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下学时间,夫子将答卷通通收了起来,又留了些课业便快速离开了。
洛知栩盯着窗外的余晖发呆,只要回到自己的宫苑,就得和一群不爱说话的人作伴,想想还觉得挺无趣的。
让洛知栩觉得无趣并不是件好事。
“苏莺莺,你还没有说,到底有没有看到郑彦书给我扔纸团儿。”洛知栩撑着下巴,另一只手拨弄着面前的笔筒,颇有些闲散地看着问着。
他不信一个千金小姐敢和他对着干,最大的可能当然是被人指使,指使的人是谁,他心中多少有数,现在就想听听实话。
或者说,他现在就是想发疯。
梁琮对此有些不满:“洛知栩,这里是皇家书房,不是可以让你随便撒野的地方!休要咄咄逼人!”
“方才我被诬陷时,怎的不见你为我说话,太子表哥?”他故意将最后的称呼咬说的慢条斯理,只要有这层关系在,梁琮就无论如何都不好对他太过分。
“方才是臣女看岔了,在此对洛少爷道歉,还请洛少爷不要生气。”苏莺莺见状立刻扮做柔弱,一副垂泪欲泣的模样,活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洛知栩抿紧唇瓣,他不能要求天下女子都如他娘亲一般不卑不亢,铮铮傲骨,却也着实看不上这种小家子气的行径。
他只觉得无趣,随意摆摆手便欲起身离开,他算是咂摸出来了,在这书房念书,当真是惩罚。
众人见他要走,有无措不知事的,有幸灾乐祸看热闹的,有不屑一顾率先离开的,却无人能理解他只是想要句道歉罢了。
洛知栩走的快,冬树在后面疾步跟着,边劝慰:“少爷莫将这些放在心上,来日回击过去就是了,万不能因此气坏了身子!”
“冬树,你去找缪竹姑姑,告诉她我想养些鸟,且要活泼爱叫好养活的,有多要多少。”
“是。”
冬树立刻停下脚步,转身朝另一方向去了。
洛知栩倒不是真生气,相反他觉得有来有往才够热闹,但他有些在意武岳的话,他身上除了洛王府,还有什么是值得太子图谋的?
可对方若真有所图谋,那时他追在对方屁股后面跑,对方不也是无动于衷吗?
回到宫苑,有眼力见的宫女,立刻上前搀扶他更衣,直到冬树把上百只鸟带回来,他都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少爷,叽叽叽……这里有百灵、黄鹂、画眉等,都是些叫起来十分动听的鸟,都是苑囿坊的新家伙。”
“做的不错,叽叽叽叽……全都放在院子里养着,叽叽叽……有麻雀吗?”
“叽叽叽……麻雀灰扑无趣,小的没要,叽叽叽……”
耳畔都是热闹的叽叽声,洛知栩丝毫不觉得麻烦,他饶有兴致的喂着这些鸟,春日里天气最是晴朗,这些鸟叫的也欢快,叫声恨不得传遍整个皇宫。
洛知栩将一只鸟笼打开,里面的黄鹂瑟缩在角落,他慢吞吞将鸟儿抓在手心,然后不断用力……
冬树有些紧张地看了他一眼,而后快速反应过来,扯过旁边的布巾给他擦手,原本洁白的布巾沾了颜色,显得妖异又明艳。
摄政王府。
“你说他养了许多鸟?”
秦御听下属来报,还以为自己听岔了,那小纨绔可不像是会养鸟的,怎么还一养就是上百只?
暗卫跪地回禀:“是,品种虽多,但都不是名贵的。”
“本王知道了。”秦御应了一声,“你退下——等等,去寻几只漂亮有趣的鸟儿来,要精贵的品种。”
“是。”
暗卫应完便消失在了书房。
秦御照旧在书房内看书,可老半天过去,书页都不曾翻动,他深吸一口气,将书随手丢在了书案上。
这破书,竟是没有半分吸引人的内容,不看也罢。
在外侍候的听风下意识屏住呼吸,原以为会得到什么指示,没想到片刻后,屋内再次归于平静了。
可谁知,到晚膳时辰时,听风再进去喊人,才发现自家王爷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连他这个守在屋外的都不曾察觉。
宫内,鸟儿不过才送来一个时辰,来说道的人就如韭菜似的一茬一茬的来,势必要洛知栩将这些鸟儿全都扔了去,可他若是乖乖听话,那就不是他了。
来的人,不管是陪读还是宫妃,就没有哪个是讨到好处的,偏偏洛知栩此人又是惹不得的,有梁帝撑腰,谁能拿陛下的亲外甥如何?
连皇后娘娘的原话都是:他想养,便让他养着就是了!
