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深夜, 一人一蛇都围在火堆边,宁如抱着腿吃着芋泥糕,变回黑蛇的宴止川窝在干草圆窝里, 时不时用蛇尾卷起干木, 灵巧地丢进火堆。
纯纯人工添火。
一人一蛇的神情都略显疲惫。
在等待村长到访的期间, 宁如曾想抓起小蛇看它尾巴的伤口, 哪知黑蛇动作灵活的很,钻地爬柱子绕圈圈,跟贪吃蛇似的。
后来她放弃了,便给它讲尊老爱幼的故事, 打算走耳濡目染路线,感动小蛇分毫。
黑蛇倒是也认真听, 只不过整个蛇身盘成一个圈,蛇尾更是好好的藏在身体下,藏得可深。
宁如是耗了一晚上都没找到机会。
宁如:很好, 彻底放弃。
直到凌晨三时,门被轻轻敲响, 村长果然来了,身边竟跟着鲁任。
他进门后,给鲁任使了个眼色,鲁任便留在了门外。
鲁任原来不是路人,作用重要得很。
燃烧的火堆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宁如二人和他面对而坐,火光印得村长干裂的唇纹十分明显。
村长先开了口,神色为难:“实不相瞒, 我有事想求助二位。”
*
原来,止川村沿河建立, 之前水源充沛,气候宜人,如世外桃源一般存在。
在止川村的北边山上,供奉着一朵神花,名为若水。
若水花据说是千年前的神仙若水落下的一滴泪,由此生长成花,一直庇护着村庄。
春季开花,花瓣可制药,夏季枝繁叶茂,给以庇荫,秋季产以花蜜,可以食用,陪伴着村庄度过了数个春秋。
宁如反应过来,问:“是那朵巨大的鲜红的花?”
在自然界,长相越艳丽之物,就越有可能蕴含剧烈的毒性,蛇如此,花也如此。
仙界之物更是如此,看上去令人心情宁静,如高山白雪,干净纯洁。
所以那一看上去每片枝叶都写着我有毒的花是神花?
不可能吧?
像是看穿了宁如的疑问,村长叹了口气,接着说。
原来,若水花从几年前开始,根叶慢慢变得巨大,粗壮的根部在土地下密密麻麻,汲取的营养也越来越多。
随着它的体型变大,河流减少,到最后,经过村庄的河流彻底干涸。
有一天,她的根狠扎在土壤之下,竟封住了水源,不仅如此,若水花长相愈来愈丑恶,原本素白的花瓣变成了鲜艳的红,危险又妖冶。
逐渐地,有人仍视若水花为守护神,有人却在心中认为它是洪水猛兽,罪魁祸首。
村庄分成两派,一派是反对砍花的守护派,一派是想要生存,被批为辱灭先祖的生存派。
直到近日,有村民说看到若水花吞食了一个小孩,两派斗争变得更为尖锐。
守护派占了上风,掌握了村中的权力,更是派人盯住了守护派。
这个时间守护派要浇花,因此村长才有时间与他们交谈。
宁如明白了,黄二醉是守护派,而村长则是生存派。
“我们只是想活着。”
村长说到这面露痛苦,拳头攥紧,“若再不行动,止川村所有人都活不下去。”
宴止川神色淡淡:“你们打算怎么做。”
“若水花喜光,后日便是天狗食日,三个太阳会在一条线上。那日天空阴暗,若水花是最虚弱之时,也是最容易动手之刻,五年了,只有这一次机会。”
村长稍稍直起身子,目光坚定,“二位有所不知,我们一直在偷偷布阵,现已布下了四角,只差最后一角。针对若水花的阵法布好,加上天狗食日,砍花就能成功。”
宴止川问:“那你们又想我们怎么做。”
“这是从妖界取来的回转珠,将它放置西边几里外的废弃山庙里,结界便可形成。”
宁如和宴止川对视一眼,含糊道:“村长,你突然和我们说这事……我们……”
村长也不是傻子,一下明白宁如的言外之意,目光闪了闪,忙道:“没关系,没关系。二位是外村人,也不该牵扯到这事,是、是我心急唐突了。”
宁如:“村长也是操劳心切。”
村长摇摇头,感慨说道:“我只是想到数年前,外边的农田土壤肥沃,每年的收成惊人那副场景,就忍不住动容。现在啊……”
“真想再次看到那漂亮的丰收场景,那时的秸秆,长得有数丈高,一眼都望不到头。”
他怀念般的说了几句,又回过神,认真地对两人说:“既是如此,二位最好明日就离开村庄,。”
宁如:一场腥风血雨就要来了“多谢您的提醒。”
村长站起身,走到门边,低落地说了句:“不过现如今,又何尝不是一片地狱景色呢。”
村长和鲁任很快消失在夜色当中,宁如问:“可不可以理解为干旱就是幻境的关键词?”
悬挂在天空的三个太阳,仿若龟裂土地的天空夜色,干枯的玉米地,护花派和生存派之间的斗争,通通指向一个词——干旱。
宴止川抱着胸:“你觉得他是幻境之主吗?”
