
怕几位客人不会烤肉,还一桌配了两个烤肉的小厮。
张员外就是那个叫朋友的。
换座位的时候钱二炮用了点心眼,把两桌人调换的比较远,然后给张员外这桌先上了肉类拼盘,肉眼可见这其中就有不少的牛肉。
“知道张员外好吃牛肉,这盘是小钱我请张员外您吃的。”他帮忙张员外烤肉,用夹子放了两片鲜嫩的牛肉到烤网上,“这是新鲜的牛舌,这是中后段最软最嫩的部分,一头牛就这么一点,因为数量实在太少了,这牛舌肉我们东家本来都没打算卖的,是我刚刚悄悄去她厨房拿出来的!”
张员外有了这特殊的待遇,自然心中什么怨气也没有了,还笑着问钱二炮:“他不怪罪你?”
因为馥娘甚少露面,所以小饭馆的食客们都不知道这落霞坊几个火爆的饭馆背后的东家还是个未曾及笄的小娘子,更不知道东家就是大厨本人。
钱二炮嘿嘿一笑:“我同东家一块长起来的,她平时还要喊我一声哥呢!”
张员外笑:“你小子倒是精怪!”
楼下大厅的动静,赵恩和宋兆巍都看在眼里。
宋兆巍指着钱二炮同赵恩说:“这就是我几年前同你说过的钱二炮,心算极强,如今还同馥娘一起管着落霞坊的账务,馥娘拨算盘珠子都比不过他心算快。”
赵恩仔细打量了一眼:“把人捞来?”
捞来做什么?当然是给他做师爷了!
赵恩心想去给他做师爷,那不比在小饭馆里做个账房有出息多了。
宋兆巍却斜斜瞥他一眼:“我一个还不够?”
赵恩笑:“这不是你就要高升了嘛!我不得重新扒拉个人才,我瞧他不错,你放在身边带几个月?”
宋兆巍:“那也要人孩子自己愿意啊!前几年我去你那边的时候,就打算带着这孩子,但是他志不在此。”
听到老友这么说,赵恩突然就有了印象:“他就是前几年那个小孩?家里是做鞭炮的?”
宋兆巍点头。
赵恩不能理解:“现在这些孩子怎么想的,来衙门虽然只是做个小吏,但只要时间长了……”有能力也能混上一官半职的。
宋兆巍却能理解:“人各有志。”
他从前想法也是和赵恩一般的,当然他现在也是一样,想要做官,他只有想方设法做官,才能洗清泼在宋家、泼在祖父身上的污水,还祖父一个清清白白的身后名。
可这也不妨碍宋兆巍理解“人各有志”这个道理,这样简单的道理,他还是在馥娘小的时候,瞧着她和小朋友们一起玩过家家的时候悟出来的。
从那之后,宋兆巍的心境也豁达了许多。
第59章 第五十九餐饭
赵恩眼尖, 看到楼下客人的烤肉炉子就和他们桌上摆的一样,这喝了半下午的清茶,这嘴巴也有点淡了。
“来点肉?”
他和宋兆巍相视而笑。
二人带着一身烤肉味道下楼的时候, 正好也碰到吃完火锅出来的霍捕头。
“霍捕头。”宋兆巍冲着霍捕头拱拱手,霍捕头也对着宋兆巍还了一礼。
“房东先生。”视线看向旁边的赵恩。
宋兆巍自是为双方介绍:“今贤,这位是六扇门的霍捕头。”今贤是赵恩的字。
同赵恩介绍了霍捕头,宋兆巍又转向霍捕头介绍自己身边的赵恩:“霍捕头,这位是我的好友,上林县的赵县令。”
这二位互相见礼,简单报了一下自己的姓名字号, 略聊了几句久仰大名之类的寒暄话就此分开。
主要是霍捕头身上的味道还是太冲了,一股萦绕在鼻尖久久散不去的腐尸臭味,拨霞供浓重的烤肉味道都盖不住,霍捕头自己或许是在这个环境待得久了, 嗅闻不出来,但宋兆巍和赵恩的鼻子还灵着呢。
所以就算想要同霍捕头多说几句, 也有些受不了他身上的味道, 只寒暄了几句, 就匆匆找借口告辞了。
而霍捕头这边也是有要事忙碌,少了一个柳三郎, 他身上的担子就更重了,为了这一顿火锅, 他晚上都要晚睡一个时辰。
不过霍捕头不后悔!
因为他也是抽中了百里挑一牛肉优惠券的幸运儿!
