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4章
“娘, 奶,我回来了……”
穿越过来三年,钱有福这还是第一次离开他娘这么久, 跟着他爷回到自家院子前,钱有福几乎是乳燕投林般撒开他爷牵着他的小手, 飞进了自家小院。
“阿福回来了?今天去周夫子那怎么样?有没有被人欺负?这今天才穿的新衣服怎么就成这样了?是不是跟人打架了?”
李氏、周氏婆媳俩算着时辰做好了饭, 就等着钱有福回来了,听到钱有福的声音,立时从厨房迎了出来。
见钱有福身上早上出门才上身的崭新衣服变得皱皱巴巴的, 担忧的问道。
钱有福享受着他娘和他奶的关心,眼睛睁的大大的, 兴奋的摇头,“没有, 娘,奶, 没人欺负我,他们对我都挺好的, 周一鸣、刘大厨还带我玩丢沙包呢, 我这衣服是跟周一鸣,刘大厨他们玩的时候,被沙包砸中弄的。”
村里小孩子玩闹没个顾忌, 扯个衣服,摔个跤,甚至玩的时候起了争执, 打上一架都是常有的事。
李氏见钱有福瞧着挺高兴的, 估摸着钱有福在周夫子那呆的应该挺开心的,就没再说什么。
周氏则上下打量钱有福, 查看钱有福身上的衣服有没有被扯坏,这可是她为了钱有福上学,特意攒的布料做的,要是钱有福第一天上学就扯坏了,她得心疼死。
还好,衣服好好的,就是有点皱,沾了点灰。回头洗完了,用手撑一撑就行。
周氏松了口气,看向嘴角带笑的小儿子,笑着用手指轻戳了戳钱有福额头。“去念书就这么开心?平时不也跟那些孩子一起玩?也没见你这么高兴。”
“嘿嘿”还是有点不一样的。
具体哪里不一样,钱有福自己其实也说不清,反正就是觉得高兴,高兴完还不忘问他娘,“娘,你今天在家高兴吗?忙吗?小妹妹好不好带?”
“还好吧?”周氏摇头,“娘只给你三婶做些吃食,带,是你奶帮着你三婶带的。地里庄稼要收还得几天,金银花这两天要摘的也不多,你爷跟你爹你三叔就能忙得过来。”她也不用下地,所以她今天也不怎么忙,一个上午时间,她还得空绣了半张帕子呢。
“诶?爹今天没去镇上吗?”他怎么记着他爹之前说今天要去镇上那几家酒楼、茶楼、绣庄问问金银花茶包的事儿呢?
钱有福跟着他娘,回房取下小挎包,又洗了小手,乖乖坐到饭桌跟前。
“去了,已经回来了。”回答钱有福的是钱长林本人。
“那爹跟他们谈的怎么样?他们能要多少金银花茶包?”钱有福眼巴巴看向他爹。再过些日子,地里薄荷也要能第一茬采收了,要是对方要的多,薄荷还能跟金银花一起。
钱长林从周氏手里接了热腾腾的盘子放到桌上,看着东西都端的差不多了,这才点头又摇了摇头。
“有两家要了,但是都要的不多,茶楼那边只要了半斤试试,绣庄那边稍微多一点,但也只要了三斤。”
这点量,之前庙会的时候,他们自家卖的都比这多。“这路子走不通,还得想想其他路子。”
钱有福小脑袋轻摇,也不见得,毕竟是新东西,总得有个适应过程。人家也得试试市场反应,如果市场反应好,后续也许会大批量回购。不过从他们自家这边来说的话,确实不能被动等待。“要是这边有其他地方商人过来就好了。镇上的码头什么时候才能重建呀?”
希望码头重建启用的第N天。
也不知道是不是钱有福这几天每天嘀咕(祈祷)起了作用。没过几天,钱有福从周夫子那完成半天的学习回来,就从过来送消息的钱昌荣口中得知了,码头已经确定要重修启用的消息。
钱有福疑惑:“可是,不是县令大人是否留任还没定下来吗?怎么这事就定下来了?”他还记得之前钱昌荣他们猜这事估摸着还得再等等来着。
钱昌荣摇头,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事儿,他也说不清,不过“县令大人前儿亲自邀了县里几个大姓的当家人喝茶。”
茶喝完,几家就都在码头那边买了块地,“现在镇上已经有人得了消息,跟风在那边买地了。”就是他自己都跟风托人帮着买了半亩。“估摸着等这次农忙结束,县衙那边征劳役的告示就会贴出来。”
事实也跟钱昌荣猜的差不多,钱家这边庄稼收进粮仓,接茬的大豆、水稻才种下地,里正就召集各家各户当家人说了衙门要征劳役重修镇上码头的事儿。
“一家出一个人,时间是十天……”
“那今年河道还疏通吗?”
淮安府算是南方,一到夏季雨水多,前两年四月左右的时候,衙门那边都会赶在汛期来临前征一批劳役对县内的各条河道做一些疏通,以防到了夏季汛期的时候,出现河水泛滥,淹没农田屋舍的情况。
今年四月那会儿,他们都等着衙门下通知,结果衙门没动静,现在又说要重建码头,那今年这河道是不是就不疏通了?
里正捋捋胡子点头,“之前各地战乱,河道多年没人管,县令大人才连着两年让人疏通、清理,今年县令大人各处走访看了看,觉得河道已经疏通的差不多了,河堤也没太多需要加固的地方,今年就没征劳役大动。”
众人点头,又有人问,“那这次劳役什么时候开始?”
“县令大人仁慈,知道大家伙刚忙完下种,都累的够呛,给了大家伙几天休息时间,这次劳役三日后开始,中午还管一顿饭……”
“中午竟然还管饭?”
钱存贵回来说到这点,李氏、周氏等人都很是惊讶,这可是之前从来没有过的事。之前他们服劳役,都是自己带饭,要不就家里人送饭或是自带粮食,找附近的村民帮着做。
钱存贵重重点头,“咱们这位县令大人,确实是一位难得的好官”,说完又转头看向两个儿子,“这事,你们怎么想的?谁去?还是直接花钱买?花钱买的话,我也问了,半两银子。”
半两银子听着不多,算下来确实挺贵的,平均一天五十个大钱呢。他们这些人去镇上干活,一天可赚不到这么多。
“爹,我去吧。”钱长林揉揉身边钱有福小脑袋,笑着道,完了见旁边钱长鑫看着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好笑的拍了拍弟弟,“之前二十多天劳役,你不也去了?这次就十天,很快就回来了。三弟妹刚生了孩子,你留在家也能帮着多照顾些。”
钱存贵颔首,他原先想的也是要么直接交钱,要么让老二去。
既然钱长林主动开了口,钱存贵也就没再说什么。
事情定下,钱有福晚上睡觉的时候,爬到钱长林怀里问钱长林,“爹,你去服劳役的时候,我能去看你吗?”他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服劳役,想去看看。
正好他爹要修码头的地方他知道,就在镇子东边,离他们山南村比去镇上还稍微近一点。
钱长林拍了拍钱有福小屁股,给钱有福调整了个更是舒服的位置,笑着摇头,“最好不去,那边到时候怕是乱的很。”
往年疏通河道,修理河堤的时候,还有过人掉下河被河水冲远淹死的情况。这次修的码头那边虽然水流、地势都比较平缓,应该不至于有人淹死。可人一多,就容易乱。钱有福才多大?去那地方,不安全。
“好吧。”那他到时候去村口等他爹。
钱有福想的好,可是他爹去服劳役第一天,他就失约了。他爹回来的实在太晚,等他爹到家,他早就受不住周公召唤,跟周公下棋去了。
为此,钱有福第二天一天都没什么精神,在私塾这边,早上念书也是有气没力的。
“阿福?你咋了?”
周一鸣的好奇的看向钱有福。之前钱有福在私塾里精神头可好了,这还是他第一次见钱有福这样。“你是不是病了?”周一鸣学着他娘的样子,伸出小手去摸钱有福额头。“好像也不热啊?”
“我本来就没病”,钱有福挥手打落周一鸣的手,“我就是……”
“就是怎么了?”