没确定幻境之主,他们刚刚也不敢轻易答应村长的请求。
“不知道。”宁如摇摇头,“不过有个办法可以确认。”
“什么办法?”
宁如朝着宴止川,双手做出开枪的姿势,“变身。”
“?”
郑旭伟和鲁任一前一后走在村间的小路,望着破破烂烂的房屋,他轻轻叹了口气。
鲁任担忧地说:“村长……”
“没什么,不管多少人,我们一定要让村庄变回原样。”
郑旭伟拍了拍鲁任的肩膀,语气坚定。
“嗯。”
郑旭伟很快回到自己的家中,他的院子宽敞,院中有几棵高大的枯木。
殊不知,围墙上多了个鬼鬼祟祟的人影。
宁如蹲在旁边的围墙,怀中抱着一只小蛇,小蛇表情不善,明显不大高兴。
她将怀中的小蛇抛了出去,“去吧皮卡川。”
黑蛇抛给她一个无语的眼神,在空中体型变得越来越大。
郑旭伟听到了动静,回过头。
正好与院中的黑蛇对上了视线,黑蛇体型巨大,它逐渐直起身子,冲他微俯着身子,高傲地吐了吐蛇信子。
没错,若郑旭伟没有一丝害怕,就证明他允许这样的巨物出现,换句话说,他就是幻境之主。
本来她想让宴止川做些指定动作,尾巴卷起郑旭伟冲他露出利齿最好再吼上一声,交谈几句什么的,但宴止川死活不肯。
说是不想做出刻意做作的动作。
于是,便变成了冷漠地投射冰冷视线。
吐槽归吐槽,宁如的视线紧紧地落在郑旭伟的身上。
但凡有一点害怕……有一点不接受……
郑旭伟苦涩一笑,“小蛇,我这也没喝的了,你要往东走八百里,那有座城,那有水,这啊不适合生存。”
宁如:……不仅淡定接受还叫人小蛇!不对它哪里小了!
“哎对,等等。”
郑旭伟想到什么,忙道,“对了,我记得家中还有两个鸡蛋,不过是生的,还没煮,你等一会。”
宁如:……不仅不害怕蛇还要投喂!是把它当成什么饿肚子的小猫了吗!
黑蛇无语地别开头:“……”
“嘬嘬嘬。”
像是要吸引黑蛇的视线,村长发出了逗猫的声音,冲他道:“等一下我。”
郑旭伟转身离开后,黑蛇马上变成人型,跳到宁如身边,一脸不爽, “这下确认了?”
“嗯嗯。”想到要投喂鸡蛋的画面,宁如郑重道:“不愧是幻境之主。”
“那走吧。”
宁如调侃道,“怎么,不吃鸡蛋了。”
宴止川先一步跳下围墙:“……要吃你吃。”
“哎,等一下!哎!嘬嘬嘬!”
“闭嘴!”
郑旭伟拿着两个鸡蛋从房中走出,,目露迷茫,院子死寂一片,巨大黑蛇也不复存在。
只有土地上,留下了被蛇尾划出的“好”字。
他眼中燃起了火焰。
*
第二日,宁如和宴止川应邀去村长家吃饭。
桌上摆着几盘简陋的菜,村长尴尬地一笑,“抱歉,这是我们能拿出来最好的了。”
宁如:“没关系。感谢村长招待。”
“我已吩咐别人打包了些干粮给你们备在路上,二位用完餐后往东边走八百里,就可以到达最近的随变城了。”
吃完饭后,村长面上露出些不好意思,“不是故意驱赶二位,是止川村实在复杂,不想牵连二位。”
“多谢村长。”
宁如接了包袱,摸到了回转珠的存在。
他们走出村长的屋中,门外站着的赫然是守护派的代表——长着两张嘴的黄二醉老伯。
黄二醉勾起唇角,连同脸颊旁的唇也阴森森地弯了起来,“二位和村长聊得很是愉快啊,是不是要上路了?”
“嗯。”宁如晃了晃手中的包袱,“我们准备就离开,这日叨扰了。”
在即将擦肩而过时,黄二醉沉沉开口,“我不知道你们和他聊了什么,但是不要掺和我们村的事,有些事可不是一面之词就能概括的,你们要做的就是赶紧离开这村子。”
宁如答应着,连忙拉着宴止川离开了。
他们在黄二醉凶狠的“目送”下走出了村庄,离开视线之内便马上拐了路线,争取到村西的山庙,去放下反转珠,形成针对若水花的结界。
天狗食日在正午,距离正午还有三个时辰。
宁如轻轻拍了拍黑蛇的额头,现在乘蛇已是驾轻就熟了,“驾,再快些,争分夺秒啊小蛇。”
黑蛇用低沉厚重的声音反驳:“我又不是马……!”
“只是调节气氛,别这么严肃……”
“再多说一句你自己跑着去。”
“行行行不逗你了,话说回来,三个太阳的日食,这不就是在一条线上吗?”