等到霍捕头走远之后, 宋兆巍和赵恩就迫不及待扇了扇鼻子前的空气,大口呼吸起来。
要不是今年秋收的时候晒的多, 他们俩现在肤色都还没有白回来,估计当场就要被霍捕头发现这两人憋气憋得脸都涨红了。
“这做捕头也真不容易。”赵恩叹息。
“这味道, 这尸体至少已经死了半月有余了,霍捕头身上能染上那么重的味道,那至少也和那尸体待了几个时辰了。”宋兆巍道。
“不知道他查的是什么案子。”
不仅赵恩好奇,宋兆巍也有些好奇。
就是这个时候,一个头发花白的中年人领着一个健壮的青年同他们擦身而过进入了拨霞供。
听到宋兆巍和赵恩谈论的话题之时,那头发花白的中年人耳朵动了动,脚步也慢了一些。
与他同行的健壮青年,面貌端正俊朗,瞧眉眼应当是这中年人的子嗣,不过看着脾气却不太好,中年人之时脚步稍微慢些,他已经粗着嗓子喊起来了:“爹,你快点!走这么慢,我都要饿死了!”
当爹的被儿子说,这还是在外面,这头发花白的中年人却不怎么生气,只是加快了脚步。
“来了,来了,这不是爹脚有些疼吗?”
宋兆巍下意识看去,那头发花白的中年男人走路稍微快了一些,就能看到他身形摇晃的厉害——这是个跛子。
两父子进了拨霞供大门,还能听到他们说话的声音。
“劳烦领我们去张员外那桌!”
张员外,又是两父子,这二人便是在码头的于家父子吧。
等到人彻底进去了,赵恩才扭头冲着宋兆巍说道:“也不是所有当爹的都能有你这个运气,不是和王主簿一样生个不孝子,就是和刚才那位一样,大街上做老子的反而被儿子教训,瞧他那一头白发,没准就是被不孝子气的。”
宋兆巍对好友的歪理不予评价,直接道:“有句话叫上梁不正下梁歪,王主簿那儿子我瞧行事多少也是学了他爹。”话落上下打量好友一眼,“你要是生个儿子出来,怕是头发白的比那食客还快!”
“嘿!你这老小子!”赵恩气笑了,“你知不知道还有句话叫做歹竹出好笋!你家馥娘,就是那根好笋!”这是骂宋兆巍是歹竹呢!
两人你一嘴我一嘴出了落霞坊,嘴皮子上互不相让的吵着,但脚步还是十分一致的,他们下午约好了去聚贤堂买些裱褙的材料。
除了宋兆巍之外,赵恩也要为馥娘的各个铺面贡献一点他的墨宝。
拨霞供开业之后不仅拨霞供的生意蒸蒸日上,其他店面的生意也不错。
因为大家都想要吃限量的牛里脊,可偏偏只有拿到牛肉优惠券才能购买,而这优惠券又只有在落霞坊别的店铺里消费才有,据说一百位客人里面才会发这么一张!
大家开始顿顿都在落霞坊吃,就想要提高自己拿到那牛里脊优惠券的可能性。
当然也有霸道的客人,想着用自家的权势压小饭馆的东家交出牛里脊优惠券,可往往这头才放了狠话,转头都不用到第二天就亲自带着礼物过来道歉了。
这当然是被漕帮的人听闻了消息,过去敲打了一番。
馥娘他们都不知道这些食客们闹的是哪出,虽然没有真正难缠的客人,但店铺里帮着馥娘做活的婶子们还是有些担忧。
“馥娘,你不是和那胡商买了几百头牛养在庄子上了吗?要不就放开了卖吧!”
是的,馥娘悄悄又办了大事。
一个月前黄焖鸡米饭开业前不是来了一个叫巴霍的胡商吗?
他那日中午在老码头猪脚面吃了一碗大排面,拿到了一张黄焖鸡米饭的优惠券,商人本性有便宜不占,这心里就痒痒得难受,第二日黄焖鸡米饭开业的时候,他第一时间就来了。
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了黄焖鸡米饭!
