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从知请来的大夫医术不错,他拿着金针往孟清晚的身上头上扎了几下,孟清晚的疼痛便缓解许多。
至此,她也在温家开始了养病的生涯。
温从知这位世兄对她显然十分照顾,衣食住行方方面面都安排的妥帖,既不会让孟清晚觉得被冷落,也不会过多的让人打扰她。
在西厢房躺了数日,身上的疼痛消失之后,孟清晚也终于有精神问起温从知如今的情况来。
原身和温从知既然能用世兄世妹相称,孟家和温家从前的关系也就差不到哪里去。
事实也正是如此。在原身的记忆中,温从知的祖父和原身已经去世的祖父是至交好友。
可惜两人同朝为官,结局却大不相同。原身的祖父善于审时度势,在发现朝局不对时,立刻急流勇退,结果不仅保全了全家还入了先皇的眼,将原身赐给男主做了正妃。
而温祖父是一个固执己见的人,他坚持的一方在政治斗争中惨败,连带着他也惹怒先皇被罢官,温家在京城失去了立足之地只好举家回到老家松江府城。
从此,原身就失去了温家以及温从知的消息。
不然,她也不会不知道温从知就是温籍。
“郎君是九年前从京城回来的,那时老太爷,老爷和夫人都还在。”陪在孟清晚身边的人依旧是那位严肃的黄阿婆和丫鬟小柳,黄阿婆说起这些年发生的事情很是感慨。
“老太爷身体不好,在松江府只待了半年就去世了。郎君开始为祖父守孝,可孝期未结束,老爷也染了病很快不治身亡。夫人伤心过度,陪了郎君两年,也撑不住去了。郎君便一直在守孝,整整六年深居简出,剩下这两年也子然一身未有婚配。”
说到没有婚配,黄阿婆很刻意地加重了声音。
孟清晚没有在意这一点,她听到温从知祖父和父母接连去世,温家就只剩下他一个人,十分同情。
“世兄这些年真是过的不易啊。”
温从知走到西厢房门口,刚要抬脚就听到了孟清晚感叹他过的艰难的话。
他脚步微顿,然后在门上轻轻敲了一下。
屋中交谈的声音很快停下了,小柳走过去打开了房门,“郎君,您又来看望孟娘子啊。咦,苏记的点心?”
“小柳,为娘子煎药的时辰到了,你随我去。”黄阿婆拽走了嘴馋的小丫鬟。
温从知将手中的点心匣子放在桌上,打开,香甜的气息开始在空气中弥漫。
孟清晚也不跟他客气,坐下来就拿了一块蜜枣糕吃了起来,“世兄过来,应该是打听到京城那边的消息了?”
原身终究是皇后的身份,她和温从知心知肚明。
温从知点点头,“我这几日去拜访一些近期从京城返回松江府的友人,他们很肯定地告诉我宫里没有发丧。”
“孟七娘子的确入了宫,但只是做了一名女官。”
“女官?真的只是一名女官?”孟清晚咽下点心,有些不敢相信,书中这个时候孟如心应该被封为如嫔了。
怎么可能会是一名女官?女官听起来名头不错,但在宫里也是伺候人的,只不过伺候的是身份尊贵的帝后太后等人。
“其余的打听不出来,不过后日我就要进京为春闱作准备,世妹可以随我一起。京中,承恩公府毕竟还在。”温从知沉吟片刻,开口提议。
年前六月开了一场恩科,温从知成功考中了举人,再过一个多月春闱就要开始。松江府距离京城千里之遥,他差不多要启程进京了。
这几日,温家的仆役收拾好了行装,进京的船也租好了。
于情于理,孟清晚没有理由拒绝。
可事情没有弄清楚之前她不想回去承恩公府,也对皇宫生出厌恶与排斥。又一块蜜枣糕放进嘴里,她慢慢吞吞地咀嚼,垂着眉眼也不说话。
看起来有些丧里丧气的。
温从知的目光微有波动,他想起来年少时一闪而过的美好,又是叹气,“若是不愿,我这里可以留你。”
孟清晚抬起了头,很意外的神色。这一瞬间,她从男子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熟悉的包容,甚至于那叹出一口气也很像,像她的同门师兄。
她的导师手下一共就带了她和师兄两个博士,师兄比她大两届,对她一直很好。
“世兄,谢谢你收留我,暂时的话,我不想回去皇宫也不想去承恩公府。”发自内心,孟清晚道出了自己的谢意。
同时,她对眼前清雅的男子也多了几分亲近。
房间的角落点着静心的香篆,温从知嗅着清苦的香气,淡淡朝她笑了一下,“何以用上收留二字?你我之前,于公于私,我责无旁贷。”
……
“阿婆,你说这位孟娘子和我们家郎君会不会成为夫妻啊?别人不都是说救命之情当以身相许嘛!”厨房的一角,丫鬟小柳一边扇着药炉子下面的火,一边大胆地同黄阿婆说话。
小丫鬟本以为自己会得到一顿训斥,可没想到黄阿婆听了她的话陷入了沉思当中。
反过来问她,“你觉得这位孟娘子如何?可当得起郎君的夫人。”
小柳猛地点头,唯恐自己的意思表达不清,“当然当得起了!阿婆,孟娘子人很好,从不打骂我,也不让我、干活。而且,孟娘子识字,她还让我把小桃她们都找来,给我们讲故事听,让我们认字!”