宁如坐在黑蛇的额上,看着逐渐阴沉的天空,“三体人大概很喜欢今天吧。”
黑蛇没听懂:“什么意思?”
宁如摆手:“没有。”
“我听到了,三体,六体,是什么?”
“没什么,我自言自语而已。”
宁如指着前方,喜道:“小蛇,我看到山庙了。”
黑蛇金瞳沉了沉,宁如时常的隐瞒,他不喜欢。
像是没有共同语言一样。
他们很快来到了山庙,山庙看上去荒芜许久,破破烂烂的,长满了野草,断壁残垣上挂着稀落的蜘蛛网。
山庙的中心,供着位盘腿坐着的佛像。
将回转珠放在佛像交叠的双手中心,结界便可形成。
宁如从村长给的包袱中取出回转珠,准备放下去,不住喃喃:“结界形成,砍花成功,我们也能出去了吧?”
“谁知道呢。”
“哇不要说这么沮丧的话好吗,我们要说希望的话,做有希望的人!你要说绝对可以。”
宴止川冷漠脸:“嗯,绝对可以。”
“不好,你这么一说,反倒像立了什么FLAG。”
“你说的付来歌又是什么意思?”
宴止川双目炯炯地盯着她,固执地追问,“这次我可听到了,不能避而不谈。”
“嗯……是事情可能失败的意思。”
救,宴止川说FLAG莫名地搞笑。
“哦~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宴止川的声音突地轻快起来,他转过身,看着庙门,“那这付来歌……你说对了。”
宁如还没来得及笑,听到这句话吓得回过了头。
庙门站着一群人,他们有的拿斧头,有的拿长耙,目光凶狠地盯着他们。
而人群正前方,黄二醉背着手,“把回转珠给我们!”
“他们又是怎么知道的……”
宁如拉着宴止川后退一步,村长明明说过,结界和回转珠的事只有四个人知道。
只有她,宴止川,村长和站在黄二醉身边的鲁任。
宁如捂脸:“……原来有间谍啊!”
鲁任,一点也不路人!
宴止川小声提醒:“他们带着武器,最好先离开,不要起冲突,我找时机,你吸引注意力。”
宴止川说得没错,山庙又宅又挤,他们人多,在这对上是下策。
宁如开始与他们周旋,“不砍掉若水花,你们想渴死吗?”
“渴死?”
黄二醉笑了,“你要不要听听他们的想法?”
身后的村民们凶神恶煞,似乎想将他们拆解入腹,声音一声比一声高。
“若水花不可以被砍掉。”
“他是保佑我们的一切!”
“把它砍掉我们才会死!”
“你们什么都不懂!”
……
宁如不为所动,捏紧了手中的回转珠,“我没办法跟你们继续交谈。”
“他是不是跟你说了,若水花汲取了所有水源。”
黄二醉说,“是朵会吃人的邪花。”
“但事实根本不是那样,偏偏有了若水花,这座村庄才能存活至今。”黄二醉抬高音量,气愤的指向远方,“你们被骗了,他们是骗子,他们才想让我们死!”
“那位村长,口中可没有一句真话。”
“把回转珠给我们,赶紧滚!”
黄二醉说,“否则我们不客气了!”
身后的村民激动地举起武器,步步逼近。
在这一触即发的时刻,宴止川先发制人变为巨蛇。
巨蛇直起身子,冲村民大吼一声,顿时地动山摇,他们目露惊恐,纷纷被呵退。
趁村民们一瞬间的涣散,它衔起宁如,冲破人群,飞快的游走。
擦肩而过的瞬间,站在人群后的一位老者,他手中什么也没拿。
比起周围或惊恐或大叫或退散的群众,他的眼眸波澜不惊。
黑蛇和他对上了视线,金瞳一缩。
第三十二章
黑蛇衔着她一路横冲直撞, 很快甩掉了护花派。
它在一处树丛将宁如放下,这遍布人高的野草。容易藏身。
它变回人类,将手中的回转珠收入囊中, 看向一脸落寞的宁如。
宁如情绪不算高涨, 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宴止川走到她旁边, 低声道:“别急, 还有时间。”
他说完,意识到了什么,语气古怪地强调,“不是在安慰你。”
宁如难得没搭腔, 只是皱着眉,望向不远处巨大的若水花, 艳红的花瓣似乎将天空染红。它直立于远处却给人带来无限的压迫感。
宴止川察觉到不对,蹙眉道:“怎么了?”
“我们……”宁如指向远处的山头,“我们到那座山头去吧, 村民们要阻止我们放回转珠,和提防生存派砍花, 不会浪费资源再追捕我们。”
“那座山顶。”
宴止川微微眯起了眼睛,思忖片刻:“你是想去看花?”
“嗯,被你发现了。”
“哦?”
宴止川露出意外的笑意,勾唇问道:“因为那番话开始动摇了?你在怀疑村长撒谎?你相信黄二醉?”