正好这会儿周夫子去了隔壁,他们这边没人管,刘大厨闻言也跟着凑过来。
“就是昨晚我本来想等我爹的,可是还没等到我爹,我就睡着了。”钱有福皱着小鼻子懊恼,他明明心里想着等他爹的。
“可是等不到不是正常的吗?”刘大厨他爹也去服劳役了,昨晚跟钱长林一起结伴回来的,“我也没等到我爹啊。我娘说我爹他们回来都要亥时了,那会儿我们早就睡熟了。”
这个时候又没有电,时人讲究的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他们平时没事的时候戌时就睡下了。
其他人附和点头。
“你要是实在想等你爹,我给你出个主意。”周一鸣眼睛咕噜噜转转,朝钱有福坏笑道。
钱有福好奇,“什么好主意?”
“你听过脑袋悬梁,锥扎屁股吗?”
“什么?什么脑袋悬梁,锥扎屁股?”
周一鸣说的太通俗,钱有福一下子还真没反应过来。
“就周夫子之前说过的一个故事,说是有个人读书,担心自己困的睡着了,就把脑袋悬在梁上,用锥子扎屁股,哈哈……”
“周一鸣……”周夫子阴恻恻的声音突然在耳边炸雷般响起,钱有福下意识转头看去,就见周夫子黑着一张脸,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教室门口。
第025章
“夫, 夫,夫,夫子, 嗝……”周夫子出现的太过突然,声音又大, 周一鸣被突然这么一吓, 话都说不利索了,到后面甚至还打起了嗝。
周夫子脸更黑了两分,厉声喝道, “还不回自己位置上坐好?”
“哦哦”,周一鸣、刘大厨回过神来, 赶紧一溜烟跑回自己位置上端端正正坐好。
周夫子这才进来,指着之前钱有福第一次来时坐的长条桌朝身后温声道, “家远、家磊新来,就坐这里吧。”
家远?家磊?他两个小表哥?钱有福闻声悄悄伸着脖子往周夫子身后看了看。果然看到他大姨周桂香带着刘家远、刘家磊两个跟在周夫子身后。
看到钱有福朝他们看过来, 周桂香朝钱有福温柔笑了笑,刘家磊还朝他做了个鬼脸。
“好, 接下来, 家远、家磊两个就麻烦二叔(族叔)了。”
周夫子摆手,估摸着隔壁他还有课,把刘家远、刘家磊两个安排好, 又严厉目光扫过钱有福几个,交代他们好好念书,不要调皮, 就急急送走周桂香回隔壁继续给另一个班的孩子讲课去了。
“娘诶,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又要被打手板呢。”
周夫子一走,刚刚还装的挺像那么回事的周一鸣几个, 瞬时肩膀就塌了下来。
几个孩子凑到刘家远、刘家磊跟前嘀嘀咕咕。
钱有福觉得有些好笑:“你们就不怕夫子待会儿再过来?”
“肯定不会。今天我们该讲的都讲完了”,按着平时夫子的习惯,“刚刚要不是家远、家磊来念书,夫子肯定不会过来。”刘大厨说的言之凿凿。
周一鸣却是被刚刚周夫子那一出吓怕了,担心夫子待会再来一次,想跟钱有福他们商量,以后他们说话都挑个人出来,叫他一直盯着门口,看到夫子过来就大声咳嗽提醒他们。
“能行吗?两边这么近,夫子要过来,抬抬腿就到了,根本来不及提醒吧?”刘大厨觉得这个办法不好。
钱有福也觉得来不及,随口道,“我看,与其在这考虑,让我们几个谁来提醒,还不如,看看能不能让隔壁班的人,提醒一下来的更实际点。”
毕竟周夫子这现在就两个班,周夫子平时也就在两个班轮流转,不在他们班,就在隔壁班。
“阿福说的有道理”周一鸣眼睛一亮,“等下了学我就去找我哥他们。”
这私塾是周夫子的,山南村周、刘、钱三姓,在私塾里的念书的,也是周姓的孩子最多。别看他们这个班姓周的就周一鸣一个,隔壁班里那可是绝大多数都是姓周的。
“找你哥他们干什么?让他们给你们通风报信?”
周夫子夹带着几分怒火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包括钱有福在内,一天被抓包两次的几个小孩都已经麻了。
知道自己今天这顿手板怕是躲不掉了,周一鸣甚至破罐子破摔的直接就当着周夫子的面小声嘀咕道,“夫子,您今天怎么神出鬼没的?”
“不神出鬼没,能知道你们这么‘聪明’大胆?”周夫子语带讥讽的瞪了周一鸣一眼,然后目光在班里几个孩子身上一一扫过,到钱有福时,周夫子重重哼了一声。
这孩子来了几天,他也瞧出来了,确实聪明,天资甚至比他哥还要好一些。只是这定性,却是比他哥差远了,学习浮躁就不说了,听听他刚刚都说的什么?
小小年纪,不好好把心思用在学习上,却想着跟同窗怎么对付他这个夫子,真真是顽劣。若不是这孩子年纪还小,还能掰直,非得把他撵出去不可。周夫子气恼的心道。
当然今天这事也不能就这么算了,作为两次跳的最欢的周一鸣,毫不意外的喜提三个重重手板,其他孩子两个。钱有福因为他的那个‘聪明’的主意,周夫子本来有心也打三个手板,看在他确实年纪小的份上,跟刘大厨他们一样打了两个。
“啪……下次还敢不敢了?”
重重的戒尺打在手上,钱有福人还没反应过来,生理泪水就先一步从眼眶里飞了出来。等迟一步的疼痛经由中枢神经传到大脑,钱有福一个没忍住,‘哇’一声哭了出来。
彼时,百步外的钱家,周氏正坐在院子里的枣树下一边跟李氏闲聊一边给钱长林缝上衣。
钱长林昨天去码头那边干活,也不知道衣服是招到哪里了,扯了好长一条缝。
听到钱有福第一声哭时,周氏、李氏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等到第二声传来,婆媳俩对视一眼,衣服一扔,直接就往小私塾冲了过去。
“姐,你怎么也来了?”到私塾门口,看到周桂香,周氏诧异的道。
“我今天刚把家远、家磊送过来。听到这边好些孩子哭,有点不放心就过来看看。刚刚是不是阿福哭了?我好像听到他声了?”
“是”周氏忧心不已。“也不知道阿福犯了什么错。”
私塾没开门,李氏、周氏想进去看看都不能。
好在,很快就到了下学的时候。孩子们三三两两从里面出来。
钱有福是眼睫毛上挂着泪珠,小手心通红的被刘家远抱出来的。
“阿福这是怎么了?”周氏、李氏看到人出来,急急迎上来。
刘家远给周氏、李氏解释,“阿福说错了话,被夫子打了两个手板,估计是打疼了,阿福就哭了。”
“这样啊,好了,好了,阿福乖,不疼了啊,阿娘吹吹好不好?吹吹就不疼了。”
周氏闻言心疼的上前从刘家远怀里接过钱有福,又拿起钱有福通红的小手放到嘴边轻吹。
细细的风拂过钱有福手掌,也不知道是不是‘没人关心不觉得,有人关心反而觉得委屈’的心理作祟,钱有福眼眶中原本已经止住的泪,转瞬便又涌了出来。
没办法,周氏、李氏只能跟周桂香打声招呼,一路抱着、哄着钱有福往家去。
“你这小人精,就是娇气。”
回到家,已经从刘家远那大概得知了事情经过的李氏,也不哄钱有福了,笑着伸手轻戳钱有福额头。“念书哪有不挨夫子手板的?你大伯、你爹、你三叔念书那会儿,不知道被夫子打了多少次?有一次你爹淘气,夫子戒尺都打断了。你哥刚开始到周夫子那儿,不也被打过手板,就你这孩子哭的欢?好了好了,快别哭了,等下叫小妹妹看到,该笑话你了。”
“奶,骗人,小妹妹在屋里睡觉,才看不到呢。”
还有他哥什么时候挨过夫子手板了?他怎么不知道?
“你不知道的多了去了。还能事事都叫你一个小娃娃知道?”