这个是胡人,对面条的喜爱只是一般般,但是却十分喜欢配着米饭吃的黄焖鸡。
黄焖鸡米饭店铺里的所有套餐都被他吃了一遍,原来只打算在长安停留七八天的胡商巴霍又在长安多停留了一个月。
可他这一停留,手上带的货物就有些卖不动了。
巴霍知道中原人对牛的看重,这次他船上带来的是从遥远的尼德兰带来的黑白花奶牛,为了让这批贵重的奶牛可以好好得活着到中原,他还花了一个金币把饲养奶牛的奴隶一起买了下来。
原本是想要在扬州就全部脱手的,没想到扬州人竟然认为这黑白花的奶牛没有他们本地的牛健壮,只卖出去很少一部分,巴霍这才又辗转来到了长安。
这一路上奶牛又病死了十几只,如果不是他用一个金币买下的奴隶发挥了作用,他这一船奶牛恐怕就要让他血本无归了。
可巴霍也不认为在扬州都没有人欣赏的奶牛,到了长安这个算不得最繁华的内陆城市,会能够卖得干干净净。
所以巴霍一开始的打算还是就在长安停留七八天,能卖掉几十头牛就算很不错了,然后再坐船去到京城。
中原最为繁华的都城,那里识货的人应该会更加多一些。
可是没想到他那几头病牛终于还是对一船的牛造成了印象,他和尼德兰来的奴隶沟通也不是十成十顺畅的,双方指手画脚,沟通无果,而瞧着一船的奶牛都病恹恹起来。
最后巴霍只得请了中原的兽医上船来救治他的这群奶牛。
原来瞧这黑白花的牛新奇,才买下巴霍奶牛的买主,从码头听说巴霍的牛生病之后,也害怕自己买回来的牛会没几天就病死,纷纷找到巴霍要求退货。
巴霍没有办法,只能看着收到手的白花花银子又还回去,而他好不容易卖出去的牛,又上船和病牛们关在了一起。
巴霍都有些后悔自己因为嘴馋在长安多待了这几天了,要是他早早走了,这些人就是想要退货也找不到人了。
这会儿他的奶牛又生病了,真要把老本都赔进去了。、
就是在这个时候,馥娘不知道打哪里听说了码头有个胡商在卖黑白花的牛,和中原的水牛大不相同,瞬间馥娘的眼睛就一亮。
她又掏空了家底,接手了巴霍这一船几百头的奶牛,除了奶牛之外,馥娘还让巴霍把照顾奶牛的那几个尼德兰奴隶也一起同奶牛卖给了她。
馥娘知道奶牛,可不会养奶牛,她很需要这样的人才。
又在距离长安城一天路程的郊外买了一个荒僻的庄子,就为了养这几百头奶牛。
虽然馥娘有用巴霍这一船牛都是病牛的理由狠狠压了价,再加上买一个庄子的花费,这就一下把馥娘赚的钱都掏空了。
不仅如此,馥娘自己的银子还不够使,还回平安坊和街坊们集资,一起凑钱成立的落霞坊奶牛牧场。
为此馥娘甚至立下了保证书,如果奶牛场亏钱的话,就会把诸位街坊在奶牛场的股份转到落霞坊小饭馆或任意一家店面下面。
奶牛牧场的收益是渺茫的,但是小饭馆的收益是看得见的呀!
况且平安坊的街坊们,如今那家没有一个在落霞坊饭馆做活的姑娘?
对馥娘能赚钱这个事实是根深蒂固得相信,家家户户除了特别困难的,手里也都有银子。
这银子他们放在家里一文钱不会多,还要担心被小偷偷走了,但给馥娘的话,馥娘可是会用钱生钱,带着对馥娘的信任,街坊们纷纷慷慨解囊。
就这么加上馥娘原本就有的银子凑了几千两银子,买下了巴霍的一船奶牛,还有一个占地不小的荒芜庄子。
就连周前家,都拿出了二十两银子。
不是他家不困难了,不用给瘫痪的老爹治病了,而是他和他娘都在小饭馆做活,他和他娘都升职了,家里现在可不缺这点钱了!
他们也相信馥娘的能力!
