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明星稀。
一道有些纤细的身影穿梭在黑暗中,前院是热闹非凡的花柳人烟,那些世家子弟和朝中官员无事便会到这里寻欢作乐,他提着一桶桐油静静站在寂静的后·庭。
他轻轻撩起衣袖,露出一截纤细白皙的手臂,他在原地愣了片刻,像是在做什么艰难决策,然后将桐油洒在角落里的柴垛上,紧接着他打开自己早就备好的火折子,丢了出去。
一把火瞬间烧了起来。
火光映在少年郎身上,映照出他如画的眉眼,挺翘的鼻梁和姣好的唇形,只是也不知是不是火光的缘故,好似从青年眼底瞧见了一闪而逝的水光。
他有些干裂的嘴唇微动,然后毅然决然地离开,红艳的衣摆在风中掠过一丝弧度。
火光冲天,顿时引起了花楼里不少人的注意,但因为火势蔓延的太快,那些还在和妓子同乐的人各个都赤身裸体的跑了出来,还有些赶得及的也只套了一件里衣,正在做什么,不言而喻。
“救命啊!着火啦!”
“着火了!快来人啊!快来救火啊!”
...
少年郎站在外院看着他们来去匆匆,眼底闪过一丝痛快,那些藏于其下的肮脏也不知会不会被这把火烧光。
“少爷,您怎么在这站着?这都着火了,您没受伤吧?您怎么没跟着太子啊?”他的贴身小厮急匆匆地跑来,手里还拿着他点名要的烧鸡。
“我放的......”少年郎脸色苍白,本如玉珠落盘的声线此刻沙哑无比,“冬藏,去报官,就说是我放火烧的如春苑,因为......因为不喜太子总在此处。”
冬藏愣在原地,一时不知道是先惊讶少爷做的事,还是让他去报官。
但他们少爷总做这种嚣张跋扈的事,冬藏都习惯了,立刻抱着烧鸡就要离开,可他才刚迈出去两步,他口中的少爷就倒在了地上。
如春苑名字是俗了些,但这是梁京城最大的花楼,这里有数不清的歌姬男倌,令梁京城的男子们魂牵梦萦,数次前往。
但因为一把火,烧了如春苑的楼,也烧的那些在此做乐的朝臣脸面全无,各个上书要求严惩纵火之人。
可纵火之人早在纵火之日便昏迷不醒,如今数来,已有三日。
“徐太医,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儿怎会迟迟不醒?”身穿锦衣绸缎的中年男子语气有些急,“他已然昏睡了三日,汤药日日喝着却迟迟未醒!”
太医也是觉得奇怪,但这小少爷脉搏虽弱了些,但并无大碍,他便安抚道:“王爷莫要着急,三公子本就体弱,再加气血攻心多睡两日也是好的,微臣观其脉象,今日便会醒来。”
“如此甚好,辛苦徐太医了。”洛王爷听得这话,纵使再焦急也只能忍耐着。
洛王妃将太医送走,因为这件事,洛王府众人这几日都不必去上朝,这才有机会在这守着他。
王妃见洛王爷着急,不由得有些冒火:“瞧你养的好儿子!天生是个断袖也就算了,居然还能做出为爱放火这种丢脸的事!都是你平日里宠他太过!”
“如何能全都怪我?知知这般纨绔,不也有你宠着的缘故,老大老三也有份,爹娘也有份,宫里那位更是!”
“我皇兄是疼爱知知,你若是觉得不妥,你去找他说!”
好吵。
洛知栩翻了个身,牢狱里何时变的这么吵了,他记得梁琮把他关进了空荡的牢房,没有狱友和他说话,洛王府满门除他之外也尽数被斩立决。
可耳畔的争吵声不断,他甚至依稀听到了父母的声音,期间还夹杂着两位兄长的劝阻......
他迷蒙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就是他熟悉的床幔,微微低头,就能瞧见身上盖着的是他最喜爱的丝云锦被。
“您二位别吵了,把小弟都给吵醒了!”随着洛知泠的声音响起,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他身上。
面前站着的是熟悉的父母兄长,他躺着的地方是自己十六岁的寝屋。
不是梦,却胜似美梦。
“爹爹......”伴随着话音落,洛知栩的眼泪也跟着往外掉,他朝洛王爷伸着胳膊,对方立刻红着眼抱住他。
洛王爷都心疼坏了,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我的儿莫哭,此事爹爹一定为你摆平,你若是还想嫁给太子,爹爹就去求圣上,爹爹就是把膝盖跪烂,也得让圣上赐婚!”
“我不嫁,他不是好人……”洛知栩颠三倒四地哽咽着,但拒绝的话却说的十分痛快清楚,谁要嫁那种老阴货啊!