那确实是不能,但是他哥挨手板?真的假的哦?钱有福震惊。
在他印象里,他哥一直是乖巧、懂事,连说脏话都不会的那种好孩子来着。没想到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他哥竟然还有这么一面?!这完全颠覆了钱有福之前对他哥的认知。
翌日正好是钱有德十日一休的日子。
钱有德从镇上回来,钱有福再看向他哥的目光里都带着几分好奇。
“阿福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这么看着我?咋,几天没见不认识哥哥了?”
那自然不能,就是突然意识到他哥跟他之前以为的不一样,有点好奇而已。“哥,你之前在私塾里打过架吗?哭过吗?”
那肯定的,农村长大的孩子,谁还没打过架?钱有德点头,“阿福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
“也没怎么”钱有福哼哼,“就是昨天,我被夫子打手板哭了,奶说哥你也被打过手板,但没我哭的凶,所以我问问。”
“阿福昨天哭的很凶?”钱有德回来就听他奶说了这事,但不知道具体细节,只知道他弟昨天在私塾里调皮被周夫子给打了两个手板。
钱有德原以为被夫子打两个手板不是什么大事,毕竟之前他在周夫子那念书的时候,班里所有孩子都被打过,现在去了镇上袁夫子那,也差不多。这个时代,夫子对于班里不听话,不认真学习,调皮的孩子最常见的惩罚方式就是打手板。
可现下来看,好像昨天的打手板对他弟影响还挺大的?钱有德忙把钱有福昨天被打手板那只小手拿起来细看。
过了一天时间,钱有福之前有些红肿的掌心,现在已经差不多恢复如常了,只最外围一圈还留着一点点红印子。钱有德用拇指指腹细细摩挲着那点红印子,柔声问,“还疼?”
“早就已经不疼了。”钱有福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哥温柔的眉眼摇头。
“不疼了就好,若是疼,一定要跟哥哥说。以后在周夫子那,要是有其他人欺负你,也都要告诉哥哥,知道吗?你还小,打不过他们,哥哥去替你找回来。”
钱有福连连点头,“那哥在镇上的事也要告诉我。”这样才公平。
“好。”钱有德迟疑了一下,点头。
“那哥哥你现在可以说了。”钱有福从他哥怀里退出来,拖了个凳子过来,爬上去乖乖巧巧坐好,等着他哥开始。
“说什么?”钱有德一开始有点懵圈,反应过来,无奈的揉了揉钱有福小脑袋,笑着道,“行,哥哥也说。不过这几天哥哥在镇上私塾里,确实没什么事儿。”他在私塾里每天就两点一线,除了偶尔跟张霖讨论问题的时候,能争论上两句,其他时间日子过的平静的很。
“私塾里话,倒是有两件还算大的事情。一件是,之前我们夫子去府城参加院试的几个学生,有一个过了,成秀才了,我们县今年就中了这一个秀才;另一件——哥哥之前跟你说过的那个林板儿,还记得吗?他退学了。”
第026章
“林板儿?是不是哥哥你之前说的讨好镇上孩子那个?”钱有福搜索了一下他的记忆, 这个名字隐约有那么点印象。
钱有德点头,“就是他。”
“他怎么退学了?是他之前讨好的那些人欺负他了?”
钱有德摇头,如果是那些人欺负他, 那么夫子发现这事后,被退学的就是欺负他的那几个孩子, 而不是他了。
“那是为何?”钱有福不解。
“他不知从哪儿知道了那些人背后对他的评论, 然后可能是一时受了刺激吧?去医馆买了巴豆下到了那几个人饭食里。”所幸,那几个人那天觉得饭菜不合口味,没有用太多, 这才没酿出大祸。但是夫子那,他肯定是待不了, 昨儿已经收拾东西离开了。
“哥,你是不是, 对他还挺同情的?”
这一点,其实不用问, 从他哥的语气里就能听出来。
钱有德点头,“可能是我们俩都是从村里去镇上念书的吧?有时候看他这样, 不免会想到自己。”有些唏嘘。“其实他学问在我们这一批一起进私塾的学生里, 不算差。”如果不是一念之差走错了,将来也许也能跟今年考中秀才的师兄一样成为一个秀才也说不定。
钱有福点头,从这一点上来说, 这个林板儿确实有点可惜,“哥哥你不要跟他学,就算是遇到不好的事情, 我们也不能冲动, 要冷静下来,好好想办法解决。”钱有福小大人似的教导钱有德。
“哥知道, 也会时刻告诫自己的。”钱有德轻笑,揉着钱有福小脑袋道,“阿福不要只说哥哥,自己也要做到哦。”
钱有福连连点头。
眨眼,又是几日过去。
自打上次钱有福随口一言之后,周夫子似乎终于意识到了钱有福的天资跟其他孩子实在有些差距,不应该用同样的方法对待。
在经历了开始几天的试探,发现不管他教钱有福几句,钱有福第二天都能很好的记诵之后。周夫子现在每天教钱有福的文章内容量已经从原来的两句,直接飚涨到了现在的每天十二句。
按着他现在的教学进度,再有个两三天,钱有福的《千字文》就要学完了。
“阿福,等你《千字文》学完了,是不是就要转班到隔壁去了?”
这个班里,刘家远兄弟俩来的最晚,学习进度也是最慢的。兄弟俩来之前还被他们娘千叮咛万嘱咐,过来之后,一定要好好照顾弟弟,弟弟还小巴拉巴拉。
结果来了之后才发现,钱有福这个小表弟的学习速度直接碾压他们,压根不需要他们照顾。现在更是要分开到两个班级了。
钱有福坐在他自己的专属小桌椅上摇头,这个他也不太清楚,“夫子还没说。”只能说可能,如果这个班夫子只准备教一本《千字文》的话,可能是这样。
“阿福,你真厉害。”入学才一个月,不,半个月,就把其他人学了几个月的《千字文》给学完了,字全部会认,背的还比他们都顺溜。“你说你到底是咋学的?”
还能咋学就这样学的呗,钱有福咧嘴笑,“夫子说的,多记多背”。
“那我也
记也背了啊,咋就死活记不住?”周一鸣不服。
“也许是背记的方法不对?”学习方法也很重要,“要多次重复。”这样容易形成长久记忆。
“多次?你一天记几次?”
钱有福掰着小手算了算,“至少十几次吧。早上起来过来私塾前背两遍,夫子教完在课上背两倍,回去给我娘我奶我爷我姐还有小妹妹她们背两倍,每次睡觉前,我还会把当天夫子教的东西,在脑袋里过一遍。要不你们也跟我一样试试?”
“这个就算了。”刘大厨摆手,第一个摇头拒绝。“你这个法子我们做不到。”
钱有福又转头看向周一鸣他们。
周一鸣跟着摇头。
“他们也做不到。他们下了学回去可不像你啥事不用干,他们回去还要干活的。”他们爹娘也没那个时间,没那个耐心听他们背书。
“夫子?”
看到周夫子从外面进来,钱有福几人连忙站起行礼。
周夫子点头,抬手示意几人坐下,又朝钱有福招手,“阿福跟我来。”
“是”钱有福从小凳子上跳下来,哒哒哒迈着小短腿努力跟上周夫子的脚步。
“夫子您找我有事吗?”
周夫子点头,捋了捋细长的胡子道,“你的《千字文》已经快讲完了,接下来要讲《百家姓》,隔壁班现在最慢的一个孩子,《百家姓》也已经讲完讲到《幼学琼林》了。
你的进度跟他们都不一样。我暂时不准备把你转到隔壁班去。等你能跟上隔壁大多数人进度了,再转,你觉得如何?”
