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这无限循环的一日, 大抵是如此安排的,一早上帮逐月梳妆,反复品读将军出征一年唯一一封家信, 细细研究地图, 被嘱咐若是将军提前回到要及时通知。之后便是宁如自由活动时间, 与宴止川私会, 被叫回伺候沐浴,逐月睡下。
此刻正是反复品读家信时间,逐月小心地将信从信封中抽出,微笑着摊开, 信上有略微折损,明显已读了数遍。
宁如站在旁边陪着, 家信很短,只写了“一切安好,勿念。”六字, 但逐月会翻来覆去,覆去翻来地看。
还真是个恋爱脑啊。
宁如不禁想起宴止川说的八卦, 将军心中有位白月光,就算结为夫妻,也与逐月一直保持距离。
啧,也是惨。
在原书中,逐月被凌时初的温柔和善打动,逐渐从阴郁胆怯变得坚强,慢慢摆脱了过去的阴影,在这过程中, 她的那颗心,也慢慢被凌时初充盈。
等等。
宁如反应过来, 原著中是有描写了凌时初帮逐月解开心结这一段,而如今,为逐月解开心结变成自己与宴止川。
这么说,原定的任务是可以转移的?
“将军明日就回来了。”逐月用手指抚过家信,转头对宁如说道:“小如,是否要多准备一间客房?”
前几日宁如都会答由小姐定夺便可,今日为问个清楚,宁如反问:“准备客房,给谁?”
逐月眼中漫起落寞,“当然是给流萤副将。”
“流萤?为什么?”
宁如吃惊,流萤不是将军的白月光么?逐月这人竟心胸宽广到让别的女人进入府中?
“据说她是在练剑场被将军捡到,无父无母的,此次返京,大抵也没个住处。况且将军又……”
逐月说到这,如薄蝉羽翼的眼睫微微一颤,“还是为她准备一间吧。”
逐月没把话说完,宁如也猜了完全。
况且将军又喜欢她。
救!这副忍气吞声、成人之美的模样实在太令人窝火了。
宁如正想开口,旁边的燕燕便摇了摇头,示意她别再出声。
宁如呼口气,只得又说些其他话题,试图从逐月身上了解更多。
从言谈之中,宁如知道逐月从小身体羸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因此她特向往外面的世界,谈到这话题,逐月的表情便轻松许多,漂亮的脸蛋上浮出去几分笑意,聊到兴头,还从柜中找了些收藏出来。
“这是莫罗大漠的沙砾。”
“这是十烈北海的石子儿。”
“这是只生在微落林的孔雀羽,他们跟了好久才摘下来……”
“这是……”
逐月微微一笑,拿起颗石子儿嗅了嗅,“因为我的身体弱,出不了远门,但见了这些玩意儿,我仿佛看到了外边的世界。”
宁如想到她成为剑灵后,虽失去了□□的自由,但也能踏出府门,踏出这座城池。
她感慨地想,确实,得失不能单凭一句话而定。
逐月展示完收藏,宁如便帮忙收好,在将梧桐树林的枝丫放到书架上时,宁如敏锐地发现一本书。
异门术。
这是本修仙书籍,专讲些奇特的法术,不是修仙者入门书籍。
宁如:“小姐,这本书……你难道对修仙有研究吗?”
逐月笑了笑:“喔,偶尔看看罢了。”
宁如:“你看得懂吗?”
“懂一些,不过有些术法对我来说还是深奥了。”
宁如喔了一声,将书放回柜中,心中生起疑虑,怪不得逐月日后愿以人身成剑,敢情早早就接触了术法。
“小如,你说将军如今到哪了呢?”
逐月站起身,目露期待地望向窗外。
“应该到半途了。”宁如答道。
说完她也往窗外看去,不知是不是这望夫石的姿势更容易惹人遐思,脑中突然浮现起宴止川御马而行的背影。
宴止川应该还好吧?
耳畔传来轻灵笑声,逐月问:“你在想谁?”
宁如一顿,些许慌乱地掩饰,“我?我没有在想谁。”
“骗人。”
逐月掩唇一笑,“你的表情完全暴露了,让我猜猜,嗯……是那位小厮?”
还真猜对了,想起宴止川也总说自己表情出卖一切。
宁如:“那、那我是什么表情?”
“相思的表情。”
逐月敛声,沉静地看着她,“你在思念他。”
这个词,怎么听起来一顿肉麻啊!?
不愧是恋爱脑才会蹦出的词。
自己只是略微的,担忧那只莽撞的小蛇的安全罢了。
*
“小姐,你安心睡下,明日将军就回来了。”
子时将近,宁如守在床边,打算等子时一到,万物又倒流回到的原点,宴止川也将重新出现在院中。
无论如何,她要亲眼看看他,跟他说几句话才好。
“好。”
逐月躺下,唇角都是温和明媚的笑意。
宁如为她熄灯,正悄步退出房间。她正要离开院子,却突然听到身后窸窣一声。
昨日零点她也听过这声,她认为是小猫小狗之类,并未过多搭理。但或许是今夜月光正好,又或许是子时临近,她心情莫名的愉悦,便转过身,起了性子,打算一探究竟。
这一回头,她脸色却一变。
逐月房中明明已经熄灭的烛火,却再次燃起,从窗中依稀可以看到晃动的人影。
是逐月,她抬起手臂,仰着头,掐着自己的脖颈。
什么情况!?
宁如忙推开门闯入屋中,只见逐月站在屋中央,抬起的双手用力地掐着自己,白皙的脖颈上留下青黑的指痕,更是青筋凸起。
“小姐……逐月、逐月!”
宁如试图上去唤醒她,但无论用什么方法,逐月都纹丝不动。她试图叫其他侍从,院中却仿若只剩下她们二人一番,空荡荡的。
“不对,这是记忆世界。”
宁如摇摇头,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过去的事实无法改变,但会透露讯息。”
逐月的头轻轻上仰,明明是痛苦的自尽行为,她的表情却温柔、安逸、幸福,缓缓绽开的唇角,似乎在做一场美梦。月光落到房中,她浑身像在散发光芒,在翩翩起舞。
从舞动的裙角,到飞扬的发丝,到踮起的足间,竟都慢慢幻化成一只只银白的蝴蝶,向窗外飞去。
宁如仔细观察银白蝴蝶,反应过来,这法术是……从愿术?!
施展从愿术后,周边会飞来银白色的多翅蝴蝶,它们时而在空中飞舞,时而落到人身上。书中记载的场景美丽绝伦,但宁如亲眼见到后,却觉得银白蝴蝶…像是在进行某种仪式。
当逐月的身体化为最后一只蝴蝶时,宁如眼前泛起一阵刺眼的白光。
*
一片浑噩中,宁如听到一男一女的对话。
“再不将她你的世界里唤醒,我现在便拆了你……!”
是宴止川,他语气凶恶,甚至带着暴戾的凶残,和汹涌的杀意。
逐月痛苦的呜咽,态度十分无所谓:“关我什么事?不是你们自行进去的么?”
“若不是你发疯,我和她会进入你的记忆世界吗?”
宁如迷迷糊糊睁开眼,发觉自己躺在岸边。
面前站着宴止川,少年单手掐着逐月的喉咙,眼神暴戾地瞪着她。逐月被掐离地面,表情痛苦。
“那你忘了、你、你在我记忆中许下的承诺了么?”逐月说:“不会损害我。”
“真是抱歉,早忘了。”
宴止川咬牙道,双眼猩红,手上不断加重力度,“我可从来不记关于别人的事。”
再下去这逐月真的会被宴止川掰断!
宁如忙出声阻止:“宴、宴止川!小蛇!”
宴止川闻声一愣,先是转头看了眼身后的宁如,目光闪过惊喜之色,下一秒他忽地意识到自己的行为看起来过于凶残,将逐月安稳放到地上,还顺便擦了擦手。
逐月:……
他快步走到宁如面前,将她迅速上下打量一遍。确认无事后,明明微微勾了唇,语气却装出嫌弃得不行的意味,“不是自诩比我强么?宁老师,怎么这么久才醒来?”
……你好别扭哦宴止川。
第四十二章
宁如假意打了个哈欠:“嗯, 若不是听到某人失控地大喊大叫,还能多睡会。”
宴止川表情微妙地一滞,冷冷回嘲道, “呵, 某人再睡下去, 可就醒不来了。”
“所以还是多谢你叫醒我了, 小蛇。”
宁如扬起唇角,冲他一笑。转而看向不远处的逐月,“逐月,繁儿, 随便发疯可不是好行为,有事不能好好说吗。”
“这个名字……?”
逐月眼眸微微睁大, 刚稳定下来的情绪又激动起来,“你们看到了什么?你们见到了谁?”
说完,她起身飞来, 飞出数道剑芒。
宁如侧身避开,问:“逐月, 你到底有什么心结?”
“不用你管!我才不要你们多管闲事!”逐月声音逐渐尖锐,攻势更猛。“都给我一起死、去死、去死!”
宁如:“喂——逐月!”
“闭嘴!不需要你们!”
宁如无奈道:“根本没法对话啊。”
宴止川轻身一跃,落到宁如身前,为她挡下逐月的进攻。接着反手一掌袭向逐月的胸口,他并没有控制力度,掌势带着惯有的毒辣。
逐月被击飞数米远,口吐鲜血。宴止川又伸出手,身后飞出如藤蔓般的黑雾, 迅速捆住了她的身体,再一举拉了回来。
此时的逐月身受重伤, 气焰下去不少。
宴止川回头和宁如说:“现在可以问了,她精神稳定了。”
宁如:“……”
看上去不是精神稳定,而是奄奄一息到说不出话了。
“说,到底想要我们查到什么。”
宴止川看向她,声音像淬了毒一样冰冷。
逐月垂着头,眼角泛红,是怎么也不应声。半晌,她抬头冲他们阴狠一笑,人身刹那间消失,只剩下一把长剑。
但与逐月最初模样不同,如今的逐月,剑身隐隐泛着沉沉的红。
宴止川一副干脆把它折了算了的表情,“嘴硬。”
“物随其主。”
宁如拿起逐月,“果然性格大变是有原因的,这上面沾染了魔气。”
无论是在原著中,还是在记忆梦境里,逐月的性格温柔,跟如今完全不一样。之前宁如没往心里去,如今她才明白,是魔气影响了逐月的本性。
宴止川抱起双臂,“哪来的?”
“不知道。”
宁如抚上长剑,“但这股气息,意外地有些熟悉。”
“熟悉?”
宴止川明显对这词感到不爽,“谁知道哪来的魔气,指不定是那猪妖动了手脚。”
他这话当然是无凭无据,只是纯粹看凌时初不爽罢了。
“不会的,不可能是他。”宁如斩钉截铁地说,凌时初可是主角,谁入魔都不会是他。
宴止川顿了一秒,说话也莫名染上些火气,“呵,宁老师对他的信任还真是不一般,真令人感动啊。”
宁如转而问道:“小蛇,你在记忆梦境里还好吧?没有受伤吧?”
