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真改变心意了?”


    洛知泠这话问的狐疑,他是不太信洛知栩会改的,从他懂事起就一直追在太子屁股后头,那时只觉得他是喜欢跟着太子表哥玩,长大后才知道他是想跟人成亲。


    细数也有好几年了,心意这种事,哪里是说变就变的?


    可他潜意识,是希望洛知栩变的,且不说洛王府不欲站队任何皇子,光是梁琮处处给知栩脸色看他们早就看不下去了。


    不知道感恩的东西!如果不是洛知栩一直从中调和,梁琮早就不知被训斥几回了!


    洛知栩闭着眼睛十分确定的点头,言语间带了点前所未有的潇洒:“自然,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你有此心最好,虽说大梁男风盛行,可梁琮此人不值得托付,且洛王府的小嫡子,凭何要白白去给人做男妾?”洛知铭温声细语,说出的话却着实好听。


    洛王府显贵,王妃是当今圣上的亲妹妹,王爷亦是征战沙场多年得封王,世子洛知铭曾是大梁状元郎,如今在朝为官,二少爷洛知泠虽疯了些,在练兵场上却极有作为。


    唯一“不学无术”的便只有三少爷洛知栩,他模样昳丽,但因自出生便体弱多病,从小都是被捧在手心中长大,梁京城就无人不知这个小纨绔。


    这样的高门显贵之子要去给人做男妾?


    想都不要想!


    洛知栩明白他的意思,微垂眼睑,眼底闪过一丝狠戾,轻声道:“梁琮此人阴狠,利欲熏心,洛王府若是因我而力挺他,来日王府怕是要落个兔死狗烹的下场,我不会这样。”


    “……乖乖,你居然还会说这种话?可见追着他这些时日可没少做功课。”洛知铭又忍不住打趣他,但这番话说的他心里痛快,语气也比之前好了许多。


    “你烦不烦?”洛知栩白他一眼,转而看向洛知铭撒娇,漂亮的脸蛋堆着笑,“大哥我想出去逛逛。”


    在床榻上躺了三日,醒来就觉得有些不舒服,如果再不下地走走,怕是腿都要软了。


    洛知铭知道他向来闲不住,每日不是进宫追着太子,就是去街上招猫逗狗,搞得城中百姓看见他都恨不得绕道走。


    他笑道:“那你便去,冬藏挨了几板子还养着你,你让冬树陪你去,不许再胡作非为,否则我就让爹娘拘着你。”


    洛知栩知道他大哥说话份量重,如果他开口,自己肯定不能出王府半步,忙不迭点头:“我保证不会惹事,冬藏无事吧?”


    “他无事,再有下次便是你挨板子了。”洛知铭抬手戳戳他脑门儿,到底心疼他,便是连个红印子都没戳上。


    两位兄长自然不会盯着他换衣,出去后便将外面伺候的婢女唤进来了,洛知栩便立刻从床榻上坐起来,在自己的衣柜中那些红艳的衣衫中选了一件。


    由着婢女们伺候他洗漱穿衣,连头顶用来绾发的簪子都得挑个顶漂亮的。


    随后便在冬树的陪同下上街了。


    如今堪堪进秋,天气还没几丝凉快气儿,洛知栩走了没一会就觉得累了,本想着先去茶楼坐坐,可想必是伙计们都知道他火烧如春苑的光辉事迹,瞧见他都警惕的很,活像是怕他要放火似的防着。


    他也懒得和人争口舌,干脆去看看如春苑到底烧成什么样了。


    到时,洛知栩才明白那些店铺酒楼的掌柜们,为何对他避如蛇蝎。


    整个如春苑都被烧的只剩朽木架子了!


    怎么可能……


    他那日是洒了桐油,但他是在后院不起眼的柴火垛放的火,再加上刚燃起来没多久就被发现了,怎么可能会把厢房和前院也烧着?


    他又不是活的不耐烦,真奔着杀人放火去的!


    “少爷您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冬树木着脸搀扶着他,生怕他再次倒在这里,红艳的云霞锦怕是又要染上灰尘。


    洛知栩微尖的下巴颏绷的紧紧的,他动了动喉咙,轻声道:“没事,稍稍有些疲累,与我去茶楼坐坐。”


    “是。”


    街边的酒楼铺子不敢做洛知栩的生意,但那些有眼力见儿的却不敢不给他这个脸,茶艺轩是梁京城最大的茶馆,店小二们都是极有眼力见的,见着洛知栩就把他给迎进去了,还给他留了个靠窗的雅间。


    这小二聪慧伶俐,洛知栩也不是抠搜的人,当即示意冬树给他赏钱,叫了壶好茶和点心,便默不作声地倚靠着窗子不说话了。


    如春苑的火势绝对有问题,一定是有人在暗中添了一把火,否则不会这般严重,只是他一时片刻倒真不清楚是谁要这样做。


    更要紧的是,如果只是烧了柴火垛,赔点银子也就算了,眼下看来是不可能了,也不知道父亲今日进宫会不会挨训。


    洛知栩长叹一声,一手拄着下巴,另一只手捻起块茶点往嘴里送,百无聊赖地瞧着楼下来往的行人,思绪却随着底下的叫卖声飘远了。


    他自是不准备沿着前世的日子过,但前世的仇今生他也是要讨个说法的,前世他一心以为只要能簇拥梁琮荣登大典,对方一定会念在从龙之功而善待洛王府。


    是他天真了,一想到洛王府前世的遭遇,以及他曾经遭受的苦难,他就恨不得把梁琮千刀万剐!