“好啊”钱有福没意见,反正不管在哪个班,周夫子用的都是复式教学,对他来说其实没啥区别,在现在这个班,人他还更熟悉一些。
周夫子点头,说完正事,想到刚刚听到的钱有福提到的,重复多次这个方法,又多嘴多说了两句,“这方法是你哥教你的吧?你哥之前用的就是这个方法,夫子也亲自试过,确实是个好方法。
你好好用,你的资质比你哥更好,若是能不走偏,说不得咱们山南村将来还能出个举人老爷呢。到了那一天,附近十里八乡都得高看咱们山南村一眼。”
钱有福小脑袋轻点。
心里却并未怎么将周夫子的话放在心上。自家人知自家事,周夫子看他聪慧,觉得他大有可为,可实际上他也不过就是个比别人运气好,站在巨人肩膀上,多看了几眼世界的普通人罢了。
哪怕上辈子他是个实实在在的大学生,举人这个目标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还是太高了。他对自己要求不高,只要能中个秀才,就已经很满足了。
钱家这边也差不多。
因此在周夫子找上钱存贵,话里话外让钱家好好培养钱有福,钱有福可能会是他们山南村出的第一个举人时,钱存贵一颗心都是哆嗦的。
晚上跟老妻一起躺在床上更是翻来覆去睡不着。
“你这干啥呢?烙饼呢?还是躺钉床上了呀,没个消停。”
人年纪大了,觉就浅,钱存贵这一会儿翻过来,一会儿翻过去的,闹得李氏也睡不着。加上今天天本来就有点热,李氏实在受不了,干脆爬起来,把油灯点上,把白天做到一半的荷包拿了出来。
“夜里灯暗伤眼,就别做了吧?我们一起说会儿话。”
钱存贵跟着爬起来,靠在床头,幽幽道。
“说啥?你今晚到底咋了?是谁跟你说了啥还是担心地里的薄荷,家里晒干的金银花?”
要是担心地里的薄荷还有收上来的金银花,“这个倒也不急,码头不是已经开始建了吗?等码头建好了,这边水路通了,肯定会有商人往这边过来的。到时候实在不行,我们就是去码头附近搭个茶棚卖茶也成。”
“我知道,不是为了这事。”
“不是为了这事,那还是为了什么事儿?”现在家里最让人着急上火的不就是这事吗?
“是阿福念书的事。周夫子今天跟我说,说是好好培养阿福,阿福可能,可能会成为我们山南村第一个举人老爷。”举人啊,那可是举人,他们老钱家往上数个四五代也没出过这样的大人物。“这要是真的成……”
“你等等,等等。”李氏知道钱存贵这是之前的病又犯了,一巴掌拍在钱存贵胳膊上打断了他的臆想,“没影的事,你怎么一天到晚劲想这些?奥,那举人老爷是说考就能考上的啊?周夫子说,周夫子说,周夫子自己都不过是个童生,他知道考举人要什么样吗?他。一天天就知道胡说八道。
阿福才几岁?你们老钱家往上数几代都没人能做成的事,你要他去做,你是想压死他不成?你个老不死的。”
“没,没……”他怎么会想压死他最疼的小孙子,他就是听周夫子那话,一下子太高兴了而已。
“好了,好了,我知道错了,这事我绝对绝对烂在心里,不在面上露出分毫,可以了吧?老婆子快别打了,这深更半夜的,回头把孩子们都闹起来。明天老二还要去码头干活呢。”
“你还知道三更半夜?!”
李氏气恼的下床吹了油灯,爬回床上时,故意踢了钱存贵一脚,把钱存贵踢的一声闷哼。
这老婆子,多少年了,还是得理不饶人。
钱存贵心下腹诽,嘴上却不敢露分毫,就连第二天起来,家里人看到他走路好像有点不利索问起他腿怎么回事,他也只敢说是下床的时候不小心磕了一下。
“爹,要不要我今天回来的时候走镇上跟孙大夫说一声,请他到家来看看?”今天是服劳役的第十天,码头上的活基本上已经差不多了,昨天监工的大人已经说了,今天只需要干大半天,酉时左右就能回来。钱长林腿脚快,去一趟镇上再回,也来得及。
“不用不用,阿福他娘不是已经看过了吗?不是多大事,就小腿不小心磕了一下,腿也没折也没怎么样的,明天就好了。”钱存贵拒绝,“你今天能早点回来,就早点回来歇着。劳累了这么多天,也累坏了。”
钱长林点头,“是挺累的,不过值,爹,你还不知道吧?昨天码头还没竣工,就已经有商船过来了。”
“昨天就有?这么快?”钱存贵还以为还得过些日子才会有路过的船只过来这边呢。
“昨天就有”,钱长林兴奋的道,“今天还会更多,还有北边的药商过来,我们家的薄荷、金银花这些很快就不用愁了。”
第027章
“这几天码头附近不少人家都在招工, 抓紧时间建房子。昨天起,那边就已经开始有不少人在摆摊了。”哪个时代都不缺乏心思活络的人,“估计过不了多久, 那地方就能成一条街。”
可惜他们没能抓住机会,当初要是能在那边买上半亩、一亩的地, 等那一片繁荣起来, 得值大钱。
知子莫若父,钱长林的想法,钱存贵几乎一眼就能看穿, 他心里也十分清楚,钱长林想的没错, 只是钱长林忽略了一点,“没有那个实力, 就算你一开始得消息费了老鼻子劲花钱买到了,等那片地当真值钱了, 我们也护不住。说不定还会因此惹火上身。”
没有相应的实力,在这个世道, 有些事是不能做的。“行了, 赶紧去吧,时间也不早了,最后一天, 别迟了叫人说道。”
打发了钱长林,钱存贵也没在家里多待,随手从杂物房里拿了把镰刀, 拿了个篓子提着, 跟李氏招呼一声,就出了门往地里去了。走在路上还一边走, 一边思量着码头竣工,有了船来之后,自家能做什么得些利。
钱有福比他爹、他爷出门要晚一点。
周夫子那边要求辰时(早上起点)到,夏天天亮的早,钱有福卯时初(五点多)起床后,还有好些时间可以做点自己的事,比如把他目前学过的书都从头到尾背一遍,再围着他家的院
子哒哒哒跑上几圈,用他爷给他做的靶子练练射弹弓之类的。
做完这些,简单洗漱一下,吃个饭,再去厢房看看每天憨吃酣睡的小妹妹,跟他娘他奶闲扯几句家长里短,去周夫子那差不多刚刚好。
今天也一样,只是今天他还走到周夫子那,就被往回走的周一鸣给拦住了,“阿福,不用去了,今天夫子不上课。”
“不上课?为啥?”怎么突然就不上课了?夫子也没说啊,钱有福疑惑,以往如果不上课,周夫子都会提前说的。
周一鸣:“阿喆(周夫子在镇上念书的儿子)出疹子了。夫子在家里照顾阿喆呢。这几天都不上课了。”
“出疹子了?”钱有福一愣,“不严重吧?”
“应该不严重,不过疹子传染,听说镇上已经许多人家孩子出疹子了。阿喆也是被镇上孩子传染上的。”
“啊?那我哥会不会也被染上啊?”
他哥也在镇上呢。钱有福想到这里慌忙转头就往家跑。进院门时跟正要出门的钱长鑫撞了个正着。钱有福被防备,个头又小,被钱长鑫撞的‘蹬蹬蹬’往后倒退好几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钱长鑫反应过来赶紧上前把人抱起来,给钱有福揉小屁屁,“阿福不是去上学了吗?怎么又回来了?是不是忘什么东西了?”
“没忘,今天不上课,夫子家的阿喆出疹子了。周一鸣说镇上好多孩子都出疹子了。三叔,我们去镇上把哥哥接回来吧?”
钱有福因为着急,语速极快,跟个机/关/枪似的,钱长鑫反应了两息,才反应过来钱有福说的啥,赶紧抱着钱有福进门把这事跟他娘说了。
李氏当机立断,让钱长鑫赶紧去接人,“这出疹子可不是小事,一个照顾不好,可是要出人命的,老三你赶紧去架牛车。”
现在豆子、水稻刚刚种下去,当初他们家跟大爷爷家、二叔爷家一起合买的牛,因为这几天大爷爷、二叔爷家都不用,就一直养在钱有福他们家,钱长鑫架起牛车来也方便。很快牛车就架好出发了。
李氏想想不放心,又跟周氏跑出去摘了些艾草、臭蒲草回来,用艾草、臭蒲草烧了满满两大锅水,给钱有福、巧儿还有还没满月的小婴儿都洗了个澡,两人外加还在房里坐月子的吴氏这才松了一口气。
“好了,这几天没事,你们都少出去。”原先李氏还想着这几天码头那边估计有点生意,想去那边摆个摊子啥的,现在出了这事,为了家里孩子还是算了。“巧儿跟阿福两个,你们也都看好了,别叫他们跑出去。接下来几天,我每天出去弄点艾草、臭蒲草回来,你们每天给他们洗洗。”
周氏点头,“知道了,娘。等阿德被接回来,我也会约束着阿德不会让他出去的。”
李氏点头,心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看着墙,眼神有些涣散。
钱有福注意到李氏的情况,伸手轻轻拉了拉他娘袖子。
周氏摇摇头。
“娘,刚刚奶怎么了?”