宴止川却没有马上回答,漆黑的目光直直盯着她,“若是那只猪妖,你是否就不会问这问题。”
“啊?”
怎么又说回他了,宁如想了想,道:“确实不会……”
宴止川目色瞬间沉了下来,转身:“行,宁老师,接下来我们该做什么,止川求指教。”
饶是宁如反应再迟钝,也听出了宴止川声线里隐隐约约的火气,宁如问:“你在生什么气?”
“没有,谁敢跟宁老师生气。”
“明显就是生气了吧?!”
宁如拉住他,“刚才我们又说什么了?”
她在脑中将刚才的话题过滤了遍,“跟猪妖……小朱有关,嗯……从我问你有没有受伤开始?我问你不问他,不是因为更关心你吗?”
“你信任他。”
宴止川索性直白说出口,“因为信任,所以根本不需担心他。相反你半分不信任我。”
宁如:“……”
她懂了,这脑回路别扭的小蛇从上上个话题就带着火气了。
宁如叹口气,决定先哄面前的宴止川,“小蛇,若是有个人问我你与魔气有无关系,我会更快地为你否认,他我只是了解,而你我是熟识。”
“而问你有没有事,纯粹是担心。这无关信任的事,你就算强到坚不可摧成为修仙界第一……”
宁如顿了顿,看向他,“我还是会担心你会受任何一点伤害。”
可能这就是老母亲心态吧。
宴止川听闻,微微睁大双眼,在宁如无奈的视线里,他率先别开头,低低道,“知道了,啰嗦死了,快说些接下来该怎么做。”
看上去心情好上不少,宁如这才道:“先好好回答我的问题,在去找将军的路上,没有受伤吧?”
宁如的目光纯粹又热切,宴止川轻轻应了声,态度乖顺许多,“没有。”
哎,被教了一通,总算学会好好答话了。
“那就好。”
宁如开始说正事:“你在梦中看到了什么?有什么新发现么?现在她不愿配合我们,我们只能自行推断了。”
“有。”宴止川神色严肃,说:“我看到那位将军在回程的路上,突然拐道往东边而行。没过一会,我便回到了现世,我猜这就是想让我们寻找的讯息。”
“突然拐向东边而行?回程是一直往南才对……”
宁如道:“我刚在灵识海查阅了有关的历史,据说敖弄月在回程路上遭遇伏击,从此生死难测,下落不明。”
宁如福至心灵,“难道逐月想让我们查明将军为何要改道?”
“有这样的可能。”宴止川赞同道,“过去看看好了,到底那儿藏着什么秘密,一看便知。”
“好。”
两人三言两语地就利索得出结论,在不是拌嘴的正事上,他们算是极其有默契的。
这时,宁如手中握着的逐月又开始隐隐发出振动,大抵是听到关键词,又开始失控。
正当宁如为难时,宴止川伸出手:“交给我吧,我有办法。”
宁如没办法,只得把逐月交到他的手上。
宴止川接过剑,剑在手中翻转一下,就被他利索地砍向旁边的古木。古木微微摇晃,落下无数落叶,不一会,就轰然倒下。
剑同时停止了振动。
宁如是看得懂的,宴止川使剑用了巧劲,让剑身承受了所有的撞击。换句话说,逐月是被疼晕了。
宴止川将剑收好,冲她勾唇,“可以了。”
宁如:“……6。”
毫不怜香惜玉啊!
*
他们很快来到了记忆里将军改道之处,在记忆里,这是渺无人烟的一片荒漠,数年后早已建起了一座城市。
这座城名为焦寽。
焦寽常年干旱,不算宜居之地,城市规模却不小。
宴止川和宁如走入城门。
少年望着身边叫卖的小摊小贩,阵阵轻风起,吹起无数黄沙,他微微眯起眼。
作为从小在森林中长大的蛇类,他厌恶如此干燥的环境。
“真是令人难受的气候……”
宁如闻言一笑,跨步走到他面前,手指飞快地在他额上一点,瞬间少年身上覆上淡淡的金光。
少年紧蹙的眉头渐渐舒缓,“这是什么?”
“落灵术,好多了吧?”宁如笑了笑。
落灵术,简单解释,就是能保湿肌肤的法术。
宴止川:“……又没让你多管闲事。”
“小蛇,这不对。”
宁如摇摇头,故意板起脸,师尊状态上身,“我帮了你,你该说什么?”
“以后还你就是。”
“可不是这个!”
“那我没话可说了。”
宁如拉住他的袖子,“没话也给我憋出来。”
也许宁如的表情过于固执,比平日的她多了些不同的意味,宴止川想了想,拉长音道,“知道了知道了。”
“嗯嗯。”宁如一手放在耳侧,准备聆听宴止川的感谢。
宴止川弯下腰,贴到她的耳边,先是轻轻吸了口气,磁性悦耳的声音缓缓响起:“真是特别感谢你了啊,宁老师。”
等宴止川走了几步,宁如才反应过来,小跑追了上去,脸上泛起微微绯红。
少年刚才故意贴到她的耳边,偏偏又压低了声音,夹杂着一丝玩味和,确实是……听觉盛宴,过于性感了。
仗着自己声音好听就乱说话。
宁如抿了抿唇。
在宁如略微心烦意乱时,宴止川盯着来往的人群,“此处难以生活,人却不少。”
“这个啊。”
宁如顺口解答,“此中有两个原因,一是焦寽为交通要道,来往的商人众多。二是……”
她想到什么,眼眸微微睁大,话头一顿。
宴止川察觉到她的异样,面色严肃:“怎么了?”
“我好像知道将军为何来此的原因了。”
宁如怔怔道,接着转头看向宴止川,无奈笑道:“焦寽繁荣的第二个原因,是因此处生长着一棵名为桂脊的树。桂脊百年生芽,百年开花,所盛开的花,花色纯白,散发着清淡雅致的花香,因此许多人慕名而来。”
宁如内心翻涌,露出了复杂的笑意,“是世上仅存的一棵。”
第四十三章
“仅此一棵, 那又如何?”
宴止川明显没明白,反问道:“呵,难不成将军还为了这一颗稀有的树, 改了原有的行程?”
看到宁如欲言又止的表情, 宴止川微微一愣, “还真是这样?”
宁如转而出声道, 却不是对着宴止川,“你听到了吧?逐月。”
见逐月毫无反应,少年抽出长剑,十分自觉地催促道, “喂,说话。”
长剑仍一片静默, 宴止川俊脸上慢慢染上愠气,看似想使用蛮劲强逼她出现。
“小蛇,等一下, 我来吧。”
宁如开口,阻止宴止川的行为, 上前道,“我知道你听得到,将军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哪会轻易改变回程的路线,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我在你的幻境已经知道了你的喜好,你喜欢收集世界各处的小物件……”
长剑发出轻轻的嗡声,似是狡辩。
“虽然我们只是进行一个猜测,但你想必知道的更对吧, 你知道我的猜测十有八九是正确的。将军变道,大概是听闻此处开了难得一见的花, 特此摘下来,想到送给家中的妻子,她该有多高兴……”
“别说了!”
尖锐的嗓音响起,逐月现身,痛苦的呜咽,“别、别说了……我不相信!”
单靠逐月的反应,两人对视一眼,知道事实已八九不离十。
“逐月。”
宁如边说,边设下结界,三人周围立起一个透明的保护罩,外边的人无法知道里边发生了什么事。
“面对事实吧,你的执念,你所在意的真相,将军那日变道,就是为了……”
“你懂什么!”
逐月的眼圈渐红,强硬地打断,周遭的气流变得急促尖锐,“我不信!我不信……!”
宴止川拦到宁如面前,“像是魔气入体,她几乎控制不住自己了。”
“没关系。” 宁如冲宴止川摇摇头,擦着她袭来的剑气,慢慢走到她面前,道:“但你还是信了。”
宁如顿了顿,声音柔和道,“不然你为什么要哭呢。”
逐月听到这话,双眸猛地一睁,晶莹的泪珠从眼眶中落下,情绪激动道:“我、我……!”
“或许我们现在去看看桂脊如何?”
宁如声音柔和地说,“今年可是难得一见的花开之景,要去看看么。”
周围凶恶的剑气瞬间消逝,逐月看向她,喃喃道:“花开之景……”
“嗯,百年生芽,百年花开。桂脊花盛开,如漫天飞舞的蝴蝶。”
宁如笑道,“很美哦。”
逐月又是一怔,没再说话,只是沉默地落着泪。
看到她冷静下来,宁如抬起手,试图朝她的脸伸去,“可以吗?”
逐月没有躲避,垂着眸,眼尾氤氲一片……
“乖。”
宁如的手指温柔地落到逐月的脸上,轻轻沾去她的泪水。指尖落下之处,便泛起淡淡的金光。
通过指尖与她肌肤的触碰,宁如清除了逐月体内的魔气。
猩红的双眸褪去,张扬的五官变得柔和。
宁如不由地赞道:“现在的你,与我在梦中见到的一模一样,恬静,优雅,如一朵纯白的花儿。”
*
桂脊树百年生芽,百年花开。枝繁叶茂,七八个人拉着手堪堪才能圈起树干,树冠如同一把巨大的伞,随意便遮住几里光阴。
今年正是它开花之际。满树的百花,微风拂动之时,如同漫天的蝴蝶,摇曳生辉。
逐月呆呆地站在树下,微微仰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不远处,是不愿打扰她的宴止川和宁如。
微风渐起,一朵纯白的小花随风而动,竟从树上落了下来。
它仿若轻轻敲了少年的头,宴止川微微一愣,下意识伸手接住。
“怎么了?”宁如问。
宴止川想随手扔去,“被一朵花砸到了脑袋罢了。”
“哇,听说能接到落下的桂脊花,会有好运。”
宁如双眸一亮,猛地凑近了宴止川。
宴止川下意识拉远了些距离,“干嘛?”
“给我瞅瞅。”
宁如背着手凑近,她已比少年矮上几分,此刻正微微仰着头,水润的眸子微弯,“小蛇,快、快给我蹭蹭好运。”
不知是桂脊的香,还是从哪而来的香味,这一瞬间,宴止川竟觉得思维有点混乱,他僵硬地别开了头,小声吐槽道,“靠这么近做什么。”
“你说什么?”
“二位。”逐月的声音适时打断了二人的对话,“多谢你们。”
宁如瞬间收起打闹的心思,“怎样?”
宴止川抿了抿唇,悄悄将手中的花好好收起来。
“嗯。”
逐月温婉一笑,“真如他所说的,盛开的时刻很美。”
宁如和宴止川对视一眼,她开口问,“你后面还见到了将军,是吗?”