“不,我谁都不信。昨晚是我太急躁了,得把事情看个完全才能下定论。”
宁如说,扭头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又恢复以往的做派, “这是教你偏听则暗的道理,学好了吗小蛇。”
“我还轮不到你教。”
宴止川肩膀一挑, 抖开她的手。
“要去就赶紧去。”
宁如轻车熟路的跳上黑蛇的额头,目光注视着若水花的方向。
他们飞快穿梭于丛林间,把黑蛇当坐骑,宁如也从一开始的头晕目眩,到如今能在额头上大言不惭地说做俯卧撑,当然被宴止川狠狠拒绝了。
他们很快到了山顶,往悬崖下看去,正好能将生长在崖底的若水花一览无遗。
若水花周围有拿着短刀的村民把守,也有几位头戴着黑布的人跪坐在地上,是在进行祈祷仪式。
黄二嘴站在不远处,背着手和手下交谈着什么。
若水花从远看以足够骇人,近看却更为吓人,巨大团团花瓣展开,看久了,像是混搅着血液的漩涡,仿佛一不小心就会被拉入地狱。狭长的叶片根脉清晰可见,像会跳动的脉搏。整朵花,壮丽恐怖,诡异妖冶。
宁如捂脸评价:“嗯……确实长得像怪物。”
这长相上就写满了我是怪物啊。
宴止川在她身边,神情淡淡的问:“所以你觉得它是怪物吗。”
“不是。”
宁如摇了摇头,“它可是神花。”
“你又是从何得知的。”
“我又不是以貌取花。”
宴止川不吃她这套,“我要你认真的答案。”
“好好好,你看,小蛇。”
宁如抬手一指,目光严肃,“你看到了吗?若水花的花瓣旁有蝴蝶,有蜜蜂,枝叶中甚至有松鼠,围绕着无数的生物。若真是罪大恶极的邪花,早该一片寸土不生的毁灭之景。”
“你这是人类的刻板印象。”
宴止川笑道:“谁说邪花就该破坏力强大,惹得周围寸草不生?”
“对,你说对了。”
宁如点头,“所以作为幻境之主的人类,他的想法都体现在这个幻境里。他认为若水花是吃人的邪物,就不该出现这充满生气的矛盾景象。或许……幻境之主另有其人。”
少年面色平静地听完,对宁如得出的结论像是毫不意外,“那你有头绪了吗?”
“之前我觉得幻境的关键词是干旱,其实关键词,或者说所有的一切都是围绕这朵若水花。”
宁如继续推断,“幻境之主他大概……一方面觉得若水花样貌恐怖,这反映在花的样貌上。一方面又从心底认可它不会害人。”
宴止川默了默,冷声道:“……真是又矛盾又无用的想法。”
宁如没听明白,狐疑地转向宴止川。少年漂亮的侧脸带着些许阴霾,她皱起眉,刚想问怎么了。
少年转过头,神色已恢复了平日的冷淡,眸中的阴冷早已悄无踪迹,“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是看错了?
宁如摇摇头,“再一起去个地方吧。”
*
时间来到正午,悬挂在空中的三个太阳在逐渐靠近,天气变得炎热。
就在此刻,宁如和宴止川回到了村口,看到面前的景象,宁如露出惊愕的目光。
村庄曾经历过一场剧烈的争斗,地上都是打斗过的痕迹,到处燃着大火,房屋在火中被摧毁。
整个村庄没有一个人,安静的空气中,嘈杂的火声格外明显。
宁如沉吟
片刻:“去若水花处!村民们都在那。”
宴止川回过神,才收回视线,轻声应了声嗯。
村头那家房屋,早被烧了个干净。
他们迅速赶到若水花前,面前景象再次出乎他们意料。
全村的村民几乎聚集于此,而两派的争斗显然有了结果。
地上横七竖八躺着村民们的尸体,淌出的鲜血在若水花的映照下刺眼得很。
村长和几个人一起站在花前,抬头说着什么,他们的身上同样沾染着血液,甚至手上仍提着武器。
旁边,是以黄二醉为首的几位生存派,他们被粗绳捆在树上,恶狠狠地盯着护花派,身边站着持刀的鲁任,他在担任守卫一责。
宁如:……6。
敢情这位名字如此路人的鲁任是三面间谍啊!
嗯,一点也不鲁任。
村长很快看到了他俩,面上浮起和善笑容,快步走到他们面前,急切道:“太好了,你们终于回来了,回转珠呢?是否已放好完毕?”
村长笑容柔和,唇色苍白,和脸上沾上的鲜血形成了鲜明对比。
宁如没来由地,觉得有丝诡异。
她后退了一步,“没放。”
村长的脸上闪过一丝阴狠,很快便消失不见。他用手背抹去脸上的鲜血,不安一笑,“没关系,没关系,
那把回转珠给我们吧。”
宁如没答声,面上满是警惕。
村长似乎从她的表情中猜到了什么,笑着打圆场:“不过不用结界我们也能砍掉花,虽然会辛苦一些,大家加油干,这朵花消失的话,我们就有水了,多谢你们。”
宁如看着他,冷静地说:“村长,干旱不是这朵花的原因。”
村长脸色一沉,“你说什么?”
