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居然和这位陌生的娘子认识?黄阿婆和小丫鬟都很震惊,尤其是黄阿婆,她在这里的温宅已经待了快要二十年,从未听过郎君与女子有过交集。
不过,郎君是□□年前才从京城返回松江府这边的老宅的。莫非,这小娘子是郎君从前在京城的旧识?
黄阿婆心中的猜测很快得到了证实。
“京城一别,你我已有九年未见了。可是,世兄你从前名温籍,如今怎么改了姓名?”孟清晚翻着脑海中的记忆,学着从前唤了温从知一句世兄,又问他怎么改了名字。
“世妹有所不知,我在松江府加冠时,老师赐下从知二字,至此他人便唤我温从知,温籍这个名字倒是许多年不曾有人叫过了。”温从知解释了一番,自然而然地换了世妹的称呼,仿佛那句晚娘没有出口。
“阿婆,世妹久病,你去厨房让人准备一些清淡的药膳过来。”他开口吩咐,又支走丫鬟小柳。
“今日天气好,拿出箱笼中的书摆开晒一晒。”
黄阿婆和丫鬟小柳很快退下,西厢房的屋门也被轻轻地掩上。
屋里开着一扇窗,温从知走到窗边,转过头,眼中的情绪终于不再像黄阿婆在时平静。
他看向孟清晚,目光似含着无法言明的千言万语。
孟清晚喝了水身体便多了力气,倚在床头上,慢慢地点了下头,“原来是师长赐字。”
她一副弱柳扶风的模样,说话的语气也绵软无力,可心里却万万不如表面淡定,几乎是波浪滔天。
因为她记起了书中一个对原身极其重要的情节!重要到原身多年来在男主皇帝那里积攒的好感全都消耗殆尽!
那个和原身有过一段的温籍,原来就是你,温从知!
温籍出现在书中后期。
那时,男主皇帝对女主越来越上心,对女主的宠爱可以说的上前所未有,引来了后宫妃嫔的嫉妒。似乎是罗淑妃,发现了温从知与女主之间的异样,设了局要男主撞破两人奸、情。
男主的确发现了不对的地方,勃然大怒。然后,女主倔强、无声、流泪,主打一个我有委屈但我不说。
于是男主就去拷问男二温从知了,接着从温从知的口中听到了温籍和原身遗憾错过的往事。
结果,女主收获了愧疚以及男主更多的宠爱信任,与此同时,原身的旧事在男主心中深深扎下了一根刺。男主不由开始怀疑原身是否临死都惦记着一个名为温籍的男子,连带着他对原身儿子小太子的态度也冷淡了许多。
这也为之后太子造反、男主废储埋下了伏笔。
温籍与温从知俱是姓温,孟清晚当初看到这里的时候还以为二人存在血缘关系,完全没想过他们是同一个人。
怪不得啊,孟清晚想通了一件事。书中温从知是从江南考上去的状元,而女主孟如心从小在京城长大,二者之间几乎不存在交集,为何身在前朝的温从知多次明里暗里有意无意地帮助女主。
温从知与温籍即便关系匪浅,但这种隔了很远的联系,压根没到冒险关照女主的程度。
可温从知就是温籍本人,他记挂着和原身之间的情谊,在原身逝后,对原身的亲侄女孟如心伸出援手……如此不就合理了?
可是帮助女主归帮助,温从知你不要把原身的好形象也给搭进去了啊……孟清晚心中哀嚎不止,生生为原身的倒霉鞠了一把同情泪。
忍不住,她瞄人的眼神带了几分哀怨。
“世妹应该身处……京城,可还记得自己为何会在松江府的船上?那日,我是在江上带回了你。”温从知避开她可怜兮兮的眼神,心头触动,又是叹了一口气。
前几日他访友归家,若不是多看了一眼,认出那江上孤船中昏迷不醒的女子,恐怕……
温从知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已然压下心中翻腾不休的种种情绪,恢复了平静无波的外像。
“我…也不知。”孟清晚也很迷惑,她是皇后,此时应该在皇宫,居然莫名其妙出现在一只船上?还是在千里之外的江南?
不对,也不对!她怎么记得书中写着元嘉七年的四月,原身就因病薨逝了?
孟清晚低头看了看自己完好无缺的手,这都元嘉八年了她还活着,又是什么情况?原身元嘉七年病后的记忆也是一片空白。
借尸还魂?亦或是原身根本就没死而是陷入了宫廷斗争中?