    “唉,冬树,你说这大梁,除了我舅舅,还有谁比梁琮还厉害呢?”洛知栩颇有些惆怅地问着,总要先抱个大腿才行。


    “那自然是摄政王殿下了,饶是咱们陛下也得让其三分呢。”冬树虽不知他为何这般问,却还是一板一眼地回答了。


    毕竟整个梁京城,就没人不知道摄政王秦御,让人闻风丧胆的杀神王爷。


    洛知栩撑着下巴轻啧一声:“那你说,你家少爷我该怎么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和他说上话呢?”


    冬树:“……”


    我怀疑你在刁难我!


    洛知栩不用看都知道他是什么表情,估计又是瘫着脸,却生怕他惹出什么麻烦。


    他摆摆手:“少爷我也不指望你,这事儿我自己都想不出法子来,可难着呢!”


    前世洛王府落难,只有摄政王曾出面调和,甚至还去牢狱中看过他,还说了些那时他未曾听懂的话,现在明白了,关系却好似隔着鸿沟似的。


    可无论如何,他总得先试试,连冬树都知道,大梁除了他陛下舅舅,就是摄政王权势滔天了。


    冬树不说话,目光却顺着他的视线往下看,突然,他出声提醒:“少爷,摄政王!”


    “哪呢哪呢?”


    “马车至拐角处了,摄政王府要经过这条街,想来王爷是要回府了。”冬树略指指那边说。


    洛知栩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就见一辆华贵的马车朝这边驶来,确实是摄政王府的风格,随行的人不多,但若是仔细瞧,各个都是练家子。


    他是知道的,摄政王不仅智多近妖,还有一身的好武功,否则前世不会被派出边地打仗。


    洛知栩就盯着那辆马车,直到马车从自己眼皮子底下行驶过去,然后他站了起来,匆匆往外走:“冬树我还有事,你在这里多留片刻,不许跟来,不许回府通风报信!”


    “少爷您——”冬树话还未说完,自家少爷就已经跑没影了。


    他皱了皱眉,一直在窗边盯着,直到看到自家少爷随着摄政王府的马车走了,他这才松了口气,听洛知栩的安静坐在厢房里。


    洛知栩一直悄悄跟在摄政王府的马车后面,他还没有想好该用什么理由去见摄政王,毕竟他现在可是火烧如春苑的“罪魁祸首”,如果就这么贸然去,说不定还会直接被逮进宫里。


    马车内。


    随行的侍从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后面,低声道:“那位在后面跟着。”


    秦御面无表情,冰霜似的脸上没有丝毫波动,他淡声道:“跟着他也进不去摄政王府,快些回府。”


    “是。”侍从应了一声,又转头吩咐车夫快些赶路。


    无人察觉,秦御宽大衣袖下的掌心已经紧紧攥起,隐忍又克制的逼迫自己向前。


    洛知栩跟着到了摄政王府,亲眼瞧着秦御大步流星地进了府门,他则躲在不远处的石狮子后面藏着,思索着该怎么进去。


    事实上,只要他亮出身份定会被摄政王府奉为上宾,但他不想惊动梁京城那些乱七八糟的势力,何况摄政王身份本就高贵,再看到他出入王府,若是被有心人拿去做文章,恐怕洛王府也会受牵连。


    他盯着摄政王府思索片刻,最终转头离开了……


    院内亭廊阁下,秦御正听着门口的侍卫禀报。


    “……在石狮子后面蹲了会就走了。”


    “走了。”秦御低声重复着这两个字,修长的手指捻起一枚黑子落在棋盘上,此局便成了死局。


    无解。


    随行的侍从听风觉得不大可能,他拱了拱手:“属下去外面瞧瞧,实在不行,属下就把他带进来!”


    秦御没说话,由着听风往外走。


    突然——


    院墙处传来窸窣的动静,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吸引到那处,紧接着就瞧见两只纤细的手臂搭在院墙上,从泛白的骨节可以看出,应当是使了吃奶的劲儿。


    “围墙做这高作甚,累死小爷了!”洛知栩嘟嘟囔囔地翻身骑坐在墙头,视线落在庭院内,就冷不丁和那群人对上眼儿了。


    秦御挑眉:“好巧,上面风景好吗?”


    下一秒,洛知栩就掉下了墙头。


    所幸掉下去的瞬间他还不忘捂住自己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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