而且馥娘还说了,奶牛牧场开起来之后,如果街坊们耕地要用牛的话,股东们是可以优先借牛的。
周前家里一百多亩地,就算佃出去了,也还有二十来亩地是要自家耕种的,要不还要买粮食交税。
现在他和他娘都在小饭馆做活,这二十亩地让他爷奶来,可翻不动。
周前也是这个原因,毅然决然要成为奶牛牧场的股东。
第60章 第六十餐饭
店铺里的婶子都是投了钱在馥娘的奶牛牧场上的, 自然是知道馥娘手里有一大批牛,所以才有了这“放开卖”的说法。
馥娘听到婶子们给的建议,却是没有立刻应声, 她心里有自己的计较。
缓缓才道:“那奶牛还不能卖。”
奶牛牧场里的奶牛不知道是因为水土不服还是什么原因,现在大部分还是生病的状态,只有十几头母牛是健康的。
正在试验的新品奶茶,就是从这里出的,但是量也很少,因为只有两三头母牛正在哺乳期。
奶牛情况不乐观,就算能够作为肉牛宰杀, 现在也不能卖。
但是这个理由不能和婶子们说,会让她们平白担心起牧场的经营状况。
在婶子们疑惑的目光之下,馥娘甩出了另外一个理由:“宰牛都要经过衙门登记,这批奶牛和本地牛不一样, 现在已经正在和衙门那边说了作为新品种的食用牛养殖,衙门那边去看之前, 都不能乱动那批牛。”
这个也是其中一个理由之一, 婶子们听到馥娘这么说才点点头。
“是啊!花牛也是牛, 不能随便杀的嘞!”是这个道理来着。
奶牛生病的事,馥娘也不是很担心, 请回来的兽医,还有那两个从尼德兰来的奴隶对治牛和养牛确实都有一手。
长安本地的兽医, 医术的确高明, 他先让馥娘这边把庄子划分了区域。
对于病得十分重的牛直接宰杀,就地火化了。
还劝馥娘这个牛主人不要心疼, 馥娘知道疫病传染是有多严重的,她也不会心疼。
如果她舍不得的话, 就怕本地的牛也因为奶牛传染过来的疾病而病倒。
这个时代,一头牛对于一个家庭乃至一个家族来说,都是十分重要的财产。
几个月的冬季过去之后,还要靠耕牛破开被冰冻了一个冬天的土地。
所以馥娘不会舍不得这几百两银子,就犯傻。
她听从兽医的话,把病牛都宰杀,火化了。
除了卢二之外,馥娘还请了春红的哥哥,徐屠户家的徐朗,还有几个与他交好的平安坊小伙子一起帮忙。
除了平安坊的小伙子之外,徐朗还带了沟子岭养猪的两兄弟,馥娘也是这次才知道,徐朗和这两兄弟的关系十分要好。
平安坊来的小伙子他们几家也有投银子在里面,为不免他们担心,焚烧的时候没有带上他们,只有卢二还有徐朗以及沟子岭两兄弟帮忙。
徐朗家自然也在馥娘的这个牧场里投了钱,徐屠户家富裕,甚至还投了不少,不过徐朗是从小和牲畜打交道的,知道生病的牲畜要是传染起来有多快,所以他对馥娘的决定一点意见都没有。
况且这一批牛能买下来,本来就是因为生病,才能把价格压到这么低。
所以就算现在要给牛治病要损失一些,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沟子岭养猪的两兄弟本家姓程,大的叫程叔明,小的叫程季南。
他们两个这天本来不是到落霞坊送货的,就是嘴馋了,想在小饭馆打包点饭菜回沟子岭吃,结果就被徐朗抓了壮丁。
馥娘他们这奶牛牧场距离沟子岭也没有多远的距离,过来帮忙也就过来帮忙了。
沟子岭程家两兄弟也是养了那么多年的猪,和徐朗一样,知道畜生要是生起病来,倒下的有多快,不过看到馥娘下的决定,还是在心中悄悄竖起了大拇指。
落霞坊的这位小东家虽是女子,但做事却果断,一点不比他们沟子岭出来的女子弱!
她还有一身的好厨艺……
程家两兄弟想到在牧场吃的这顿饭,到现在都还让人回味再三。
两兄弟对视一眼,都在兄弟的眼中看到了一模一样的想法。
馥娘的奶牛牧场,早上一连杀了六头重病的牛,因为牛病的很重,只要在要害一击毙命,然后再放血就就可以了,倒是没有废多长的功夫。
就是抓住这几头病牛,把他们的四只蹄子绑起来废了不少功夫,这之后的流程就快许多了。
六头牛用了一上午的时间,中午让大家在牧场吃了一顿饭之后,平安坊的小伙子们就赶着馥娘的骡车回落霞坊去了。
从奶牛到落霞坊还要半天的路程,他们不会去的话,晚上可就没有载着落霞坊做活的婶子还有小娘子们回平安坊的班车了。
卢二、徐朗还有家就在附近的程家兄弟留了下来。
其实接下来的事情,不要程家兄弟也可以。
整头牛他们搬不动,可徐朗也跟着他爹做了这么多年的屠夫了,分解个牛也不算什么难事。
奶牛牧场也不仅仅只有他们几个人在做活,还有馥娘请回来的兽医,这就是个淳朴的老农,馥娘用十两银子的定金请他来庄子上住,直到庄子上的奶牛病完全好了,还会再给十两银子,如果时间长的话,馥娘是打算再多给一点的。
但老农内心淳朴,觉得自己不过治个牛,哪能拿那么多银子?