“是。”
“照理说,你不可能越过几百里去见到他。”
宁如想起梦中看到的场景,冷静地说,“是不是使用了从愿术。”
“我知道你想问我什么,我会如实告诉你的。”
逐月温和的说,“找个安静的地方,慢慢说吧。”
“好。”
三人离开桂脊树下,朝客栈走去。宴止川跟在二人身后,旁边的小贩叫卖声吸引了他的注意。
老板和他对上眼后,熟络地开始叫卖:“买串手链么?是用上等贝壳制成,美得很呀,送哪位姑娘都很合适哦。”
少年轻轻摇了摇头,以示拒绝。
此时,有两位女子与他们擦肩而过,两位正兴奋地互相展示着手上的手饰。
她们……都喜欢这种玩意么?
宴止川收回了视线,目光露出思考之意,轻蜷起手指,将那朵桂脊花好好地护起。
*
夜晚,逐月、宁如和宴止川坐在一家客栈的房中,烛火闪动,灯影幢幢,逐月开始缓缓道来。
原来在将军变道遇袭的那夜,她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到了将军身边的那个女人——流萤。
流萤哭着问她,能不能代替自己好好照顾将军。
逐月,那时还叫做苏繁儿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但是,可以不要告诉他你是谁么?我想在他生命最后,是我一直陪伴着他。
流萤央求道。
那时的苏繁儿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直到……
“我再次醒来,发现我竟变成了流萤,身边是受重伤的将军。”
逐月低声道,“足不出户的我,向往外界的我,终于能走出那座城市,见到了我深爱的男子,但我却变成了另一个人,他根本认不出我。但我早已和流萤说好了,将要做为她而陪伴将军,直到最后一刻……”
那次遇袭使将军身受重伤,经脉俱断,徘徊于生死边缘。
“我带着将军躲在边陲小镇,好在遇上了一个善良的大夫,将他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但他却失去了视觉。”
而战况因敖弄月将军的离奇失踪变了风向,敌军士气大涨,竟率兵攻了过来。不久,便兵临王座。
“虽然我拼命瞒着,将军还是知道了灭国的消息。”
逐月平淡的讲述着,对于她而言,家仇国恨已被流逝的时光冲散。
“那日他身体未好全,一直要回到王城……”
苏繁儿是满脸泪痕求了半天,哭着说所有人都死了,回去也只是送死。
敖弄月听到这话,竟出奇地冷静下来,不可置信地问了句:“你、你说城里所有人都死了?”
苏繁儿:“是。”
敖弄月气息急促起来,再次问:“她也死了么?”
苏繁儿心脏猛地一缩,敖弄月失控地追问:“她呢,她也死了么?”
苏繁儿落下了泪,哽咽道:“据消息,王城无一幸存。”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将军露出如此颓丧的神情,那双因失去视力而空洞的双眸,失
去了所有的色彩。
“若我没往东边而行,若我没往东边而行……”
敖弄月黯淡的眸中落下两行清泪,一直喃着这两句话。
接下来的日子,苏繁儿一直陪在敖弄月左右,但敖弄月遭受身心巨大的打击,精神一蹶不振。
苏繁儿努力逗他欢笑,为他寻医,日子过得艰苦,但对她而言,能陪在将军身边,便满足而快乐。
经过时间的抚平,敖弄月的精神好了许多,一切似乎都在向好发展。
直到某日,敖弄月无意中被过路的讨茶人认出。当晚,敖弄月翻了很久,取出了尘封已久的佩剑,细细擦拭着。
苏繁儿内心感到开心,以为这是将军振作起来的表现。
第二日,敖弄月意外地提出想吃隔壁镇的团子,苏繁儿更是高高兴兴地出发。
她天真的以为日子会越来越好,但在去程路上,她突如其来的心慌,她毫不犹豫返回家中。
血、满地都是血。
敖弄月提着剑,浑身都是血,地上横七竖八倒着前来暗杀的敌军。
在杀死了最后一位暗杀者,敖弄月也摇摇欲坠地倒下。
“他本就重伤,将敌军杀尽,已是耗尽了最后的气力。”
逐月说,“他听到我回来,没有生气,只是用嘶哑的嗓音再问了我一遍——”
“她真的……死了吗?”
苏繁儿只是哭,颤抖着撒着药粉,想尽方法给他止血。
“回、回答我!”
苏繁儿又气又悲,“怎么将军还在纠结这问题,她早都死了!死了!”
“……啊,我早都问过了。”
将军气焰瞬间消去,轻轻应了声。长久的沉默过后,他吐出一口鲜血,颤抖地抬起手,似是想抚摸她的脸颊,“那你……又是谁呢?”
苏繁儿足足沉默了一分钟,才笑着流泪道:“我是流萤啊,将军,你怎么还没记得呀。”
敖弄月的手只离苏繁儿的脸颊仅有一寸,但听到她的回答后,颓然放了下来。
“对,你……你是流萤。”
敖弄月无神的眸子看向天空,语气充满遗憾,“桂脊花盛开,如漫天飞舞的蝴蝶,真想让她也看看。”
这是敖弄月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苏繁儿痛苦十分,痛恨着自己的无能,痛恨着自己的缩小。
若她能拥有力量就好了。
抱着这样的期冀,想起小时在书中无意中看到的术法,不抱任何希望地许下心愿。
宁如恍然道:“所以,因为从愿术,你变成了剑灵。”
逐月笑着说,“是,我拥有了强大的力量,却早已失去了我的爱人,这世间的事,难以圆满。”
“正如你所说,我心中不愿面对他的死去,更不敢面对他因我而死的真相,这确实是我心中的执念,所以魔气浸染时,我情绪瞬间失控。”
逐月转过头,透过窗看向城中的桂脊花,“不过我现在又想起一件事,他让我看看漫天飞舞的花时,笑得如初见般好看。”
“…这般美景,我看到了,将军。”
第四十四章
宁如退出房间, 看了眼仍安静伫立在窗边的逐月,她像是变成一尊石头。
宁如悄悄带上了门,冲着已走出屋外的宴止川点点头, 两人便默契地来到隔壁的房间。
对于刚才的故事, 他们都心事重重, 陷入一片沉默。
是宴止川先打破了沉默, 他双手抱胸倚在窗边,夜空撒下清浅的阴影,落到他的眉眼处,“你是怎么发现她用了从愿术?”
宁如坐在桌边, 单手托着腮。
“将军出事的那晚,我见到她浑身围绕着蝴蝶, 我猜测是那时……”
说到这,宁如一噎,忽然意识到什么, “不对,逐月刚才说了, 她是将军去世那日才使用了从愿术,所以那晚出现的蝴蝶跟她没有关系,但是蝴蝶明明和从愿术有关……”
“不一定只有她使用了从愿术,你忘了流萤和逐月交换身份这件事了么。”
宁如醍醐灌顶,脑海中浮现另一个人的名字,“是不是……流萤!”
交换身份这事确实蹊跷,定是有外力作用。
宴止川抬步走到宁如旁边,垂眸, 目光沉沉看向她,虽未出声, 但这反应明显认同了她的猜测。
“可是流萤会直接许下交换身份的愿望吗?这样做,她得到了什么?”
宁如曲起的手抵在下巴处,清晰地复述出原话,“那晚逐月梦到了流萤,对,她们的谈话是……能不能替我照顾将军?”
“流萤使用了从愿术,许下了照顾将军的愿望。”
宁如恍然大悟,“因此两人才交换了身份?”
宴止川:“嗯。”
宁如意识到了什么,难以置信地倒抽一口气,“可是……?”
“怎么。”
“从愿术……”
宁如喉头一紧,声音带着几分震惊,“流萤许下了能照顾将军的愿望,却和逐月交换了身份,逐月许下能保护将军的愿望,拥有了力量,却变成了一把没办法言语的剑?”
宴止川半掩长睫,稍稍垂下了脑袋,清冷的嗓音含着沉意,“你还记得泰南镇那把杀猪刀所言么?”
宁如抿起唇,“记得,杀猪店老板许下这样的愿望,希望治好自己无法进食的夫人……”
“随后老板身体愈发虚弱。”
宴止川冷冰冰地吐出下一句话,“刀斩下那头猪时,刀与老板之间的联系也应声而断。”
宁如心跳一停,她赫然抬头看向面前的宴止川,少年一脸严肃地看着自己。
她不可置信地接上,“想治好自己无法进食的夫人,自己却变成了夫人唯一能吃下的食物?”
宴止川目中流露出几分轻鄙,“这么说来,白虎夫人的愿望我也猜到了,作为人类,想与自己的半妖丈夫相守长久。”
宁如一顿,想起白虎夫人缝补着自己肚子的画面,声音轻颤着,“……拥有了长命的资格,却变成了怪物。”
脑海中不禁浮现白虎夫人的声音,是她死前反复失态地喊的那句话——“是骗人的。”
宁如再次重复,目光怔怔,“原来…从愿术真的是骗人的。”
虽从愿术是禁术,但也是被寄托了希望的术法。
为救重病的妻子,为与爱人相守,为见到思念之人,为希望爱人余生安好……许多人将从愿术当作希望的寄托,而一层层如同扯下花瓣发现,寄托的希望不过是一份谎言罢了。
得到令人痛苦的结果,这难道不是欺骗么?还是说,这是许下愿望必须付出的代价?
宴止川察觉面前的宁如心情低落,明白她是知道真相后受到了冲击。
他皱起眉,一股难以言喻的焦躁涌上心头,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平息她烦乱的心情。
可是该怎么做好?
他鬼使神差地探出手,想着她曾对自己做的那般,手落到她的额前迟疑几秒,最后掌心落下,轻轻抚上她的额头。
动作很轻,如白雪落下,轻轻扫在额头。
掌心下的发丝一颤,他对上宁如惊讶的眸子。
宁如张了张唇,“小蛇……你……”
少年眸色漆黑。
宁如神情透出几分欣慰的喜悦, “你不会是在安慰我吧。”
这性格古怪固执的小蛇,居然做出了如此温暖的举动,她好欣慰啊!
听闻这话,宴止川双眸微睁,如同触及火焰被灼烧一般,迅速收回手别开头,“……不是!”
啧啧,又不承认。
宁如拉长了音:“哦——那你干嘛拍我的头?”
“……只是看你走神了,想提醒你一句罢了。”
宴止川冷哼一声,浑身温和的气氛变得凌厉起来,言语如刀刺一般,“可别傻傻许下什么五个美男的愿望,到时候会得到什么样的结果都不知道。”
“……五个美男?”
宁如好一会才想起来,“你怎么还记得这件事啊?”
她都忘到哪去了。
宴止川漂亮的脖颈曲线紧绷,顿了好一会才回,“……呵,因为我可是第一次见到有人会对如此无趣的愿望感兴趣。”
言外之意是他纯粹是因为奇葩所以记得清楚罢了。
“好好好,但是也谢谢你关心我了……”
“我没有关心。”
例常的狡辩话语被宁如打断,她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双眸一弯,再次认真地承诺,“我不会许下五个美男环绕身边的愿望的,我也不会寄托从愿术。”
再次得到如此肯定的答案,宴止川对上了她的眼眸。
她的目光无比坚定。
这问题他曾问过她一遍,那时他不敢听原因。
或许从她的目光中得到了勇气,他稍稍俯下身,深黑的眸子直勾勾盯着她,鬼使神差地追问,“为什么?”