“世兄,我死了没?呸!我是说宫里可有传出皇后的死讯?”孟清晚急忙开口询问,满头的雾水需要人解答。
温从知看出她的急切,先是沉默了片刻,而后再答:“去年四月,有传闻说皇后薨逝。但一直到今日,皇家未办丧事。故而有人也说,皇后娘娘可能未逝。”
“那,承恩公府可曾送女进宫?”一个可能突兀地出现在孟清晚的脑海里,充满暗示。
温从知动了动嘴唇,“去年十月,孟家七娘子进宫照顾太子。传闻,陛下有意封其为妃。”
果然!孟清晚冷了脸,一瞬间恶心不已。脑中的记忆告诉她,孟如心和男主在原身病中的时候就因一块墨玉佩有了接触,甚至更可能,他们早就暗通款曲。
然而,原身和孟如心是亲姑侄,只要原身还在,无论是承恩公府孟家还是注重名声的朝臣,都不会同意孟如心成为男主的妃嫔。
更何况,原身还在病中。
但如果原身薨逝,一切就不同了。承恩公府巴不得送孟如心进宫,一如书中发展的那样。
或许原身突然出现在江南,其中就有男主的手笔。
这个猜测来的汹涌又莫名其妙,甚至有许多不合常理的地方。但孟清晚的耳边像是有一个声音在喋喋不休地告诉她就是这样,男主为了替女主腾位置,要让她这个皇后消失。
她完全不能细想,否则头就痛的厉害,额头也冒出细细密密的冷汗。
“世妹莫急,一切的事情得等你养好了身体再说。”很快,温从知发现了她的不适,好看的眉眼中生出几分忧虑,“我让人去请大夫过来。”
“多谢世兄。”孟清晚疼的伏在床榻上,面色苍白。
***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宫城。
长乐宫中,伺候的宫人脸色更白,额头、脑门、后背的冷汗更多更密。
方亦喜拢了拢身上厚实的衣袍,深深吸了一口气才敢踏进殿中,他一路往内殿走,哪怕已经走过了上百遍,可眼角余光在瞥见那些密密麻麻的黄符时,腿肚子还是不由自主地打起了哆嗦。
凡是在长乐宫伺候过的宫人都知道,那日皇后娘娘薨逝,收敛的仪容都已经由邓女官整理完毕。可陛下他却连降数道圣旨,不准将皇后娘娘下葬,不准为皇后娘娘哭丧,不准任何人提起皇后娘娘薨逝。
甚至皇后娘娘的遗体依旧安置在长乐宫内殿的床榻上。为了防止遗体腐坏,床榻周围即便在寒冬之时也放满了冰盆。
方亦喜害怕的黄符就是清虚观的道长们用来聚集皇后娘娘魂魄的,陛下整整用了九千九百九十九张的黄符。
长乐宫也因此成为了禁地,所有宫人们不敢踏足的地方。
但方亦喜是御前总管太监,他即便害怕也得硬着头皮每日前来长乐宫。因为如今的陛下除了面见大臣处理朝政,其余时间全待在这里。
一个布满了黄符与冰盆的地方,寒冷阴森。
踏进内殿,方亦喜从来不敢多看也不敢抬头,他恭恭敬敬地将一封书信呈上去,“陛下,监察司的察事有事禀报。”
监察司,一个去年暗中成立的部门,里面的人俱是帝王的耳目,最高级别称察事。
也因为监察司的异军突起,和以前相比,方亦喜在面对眼前的帝王时心中多了几分畏惧。
手上的书信被拿去,方亦喜在感受到冰冷的同时,听到了咻咻咻的声音。
他猜到了方才陛下在做什么,宫里有一种来自民间的木头玩具,只要启动机关就会飞行与跳动,陛下让尚造局做了许多,就摆放在长乐宫中。
“承恩公府一切如常,看来没有在那里。那,会在哪里呢?”
耳边传来一声近乎呢喃的低语,方亦喜打破了之前的惯例,惊讶地抬起了头,因为他听到的声音罕见的温和。
自皇后娘娘薨逝,陛下就变得喜怒不定,浑身上下也像透着寒气戾气。几乎每一个人都小心翼翼地应对,不敢出现任何差错。
方亦喜已经许久许久没见过神色温和的陛下了,哪怕小太子在场的时候。
“陛下,可是在找什么东西?”他斗胆询问。
魏诀收起书信,目光清清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像是再看一个冰冷的没有生命的物件儿。
方亦喜一时胆颤,不敢再多话。
“告诉监察司的人,继续盯着承恩公府府,若有任何异动立刻传讯给朕。”魏诀的眼神落在已经空无一物的床榻之上,心道已经第五日了。
距离皇后的遗体消失已经五天。
她回来了吗?魏诀掀了掀殷红的薄唇,映着他冷白的肤色,笑起来也像是一个毫无人气的冰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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