“我们刚才沿着曾经的河道,去到了它的源头。”
宁如说,“河流真正干旱的原因是,因为之前地震引起山体落石,河流被改道了,曾经的河道被落石堵塞,再也没法流淌,这才是真正原因。”
村长一言不发盯着她说完,沉默了几秒,唇角勾出柔和的笑容,多了几分阴森:“哦,原来你们是守护派?”
“不是。”
他是没听懂吗,宁如皱眉:“我们什么派都不是。”
村长声音抬高了些:“那你们为什么不帮我们呢,是想被渴死?你们,想杀人?”
宁如:“我刚才已经告诉你了,河流干旱的真正原因是……”
“把他们也给我绑起来!”
村长扭头,大声呵道。
听到命令的村民转过身,缓步向他们走来,目光凶狠。
宁如看着提着刀走近的村民,不解地问:“你们是听不到吗?”
“不用跟他们废话。”
一直沉默的少年伸出手,拦在她面前,“你看到了吧,他们只想听他们想听的,真正的原因已经不重要了。”
宁如:“你说得对,他们在想什么毫无关系。但只要让一个人听到……”
宴止川一怔,“你是在跟……”
宁如毫无对焦地朝着人群中大喊,“你这矛盾的人很在意这朵花吧,我现在已经把真相说出声了,你听到了吧!不是很愧疚吗?不是愧疚到创造出了这个梦境吗?这次还要躲在后面吗?有什么用啊。”
宴止川目光闪了闪,挡在宁如面前,取出剑,自嘲一笑:“他不会出来的,别浪费力气了。”
“你往后去!”
宁如再次把宴止川拉到身后,看着前方,面对着不知藏在哪的幻境之主,“你出来,我们还可以好好谈
一谈!”
越来越多的村民围了过来,已经将他们逼到了角落。
宴止川恼了:“你做什么!你能打!?”
“我能以一敌百,你安安静静地让我输出完!”
宁如指着花,抬高音量:“你再不站出来,花就被砍断,这是你想要的结局?”
“宁如。”
宴止川再次一步跨到她面前,双手按着她的肩膀,背对着围来的村民,面对着她一字一句道:“不管他的真实想法是什么,但出现危机时,能让他们团结的唯一办法,便是统一的敌人,而不同于人类的种族,则是天然的敌人,听懂了吗?花就是敌人。”
宁如听懂了,若水花是用来转移干旱的矛盾,她说:“这是件不公平的事。”
宴止川目光闪了闪,唇角露出笑意,带着自嘲:“对花不公平……不公平那又如何。这本是件没人在意的事,花是牺牲品也无所谓,因为它是花。”
“不,有人在意,有人是在保护花。”
宁如说。
“……确实啊,在这个幻境里,很多人守护了花。”
少年沉默几秒,感慨地应了声,身后是举着刀和火把的村民,火焰的金光给他的脸庞染上漂亮的柔光。
他的眉目轻轻一弯,声音难得柔和。
“这次还有你。”
宁如懵了:“什、什么意思?”
宴止川将手中的逐月放到她手上,大拇指指了指身后的村民,恢复以往的桀骜不驯:“这些人交给你了,能以一打百的宁老师,只用留一个人给我。”
“啊?”
“把幻境之主留给我就好。”
说完他跃入人群,从一位村民中夺过一把刀,指了指宁如,“回转珠在她那。”
宁如:!?
“留给你?!我又认不出是谁!”
村民已经将宁如围了个团转,宁如将剑横在面前,“你说这话?你认出来了?”
宴止川的身影慢慢淹没在人群中,只听到他带着笑意的少年音,“你反应得也太慢了。”
宁如崩溃道:“好歹提前说一声啊小蛇!”
“不是说对你要有信任吗?我以为这就是我们之间的信任。”
“卧、卧槽你个老六……”
宁如的声音逐渐被碰撞的刀剑声盖过。
“老六又是什么意思?”