他想知道她的想法,想知道她的一切。
“当然,因为……”
宁如话到嘴边,眼神落到少年身上。
因为能帮她实现愿望的人就站在她面前啊。
但是要这么说吗?
“又是这个眼神,果然理由与我有关。”
他嗓音一沉,“宁如,告诉我理由。”
“嗯……?”怎么看出来的!
宁如看到他如临大敌的警惕模样,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压迫感,该说不说,宴止川挺适合当刑侦审问的。
“告诉我,我会好好地听着。”
宴止川朝着她又压了一步。
少年气场全开时,压迫感是真实存在的,宁如不自觉地后撤了一步,掌心抵在了桌边。
两人的距离更近了些,宁如在窒息的对视中别开眼神,轻咳两声,“因为小蛇就很好看,要那五个美男做什么。”
先随便整一个让他害羞的理由,把话题转移掉。
意外的是,宁如这次的胡编乱造没有能瞒过去,也或许是宴止川脸皮厚了些,脸色没有一丝变化。
他沉默了一会,漆黑的眸子几乎要把宁如洞穿,“这不是真实原因,你想改变的事,曾经想用从愿术实现的事,与我有关,是吧。”
看他这副咄咄逼人的模样,是势必要把问题弄清楚了。
而且宴止川可是特别缠人、誓死不休的类型。
宁如抬头望天,不然还是说了算了。
宴止川又唤了声,“宁如。”
“好好好。”
宁如举手投降,“确实与你有关,不需要从愿术的原因也很简单,也与你有关。”
他抿起唇,沉沉应了声,“…嗯。”
“是……”
宁如本就是个大大咧咧的人,决定说出真实想法,也不会扭捏,只是正要吐露之时,她又收住,好心地问,“但这话说出来有点羞耻,你真要听吗?”
她可是考虑到了小蛇的薄脸皮。
“……你看不起谁呢!”
宴止川觉得被小瞧了,声音抬高了些,俨然一副要炸毛的状态,“别再说些似是而非的了。”
“行行行。”宁如吐了口气,“不需要从愿术,因为因为我想,或许能替我实现愿望的人就在我面前。”
“是你,宴小蛇。”
她浑身上下都无比认真,这是她的真心话。
宴止川能帮她改变未来。
……
几秒后,她果然看到了少年苍白的脸颊迅速涨上绯红,耳尖像能滴出血一般。
碰的一声。
眼前的少年赫然变回了黑蛇。
黑蛇身体僵直半晌,凶恶地吐了吐舌头,转过脑袋就迅速游走。
“哎,小……”
黑蛇游到了门外,蛇尖攀上门,气急败坏地用力一甩。
又是碰地一声,门被狠狠关上。
气冲冲地跑了。
宁如小声嘟囔,“就说会有点羞耻嘛。”
他们定了两间房,宴止川大概是“遭受重创”后,仓皇回了屋,需要一点时间回复状态。
宁如坐到桌边,悠然给自己倒了杯茶,这段时间她也能感受到,他们之间的感情有了稳中向好的发展。
而且。
宁如耳边响起他不止一次许下的承诺,少年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嗓音清冷,语气认真。
宁如品了口茶,如同老干部般点头赞同,“是值得倚靠的人。”
这时,系统忽然响起了任务提示。
【支线任务:师尊责罚】
【凌时初在某次任务中,无意中遇见山洞中的精灵,为了帮助她,凌时初接触从愿术,师尊知道后大怒,首次惩罚了他。】
宁如趁机回忆了一番情节,惩罚是小的插曲,这段剧情的作用是促进凌时初与这位山精的感情,在剧情中,因为师尊的责罚,罚跪面壁三日的凌时初因此大病一场,而山精感动万分,对他的感情因此升温。
当然山精又是一个后宫。
她呢,只是play中的一环。
宁如抿了口茶,因为剧情里的师尊恪守礼道,凌时初接触禁术,她必定恼火万分。
行,到时候骂骂,这剧情就算过去了。
隔壁传来关门声,有人像是走出了门外。
大概是隔壁的宴止川发出了动静。
等等,宁如捧着茶的手一停。
宴止川那时可是一脸坚毅地说绝对不会和逐月一个房间,这关门声,不会把人逐月赶出来了吧?!
逐月现在可还在心情恢复期,可遭不得这样的委屈。
宁如连忙拉开门,却发现一身黑衣的少年抱着双臂,倚在走道的栏杆,百无聊赖地瞥着远方。
见到宁如出来,宴止川发尖一动,脸上红晕散去了些,只是语气不算好,“你干嘛?”
“呼。”
宁如松了口气问,“逐月还在房间?”
宴止川:“跟刚才动作一样,一直看着那棵树。”
所以刚才退出房间的人,是宴止川?
莫非正想回房的宴止川看到逐月还在望树疗愈,自己不愿打扰,所以退了出来?
天啊,他变得如此温柔了么。
见到宁如一脸震撼,宴止川皱起眉,明显又生了气,“你这副表情怎么回事?”
“小蛇,你不回房么?”
“她跟树桩似的,赶都赶不走,我有什么办法。”
他终于明白宁如在想什么,为了掩盖自己做过的事,转身就走,“我再去开间房。”
宁如眼疾手快地拉住他,“这几日人很多,客栈已经满了,这两间是最后两间,这样…我们一间好了。”
宴止川像炸毛的猫似的,“凭什么?”
宁如看了看已经沉下的夜色,现在已接近深夜,她按了按眉心,疏解道,“没事,我们也不是没一间房过呀。”
少年脸色又悄悄地红了,当然为了掩饰害羞,他的声音气势可不让一分,“那不是你趁我昏迷之时自作主张么!?”
“你看看房中,你盘着睡在椅子上,我睡在床上,我们之间的距离也很远。”
宁如决定换个角度劝说。
少年没回话,紧紧盯着她。
宁如故作惊讶,“不是,莫非小蛇你也想睡床上?”
少年一脸错愕地瞪大了漂亮的眼睛,反驳的话正要吐出,便听得宁如夸张地叹了口气,“行吧,其实也不是不……”
少年气冲冲地走过她的旁边,用衣袖带起的风无声地回答了问题。他进了房,走到椅子旁,可以用凶恶的目光看了她一眼。
下一秒,一只黑色的小蛇迅速盘起,将蛇脑袋转过去,给宁如留下个漆黑的后脑。
得,又生气了。
不过又有什么关系呢?这小蛇还不是乖乖被拿捏盘在椅子上。
宁如合上了门,嬉笑着说,“晚安咯,小蛇。”
黑蛇没理她,只是将头埋进了团成一团的身子中,埋得更深了。
第四十五章
夜半, 宁如被一阵风雨声惊扰,她撑起身子望向窗边。
只见不知何时变了天,湿冷的空气随着风涌了进来, 木窗发出吱呀的声音。
她连忙下了床, 想查看宴止川的状况, 他就睡在窗边, 被淋到可不好了。
她蹑手蹑脚走到椅子边,只见黑蛇仍盘成一个圈,一动也没动,脑袋还是蜷在圆圈中心处。
宁如悄悄关上了窗, 屋内又恢复了一片寂静。
她正要转身返回,忽然听到一个微小、窸窣的声响, 似乎是什么东西滑落的声音。
她定睛看去,发现原来是黑蛇放在椅子边缘的尾巴给滑了下来,掉在空中轻微晃荡着。
很像睡熟的猫咪不小心滑了只脚一样, 动作透露着几分可爱。
她弯唇笑开,轻轻用手托起它的蛇尾, 想给它放回去。
冰冷的蛇尾随着她的动作,悄无
声息地轻轻环了她的手腕一圈,被她软塌塌地放回身子旁边。
这下没问题了。
宁如站起身,悄咪咪地走开,躺了回去。
还以为宴止川是警惕心极强的类型,但目前看来,睡得也挺香的。
又或者是,宴止川对她放下了戒备, 所以才睡得如此香甜?
不过总归是好事。
宁如再次睡了过去,而此时, 黑蛇混浊的瞳孔逐渐变得清晰。
是的,它刚才在装睡。
黑蛇的脑袋抬了起来,看向自己的蛇尾,蛇尾依靠记忆,环成一个小圈。
正是宁如的手腕长度。
黑蛇一动不动地盯着蛇尾,金瞳在深夜中熠熠生辉。
*
宁如一觉醒来,发觉窗边的小黑蛇早已不见踪影,毫无去向,她连忙去找了逐月。
逐月仍是在窗边眺望那棵树,在被问到宴止川的去向时,逐月歪了歪头,说今早日出后便见到他走出客栈,要办些什么事,急匆匆的,但是绝对没走远,因为她能感受到宴止川的气息仍在四周。
只见逐月念了几句咒,几秒后目光茫然地说道:“多……多少钱……最好的……会喜欢……”
这是逐月用剑灵的特殊感应方式,复现了宴止川目前在做些什么,说些什么。
因她修为不够,勉勉强强就说了几句。
听到这几句,宁如便放下心,敢情宴止川是去买东西去了,并不是偷偷离开了她。
至于他去买些什么,宁如并没有想法去弄清楚,少年嘛,都得有些自己的生活空间。
宁如摆了摆手,让逐月停止施展法术。
逐月点点头,目光微闪地看了宁如好一会,才吞吞吐吐地提出另一件事。
原来,桂脊树两日后花期将至,她希望能看到桂脊树花谢那日,也算了却一桩心事。
这是小事,宁如没有拒绝,并让她好好休息。
宁如回到房中,想起自己的支线任务,反应过来宴止川不在,这不是见凌时初最好的机会么?
想想宴止川和凌时初见面的火药味,宁如暗下决定,若非主线任务情非得已,她不想让两人见面。
说干就干,宁如立刻回到了清心宗。
一个支线任务,半个时辰就能完成。
她来到凌时初居所前,轻咳了两声,还没敲门,门就从里被拉开。
凌时初漆黑的眸子瞬间漫上喜悦,像是要道声师尊,却又咽了回去,小心翼翼地问:“您是一个人来的么?”
这是在问宴止川有没有跟来。
宁如:“我一个人。”
凌时初这才挽起笑容,乖顺地俯身,轻轻唤了声师尊。
这是还记着若是宴止川在,他需要改称呼的事。
宁如内心感慨他的细心,面上却摆出一副冷淡的模样,大步跨入了院中,“我有事找你,进去说。”
她可是牢牢记得这次找凌时初的任务,训他一顿,故而当然摆出恼火的姿态。
凌时初漂亮的睫毛颤了颤,眸中的喜色消去了些,多了些担忧,心思缜密的他自然察觉到宁如的火气,他抿起唇,连忙跟了过去。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屋,凌时初刚要说什么,便听得宁如一声冷斥,“跪下。”
凌时初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弯膝跪下。
宁如背对着他,琢磨着下一句话,她这一路上一直思索该如何走剧情,最后决定走最直截了当的发火路线。
凌时初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委屈,“……师尊请息怒。”
“我不在的时候,你私下做了什么?”