他奶离开后,钱有福凑到周氏耳边悄声问。
周氏揉揉钱有福脑袋,轻声道,“我隐约听你爹提过一嘴,你有个姑姑好像就是出疹子没的。估计你奶这是想起你姑姑了。你奶,这辈子也不容易……”生了五个孩子,两个小小年纪就夭折了,“你大伯一家如今又不知道在哪里?也不知道还在不在?将来你要是有一天能走出去,替你爷奶注意一下。”
钱有福点头,“那我大伯叫啥呀?”
“你大伯叫钱长河,比你爹大了四五岁好像,你大伯娘姓王,你还有个堂哥,小名叫石头,比你哥还要大上三岁。”其他的,周氏就也不知道了。
人海茫茫,当初逃难都是哪儿有活路,就往哪儿跑,跑散了也没法找,周氏其实也没抱希望,也就随口跟钱有福那么一说。
钱有福想到刚刚他奶的样子,却默默是把这事牢牢记在了心里。
“娘,我们回来了。”
“三叔?娘,三叔回来了。哥……”听到钱长鑫声音,钱有福身体比脑子反应快,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下达指令,身体就已经冲了出去。
周氏慢一步跟上。
“哥……”钱有福跑到门口,扑上去就要去抱他哥。
钱有德从牛车上跳下来,摆着手一个劲往后退,“阿福别过来,等我先洗洗。”
“怎么了?镇上疹子真这么严重?”
钱长鑫点头,“我去接阿德的时候,阿德他们私塾里已经有好几个染上了。我今天不去接,估计袁夫子也会让人送消息来,让去接。”
钱有德补充,“另外两个私塾里也都有人染上。”这一波确实挺严重的,“听夫子说,县令大人都知道这事了,正想办法呢。娘、奶,你们也离我远点,等我先洗个澡换身衣服再跟你们一起说话。”
“对对对,先洗洗,锅里热水一直备着呢。我跟你娘特意去寻了艾草、臭蒲草回来烧的。你弟他们都洗过了。”
钱有德点头,想到之前夫子请大夫去给他们把脉,夫子说的话,钱有德道“等下奶再给我们弄点大蒜吃吧。”
“大蒜?怎么突然想起吃那个?也不是端午?”他们之前老家,端午有吃大蒜的习俗。
“大夫说,吃大蒜能防疫病。”他们家他奶、他娘她们都是小时候出过疹子的,所以倒不怕,就是他们几个小的,得预防一点。
“竟还有这种说法的吗?”李氏询问的看向家里唯一一个懂些医术的周氏。
周氏摇头,这个她也不知道,“或许吧?既然人家大夫说了,那应该错不了,我去找蒜。”
钱有福在边上趁机提醒,“娘,生的就行。”如果他没记错的话,生大蒜里有什么蒜素比熟大蒜防病效果好。
就是这个味道嘛……钱有福跟洗完澡的钱有德相对而坐,兄弟俩看着面前的生大蒜都有些生无可恋。
“娘,要不,你给我们拍个蒜泥,再清炒个青菜呗,我们用蒜拌着吃。”干吃蒜什么的,大人或许还能承受,他们小孩子脾胃弱还真受不了。
“成,等着,娘这就给你们做。”
周氏今天特别好说话,只要钱有福兄弟俩愿意吃,叫她怎么折腾都成。不多时,一盘洒了蒜泥鲜嫩欲滴的蒜蓉青菜就端了过来。
钱有福上辈子吃过这个味道,尝了一口,觉得除了大蒜味稍微重了点,其他还行就埋头吃了起来。
钱有德却是第一次尝试这种吃法,给自己做了好一番心里建设,甚至最后都用上了‘我弟都能吃下去,我肯定也能’这才皱着眉头,把沾了蒜泥的菜叶子放进嘴里。
“怎么样?阿德能吃的惯这味道吗?要不要娘再少放点蒜?阿福呢?”
钱有福:“我觉得味道还好。”他能吃得下去,不过他还小,因此并不敢多吃,吃了自己估摸着差不多的量就停下了。
相对而言,钱有德就吃的有点痛苦,不过他已经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了,读了几年书,良药苦口利于病的道理他还是懂得。因此哪怕知道生大蒜味道不好,钱有德还是皱着眉头硬逼着自己吃了几筷子,也没跟周氏提要改味道的话。
周氏见了,自然也就没改。接下来几天一直都是这个配方,这个味道。家里人渐渐的也都习惯了每天餐桌上有这么一道菜。
甚至钱存贵、钱长林、钱长鑫父子三个吃了几次之后,还爱上了这个味道。
一家人也没觉得如何,直到周桂香听刘大说了镇上的情况,急急找过来。“镇上几家私塾的孩子,说是好些都出了疹子,现在县令大人等闲已经不允许家里有出疹子的人出门了,镇上其他孩子也都约束了起来,瞧着这事像是还挺严重的,阿德跟阿福没事吧?”
第028章
“没事, 阿德阿福都挺好的,这两天外面出疹子的多,我们
也没敢让他们兄弟俩出去。姐, 现在镇上真这么严重啊?”
都到县令大人开始不让人出门的地步了?
“严重”周桂香看看外面,拉着周氏进了屋, 才悄声道, “你也知道你姐夫这几天一直在码头那边给一户人家建房子。那户人家据说是县里数一数二的大户,家里消息特别灵通那种。他们家管事偷偷跟你姐夫说的。说是,县里已经有人死了。”
周氏惊愕, “死人了?”
周桂香重重点头,还死了不止一个, 要不她怎么会得知消息这么担心呢?
“这次这出疹子,明显比以前我们那会儿出疹子要麻烦, 你小心些。平时阿德、阿福的衣服吃的,见的人都多注意一下。千万不能马虎。”
“我知道了, 姐。”周氏连连点头。
见周氏被吓的脸都有些白了。周桂香忙又道,“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 你姐夫听那位管事说, 现在克制病情的方法已经找到了。只要我们小心些做好防范,估摸着应该是不会出什么大事的。”
周氏点头。心里祈祷着这事赶紧过去。
谁曾想,只第二天傍晚就收到了周夫子家阿喆要不好的消息。
“哥, 要不好是什么意思?”不是他想的那样吧?
钱有福手里还拿着他哥写字的毛笔,正随意的在他哥之前练字的废纸上涂鸦。听到这个消息,愣了下, 小手上毛笔一个没拿稳, 直接掉到了地上。
钱有德也有些不敢置信,不过他很快回过神来, 弯腰替钱有福把毛笔捡起来放到旁边的竹制笔山上,然后把钱有福抱过来放到自己腿上,搂着钱有福轻声道,“应该就是阿福你想的那样,阿喆他……”钱有德声音哽咽,几次张口,想继续说下去,却因为太过难受吐不出一个字。
钱有福这才想起来,比起他,他哥估计更难受,毕竟他只是因为知道阿喆是周夫子的儿子,是他们山南村的人,离他很近而难受。
他哥跟阿喆却是两年同窗,两人一起长大。
“哥,你要想哭,就哭出来,不要憋着,对身体不好。”
钱有德用袖子抹了把脸,红着眼圈哽咽点头,“嗯,我知道,我就哭一会儿,阿福不要笑话哥哥。”
“不笑话,阿福不笑话哥哥。”他心疼还来不及呢,怎么会笑话他哥?钱有福心疼的用自己的小胳膊紧紧抱住钱有德,试图给他哥些安慰。
屋外,周氏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听屋里的动静,朝钱长林挥挥手,两人去了外面说话。
“怎么样?阿德没事吧?”
李氏、钱存贵见两口子出来,忙迎上前。
“正抱着阿福哭呢。先让他缓缓吧。爹、娘,你们去周家那边看了吗?人到底怎么样啊?还能不能救?”