宴止川不满地嘀咕一声,回头看了眼在村民中挥剑的宁如,莫名自豪的笑意取代了不满,“嘁,还算游刃有余。”
他转过身,来到一个躲在树后的老人面前。
老人佝偻着身体,面色苍白,目露恐慌。
他是村头的住户,是个哑巴,见到宴止川走来,他下意识避开眼神,像是要逃跑。
宴止川开口:“可以结束了吧。”
老人脚步停在了原地,惊愕地抬起头,张了张嘴。
宴止川:“早说过两清,不必一次次制造幻境,你的心情我不在意。”
老人皱起眉,布满着皱纹的眼睛一挤,落下了大颗大颗的泪水,他颤抖着手朝宴止川的脸伸去,嘴巴张张合合,在含糊地发声,“啊……哇……哇……”
仔细听,是……小川、小川……
下一秒,老人的胸口被长剑刺透。他定了定,低头看了眼剑,又看了看宴止川。
宴止川声音浅淡,漆黑眸子看不出什么情绪:“我可不像她这种烂好人,总想着开导别人。”
这时,突破重围的宁如也来到宴止川身后。
宁如惊讶道:“这是……什么……”
宴止川听到她的声音,拔出了剑。
老人踉跄倒地,视线却从未离开宴止川的脸。
同时,周边的世界像是被冲洗的油画,景色变得扭曲,最后露出一片黑暗的画板。画面消失,接着消失的是声音,争吵声,刀剑声,所有的声音都被黑暗吞噬。
“他是幻境之主,至于怎么认出的话。”
少年手中的剑也随之消失,他转过头,看着她的眼睛,冷峻的脸上毫无波澜。
“因为我曾是这幻境中,这朵被称为罪魁祸首的花。”
第三十三章
年仅八岁的少年被宴诺罗捡到是在冬天。
那时他刚学会化人形不久, 不仅法力消耗过度,加上长期食不果腹,他摇摇晃晃没走几步, 就晕倒在一片玉米地中。
正在除草的宴诺罗将少年捡回了家中。
宴诺罗是村庄里的老好人, 性格和善, 听说修过仙, 但最后归隐山田,大半辈子没与其他人起过冲突。
他发妻早亡,只有一个生着病,日日卧床不起的女儿小九, 别人为他扼腕叹息,他总是平和地笑, 不会怨天尤人,但一直没放弃任何救治女儿的希望。
少年是在第三日醒了过来,醒来后第一件事, 是循着香味,直勾勾地盯着桌上的馒头看。
宴诺罗笑着摇摇头, 把馒头给了他,他毫不客气地大口吃起来。
他已经饿了很久了。
“还吃吗?”
少年刚化为人,别说人们之间交往的那虚幻玩意儿,甚至连表达自我都不会。
他伸手就想抓。
宴诺罗却将盘子一收,“我在给你食物,你得表达感谢,要说谢谢。”
少年思索了几秒,有学有样道:“谢谢。”
“嗯。给。”
少年大概是饿坏了, 一声不吭地把盘子中的馒头一个个吃下,直到几欲呕吐, 宴诺罗夺回了盘子。
少年看着他:“谢谢。”
“不是谢谢,看来你是什么都不会啊。”宴诺罗摇摇头,和声道:“我这有吃的,能让你不再挨饿,你吃饱了就说吃饱了,没关系的。”
少年没理解透,但乖乖点点头。
宴诺罗拍了拍他的脑袋,又补了句,“当然也不能让你白食,你需要帮我干些农活,怎样?”
“干活,白食……”
这显然对少年来说是个新颖的词汇,他跟着喃了句,思索几秒后说:“谢谢。”
“这倒不用说了。”
宴诺罗笑着说,“我给你饭吃,你帮我干活,我们谁也不欠谁。”
少年想了想,“嗯。”
少年理所当然地在宴诺罗的家中住了下来。
刚开始,他只是会做些帮忙提水、施肥砍柴等杂活,学会的词汇也只限于好,不好,吃饱了,谢谢等简单的交流。
村民纷纷笑说宴诺罗捡了个小傻子回来,宴诺罗却摇摇头说,他可比谁都聪明。
这话果然没错,再过了段时间,少年可以进行更具体的交流,甚至识了字,没事的时候就捧着本书。
复杂的为人处世之道,也总算明白了几分。
日子本可相安无事,直到有日,少年难以维持人形,在宴诺罗面前变回了原型。
少年捕捉到了他眼中震惊的情绪,顿时羞愧难忍,飞快地转头离开。
最后宴诺罗是在一个树窝中捞起了盘起来的小蛇,他珍惜地说,“我也不是没有看过志怪小说,不就是蛇修炼成人吗?”
黑蛇恢复人形,推开他,“我是蛇,你们是人,你怕我。”
“我不怕你。”
宴诺罗笑着,眼角挤出了皱纹,“我只是惊讶,你竟是黑灵蛇,是个厉害又稀有的种族啊。”
少年怔了怔:“是蛇……没关系。”
“嗯,对我来说没关系。”宴诺罗喃喃道。
“相反……我很期待你的到来。”
他低声喃喃道。
少年回了村,才知道这对他来说没关系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宴诺罗虽然给他做了蛇窝,会为他清理鳞片,但是他变回蛇时,是不允许出门的,也经常被叮嘱小心被看到原型。
少年知道别人害怕自己,但宴诺罗不会。
不过少年不在意别人的看法。
他跟宴诺罗一起生活了两年,青春期的少年个子开始蹿升,黑蛇体型也跟着变长变大。
那时他未能自由控制体型,一开始它还能睡下火堆旁的草窝,到后来只能在院中睡马棚了。
平静的日子,在一次山洪来袭中被彻底打乱。
那日下了数天大雨,轰雷震震,急流冲下,必须马上转移。
宴诺罗背着女儿,少年在他身前探路。
猛烈的山洪袭来,人身根本无法抵挡汹涌山洪,在即将被冲走之时,少年当机立断地变回原型,用尾巴卷起他们,成功逃离。
宴诺罗说,少年比他想象中强大,竟能强大到,能让川流停止的地步。
于是,少年在那日有了属于自己的名字,止川。
也有了姓氏,跟着宴诺罗一样,姓宴。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传闻的开端是,玩耍的小孩子翻墙进院子,正巧看到少年从黑蛇变回了人形。
那时,少年刚卷完木材,正准备劈材烧火。
小孩哭着跑着对父母说黑蛇会移山倒海之术。
村子很小,这条怂人听闻的传言传得人尽皆知。
最开始开始,只是说村庄中出现了蛇妖。不知怎么的,黑蛇与山洪扯上了关系。传着传着,变成了山洪是蛇妖带来的诅咒。
村中最初的打算是请修士杀死黑蛇,是宴诺罗苦苦哀求村长,才从杀死黑蛇变成了驱赶黑蛇。
少年只看到,往院子扔石头的人越来越多,而村民们联合起来,似乎在制作驱魔阵。
那夜,少年直面地问宴诺罗,是留下还是离开。
“所以,他的回答是什么?”