况且这东家还包了饭食,治牛用的药材器具也无需他操心,这年头治人的地位都算不得多高,不要说他这个治畜生的了。
这淳朴的老农拿着馥娘给的银子都觉得有些烫手,但又舍不得还回去,馥娘给他包的饭食也不是瞎糊弄的,不愧是家里开饭馆的,给他们吃的饭菜都是一等一的美味。
老兽医摸着自己藏在内兜里的银子,想着等给这里的牛病治好了之后,也带着家里人去东家的饭馆里瞧瞧,这么好吃的饭菜肯定很贵。
不过也没有关系,东家给的这么多银子,他不至于连一个菜都买不起,到时候也让他家里人尝个味道。
除了老兽医之外,牧场里还有随着奶牛一起买下来的尼德兰奴隶,虽然语言不通,但是这俩夫妻——没错,是一男一女一对夫妻。
这尼德兰来的夫妻非常勤劳,虽然丈夫德龙的腿脚是畸形的,走路十分的缓慢,嘴巴仿佛也有些问题,馥娘几乎没有听到过他说话,但是每次接受馥娘和罗老太给的食物的时候,他脸上都会带着浅浅讨好的笑容。
虽然不良于行,但他的手是完好的,牧场里那几头建康的奶牛的挤奶工作都是他完成的。
德龙的妻子瑞扎的身体没有任何损伤,她十分建康,身材也十分健壮,几乎是瘦小的德龙的两倍大。
在船上的时候,关于养牛的重活也都是她干的。
馥娘买下他们,带着这数量重多的奶牛迁移到庄子里来的时候,作为奴隶的瑞扎不敢坐上新主人的骡车,一直是背着丈夫德龙走在牛群后面的。
为此卢二还担心这两个异国来的奴隶是不是想要逃跑,一路上都恶狠狠地盯着他们。
语言不通让沟通变得更加困难,两个尼德兰人在庄子的前几天一直都是战战兢兢的,直到他们发现新的主人只有年幼的男主人(指卢二)看起来比较凶,这也只是面上凶,并不会鞭打他们,而且年幼的女主人(指馥娘),还有看起来像一家之主的女主人(指罗老太)两个女人对待他们都很温柔,还会给他们吃非常美味的食物,德龙和瑞扎都放松了不少。
他们没想过逃跑,就算回到了尼德兰,只要他们身上的烙印还在,那他们就永远只能是奴隶,下场不过是被奴隶主们抓起来,在农庄里坐着最辛苦的工作,却还要靠主人的心情才能获得一点果腹的食物。
而且德龙已经是个残废了,奴隶主不会要一个残疾的奴隶,他们会把德龙扔的远远的,让他自生自灭,而瑞扎不想和自己的丈夫分开。
他们和尼德兰的奶牛一起到了这个遥远的国度,这里的人长相和尼德兰的人大不相同,说的话也不一样,但这新的奴隶主却会给他们能够吃饱的食物。
也不会嫌弃德龙的残疾,虽然语言不通,但是德龙和瑞扎都能感受到他们对德龙伤势的关心,后来才知道刚来的第一天,女主人们是想要他们坐上车子,这是非常好的新主人。
他们两个想要在这个遥远的国度生存下来。
瑞扎虽然是女人,但是体格非常强壮,个子比卢二还要高半个头,卢二能做的活,她能做的比卢二还好。
搬病牛的时候,卢二还要和徐朗搭把手,才能把刨开的半只牛扔到柴火上。
而瑞扎一个人,就能把需要他们两个人搬运的牛,拖到柴火附近。
她这么努力干活,也是希望新主人看在她那么努力的份上,不要嫌弃德龙的残疾。
除了瑞扎以外,本来下午不需要留下来继续帮忙的程家兄弟,这一下午的时间干活干的也非常卖力。
卢二盯着他们两个:“他们两个早上来的时候不是说就帮忙杀一下牛吗?不是说下午还要回去照料他们的猪吗?”