“最重要的是,郎君对她十分看重。”黄阿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她在意的地方和小柳不一样,黄阿婆希望郎君的夫人和郎君情意相通。
总之,孟清晚算是目前黄阿婆觉得最合适的一个人选了。
“反正,孟娘子比堂老爷硬要塞的人不知好了多少倍。”小柳小声嘀咕,言语间很讨厌堂老爷一家。
偏偏讨厌什么来什么,她才说完这句话没多久,外头就有人过来厨房寻黄阿婆了。
“阿婆,堂老爷一家领着那个表姑娘又上门了,您快过去吧。”
黄阿婆眉头一皱,吩咐小柳仔细看着药炉,冷着脸往前院去。
郎君马上就要进京参加春闱,没有必要和堂老爷一家纠缠不清,还是快些打发了才是。
温家前院,待客用的小厅。黄阿婆走到的时候,里面已经坐下了五口人,温从知族中的一位族叔和他的夫人、长子长媳,以及一个神色羞怯的小娘子。
看到黄阿婆,温族叔没有动,他的长子径直站了起来,劈头盖脸就问:“从知贤弟呢?怎么不过来拜见我父亲?”
黄阿婆还没开口,温族叔的夫人也坐不住了,急着拉过来那个小娘子,“从知今年已经二十有七,却还未有婚配。身为长辈,我们怎能袖手旁观?惠娘是个好女娘,贤惠知礼,正与从知相配!”
温从知马上就要进京,今日他们软磨硬泡也得把婚事定下来。
闻言,黄阿婆冷笑不止,好一个长辈,一个在背后传播郎君克亲的长辈,一个在老爷夫人过世时堂而皇之上门抢夺财产的长辈!
若不是郎君因科考要保持名声,岂会让这家泼皮无赖上门。
“夫人说的这叫什么话,郎君的婚事早有过世的老太爷订下,如今郎君考中举人,婚事自然也就不远了。”黄阿婆皮笑肉不笑地打量了一眼名叫惠娘的小娘子,心道无论是颜色还是气度,比孟娘子都差的甚远。
“不可能!老太爷都去世多久了?怎么会有桩婚事?”温族叔一家人齐齐变了脸色,以为黄阿婆在诓他们。
“如何不可能?老太爷定下的人家何等尊贵,莫非还要请出来让你们见见不成?”
“当然要见见!”温族叔的长子与夫人还是不信,闹着要见人,温族叔看着黄阿婆脸上笃定的神色有些迟疑不定。
“慢着,我们先回去。”温族叔不傻,反正族长也想要和温从知接亲,他们不妨回去等等再看。
万一真的有他们惹不起的人家呢?
温族叔一家人急急忙忙离开,黄阿婆吐出一口恶气,接着她脸上挂上了歉意,来到了西厢房。
她谈及方才发生的事情,态度诚恳地向孟清晚道歉,“老婆子我坏了孟娘子的名声,还请娘子责罚。”
温从知还未离去,听说这事眸光狠狠一沉,族叔一家回去定然会将此事宣扬给全族人知晓。
“阿婆,西村缺了一个管事的婆子,明日你去!”温从知罕见地动了怒,哪怕黄阿婆误打误撞说出的话确实是真的。
但那是曾经,如今他面前的晚娘是皇后!
“世兄不必发这么大火,其实我觉得阿婆这样做也没什么不对。毕竟,你离开松江府去了京城,之后的事情都和他们关系不大。”孟清晚虽说对黄阿婆的自作主张有些不喜欢,但还不至于亲眼看着温从知将她赶走,这几日也多亏了她照顾自己。
“再说,我在外也总需要一个身份的。若只说世兄世妹,旁人也不会相信。”
她赶紧冲着温从知眨眨眼睛,让他消消火气。
“阿婆,你记住,没有下次。”温从知沉默了片刻,算是默认了这个说辞。
黄阿婆见状,感激地朝孟清晚行了一礼,“多谢娘子。”
***
正如温从知所料,才过了一天不到,温氏全族人都已经知晓温祖父生前为温从知定下了一桩婚事,甚至温从知的未婚妻就在温家!
当日温家的下人在松江府城采买女子的首饰,布料,似乎也验证了这一点。
温氏的族长在温从知上门拜别的时候提起此事询问,温从知也承认了,“的确是祖父在世时定下的。”
“这样啊,好啊,你有婚配,我们也能放心了。”温氏族长想起温老太爷生前也曾是一位宰相,不敢再往下问。
原本要安排给温从知的婚事,也当是从来没有存在过。
第二日,温家大大小小的箱笼就装到了船上,温从知在友人的送别下来到了码头。
孟清晚从容地出现在他们的面前,顿时引来一片艳羡声。
“如此佳人,从知贤弟可要好好珍惜。”
“看来过不了多久,你我要喝上一壶喜酒了。”
“好事,当浮一大白!”
……
温从知等上了船,神色才变得自然,他让人仔细守着孟清晚的房间,自己一个人走到了船头。
他临船远眺,江水悠悠,前路漫漫。
而他的旁边正有一艘大船驶过,相反的方向,这艘船是从京城来的,要停靠在松江码头。
码头上,温从知的友人们还没有离开,大船上的人就下船了。
他们是监察司的人,奉命为陛下寻找画像上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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