宁如看着宴止川平静的侧脸,他口吻浅淡,像是在讲自己无关的事。
“留下。”
宴止川语气毫无波澜,看着身边巨大的蘑菇,判断他们已经离开幻境回到现实,继续说:“他让我留下,我听他的,就留了下来。但我已不适合住在村子,他找了个附近的山脚,每日给我送饭,说每到十五,就可以回家。”
少年白日变成黑蛇,在半人高、不易被发现的玉米地,帮宴诺罗做农活。到晚上时,就去找找小九需要的草药,累了就到附近的山洞,蜷成一团睡过去。
他不喜欢住山洞,他更喜欢潮湿的地方,只因山洞是宴诺罗与他约定之地。
那时的少年,只愿追寻宴诺罗。将其视为亲人。
偶然有一日,在山洞盘成圈的黑蛇嗅到危险的气息——是妖兽在袭击村庄。
少年果断变回原型,挡在全村人的身前。
那是它第一次变得如此巨大,全力击倒了妖兽,救下了所有人。
战斗完后,耗费太多体力的它,虚弱地倒在地上,连视线都变得模糊。
只见到朝它丢石子的小孩子,小步跑了过来,脸上泛着奇异的红光。
少年在那刻突然想起他问过一个问题。
如果自己帮了村民,可以换来他们的接受吗。
宴诺罗没回答,只是笑了笑。
小孩子走到它身边,先是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它。
它努力甩了甩沉重的尾巴,以示回应,金瞳已全然模糊。
许是见它没有反应,小孩抬起脚,往它身子处狠狠踹上一脚,然后举起双手,大声道:“我打赢它了!”
举着火把、提着刀剑的村民们将他团团围起,大声提议趁它虚弱之时将它彻底杀死。
黑蛇很疼,不知道是哪疼,浑身都疼。村民们憎恶的神情它看得不算清楚,唯一看到的是,躲在人群最后的宴诺罗,小小地张口,对它做了快跑的口型。
黑蛇听它的,忍受着浑身剧痛冲开了人群。
这个问题,真是愚蠢啊。
它这么想道。
黑蛇足足两个月没力气变成人形,好在宴诺罗会照顾他,替他养伤。两人颇有默契地对那日之事绝口不提。
它也没再回过村庄。
直到有一次,少年遇到了稀有的药草,他几乎是急不可耐地跑回了村中,正巧听到村长和宴诺罗的对话。
“那只蛇妖,你还没养大么?”
宴诺罗:“快了,再过段日子,就能取内丹了。”
村长:“你打算怎么取?需要我们帮你吗?”
“不用了。”宴诺罗笑着摇摇头,“我自己来吧。”
“哎,你夫人被蛇妖残害而死,女儿又需蛇妖的内丹救命,这算不算天理循环呢。”
宴诺罗没出声。
“取了内丹之后你想怎么做,村庄附近留着它可是个祸害,你忘了上次它与妖兽的搏斗了吗?太惊人的破坏力了。”
宴诺罗声音低了许多:“村长,取了内丹后,不一定能活下去。”
少年在门外垂下了脑袋。
这场对话后,宴诺罗仍每日给他送饭,看不出任何异样,少年却是越来越沉默。
或许是为了逗他开心,宴诺罗说十五想接他回家。
十五那日,宴诺罗做了一桌的菜,和许久前那样,两人同坐一桌。
“我做了你最喜欢的烧鸡,鸽子汤,净
炒老鼠,这道你自己吃吧,哈哈。”宴诺罗和蔼一笑。
少年问:“小九呢,还好吗。”
“好了不少,你前些日子摘回的药物十分有用。”
“那太好了。”
少年说完这句话,又陷入了沉默。
宴诺罗给他盛了碗汤,热情地说:“快吃吧,先喝汤。”
少年沉默地看着汤碗,最后摇了摇头。
“怎么不吃?不合胃口吗。”
“诺罗教会我的第一个道理,是等价交换。”
少年垂目看着汤上的涟漪,稚嫩的声音努力克制着平静,“所以救我、养育我长大的诺罗想取内丹,可以直接跟我说,不必……下毒。”
宴诺罗一怔。
少年抬掌,袭向自己胸口处,硬生生从胸口处一颗透白的内丹,放在了桌上。
他脸色苍白,“这是我的内丹。诺罗,你救我一命,我也还你一命,从此我们两不相欠。”
宴诺罗沉默了很久,半晌才嗫嚅着嘴唇,满脸歉意:“……对、对不起小川。”
“刚才已经说了,你没欠我。”
少年果断地说,“我也不再欠你。为了不再欠你,这顿饭我不吃了。”
少年淡淡抛下这句话,站起身离开。
取出内丹的他极其虚弱,甚至连身型都无法维持,但好强的他硬是摇摇晃晃地离开了院子。
他硬是走到了院子外,在身影完全隐没在黑暗中,彻底落不到宴诺罗眼中时,他支撑不住地变回原型。
“等等,小川,前面是……”
黑蛇贴着地面,听到了他追出来的声音,它充耳不闻地往前。
咔嚓一声,尾巴传来剧痛,转头一看,是施了灵力的束缚法器。
宴诺罗害怕他不配合,真是准备充分。
“等一下,小川,我帮你解开,你硬扯会受伤的!”