“徒儿……”
宁如转过身,“你去了什么地方,遇见了什么人,现在又在偷偷研究着什么事?”
凌时初的脸色瞬间变了,倒没有做错了事被发现的慌张,而是不可置信,盯着她的漆黑眸子似乎在轻轻颤动,胸口一阵明显的起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凌时初的反常自然被宁如认为是心虚,但他呆愣着不回话,宁如只好自己推进剧情。
“凌时初,说话。”宁如抬高了声音,“说话。 ”
凌时初整个人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这么慌张么?这,他不搭腔,她都不好继续啊。
宁如走到他面前,严声道,“不回话是么,那你便在这跪着,跪到能回话为止。”
凌时初像是才回过神,涣散的焦距重新汇聚,涌现出一副慌张之色,这倒才像认错该有的模样。
他连忙俯身,额头抵到交叠的双手上,声音透着几分颤抖,“时初知错,请师尊责罚。”
这才能让她好接嘛。
宁如松了口气,面上冷意不减,“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研究从愿术,忘了门规么。”
凌时初仍俯身,仓皇地认错,“徒儿知错,徒儿只是想帮助那位山精因此才……”
“那也不能动禁术的心思!”
宁如板着脸,“念你初犯,你今日起去无涯底面壁三日,以示惩戒,再有下次,可不是如此简单。”
果然,她话音落下,脑海中就响起提醒任务完成的提示。
“……是,徒儿明白了,时初再也不敢了。”
凌时初道歉的姿态自然是很好的,跪俯在地,身体在微微颤抖。
既然任务完成,宁如也懒得继续演下去,声音也软了几分,“行了,起来吧。”
凌时初没动,依然乖乖地跪俯着。
行吧,随他去吧。
宁如估算了下时间,得赶在宴止川前回客栈才行。
她掠过凌时初的身边,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
或许是知道了从愿术的真相,她纠结几分,忍不住吐露几句真心话,“能实现愿望,必定要付出代价。掩盖在从愿术的美好之下,是令你感到更残酷的事。你记好了,离它远点。”
她不知道自己死后,凌时初会不会还和从愿术有所关联,但从愿术的代价过于残忍,她便好心地提了一句。
凌时初的声音细细小小,掺杂着几分痛苦,“……是,徒儿明白了。”
宁如抬步离开。
凌时初一直保持着跪俯的姿势,清瘦的背脊在微微颤抖,过了很久,才听到他压抑着痛苦的沙哑声音在屋中响起。
“这次……明明没有去接触从愿术,师尊您又怎么知道的呢……”
交叠的双手蜷紧,手背上蜿蜒的青筋凸起,垂下的青丝遮掩住了紧闭的双眼,压抑着的哽咽呜咽声从喉咙深处发出。
“您、您知道的是上辈子的事吧……”
有晶莹的泪水从眼角蜿蜒流下。
“代价原来是这个……”
第四十六章
凌时初像是濒死的野兽, 趴俯在地上艰难地喘息着,不知过了多久,他似乎是想起了宁如对自己说的话, 才无力地撑起身子。
额前的碎发微乱, 半掩着的双眸像是失去了所有的色彩, 只余有一片黑暗。
颓丧得不行。
他站起身, 转身朝着无涯底走去。
无涯底路线错综复杂,宁如走剧情时其实漏了重要的信息,她忘记把无涯底的所在告诉凌时初。
但凌时初垂着眼,苍白着面容, 失魂落魄地朝着无涯底走去,他甚至没有一丝犹豫该往哪走, 甚至比宗里的引路人还熟悉,像是走上千百遍一般。
其实他上辈子只去过三次。
第一次是师尊发觉他接触了从愿术,气极, 惩罚他跪了三日。
第二次便是他手刃师尊那日,那晚下起了大雪, 他几乎是神态茫然地走向无涯底,唯有踏在雪中的每一个步子,都如同刀割,刺得心里疼。
第三次已是斩杀宴止川之后,他踏着前所未有雀跃的步伐,跪在本该反省和忏悔的崖底,用喜悦到颤抖的声线,毫不犹豫地使用了禁术——从愿术。
*
宁如闪回到客栈, 逐月不在屋中,大概又去桂脊树下睹物思人了。
她走回屋门前, 诡异地迟疑了一番,内心竟思考起若被宴止川发现自己偷跑,肯定是件很麻烦的事。
现在这副模样,很像去见偷情的人啊?要不要编什么理由?
不对,跟偷情有什么关系?!怎么会想到这个!
肯定是宴止川太像缠人的妻子了。
……不是,好古怪的比喻!
意识到自己想歪,宁如甩甩头,把这诡异的比喻抛开。
而且宴止川都没跟自己报告行踪,又管自己做什么?自己只要坦荡地不告诉他就好了!
宁如昂首挺胸地一把推开了门。
屋中空荡安静,一个蛇影也没见到。
看来自己赶在宴止川前回来了!她庆幸地吐了口气,接下来只要伪装自己是刚刚醒来……
“松了口气?看来去做了什么虚心事呢。”
清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语气中带着他特有的讽意。
宁如吓了一跳,连忙转过身,只见少年环抱着手,靠在门上,唇角勾着邪气的笑意。
“小蛇?你、你回来了……”宁如心中的坦然在宴止川的眼神审视下消失殆尽,转而升起的是一阵被抓着现行的心虚。
“我比你早了半个时辰回来,也比你早了半个时辰出去。”
“你怎么知道我什么时候出门的?”
“逐月。”宴止川歪过脑袋,口吻讥诮,“要办的什么麻烦事啊,宁老师足足去了三个时辰。”
他生气时,话语也就不客气起来,满满的嘲讽。
当然他总是轻易生气。
“算得真清楚。”宁如小声吐槽。
“所以,去了哪?”
他又上前了一步,声音压低了些,像在逼问,“一声不吭地跑了出去,甚至离开了这城市。”
“……那你又去了哪?”
宁如被逼得后退了一步,意识到自己要反客为主,“是你先出去的吧?也没跟我说啊?”
宴止川微微睁大眼眸,抿了抿唇,有点不自在,“不、不管你的事。”
气势一下子弱了。
“那你可没什么资格管我,小蛇。”
宁如逐渐占了上风,“你看,我去了什么地方,一回来你就咄咄逼人地问我,我一问你,你就含含糊糊拒人千里之外,要说亏心事,你才在做亏心事呢。”
“……我没在做亏心事!”
“那我也没有!”
“那你为何不说?”
“你先说。”
“我先问的。”
他们总是很容易就进行没营养的拌嘴。
“行,行,可是是你先一声不吭跑出去的,就算我想和你说你也不在了啊?”
宴止川听到这话,心中闷气竟散去了些,大概意识到宁如并不是故意隐瞒行踪,而是因为没有机会,“那你现在说吧。”
“呵,才不要。”宁如说,“谁一回来被人咄咄逼人地逼问,感觉都不好吧?我现在被你弄得心情不好了,不想说。”
宴止川沉默好一会,或许反思了一番自己态度确实强硬,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沉默半晌开口,“那若我能让你心情好,我也可以得到答案么。”
……还在纠结答案啊,真的很缠人啊!
宁如:“行吧。”
她主要是好奇宴止川怎么上道了,不气人都万事大吉,竟还学了逗人高兴的法子?
宴止川微微别开视线,这是他不好意思的常见姿态,他从怀中拿出一个精致的木盒,递给了宁如,什么话也没说。
“给我的?”
在他害羞时,他的行为举止、待人接物也更加僵硬。
例如,对于宁如的询问,他只抛给了她一个不给你给谁的酷脸表情。
宁如接过打开,里头静静地躺着一串雪白云母贝手链。
宁如眸中露出几分惊喜,“真好看,你居然会挑这类……”
宴止川别着头,轻咳一声,“你再仔细看看。”
宁如将它举起,在阳光下,贝壳泛起一层迷人的流光。
忽而她眼眸一动,在贝壳中,竟藏着一朵雪白的小花,不突兀,更是起了相映生辉的作用。小花用了法术处理,不会腐败,永远盛开,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细细看去,她竟认出了花,是桂脊花。
莫非是那日落到他头上的那朵……?
少年在此刻开了口,“你说过,能接到落下的桂脊花,就会有好运。”
“我才不要这种东西。”
他的语气带着几分故作的嫌弃,“所以这好运给你得了。”
宁如眨了眨眼睛,露出几分茫然,紧接着双眸一弯,噗嗤笑了出声。
“笑什么啊?”宴止川不高兴地反问。
只见宁如笑弯了眸子,心情十分喜悦,声音都柔和几分,“我是在想,小蛇你去买的时候,大概很困难吧,要听老板介绍款式构造,谈价格,不试戴的话,能找到合适的也不容易。”
这直男小蛇可什么都不懂,定会遇到很多措手不及的事,光是想到这些,宁如就忍不住笑开。
是为了自己而做出这种事。
真可爱。
她晃了晃手链,“谢啦,小蛇,我很喜欢,也会好好珍惜的。”
宴止川眸光一动,对上她的笑容,他几乎不可抑制地跟着翘起嘴角,轻哼了一声。
他的笑容透着几分得意和满足。
这笑容实在少见,若是宁如瞅到,定是大跌眼镜说一声怎么笑得这么不值钱啊。
当然作为一个纯正傲娇,宴止川是迅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仓皇抬了声,也不知为了解释什么,胡乱回了句,“不用试戴也很合适。”
“嗯?为什么?”
宴止川愣了几秒,知道自己在慌忙中说漏了嘴,那夜他是如何丈量她的手腕的——
这般丢脸的事,还是别说了。
“总之就很合适,不信你戴上。”
他试图转移话题。
宁如看到他倔强中藏着慌乱的表情,知道他隐瞒什么,连忙追问,“那你先告诉我为什么会合适,你也是第一次买手链吧,这么笃定,很可疑。”
“这又不是很艰难的事。”他继续嘴硬。
“哦——我知道了,这么熟练的话。”宁如想到什么,凑近他,恍然大悟道,“小蛇你不会给别人买过……”
“你说,别人?”宴止川扬起眉,声音抬高许多,明显又生气了。
“对啊,不然你怎么这么熟…”
或许她瞎猜的理由太过离谱。宴止川眉间染上几分烦躁,抓过她的手腕,便往自己身边一扯。
声音低了几分,漆黑的眸子盯着她,认真强调道。
“没有别人,只是因为这么拉过你的手。”
他的掌心炙热,将她的手腕圈得很紧。
宁如一顿,咽了口唾沫:“小、小蛇…”
“又在乱猜什么啊?”