钱存贵摇头,“毕竟这病可能会传染,周家那边没让大家伙进去。不过听周家自家人的话,恐怕难。阿德阿福那,这几天你们两口子多注意一下。事情已经这样了,人总要学会接受。”
说完钱存贵也不知道是不是跟之前李氏一样,也想到了自己夭折的一儿一女,身形有些伛偻的转身去了后院。
钱长林、周氏对视一眼连连点头,“爹,您放心,我们一定会注意的。”
“哥,你好点了吗?”屋内,钱有福抱了他哥一会儿,感觉抱的小胳膊有点酸了,他哥好像也没再哭了,钱有福昂起小脑袋看了眼他哥。
钱有德放开钱有福,用手背擦了擦眼睛点头,“已经好多了。”
“那我给哥哥背诗听好不好?”他哥这几天在家的时候刚教他的《千家诗》,正好背来转移一下他哥的注意力。
钱有德点头,“好”。
钱有福便摇头晃脑的开始背,从第一卷 五绝第一首孟浩然的《春眠》开始,奶声奶气的一直背到这一卷的最后一首太上隐者的《答人》。
流利的很,中间无一处磕绊错漏。
“阿福真厉害。”不等钱有福问他哥,他背的怎么样,钱有德便主动开口夸了起来,“比哥哥背的都好。”
“真的吗?”钱有福双眼发亮。
钱有德颔首,“真的。”
“那哥哥给我写下来好不好?不仅这一卷,还有下一卷,下下卷,下下下卷。我都要。”钱有福掰着手指,眨巴着乌溜溜的大眼睛跟他哥撒娇。
钱有德自然是来者不拒,不多时,注意力便集中到写字上去了。
钱有福心下松了一口气,偷偷从房间里溜出来,正准备去找他娘他奶再细细打听些情况,就听一声凄厉哭喊,“我苦命的儿啊……”
周喆没了,这个比他哥只大了两岁的小少年,都还没能长大,就被麻疹夺去了生命。
周喆得的是麻疹,这是钱有福后续听他娘他奶说的。
之前他们家一直以为周喆出疹子,出的是风疹。周氏之前还嘀咕过,出疹子怎么会弄得镇上那么多人染上。
人没了,衙门的人过来,钱家人这才知道,周喆这次得的不是不怎么容易传染的风疹而是极易传染的麻疹。
“听说镇上因为这个,已经封了大半地方了,好些人染上。我们这边所幸平时村里人都不怎么去镇上,阿喆那孩子……接回来后,也没怎么接触其他人。要不然,可就麻烦了。”
这个时候,可不像钱有福上辈子,已经有了麻疹疫苗,接种后发病率大大降低,这年头只要有一个病了,在众人没有意识隔离飞沫传播的情况下,很容易一片片传染。
“大姐,那姐夫那……要不你跟姐夫说一声,暂时别干了。”钱总没有命重要。虽说现在码头那边还没人染上,可谁知道呢?万一有人染上怎么办?
“已经回来了。”周桂香点头,“这几天家里人我都拘着呢。家远、家红、家磊他们几个我也都没敢让他们出去。艾草、臭蒲水也每天烧。”
说到艾草、臭蒲草,周桂香又想到件事,“自打知道阿喆染上的是麻疹,这几天我出去薅艾草、臭蒲草遇到的人越来越多了,再过个几天估计艾草、臭蒲草都要被人薅光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人都怕死,知道用艾草、臭蒲草洗澡能减少得病的可能,谁都会想要去薅回来试试,反正也不费什么银钱,就费点事而已。
钱有福窝在旁边他哥怀里赞同点头,点完了,又提醒他大姨,“大姨要是外面找不到艾草、臭蒲草了,可以来我们家拿金银花,用金银花水洗澡也有这效果。”
“金银花水也有这效果?”
钱有德附和点头,他们家刚开始卖金银花茶水,还有洗澡水,呸,烧洗澡水的茶包时,他爷他奶担心出问题,特意请孙大夫看过。
他娘、他奶之前所以一开始不给他们用,一个是受老观念影响一下子没想到;再一个也是想着艾草、臭蒲草这些外面一薅一大把,家里的金银花省下来,以后没准能卖点钱。
“那敢情好。”周桂香也不跟妹妹、外甥客气,当即便道,“那等外面艾草、臭蒲草找不到了,就来你们家再拿点金银花。”
钱有福连连点头。
只是另钱家人没想到的是,周桂香他们没等到,先等来的却是另一个周家人——周夫子的媳妇。
跟着一起来的,还有另一个消息,可能是这几天一直贴身照顾周喆,周夫子也染上了麻疹。
“听桂香说,用金银花烧水洗澡能止痒……我,我想买点金银花。”
刚刚经历了丧子之痛,周夫子媳妇林氏眼底青黑,人瘦的跟个纸片一样,看着一阵风就能吹走。
李氏心下怜惜,加上家里两个小孙子都在周夫子那上学,有这份香火情在,李氏给林氏装了一包金银花,并没有收她银钱。
“多谢婶子。”林氏抱着一包金银花,走远一些后,回头感激的朝李氏行礼。
李氏摇头,目送对方离开这才重新关上门。“哎,这都什么世道啊,好不容易大家伙能过上两年好日子,又出这事。”
“奶,你说周夫子会不会有事?”
有了周喆的事情在前,钱有福真的一点都不想再看到村里死人了,尤其这个人还是教过自己一顿时间的夫子。
李氏沉默摇头,她也不清楚,这年头
疫病这种事情根本没法说,再强壮的人,也能给放倒。更何况周夫子一个读书人?
“只盼着,周夫子能撑住吧。”
钱有福点头,像是在安慰自己,又像是在说服他奶,小嘴叭叭,“肯定能的,周夫子是大人,大人免疫力肯定比孩子好。”
李氏听不懂什么‘免疫力’,不过钱有福大概什么意思她还是能理解的,恢复些笑容道,“那是肯定的。好了,不说这些了,去叫你哥吧,让他别写了,一会儿能吃饭了。你爹、你三叔他们应该快回来了,你们昨儿不是还说板蓝根叶子凉拌好吃吗?奶今天再给你凉拌一盘。”
第029章
“凉拌大青叶?孙大夫?原来这能治诸多疾病的大青叶, 竟还能当菜吃?”
镇上这段时间因为麻疹流行,几家医馆药材一下子告急。正好孙大夫之前过来给钱长林看过腿,两边关系处的还不错, 知道钱家种的有他们需要的金银花、大青叶,就在赵县令跟前提了一嘴。
赵县令一听, 便带着孙大夫亲自过来走了一趟, 没想到这还没进门,就意外听到这么件稀奇事。
孙大夫:“大青叶用药一般煎汁服用为主,民间确实有百姓会炒来吃, 据说味道还不错。不过大青叶毕竟是药,少食无事, 吃的多了可能会对身体不好,所以并不建议常食。”
赵县令笑着点头, 示意跟着的下人上前敲门。
“你们是什么人?”本就差不多到了吃饭的时辰,钱长林、钱长鑫从药田里回来, 正好慢孙大夫等人几步。看到有人敲自家门,忙快走几步追上来, 认出几人中的孙大夫, 钱长林诧异的道,“孙大夫?您怎么来了?”
孙大夫看了旁边赵县令一眼,笑着道, “来求药。”
“求药?这位是药商?”钱长林迟疑的看了眼赵县令,这位看着可不像啊,瞧着倒像是哪个官宦人家的老爷。
孙大夫再次看向赵县令, 见到赵县令的动作, 孙大夫慢半拍点了点头,“不错, 你之前不是跟我说你们家金银花还有些没有卖出去吗?这位赵,药商,正好急需一些金银花、大青叶,我就带他过来看看。”
“哦哦,这样啊,那有,金银花、大青叶都有。您家里坐吧?爹,娘……”钱长林把人客气的引进门。
得知是孙大夫介绍过来买金银花、大青叶的,钱存贵、李氏都很热情。
正好赶上吃饭点,钱家这边自然留了几人一起用膳。
然后赵县令就看到了那盘让他颇为好奇的凉拌大青叶。
“没想到这大青叶这么凉拌滋味竟然还不错。”
“大青叶?”钱有福举起筷子的小手一顿,“什么凉拌大青叶?这不是凉拌板蓝根叶子吗?”