“少爷,您该休息了。”冬树见他抱着话本子出神,便上前提醒,否则烛光下看书,怕是要伤到眼睛了。
“将蜡烛吹了,随我在外面坐会儿。”
这宫苑中没有其他人同住,那些鸟儿约莫是叫累了,这会也知道停下来歇着。
他只着里衣,在这春日的夜间竟还有一丝凉意,但他并没有在意,瘫坐在椅子上时不时就要抬头看看月亮。
他是真的被那段牢狱之灾给圈怕了,怕安静,怕孤独,那时候他甚至在想,如果第一个死的是他就好了,那样他就不用得知洛王府满门死讯,也不用看着那人一去不归……
廊下月色如水,一道伟岸身影逐步靠近,冬树察觉到什么,当即变了脸色准备动手,却在那人靠近时嗅到他身上的暗香,当即退了下去。
“不怪团圆要吃月饼,我瞧着这月亮圆圆的,也饿了。”洛知栩说着轻轻笑了起来。
褪去一身明艳红衣,小少爷的容貌,依旧能名动梁京城,只是多了些清丽,少了些妩媚。
他早已习惯了冬树的沉默寡言,因此即便对方不曾应声,他也能兴致勃勃地谈天说地,不是非要与人畅谈,他就是想说点什么,或者听别人说些什么。
“冬树,帮我打盆——”
话未说完,一件沾了熏香的披风落到他身上,他当然知道冬树不会做这样的事,下意识抬头,就瞧见身侧站着一道身影。
洛知栩在“感动”和“惊悚”中反复横跳,最终没忍住磨了磨牙,不无嘲讽道:“您这三更半夜准备唱傩戏?搁这吓唬我呢?”
“没良心。”秦御轻嗤一声,倒也没说其他的,左右他是知道洛知栩这张得理不饶人的嘴巴有多利的。
“您三更半夜不睡觉,偷偷进宫……我可告诉你,那些宫妃都是我舅舅的,你可别闹出什么艳事!”
洛知栩的盯他看了半晌,最终得出这么个结论出来,实际上只有他知道这些话里的成分究竟有哪些。
话音刚落,后脑勺就挨了一下。
洛小少爷抱着自己的脑袋,眼睛瞪的老大:“做什么还跟人动手!”
“再胡说八道,小心我撕烂你的嘴。”秦御要笑不笑地看了他一眼,分明是温和的语气,说出来的话却带着血腥气。
“那您这是玩哪一出呢?”洛知栩狐疑。
他可不相信英明神武地摄政王,夜半进宫就是为了给他披披风。
“你做什么,我便做什么。”秦御回了废话,像是故意要惹人恼似的,一句好话都不愿说。
洛知栩懒得猜他什么心思,总归对方没去别处,只来了他这里,不管是什么心思,他都能坦然面对。
说来可笑,他总觉得这人是知道他心中寂寞,所以才深夜造访,可这话若是问出来,活像是他上赶着讨人怜爱似的,那太掉价了,洛小少爷不能接受。
应该说,他不能接受从秦御口中听到任何否认的话。
“我喊冬树给你搬把椅子?”洛小少爷虽这般问,行动上却已经招呼冬树去做了。
秦御并未来得及制止,却还是拒绝了:“不坐了,我片刻就离开。”
洛知栩看着和他椅子并排的椅子愣了愣,旋即扯着嘴角笑了笑,语气有些凉:“随你坐不坐。”
小少爷惯会耍小性子,往往他说了怄气的话,总会有人上赶着哄他,可秦御不是那些人,嘴里不会说好听的话,更甚至,压根没有理会他这番言辞,倒叫他有些像唱独角戏的戏子。
他有些不满秦御的沉默,蹙眉赶人:“你在我这做什么木桩子?回你的摄政王府去!看着就烦人!”
“我瞧你,倒是挺欢喜的。”秦御突然柔和了语调,像是呢喃,又像是随口一说的无心之词。
可偏偏就是这饱含歧义的话,让小少爷在这寂静深夜红了脸。
他突然有些讨厌秦御,这种不好掌控、随时都可能被对方影响的感觉,实在是太讨厌了。
秦御微微低头看他,见他所有思绪被自己一言扰乱,不免得意,直到月上树梢,他才告辞离开。
那张搬好的椅子,他从头到尾都没有沾染,丝毫不像白日里抢椅子时那般痛快,活像是在躲着什么。
洛小少爷没多想,心中烦闷皆散,他要去睡觉了。
另一边,摄政王府。
听风见自家主子从正门回来,立刻上前询问:“主子,可是有要事发生?需不需要属下带人——”
“无事,本王只是随便走走。”秦御抬脚就往寝屋去。
听风跟在他身后,莫名斗胆问了一句:“主子可是去瞧三少爷了?”
“他想家了,真是矫情。”
屋内传来秦御的声音,语气里全然不满,但听风却撇了撇嘴,那你还上赶着去瞧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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