只听他低低的抱怨声响起,宽大的手掌在她手腕处紧了紧,“也不是第一次拉你的手,这种简单的事当然很快就会。”
少年拿过手链,顺着她的指尖穿进,稳稳当当地落入她的手腕。
但因动作,他的掌心轻擦过她的肌肤,那几分炙热的触感,覆在她的肌肤上,却让宁如顿了几秒。
宁如浑身僵硬,感觉哪里不自在起来。
戴好后,少年拉过她的指尖,含着几分不服气,“你看,果然合适。”
宁如看了一眼扯着自己的手,又看了眼面前的少年,颈后有几分烫意升了起来。
而对于宴止川,一向薄脸皮的他难得没有不适,只因他觉得,用平常拉手的这个理由,比夜半偷偷用尾巴丈量她手腕的理由,体面多了。
第四十七章
无涯底, 坐落于悬崖底,阴暗压抑,无声死寂, 只余有几缕微光从遥远的天空撒下, 甚至连虫鸣的声音都被吞噬。
这般精神折磨的环境, 对许多受罚弟子来说是难以忍受的。
但凌时初已不发一言地跪在悔过石前, 已经有两日了,只见他背脊挺直,脑袋微垂,像与漆黑的环境融为一体。
越是安静他越能够想到以前, 想起师尊将他召入清心宗,第一次与他
书籍, 第一次教他剑法,第一次俯身对他道了声夸赞……
“本以为重生后,能再与师尊重新拥有这些时光。”凌时初阖起眼, 自嘲一笑,“结果却得到这般结果。”
弑师之后, 他在痛苦的折磨中,想到了曾接触过的从愿术。在接触的过程中,他知道从愿术是需要付出代价,但他一点也不在乎。
人死不能复生,这是纲常伦理,世间没有能够复活人命的修法。
“怪不得您与我离得如此遥远,在您心中,我是个可怕的威胁, 你知道,上辈子杀了您的人是我, 也是,谁会不远离这种弑师的恶种呢,哈、哈哈……”
凌时初低垂着头颅,从喉中挤出惨淡的笑声。
他想过无论以什么代价,他都要救回他的师尊。
但是却没想到,代价却是如此折磨人。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挑衅的话语响起,一位红发的男子出现,是焚心。“我就说你身上怎么散发着异样的气味,原来,你根本不是正常活着的人啊。”
“原来已经活过一次了,有趣,有趣。”焚心抱着双臂弯下腰,嗓音轻扬。
凌时初视若无睹,一句没有搭理他。
“不过,你没办成合心意的事,也不该怪在自己身上吧,我想……”
焚心最喜欢的事就是挑拨离间,把事情弄得更糟糕,况且,在人遭受打击,心绪打乱时,更能轻易地挑起心中的邪恶。
“会不会有另一个因素?”
凌时初依旧沉默。
焚心猖狂地笑开,“你居然在担心她远离你?她远离你又如何?你让她永远不离开你不就好了?”
凌时初身体一僵,眼睫颤动,“让她……不离开我?”
“是啊?这对你来说,不是件困难的事吧?让人待在身边的方法有很多种。”焚心撇了撇嘴角,“譬如像我这样,虽然你我互相讨厌,但我也得跟在你身边不是吗?除了剑灵,人间有很多方式吧?嗯……人偶,傀儡,下结情蛊……”
凌时初听到这话,抬眸恶狠狠地看了他一眼。
“我、我只是打个比方罢了,你绝对能找到比我更好的方法。”焚心欺软怕硬,气焰消了大半,“至少能让她在你身边,你们永生永世在一起。”
凌时初的眸子动了动,目光变得柔和起来。
和师尊永生永世地……在一起。
焚心观察着他的变化,知道提议起了效,又打起了别的坏主意,“但是现在有点难吧,毕竟多了个麻烦的人。”
“宴止川。”焚心装作恍然道,“他在上辈子,与你的师尊并无任何关系吧?怎么这辈子跟着你的师尊啊?真是碍事极了。”
“要不要先杀掉他?我可以帮你啊。”
一阵沉默过后。
焚心咧开嘴角,像在欣赏一幅名画般,兴奋地眯起眼睛,看着身前跪着的少年。
他的瞳孔逐渐被漆黑浸染。
*
宁如正和宴止川在一家有名的面馆。
缘由是两人逛街时,宁如笑谈起宴止川一开始倔脾气偏要吃最辣的面的事,宴止川沉着脸说他能吃辣,那时只不过第一次接触。
……接着自然而然拌起嘴,拌起嘴谁也不服谁,在吵得最热烈时路过一家面馆,两人对视一眼,竟十分默契地走入面馆。
今日是桂脊花盛开的最后一日,城中的人很多,面馆熙熙攘攘,小二忙不过来,他们的面自然迟迟不上。
宴止川耐心耗尽,冷着脸一拍桌子,就抱着双臂直接等在了出餐口,用眼神无声地催促,还别说这招是挺管用,不一会便见到宴止川端着两份面走上二楼。
也就是在这时,宁如从宗里的通联术中得到凌时初的消息。
“什么?他私自逃离无涯底,目前不知去向?”
宁如算着时间,今日应是他受罚的第三日。
“是。”长老明显有几分吞吐,“另外……”
“怎么?”
“在无涯底生活着一群山精,这件事宗主您知道吧?”
“我知道。”
清心宗灵气丰韵,自是吸引不少山精野怪,山精在世间属亦正亦邪的小妖,宗里也就任由它们自由生长。
况且剧情中,凌时初的后宫中正巧有位山精。
难道发生凌时初重病被山精救了去的剧情么?
宁如回忆着并不明晰的小说原文,问道,“你突然提到山精,是凌时初和山精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么?”
“是……”
哦,人家走剧情呢。
宁如了然,正想说句那又有什么大事,但听到通联术中的话时,她却动作一滞,血液瞬间倒流。
“……凌时初他、他不知为何,突然杀光了所有的山精,像是发了疯一样……”
“……你说什么!?”
长老这才将事情说了清楚,原来昨天深夜,他们便感受到一股动荡的力量,甚至打破了清心宗的平衡。循着这股力量,他们追到了无涯底,便看到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山精。他们忙用回溯珠看到发生的事,竟发现,是认罚的凌时初提着焚心,随意将山精尽数杀死。
长老用的词,是随意。
宁如听完长老的话,第一反应是不可能的事,但当她也看到了回溯珠,这才理解随意的含义。
凌时初伫于黑暗中,右手提着魔剑,表情平静、姿态轻松地挥剑,动作行云流水,手中的剑像是他提着的笔,随意在纸上写下飘逸的字迹,但挥溅出的并不是墨汁,而是鲜红的血液。
宁如整个人呆滞在原地,反复看了回溯珠好几遍,才从震惊中回过神,连忙联系系统。
系统只是回复说书中的主角的行为可以不受任何人干涉。
不是,出现了难以想象的剧情啊!!
他杀人了啊!!
你这主角都当上反派了啊!?
完全OOC了啊!!
宁如方寸大乱,不断质问系统,但系统只是冷冰冰地重复同样的话。
此刻,一个冰冷的物体碰了碰她的额头,随之而来萦绕着一股清新的粽香,她从慌乱中抬起了眸。
对上宴止川漆黑的双眼。
他单手提着粽绳,三角粽在打着转,时不时碰上她的额头。
凉意稍微驱散了些她的混乱,“小蛇、你、你干嘛。”
“有人魂都不知道飞到哪去了。”
宴止川解开粽绳,将三角粽放在她面前,又坐回她的对面,将一双木筷递给她。
宁如这才看到,一碗热腾腾的面早已摆放在自己面前,她仓皇拿起粽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不会一同听到了凌时初的事了吧?
“我可不喜欢偷听。”
宴止川垂着眼,拿起了筷子,挑了挑面,“你说完我才走过来的。”
宁如勉力笑了笑,松了口气。
好在宴止川这方面算是“正人君子”,不然事情会变得更糟糕。
冷淡的少年音响起,“是发生了很难办的事。”
“嗯,确实有点。”
宁如也拿起木筷,为难地说。
宴止川看她脸色勉强,没力搭话的模样,也自然地保持沉默。
这顿面宁如吃得是没精打采,自然没有注意到对面的少年一直盯着她,若有所思。
回到客栈他们碰到了看到花谢的逐月,逐月欣慰感谢他们,说自己心愿已了,愿尽所有力量效力他们,并化回了剑形。
逐月化回剑,房间自然多出了一间。
宴止川看了眼仍失神的宁如,抬声说了句总算可以独处,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这对宁如来说是好事,她正需要独处的时间。
宁如坐回桌边,老实说,
她现在思维一片混乱,脑子如同一股乱糟糟缠绕着的线,理不清思绪。
为什么凌时初会突然杀人?
想不通,难道是继承了原作者的完全不讲道理么?
最重要的是,接下来的剧情该怎么开展?
若是不按照剧情的原有计划开展,那她的计划是不是还能成功进行?
她的任务会不会产生变化?
等等。
可怕的念头涌入脑海,宁如微微睁大眼睛。
凌时初今日可以毫无预兆地杀死山精,明日会不会就会将自己杀了?
……
“咚、咚。”
门外的敲门声响起,瞬间惊乱了宁如的思绪,她看着门外模糊的少年身影,定了定神,拉开门。
是宴止川。
少年抱着双臂,沉黑的眸子上下扫了她几眼,像是在打量她的状态。
“怎么了?又有什么事啊?”
“又?”宴止川敏锐地捕捉到这个字,轻哼一声,“你自己看看天色。”
宁如闻声看去,发现天色沉黑,竟不知不觉已到夜晚。也就是说,她在房间已经呆了三个时辰。
宁如轻叹了口气。
宴止川抬起眸,“棘手的事还没解决?”
宁如苦笑一声,“算是。”
“呵。”宴止川冷笑一声,抱着双臂倚在门边,微微抬起下巴,“要我,不出一个时辰就能解决。”
宁如一愣,被宴止川这大言不惭的态度震惊到了,“你?一个时辰?”
宴止川:“怎么?不信?”
“小蛇,你变成蛇这么小,怎么话能说这么大啊?”
“你拿什么比喻呢。”
宴止川自然不服,脸色一沉,竟也强调了一番,“而且,我也不小。”
宴止川强调的是他变成黑蛇的巨型形态,他对此十分执着。
“你见过的,一点不小。”宴止川露出几分嘲讽,“至少比那猪妖的本体巨大多了。”
比体型就算了,怎么又提到凌时初啊!?
“行行行。”
宁如一阵焦头烂额,“不过,我可还没说是什么事呢,你就在这和我拌嘴……”
“不是拌嘴。”
少年的声音清晰地响起,“是什么事都可以。”
怎么又绕回来了啊?宁如抬起眼,就对上少年漆黑认真的眼眸。
他直起身子,双目注视着她。
“你说过,我是能为你实现愿的人。”
他说,“我愿意。”
宁如一怔。
“那么,是什么愿望?”