大青叶,他知道啊,现代喜欢看古代穿越小说的人大都应该耳濡目染听说过一些,大青叶虽然是中草药却有广谱抗菌、抗病毒的效果。
可是这明明是板蓝根叶子不是吗?难道大青叶就是板蓝根叶子?板蓝根叶子就是大青叶?钱有福震惊,求证的看向赵县令旁边的孙大夫。
孙大夫捋着胡子轻笑,“板蓝根叶子就是大青叶,小阿福难道不知?”
“啊?”他还真不知道,钱有福惊讶的小嘴微张,巨大的震惊席卷而来,一时之间连吞咽的动作都忘了。
“阿福?”钱有德轻拍了拍钱有福,“怎么了?继续吃饭呀。”
“哦哦。”钱有福回神,大眼睛复杂的看向桌上那盘凉拌板蓝根叶子,呸,大青叶。也不知道该感慨‘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还是自己有眼无珠,这么个大宝贝就在眼前,自己竟然愣是没有认出来。
还好今天孙大夫带着这位赵姓药商上门。
这么想着,钱有福对待赵县令便热情了很多。不仅席间给赵县令推荐哪道菜更可口,吃完饭后,还主动替他爹他爷给对方送上茶水。
弄得钱有德很是狐疑,“阿福,你怎么对那位赵药商,这么热情?”
“有吗?”
“有”钱有德重重点头。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想到钱有福可能是希望那位赵姓药商能买下他们家的金银花、大青叶,才对那位药商那么热情。钱有德心疼的跟钱有福道,“阿福,其实你不用这样。如果对方真的需要,他自然会买。如果他觉得不合适,就算是咱们再热情,他也不会买咱们家的金银花跟大青叶的。”
“我知道。”可是他本来也不是为了这个才对这位赵姓药商热情的啊,他对他热情是因为对方让他知道了一件对他来说非常非常重要,关键时刻能救命的事。
在场众人却脑补成,即便是这样,钱有福依然愿意为此对赵县令热情。
刹时,钱家众人眼角都有些发酸。
就连偶然得知此事的赵县令,都心下暗叹‘此子小小年纪就如此懂事孝顺,比之黄香温席的黄香、卧冰求鲤的王祥也不遑多让了。’
为此,在跟钱家谈及买金银花、大青叶的价格时,赵县令还特意让了几分利。
“草民以为,大人刚刚会压价呢。”跟钱家定了协议,带上钱家已经晒干的金银花、大青叶从钱家出来,孙大夫难得跟赵县令开了个玩笑。
赵县令捋着胡子轻笑,“我本来确实有这个想法”,毕竟这段时间为了修码头,开通航道,救治镇上染病的人,他手里好不容易用码头附近田地从本地富人那得来的银钱差不多已经花了个七七八八。
但是看到钱家一个三岁孩童为把家里的药材换成银钱,对他殷勤备至,他话到嘴边,又忍住了。
“算了,算了,就当大人我日行一善了。那钱家也不容易。”好不容易摸索出来一点种药材的法子,结果只得了一年利,今年就被人搅和了买卖,要不是今年镇上突然出了麻疹这么个疫病,钱家这十亩地的药田恐怕大半要砸地里。
“大人仁慈。”
赵县令摆手,他可不是什么仁慈人,也担不得仁慈这个名,他之所以偶尔发这个善心,也是对方这批药材确实帮了他大忙——有了这批药材,镇上这拨疫病就能控制住了。
“前面那家是不是你说的那姓周的童生家?”
眼角余光瞄到前面一户人家门口挂着白,赵县令指着朝孙大夫问道。
孙大夫点头沉重的道,“就是他们家。他家有个儿子在镇上念书,被同窗给染上了,是第一批被感染的,病情比较重,没能救回来。那周童生一直贴身照顾他儿子,自己也被染上了。”
赵县令闻言脚下一顿,过了稍许才道,“既然撞上了,也是缘分,就劳烦孙大夫上门给那周童生看看吧。怎么说也是一条命。”
孙大夫颔首,抬脚正准备往周夫子家去,一转身却见钱长林端着一碗不知什么菜跟在自己几人身后二十几步左右。
“长林?你这是?”
“哦,这个啊,这是我娘做的凉拌板蓝根叶子,阿福说他吃着觉得这个好吃,特意让我娘又做了一份送去给周夫子尝尝。”钱长林走近,朝孙大夫抬了抬手。“您这是也要去周夫子家?”
孙大夫点头,“来都来了,进去给周童生把个脉。”
“那敢情好,麻烦您帮我把这个也一起带进去。”
因为麻疹是传染性极强的病,现在他们各家各户除了特别亲近的,等闲已经不串门了。送东西、借东西也都是先上去敲个门,然后把东西放门外边让人自取的,两边至少离个五尺以上,现在孙大夫既然要进去,请孙大夫带进去刚刚好。
“行,给我吧。”顺手的事,孙大夫笑着点头,往钱长林这边走了几步,从袖子里取出一块帕子,折了一下系在脸上,遮住口鼻,这
才从钱长林手里接过那碗凉拌大青叶,又回去敲门。
“爹,怎么样,送过去了吗?周夫子吃了吗?”
钱长林送完东西回来,刚进院门,钱有福就颠颠朝他扑过来,抱住钱长林大腿急切的问。
钱长林把小儿子抱起来笑着点头,“送进去了,正好在周家门口又碰上孙大夫,孙大夫要去周家给周夫子把脉,我就请孙大夫一起给带进去了。”至于吃没吃,这个他就不知道了,他总不能上去问吧。
钱有福点头,皱着小眉头思量着若是这次周夫子没吃,他又要怎么办。
“没吃咱们就再送呗,不过阿福,你为什么一定要让周夫子吃那碗凉拌板蓝根叶子?”
钱有福心里嘀咕的事儿,没注意不小心说出了口,抱着钱有福的钱长林听到好奇的问。
“当然因为凉拌板蓝根叶子好吃,我想夫子也能尝到啊。”钱有福眨巴着乌溜溜的大眼睛装懵懂无辜。
钱长林点头,这确实是三岁小孩子会做的事儿,也就没太放在心上。有时候家里其他人问起来,还会替钱有福解释。
眨眼又是几日过去,钱有福跟钱有德一直担心的周夫子病情恶化问题,并没有发生。
不知道是他让他爹送过去的凉拌大青叶起了作用,还是孙大夫的药起了作用,周夫子的身体奇迹般的一天天好了起来。
镇上的疫病也已经基本得到了解决。袁夫子那边已经让人送来消息,再过三日,他哥就可以回到镇上私塾继续上课了。
“那我是不是也马上就能回去念书了?”钱有福期待的道。
之前没去私塾整天在家还不觉得,去了一段时间后,突然一整天都呆在家里,虽然他每天也一直都有跟着哥哥念书、背诗、背文章,可他还是很想念在私塾里的日子。
钱存贵摇头,“周夫子身子还没彻底恢复。”丧子之痛的打击,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很快走出来的,“私塾要重新开估计还得要一段时间。”
“好吧。”钱有福有些失望,却也理解,只在家每天老老实实跟着他哥念书、学习等着周夫子的私塾重开的通知。
结果两日后下半晌,眼瞅着第二天他哥就要回镇上了,林氏却过来说周夫子的私塾一时半会儿不开了,让钱有福想继续念书的话,重新找个私塾,还把钱有福之前去念书时交的束脩,分文不差的送了回来。
第030章
“这……现在怎么办?”要是之前阿福没去上那几天学, 也就罢了,去了那几天,阿福现在明显很愿意去上学, 却突然又去不了了,阿福肯定会闹的, 周氏发愁。
李氏也没什么主意, 可这事你要再去找周夫子商量商量吧,也没法说,人家已经把束脩都退回来了, 还道了歉,又是因为丧子这种事, 他们也没法开口啊。
“要不,往周边其他村子再找找?”李氏扭头去看钱存贵跟钱长林、钱长鑫兄弟俩。
钱存贵摇头, 知道这事的第一时间,他就已经在脑子里把附近知道的读书人都在脑子过过一遍了。除了周童生, 再要找个读书人得往十里开外找,水平还不知道怎么样。
与其这样去乱碰, 倒不如直接让阿福也跟他哥一样去袁夫子那。至少袁夫子的水平, 他们是知道的。就是镇上确实有点太远了,阿德八岁住袁夫子那还勉强说的过去,阿福就有点太小了。
但是让他看着钱有福停了学业回来, 钱存贵也是不愿意的,“老二,你的意思呢?老三老三媳妇, 你们有什么想法也都说说。”
“我先说吧”钱长鑫抬头看看他爹他娘, 又转头看了眼旁边欲言又止的钱长林,知道这事他哥不好先开口, 抢先他哥道,“要我说的话,干脆家里直接在镇上租间屋子,叫二嫂去镇上带阿德、阿福。”
这么一来,阿德、阿福都不用住袁夫子那,平时二嫂也能给阿德、阿福做点好吃的。他们要是想阿德、阿福了也能直接过去看看。这个法子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要花钱。
不过,大周立朝刚刚几年,镇上的房子租的话也不算贵,一年算下来也就一两银子左右。
这些银子如果是之前,对于他们家来说确实是一笔挺大支出。可是自打家里这几亩药材有了收入之后,这一两银子对于他们家来说,虽然数额还是不小,却也不是拿不出来。
至于说,他哥可能觉得这么做对他这一房不公平这一点,他并不觉得,先不说他将来会不会有儿子,就算他自己有了儿子,难道他亲侄子要念书,家里也不是供不起,他还能不让他亲侄子念?