洛王爷对他这善变的模样没办法,只当他是在和太子闹脾气,只能安抚道:“不嫁就不嫁,爹爹养你一辈子,不哭了。”
将自己心中的难受尽数发泄,洛知栩的眼睛都肿了,可怜兮兮地样子赢得了来自全家的爱的拥抱,这才似活过来一般扬起笑脸。
安慰也安慰了,总得知道放火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哪曾想洛知栩全都忘记了。
“不记得了?”洛知泠轻啧一声,“你可知你那一把火,烧出来多少官员?”
梁京城的官员爱往那跑,这是满梁京城心照不宣之事,却因为那把火,把他们的里子面子都烧干净了。
洛知栩微微沉吟,那晚好似是瞧见许多光屁股的。
他轻咳一声:“可我真的不记得了,冬藏如何说的?”
“他说你是因为不喜太子常去如春苑。”
这理由光是听着就够荒唐的,洛知栩自知理亏,也不敢再为自己多辩解,左右......这个理由也确实能堵上悠悠之口。
反正不管理由如何,他烧了如春苑是事实,追着太子好几年也是事实,他不在乎梁京城百姓如何看他,他只想洛王府今生远离太子。
还有就是为了那个人。
“爹爹呢?”洛知栩环顾屋内,已经瞧不见他爹的身影了,当下便问的有点急,“他不会真进宫找舅舅赐婚了吧?”
洛知泠当即冷笑:“你莫不是还想着给太子做男妾呢?洛知栩你能不能有点骨气!”
洛知栩不稀得搭理他,也学着他的模样冷笑,扭头就对坐在另一张椅子喝茶的洛知铭告状:“大哥,二哥侮辱我。”
洛知铭立刻放下手中的茶杯,温声道:“知知刚醒,你莫要欺负他,他已然说过不嫁,合该相信他。”
洛知栩瞬间扬起眉,得意的不得了。
“我可告诉你,仔细你的皮,哪日爹娘都不在,我才要好生修理你一顿!”洛知泠咬牙,这个皮小子,早知道小时候就趁他不懂事好好揍他一顿!
对洛知栩来说,他们已然许久未见,别看他和洛知泠斗嘴,实际上黏他黏的厉害,幼时没少跟着他上街。
说到激动处,洛知栩都恨不得拿枕头丢他,可一想到这枕头是他最喜欢的玉枕,他就有些舍不得了,只好愤愤瞪他一眼,再对着大哥扮扮可怜。
三人正聊的痛快,冷不丁就听得外面门房来报,说太子殿下来了。
梁琮来了。
洛知栩表情微变,但为了彰显此刻的柔弱,他并未起身迎接,他深知以对方的性子,今日定是来兴师问罪了。
那样的人渣,别说坐上那个位置,根本连活着都不配!
“太子殿下到!”
两兄弟立刻起身迎接,洛知铭微笑道:“太子殿下怎的此时过来,可是知晓知知醒了,特意过来瞧瞧?”
“不用与我攀扯这些无用的。”梁琮说这话时语气满是嫌恶,看向床榻上的洛知栩更是厌恶至极,“将我与你的腰牌交出来!从今往后没有本宫的允许,你再不许进宫找本宫!”
那腰牌可是能随意出入他东宫的,眼下他一刻也不想见到洛知栩,如果不是因为他,如春苑也不会发生那种事!
一想到那场火耽误了他的事,他就恨不得揍死洛知栩!
洛知栩自然看出了他的怒火,淡淡瞧了他一眼,扭头从枕榻边的香囊中拿出一枚刻着“琮”字的令牌,伸手递过去,对方自是不愿与他有任何瓜葛,命身侧的太监取了牌子。
梁琮这才接过腰牌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你莫不是又在耍花样?本宫告诉你,不许再让姑母进宫告状!”
“拿完东西就走。”洛知栩眼皮微垂,语气轻飘,偏偏里面带着重重的嫌弃意味,他也是半点都不愿瞧见这人。
“你什么意思?你敢这般与本宫说话!洛知栩,我瞧你是被惯的无法无天了!”梁琮是中宫嫡出,向来自诩高贵,最是容不得别人与他半句不好,洛知栩的态度,分明就是实打实的在打他的脸。
洛知栩抬头和他对上眼,一字一句道:“拿完东西就赶紧走!”
“你!好啊!以后你休想再见到本宫!”
“是,太子殿下容貌欠妥,以后是不必再见了,省的被您吓出病,回头又要皇帝舅舅细声安抚,怕是殿下忧虑容貌之余,还要一尝训斥滋味了。”
洛知栩直勾勾地盯着他,眼底再无从前的期待和满腔热情,仅余那些说不清到不明的的冰冷和疏离。
许是他态度转变的太快,梁琮一时有些恍惚,好似之前那些拳拳情意都是假的。
莫名的他有些不痛快,但他原本想要的就是洛知栩不再缠着他,眼下对方这样反而称了他的心意,当即拿起令牌便离开了。
什么东西。
洛知栩嗤笑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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