少年声音沉静,“无论什么,我都…”
“…想为你实现。”
第四十八章
这话如同飞落在湖中的石子, 瞬间激起层层水花。一时间宁如不知如何言语,错愕地看着面前的少年。
或许是久久未等到回答,少年眸中染上促狭, 淡色的唇抿成一条直线, 半晌, 终于他的薄脸皮是撑不住了, 他不满地抬高音量,“说句话啊?”
说完他又看了过去,漂亮的下颌线绷紧,等待着她的答案, 他是有几分紧张的。
几秒后,他等来了答案。
宁如眨了眨眼, “小蛇,你刚才说什么?”
“……”
堆积的紧张情绪如同泄洪般涌出,少年语气震惊地反问, “你没听清?我说宁如,我可是想了多久才……!”
他整理许久情绪, 做足了心理准备,才能强撑着问出那般话,抱着紧张的情绪,忐忑地等着答案。
结果竟等来这样的答复?
宁如看他要炸了,连忙道:“不是,我不是没听清,是有点不敢相信。”
“不敢相信?”宴止川本就在气头上,属于哪句话都能揪出怼上的状态, “为什么不相信我,你觉得我骗你?”
宁如也提高音量, “你突然出现突如其来一句话说要我依赖你谁都会反应不过来吧!”
宴止川一顿。
依赖,她刚才用的词是依赖。
他的原话可没用这么亲密的词?!
但是……
他艰难地下了定义,这么解释也可以。
于是,刚刚快要爆发的野兽恢复了平静,他轻咳两声,用来掩饰上扬的唇角,“那真是抱歉,不过我说的都是真的。”
他声音一顿,又再次看向宁如,“你……可以依赖我。”
宁如也认真地注视着他。
两人的氛围安静,却有什么像在涌动。
半晌,宁如兴奋地张开双臂,一把将宴止川拥入怀中,感激涕零,“我的好小蛇,快感动死我了,你竟主动为我排忧解难,呜呜呜!”
她刚才听到还不敢置信。
可以说是她一直以来为之努力的事实现了啊!?
她激动地无法言语,又抱紧了些。
当然也不枉费她这些日子对他这么好,对的没错,知恩图报的时候来了!
宴止川,太令人感动了!
“你、你放开我……”宴止川自然不适应这样的亲密,仓皇伸手推她。
但宁如抱得越来越紧,整个人兴奋不能自已。
“你这样会……”
少年挣扎的声音最后被碰的一声取代。
几秒后,宁如捧起黑蛇,又用脸颊蹭了蹭,表达她的感动之情。
黑蛇尾巴一直,整条蛇变得僵硬。
不是说了亲密的词,就能做这种亲密的事吧!
黑蛇愤恨地想。
*
这之后,宁如对宴止川说了不少事,包括曾遇到的事,会发生的事,和她的打算,当然一开始她模糊了穿越的不少信息,毕竟穿书系统做任务这事说起来太玄乎,但宴止川竟精准地捕捉到她的隐瞒,在一轮激烈的拌嘴之后,宁如被激得一股脑全说了,就为了看他惊愕的表情。
“好了,我这么说你听懂了吧?”她心中产生了报复的快感。
少年确实沉默了几瞬,又沉沉问了句,“所以,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对啊。”宁如露出怕不怕的表情。
少年的眉头紧锁了些,像是在思考,半晌,他竟勾起唇角,反问,“所以说为什么要瞒着我,我在你心里,这么好糊弄吗?”
竟然相信了!?
“系统未来这些事说你也不会相信吧?!”
“你没说怎么知道我相不相信?”宴止川轻哼一声,心情倒是好了几分,“这有什么不好接受的?怪不得你之前总是说些听不懂的话。”
“什么话?”
“所以三体,六体,是你们世界的语言?”
“你还记得这些啊!”
那只是她随口说的啊,看着他一副求知若渴的表情,宁如只好解释了几句,是用他能听得懂的说法。
宴止川听得很认真,听懂后,他眉头又舒展了些,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原来这样。”
之前宁如在他面前说些匪夷所思的词,他心中堵的慌。不知为何,他不想他们之间有任何的隐瞒。如今宁如一个个解释,他也终于释怀。
宁如在心中叹口气,她真的是对宴止川的执着有了新的见解,“所以你的重点在这里吗?我说的这些,你不惊讶吗。”
宴止川轻轻一笑,“有什么值得惊讶的,我可不认同你说的这世界就是一个舞台,而我们都是被线拉着的木偶。你站在面前,就是真实存在的人。”
宁如一怔。
“我可不信什么天道天命,我想怎么活就怎么活,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少年走到她的面前,抬起手,像在她的头顶扯到一根牵引线线一般,“若真的有这根线束缚着你……”
“我帮你斩断就是。”
他勾起唇角,目光如炬。
宁如心中瞬间泛起一片波澜,像是浪涛拍打着岸边的石子,发出响声,在她的心底不断回荡。
“所以现在,你要我为你做些什么?”
骄傲的少年无惧地笑。
宁如感激涕零地抹了抹眼角,说,“就凭我们现在的关系,你却这么帮我……”
宴止川眉头一皱,她这话什么意思?
不过他们确实没什么关系,这世间,能倾力相助的,亦或是主仆,亦或是君臣,亦或……
他脑海中莫名蹦出一个词,道侣。
他瞬间有点不自在,“你想说什么?”
宁如露出几分不好意思,斟酌措辞道,“我想回馈你一些,就、就是想跟你更亲近些。”
水润漆黑的眼眸微微睁大,更亲近的关系?
他们不可能结为主仆,他可不愿当别人的手下,这性格她定然了解,君臣也决计不可能,那只剩下……
少年的喉结上下一滑,目光紧紧盯着她的唇,身上的温度升高。
等待答案的几秒,像是过了几个世纪。他终于等到了宁如的声音响起。
“那不然,我们先拜个师?”
小蛇奉行有借有还的原则,她当师父,他当徒弟,她教他功法,他保护她,这不正好有借有还吗?
第四十九章
话问出口后, 宁如发现少年脸上的表情变化可谓是精彩绝伦。
先是对她的提议感到迷茫、不解……几秒后像是读懂了,有几分恍然,再之后, 表情变得复杂起来, 最后多了几分隐隐愤怒?
她读不懂, 但她理解。
宴止川独来独往, 孤高自傲,听到这个要求,作出千变万化的表情,甚至有些许愤怒, 宁如是理解的。
半晌,宁如听到他开口, 少年寒着脸,那声音像从牙缝中挤出来一般,“为什么……是缔结师徒?”
“实不相瞒——”
宁如深吸一口气, 挺直胸膛,“小蛇, 我修道已久,可以教与你许多道法,你跟着我,必能学到很多……”
“哈,原来如此啊?”少年微仰起下巴,被气笑了,“我算是懂了,你教我法术, 我保护你,为你度过劫难是吧?”
原来她在跟他玩有借有还这套啊?
宁如露出一点就通的喜意, 忙不迭道,“对对对,就是这样。”
少年一噎,“……你!”
见他反应如此剧烈,宁如又道,“小蛇,我们也不是缔结永久的师徒关系,只要度过难关,我们关系就解除。”
……解除。
他将眼神冷冷地扫了过来。
……是错觉吗?怎么感觉他更生气了?
宁如被这股气势吓了些,也不敢笑了,又急忙补充,“之后我们路归路,桥归桥,我保证再不打扰你,我很讲信誉的。”
她听到了一阵低笑,是面前的宴止川笑了出声,他很少这般笑,压着眉眼,笑声低沉,像风雨欲来的层层黑云。
他笑着重复,“……路归路,桥归桥……”
倏尔抬起眉眼,眼中毫无笑意,话语也冷到极致,“真是能说会道。”
他慢慢垂下身子,压抑着胸口的怒意,“教我?师徒?你认为这样就可以了?这就是你想到的……亲近的办法?谁想要这个啊,可笑至极。”
宁如再怎么迟钝,也察觉到宴止川非同一般的怒气,但她实在不想放弃这个机会,“是不够么?”
很好,是根本没理解自己为什么生气。
他忽然想到一个词……
自作……多情。
自作多情!?
压抑着的难为情在心间翻滚,裹挟着怒气一齐爆发,染上气急败坏的意味,他顿时说话也没了逻辑,就想抢一个话语的反击,“当然不够啊,这点就够了吗?”
宁如恍然,原来生气的原因是这个,“那你想要什么?可以跟我说。”
宴止川哪能说出什么来,咬着唇几秒,索性别过头,气急败坏的模样,苍白的脖颈漫上血红。
这就轮到宁如发挥了,她凑上前来,活像一个谈生意的阔绰老板,“宝物钱财,术法秘籍,武器坐骑……”
但宴止川寒着脸,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
“都不满意,那你想……”
宴止川抱着胸别开头,进入拒绝交流模式。
这把宁如给整蒙了,开始思索他给出的反应。
她提出的他全都不采纳,是不满意。让他说他拒绝交流,莫非是……难以启齿的——
感情方面的想法?
宁如自认找到了解密方向,她露出了然的表情,轻咳两声,凑近了宴止川,声音也放小些,“那你喜欢什么样子的?”
宴止川一脸错愕,转头盯着她。
猜对了!?
原著里并没有笔墨描写宴止川的感情线,宁如也只能瞎猜,“脾气好一点的?”
“……”
被瞪了。
“话少一点,性格沉稳一点的?”
“……”
被瞪了。
“……猜不到,给个提示。”
宴止川不说话,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忽然宁如福至心灵,指了指自己,“难道是喜欢我这种?”
宴止川眉睫猛地一颤,像被戳破什么般,白皙漂亮的脸蛋猛地涨红,“你在说什么啊?”
“开个玩笑而已,你老是不出声,阴沉沉的。”
宁如笑意轻松了些,又叹口气,“我猜不到了,小蛇。”
宴止川转过身,将自己发烫的脸藏入阴影中,“还没想好。”
“什么?”
“想到了再告诉你。”
别的不说了,他现在只想迅速结束这话题。
宁如反应过来,“那就是……答应了?”
“……嗯。”宴止川低低应了声。
“等、等等等……”宁如快步拦住他,“那叫声听听?”
宴止川皱起眉,“叫什么?”