徐朗还有卢二的鼻子上都罩着馥娘还有罗老太连夜缝制出来的口罩,这会儿说话声音都闷闷的。
“不知道,可能是吃了中午那一顿,晚上也想留下来蹭饭吧。”徐朗虽然和程家兄弟交上朋友,但也不是他们肚子里的蛔虫,这时候哪里看得出这两兄弟肚子里已经打上馥娘的主意了,现在这么勤快也都是做给馥娘看的。
晚上吃饭的时候,这两兄弟还特意挑了上菜的位置做,只要馥娘过来上菜,就立马站起来,殷勤接过馥娘捧过来的菜。
这下卢二和徐朗就算再傻都能看出这两兄弟打的是什么主意了。
卢二当即就出去,找到他家阿奶耳语了一番,之后过来上菜的就是罗老太了。
不见馥娘,这两兄弟还关心问起来,罗老太只是笑笑:“说馥娘还是孩子,累了一天了,让她先去歇息了。”
本来晚上打算歇在庄子上的馥娘和罗老太也连夜被徐朗送了回去,路上徐朗虽然没有和馥娘明说,但也说了不少提醒的话,让馥娘在落霞坊那边看看帐就可以了,庄子这边让他和卢二来管。
徐朗虽然和程家兄弟是朋友,但却不认为这两人会是馥娘的良配。
落霞坊那边本来就忙,虽然现在有江文和江武能够帮忙,但是小饭馆的小炒还是要馥娘这个大师傅来的,她还是和食客请了一天假才能来庄子这边忙活的。
原本也是打算歇一晚上,第二天一大早就回去的,因为骡车要送平安坊的婶子娘子们上下班,卢二和徐朗两人算是庄子这边的半个管事的,这数日都是歇在庄子这边的,照料这几百头病牛也不算什么轻松的事。
馥娘和罗老太都不想大晚上还劳烦他们两个,但是晚饭过后,徐朗说要回家,馥娘本想着赶夜路危险,但是连罗老太都没有说什么,心想徐朗大约是真有急事,也就一起跟着上车了。
路上或许是徐朗说的话还是太过于婉约了,馥娘没有听懂,不过知道徐朗是关心自己,她都点头听着。
从庄子到落霞坊半天的时间,馥娘他们吃完晚饭之后出发,一开始还是馥娘坐在徐朗旁边陪他说着话,过几个时辰之后,馥娘就熬不住了,和在车厢里睡醒的罗老太换了位置。
徐朗的牛车前点着两盏灯笼照明,牛车摇摇晃晃,车铃在寂静夜里随车的驶动发出清脆悠扬铃声提醒挡路的动物避让。
馥娘在后面的车厢里裹着一件厚棉衣睡觉,而罗老太坐在徐朗旁边,偶尔和徐朗说话,让他不会在驾车的时候睡过去。
车铃响了有一会儿,罗老太有半盏茶的时间没有和徐朗说话了,徐朗熬了快半宿了,这时候也有些困了,正张嘴打了个哈欠,突然就听到坐在他旁边的罗老太悠悠道:“把卢大妞丢进粪坑的是沟子岭的那两兄弟吧。”
徐朗面色一僵——这个老太太!
他什么话都没有回复,也没有扭头看罗老太,他浑身的困意都去了,接下来的路程,徐朗一个哈欠都没有打过,罗老太也再也没有和他有过一句交流。
徐朗是真没没有发现这个老太太会这么敏锐。
没错,把卢大妞丢进粪坑的那件事,是他指使程家兄弟做的,卢大妞那天摸的满手的肥油,还有身上的猪骚臭,不是他这个徐屠夫的儿子,而是沟子岭养猪的程家兄弟。
徐朗三教九流都有交往的朋友,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只不过在平安坊的这些长辈面前装个乖模样。
而程家俩兄弟也不是什么老实人。
为什么连罗老太都没有听说过沟子岭有村落,那是因为那个地方根本没有村落,只有一个落草为寇的寨子,而程家两兄弟就是寨子里土匪的后代。
就算从良养猪,也洗不去一身匪气,徐朗请他们两个报复欺负了春红的卢大妞,本来只是想把卢大妞捆起来吓一吓,但是程家两兄弟觉得这教训不够,是想直接让卢大妞见血的,是徐朗黑着脸劝阻,才变成了把卢大妞扔进粪坑里。
这也是徐朗知道程家兄弟在看上馥娘之后,立即就变了脸色,忍着疲劳也要带着馥娘回长安的原因。
这两兄弟可不是什么良善人。
那个土匪寨子里,还有兄弟共妻的习俗。
徐朗不想因为自己,把从小看到长大的馥娘推到火坑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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