旁边刚出月子的吴氏抱着刚刚被取名绣儿的小女儿,安抚的拍拍周氏略有些不安的手笑着附和,“爹,我也觉得巧儿她爹说的法子挺好的。
娘之前不是还记挂着让我们去码头那边摆个摊子,卖咱们自家做的茶包、香包什么的吗?二嫂去了镇上,不正好顺便摆一个?说不得后面二嫂生意太好,我还能跟着去镇上长长见识呢。”
钱存贵捋着胡子笑着点头,转头看到旁边满脸感激、欣喜的钱长林、周氏,满意的道,“你们能这么想,爹很欣慰。这事,爹还是那句话,咱们家以后孩子念书,不偏不倚。
阿德、阿福读书这样,以后老三你有了孩子也一样。就是巧儿、绣儿,以后她们大了,若是想要学个什么针线、裁缝、做糕点、做菜之类的手艺,也尽可跟我还有你们娘提,只要咱们家家里条件允许,我跟你们娘也一定满足你们。”
“好。”
事情定下,翌日一早天刚亮,钱有福就跟他哥一起,被他爹塞到了牛车上。
“哥,袁夫子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凶吗?打人吗?”靠在他娘周氏怀里,钱有福好奇的询问钱有德。
钱有德摇头,“不凶,袁夫子很和蔼,对我们这些学生都很耐心。我们私下里有什么问题去求教,(袁)夫子也都会耐心给我们讲解,表现的好,还有奖励。不过,如果学生调皮或者犯了错,袁夫子跟周夫子一样也会有惩罚,打手板或者抄书。”
钱有福点头,扭头看看前面赶车的钱长林,又抬头看看他娘,然后神神秘秘的示意他哥把耳朵凑过去,凑到他哥耳边轻声问,“哥,那你被袁夫子打过手板吗?”
钱有德赧然点头。担心弟弟被吓住,回头不敢去,钱有德忙又申明,“只有犯了错才会被罚,不犯错是不会被罚打手板的。阿福这么好,肯定不会被夫子打手板的。”
那可不一定,之前在周夫子那,他不就被打了一次手板?
不过,有了上次经历之后,对于打手板这个事,钱有福自觉现在承受能力已经大大提升了。再有下一次他肯定不会跟上次一样两个手板就哇哇哭。实在太丢人了。
心里小小嫌弃了一下曾经的自己,钱有福又开始好奇的询问钱有德更多袁夫子那边的事。比如总共有多少人啊?都是多大年纪的?分了几个班?班里孩子怎么样啊?袁夫子平时都是怎么授课啊巴拉巴拉,反正事无巨细。
钱有德一一回答,尤其甲乙丙丁四个班里,钱有福进去后最有可能待的丁班,钱有德说的特别细。
甚至班里一共几个孩子,都是谁谁谁,家里是做什么的,性格如何喜好是什么,钱有德知道的也都跟钱有福细细说了。
“这么说的话,丁班听着倒也还好。几个孩子大都还挺和善的,年纪也都不大,跟我们阿福应该能玩得来。”钱长林、周氏在边上听兄弟俩说完,周氏摸着钱有福脑袋笑着道。
钱有德点头,“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那个王杰,有点霸
道爱欺负新人。不过阿福你也不用担心”王杰被他揍过,有点怕他,只要知道阿福是他弟弟,他肯定不敢欺负阿福。
钱有福连连点头,有他哥在真是太好了,不怕被欺负,嘿嘿。
“到了。”
山南村离镇上也就十几里,说话间牛车就已经进了镇子,到了袁夫子的私塾门口。
因为今天是疫病之后恢复正式上课第一天,钱有福他们到的时候,私塾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家长还有孩子。
“钱有德?”
“张霖。”
小伙伴连着好些日子没见,乍一见还是挺高兴的,张霖在人群里看到钱有德第一时间就跑了过来跟钱有德打招呼,“叔叔婶子好。”
“诶诶,你好,你好。”周氏第一次见到儿子同窗,还有些拘谨。
倒是钱有福,知道对方就是哥哥口中念叨的在镇上交到的朋友后,大大方方的叫了声,“张霖哥哥好。”
“你是阿福?”张霖看到从周氏怀里滑下来的钱有福眼前一亮,之前一直听钱有德念叨他弟弟多好多可爱,今天终于见到真人了。“你也是来送阿德的吗?”
“不是哦”,钱有福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奶声奶气答。“我也是来念书哒。”
“啊?”
张霖惊愕的转头看向钱有德。
钱有德笑着点头。
“可是阿福不是才三岁吗?”就算他们家,三岁的孩子也只是将将开蒙而已。阿福这么小他们夫子能收吗?
钱有德:“阿福已经能通背《千字文》、《百家姓》,《千家诗》也已经能背近百首了。”
“小小年纪能有此成绩,确实很难得。”
“夫子……”
袁夫子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正好听到钱有德的话,捋着胡子笑着看向钱有福,“这就是阿德一直放在嘴里,家里那个聪慧非常的弟弟吧?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
钱有福看着面前一身读书人打扮,鬓角已经染上点点白霜的中年大叔,清脆的答:“我叫钱有福,今年三岁了。”
“你哥刚刚说的你已经能通背《千字文》、《百家姓》可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说完,也不等袁夫子问,就小嘴叭叭开始流利的背了起来。
《千字文》加上《百家姓》总共也就一千多个字,也就几分钟,钱有福就背完了。一处错漏都没有,比丁班现在很多入学许久的孩子都强。袁夫子自然没有不收的道理。
不过究竟怎么个上学形式,还要好好商量一下,钱有福这么小,还跟之前钱有德一样寄住在私塾里肯定是不行的。
“夫子放心,阿福不住私塾里,不仅阿福,后面我们阿德也不住私塾里。待会儿我跟阿德他娘就去附近寻屋子……”
袁夫子捋着胡子点头,“你们有此打算最好。我知一个中人,为人还算实诚,你们若是想要找房子,可以去寻他。”
将中人的姓名、住处告知钱长林、周氏,看看日头瞧着时间也不早了,袁夫子就让钱有德、张霖先带钱有福进了私塾。
“哥,袁夫子的私塾比周夫子那里大好多哦,而且房子是青砖的诶。”
瞧着几乎已经可以跟他上辈子那个不大的乡村小学相媲美了。
“那是当然,镇上的私塾岂是你们那村里一个小破地方能相比的?”
正好走在他们前面不远的王杰,听到钱有福土包子似的感叹,不客气的回头嗤笑。转头看到旁边牵着钱有福小手的钱有德,王杰脸色微变,嗖的一下又转回了头。
“哥?他就是王杰?”钱有福悄悄凑近钱有德小声问。
钱有德眼睛微眯,看着加快脚步逃走的王杰点头,“就是他。回头他要是欺负你,你别怕,哥替你收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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