“咳。”宁如背过手,摆出正经严肃的表情,“既然决定缔结师徒关系,那小蛇你是不是该……”
“你……”宴止川一阵恼火,咬牙道,“得寸进尺。”
“没听过,叫叫嘛。”宁如眨眨眼,一副期待的表情。
主要她想看看宴止川低头服软乖巧的表情。
“不可能。”
“小蛇——”宁如正想拉上他,结果被他抢先一步抓住了手腕,一个反手的动作,砰地一声,她被少年压到了门板上。
少年倾下身子,一手压着她的手腕,一手撑着她耳边的门板,漆黑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她,胸口起伏着。
被他挟持在狭小的空间,两人的距离比以往更近。
宁如被他的气息包裹,有点不自在。
……有点近。
或许发现宁如的气势弱了下去,宴止川心生一股得胜的喜悦,总算不是只有自己被压着一头了。
宁如尝试动了下手腕,又被以更大的力度压下。
宁如:“不是,我们刚成为快乐友好的师徒,你、你就想以下犯上啊?”
宴止川笑了。
他勾起唇角,固然一副得胜者的姿态,像是孔雀般,骄傲得不行,“对,我最喜欢的事就是以下犯上,欺师灭祖,离经叛道。”
“奉劝您做好心里准备。”
他俯下身子,贴在她耳边,清晰地咬着字音,“师、尊。”
宁如一怔,半点没接收到他的挑衅。
…只因为,他这声师尊,压着嗓音,贴着耳边…
…叫得还挺苏。
第五十章
见到宁如露出不自然的表情, 认为自己在这场“斗嘴”战争中胜出的宴止川更为愉悦,他轻轻一笑,压下了身子, 直视着她的双眼, “那么师尊, 现在有什么吩咐么?没有的话, 徒儿告退了。”
他一把松开对她手腕的禁锢,笑了笑。
宁如看着宴止川走回房,抿起唇。
比起刚从山洞中捡到虚弱的他时,现在的少年褪去了疲惫和虚弱, 脸色好上不少,薄唇染上淡淡的血色, 唇红齿白,整个人是变得更为漂亮了。
有一说一,宴止川长得是真好看。
就是脾气差了点。
她垂眸, 看着自己刚被宴止川拽紧的手腕,明明刚才动也没办法动, 却一点也
没在皮肤上留下红痕。
自从那次说他拽人手疼以后,他对待这类事,真是格外小心啊。
……
既然宴止川已经不情不愿地答应保护她的请求,宁如也开始琢磨下一步。
她联系系统,想再询问下凌时初的情况。系统只是冷冷回答几句配角得做配角的事,主角的事管不着,就打发了她。
总得知道凌时初到底想做什么……
回宗里看看好了。
在她决定回清心宗找线索时,宴止川提着逐月走入房中, “她有事和你说。”
逐月化了形,告知了宁如一件事。
原来, 逐月之前莫名被催发魔性,不是毫无缘由,是受人抚摸,在抚摸的那刻,被滴入那人的血滴。
抚摸……?
宁如看向宴止川。
少年面无表情地抱着胸,收到宁如的眼神,蹙起眉,带着几分愕然,忽然意识到什么,抬声道,“……我才没有这种癖好!!”
……的确是。
宴止川也不是什么剑痴人设,之前还把逐月关在了门外,名其曰男女有别。
“不是主人。”
逐月摇摇头,“是别人。”
宁如问:“还有谁抚摸过你么?”
她问完后,脑中忽然浮现一段画面,那时他们在云上,有人曾向宴止川讨了逐月,说要看一看。
……是凌时初。
宴止川看起来也想到这件事,露出并不意外的表情,冷笑几声,“我就知道那只猪妖图谋不轨,心机深沉,一肚子坏水。”
宁如掐了掐眉心,“可是他到底想做什么呢,为什么要这么做?”
“谁知道。”
宴止川一脸鄙夷,“有些人使坏不需要理由。”
宁如:……被你这个反派吐槽,还真是意外。
这时,宁如收到长老的通联术请求,她顿了顿。
宴止川瞬间明白,拎起剑,“我去收拾东西。”
他行事有原则,可不喜欢做些偷鸡摸狗的事。
既然宁如对他有所顾虑,他必然不会强求。
他握紧了剑柄,嘴角一抿。
……不过被隐瞒的感受,是真的不爽。
那成为师徒的意义是什么?
话说的如此好听,缔结关系,呵,结果答应成了师徒,关系却还是如此戒备?
越想越不爽。
“等下,小蛇。”
宴止川停下脚步,没回头,带着几分恼火,“做什么。”
“你去哪啊?”
“收拾东西,不是说了吗。”
宴止川冷声说,“不会打扰到师尊商讨要事的。”
宁如走上前,“你生气了?别走啊。”
“师尊的秘密通讯,徒儿怎敢参与?没有这个资格,也没有这个胆子。”
“小蛇,你是不是在生气。”
宁如拉住他,吐了口气,才道,“我没想避开你,也没这个意思。你似乎很在意师徒的关系,其实……我们不必真的走师徒那套。真正连接我们的不是师徒关系,而是因为你答应保护我,成为师徒,是因为我想回馈你。”
“换句话说,我想谢谢你。”
宁如歪头,弯唇笑了笑,“谢谢你愿意保护我。”
少年的目光落到她的笑容上,微妙地止住了话头。
“所以,不是徒儿徒儿的。”
宁如将他拉到桌前坐下,“小蛇是救人的神明。”
宴止川身体一僵,怔愣好几秒。反应过来,将自己的手从她掌心抽出,托在脸颊上,微微撇开头,“……什么救人,什么神明,一个字我都不喜欢。”
“你说什么?”
“我说……师尊说的话真难听。”
“又叫起师尊了?”
“呵,不知是谁刚才还求着我叫她师尊。”
“你叫师尊时语气很不对劲,我感觉一点便宜都捞不到。”
除了感受到了美色之外。
“那可真是对不住。”
宴止川托着脸颊,微微偏过头,扬起了唇角,“我就喜欢在这种情况下叫师尊。”
宁如:……吵不过你。
宴止川倒是兴致挺高,懒懒地凑近身子,黑漆漆的眼睛盯着她,故意低着声唤道,“师——尊——”
宁如无奈又无语,懒得跟他吵,抬手连接了通联术,他们面前徐徐绽开一副虚拟图像。
几位长老的表情十分惊慌,“宗主,大事不好!”
宴止川收了些许慵懒的神色,凝神看向面前。
宁如:“怎么回事?”
“距我们刚收到的消息,凌时初去伏妖深渊夺取了魔眼!”
宁如大吃一惊,“什么!?”
据长老说,凌时初一路向伏妖深渊前进,一路夺了路上妖兽的内丹,是一只也没放过,又去铁玉山庄抢了金翠千缕衣,因此才能闯入魔气重重的伏妖深渊。
宴止川问,“取了那魔眼能做什么?为何如此吃惊。”
宁如当然吃惊,甚至是震惊。
因为在原著里,夺取魔眼的是宴止川。而夺取了魔眼的宴止川功力大涨,也因此能将缠着凌时初白月光的缚魂锁击碎。
她想起凌时初并未遵从剧情的诡异行为,脑海中忽然浮现一个大胆的想法……
难道凌时初是在规避这件事发生么?
规避的话,就是知道会发生。
……
她几乎愣在了原地,不会是……重生了吧?!
脸颊忽然被冰凉的手指抚上,宴止川轻轻扳过宁如的脸,让她直视自己。
宁如回过神,但眸中还残余着几分怔然,她看向他的眼睛,“什、什么。”
“相信我。”
宴止川一动不动地看着她,语气认真而郑重,“无论他拿了魔眼还是牛眼,我都能摆平。”
“就算他抢了一百只眼,我都会像现在一样,站在你的面前。”
宁如心脏忽然发紧,接着一种异样的情绪在心底弥漫开来。她怔怔地看着面前的少年,他身姿挺直,表情严肃认真,不带一丝笑意。
值得依靠的帅气。
真令人动容。
半晌,宁如才先一步移开目光,低低地笑出声,“不是,什么一百只眼啊,你在认真地搞笑吗。”
宴止川无语,“……我可没想逗你笑。”
宁如却忍不住继续笑出声,笑得肩头耸动。宴止川果然开始不爽,蹙着眉让她不能再笑,宁如是真忍不住,看少年越生气,笑得越欢,最后宴止川恼火地动手,掐上她的脸颊,“不准笑。”
“又以下犯上了!”宁如伸手阻挡。
“我、就、乐、意。”
两人并未动用法力,只是凭着最原始的动作进行着攻防,当然他们不知道,从旁观者的视角,他俩就像在打闹。
最开始是宁如重心不稳,少年伸手去拉,又不小心碰倒了桌椅,搅缠着宁如的裙摆,最后两人齐齐摔向地面。
宴止川眼疾手快地环过她的腰,自己的背朝着地面,充当宁如的肉垫。
他们跌向地面,在背部感受到坚硬的痛感时,他同样感受到宁如身体压来的重量,和擦过脸颊的柔软触感。
带着几分温热。
是……嘴唇。
宴止川心脏几乎停跳,他愣愣地瞪着天花板,脸颊那一块温热弥漫开来,热度逐渐蔓延至全身,窜入他的心脏。
扑通、扑通……
他的心跳声越发急促。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小蛇。”
宁如连忙直起身子,捂着嘴,“我刚才好像不小心碰到你……”
她有点害羞,但不算太多。对她来说,只是擦过了他的脸颊而已。
砰地一声——闪电变回小蛇——迅速逃窜游走——忽地发现门被关实——火速掉头——目标是柜子下可以躲藏的角落。
以上的动作发生在三秒中之内。
宁如这一眨眼,只看到了小黑蛇一溜烟钻入衣柜底下的尾巴尖,再一眨眼,什么都没了。
宁如:……
众所周知,宴止川有三个技能,害羞傲娇且嘴硬,且每项都修炼到了极致。
于是宁如愣是在衣柜旁坐到了天黑,只为守株待蛇,这期间她尝试了劝慰、激将、挑衅、道歉……等等的说辞,以及用食物引诱、用木头戳、用捕蛇网捞等方法……
根本……不为所动!
宁如叹了口气,“小蛇,别往心里去,往好处想,至少没碰着嘴……”
听到这话,蛇尖把她放来引诱的食物给甩了出来。
“人要长大,发生了的就已经发生了,没有
机会重来,对不对……”
宁如还在柔声劝慰,却忽然想到什么,“等等,发生了的就已经发生了,没有机会重来……”
她倒吸一口气,“小蛇,我知道他想做什么了!”
窝在角落的小黑蛇没精打采地甩了甩尾巴尖。
“他想干掉你……!”
她明白凌时初想做什么了,若是凌时初重生,就会规避不想发生的事,不想发生的事……
他痛苦于没有守护好白月光的魂灵,而上辈子导致这一切发生的,就是宴止川。
那么,先下手为强,在宴止川还未强大起来就干掉他,不就是好选择么?
重生以后,第一个杀仇人,这种思路根本没错啊!
“你说什么?”
宴止川的声音响了起来,“谁想干掉我?”
宁如抬头一看,小黑蛇不知何时钻了出来,已恢复了人形,站在她的面前看着她。
“啊,出来了。”
宁如看着面前脸上仍有红晕的少年,感慨道,“不愧是仇人的吸引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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