黑蛇的金瞳毫无涟漪,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靠自己强硬挣脱了束缚。
它拖着血迹斑斑的身体钻入了黑暗中,就算宴诺罗再怎么呼唤,它也没再回头。
“大概就是这样。”
宴止川声音沉静,漆黑的眼眸犹如一潭湖水,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我们回到现实了。”
说完他看到了宁如的表情,神色略微一僵,竟皱起眉,有了火气:“露出这副表情,大可不必。”
他所说的这副表情,指的是眼睁睁地看着他,秀眉微微蹙起,抿着唇,眼底浸染着哀伤的情绪。
是在心疼。
宁如语气复杂地说:“那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去山庙放回转珠时,他的眼神与其他人不同。”
原来在那刻,他就猜出幻境的主人是谁,猜到花可能代表自己,那他是抱有怎样的心情,再去重复经历这一切?
宁如:“那你尾巴上的伤……”
“嗯,是那时留下的。”
宴止川不咸不淡地说,见到宁如一脸担忧,抬高音量强调,一副故意要抬杠的语气,“早好得差不多了,没废,没残,挺能用。”
这抬杠或许是他故意的,只是为了不想再看到她担忧的神色。
要是平时,宁如早与他拌嘴了,这刻她紧蹙着眉头,“你曾说过,之前也遇到过幻境。”
“……”
宴止川脸色一变,别过头,低低道:“嗯,不知他到底创造了多少个幻境。”
宁如目光闪了闪,抬眸,出声:“转过头来。”
“……做什么?”
四指并拢,指尖落到少年的额心,宁如轻轻念出咒语,“取忆。”
宴止川微微瞪大眼睛,“你……”
宁如放下手,“我找到他在哪了。”
宴止川一脸抗拒:“你想做什么?”
宁如斩钉截铁的说:“去见宴诺罗。他在后悔,总是制造出与你相关的幻境。”
她已经完全想明白了,宴诺罗一直在后悔,因为没有好好保护的事,因为背叛的事。
他生出执念,幻境是基于现实生出的,在他强烈的悔意中,幻境中的一半村民甚至幻化成了护花派,与生存派抗争。
宴止川面色铁青,隐隐要发怒,“为什么去见他?因为他的幻境围绕着我,充满着悔意,就必须去见他?去开解他?”
宴止川的算法很简单,他们之间的恩情仇恨早在分离那一刻斩断。
他不想再有什么纠葛。
“哦。”
宴止川冷冷笑了声,夹枪带棒地说:“莫非宁如老师又要大发善心,去为这位老者开解心结吧。”
“不是,宴止川。”
宁如看着他,认真地摇摇头,“他如何悔恨如何痛苦,都不关我事。但是,因为他一直拥有这强烈的负面情绪,会一直制造出相似的幻境。”
顿了顿,她道:“我不想你再进入他的幻境,同样的事情,本不该再经历第二遍了,不是吗。”
宴止川呼吸一窒,抬起眼,视线怔怔凝视着宁如。
宁如柔下声音,嘴角挤出笑容,“所以,我去帮你把这件事了结掉。”
宴止川皱着眉,带着困惑和不可置信,声音有一丝干涩:“你打算怎么做。”
“教训他一顿,然后消除记忆咯。”
宁如摊开手心,放出一缕青烟,似乎正欲与人传信,“你先回去吧,我现在叫清心宗其他弟子来接你。”
突然,她的手腕被翻转拽下,压到了身后,少年面色冷冷,倾下身,咬着牙低声道:“怎么?为什么总是小看我。”
宁如试图挣脱,却被攥得更紧。
“宁如,看着我,听我说。”
宴止川盯着她,声音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一样,一字一句都在强调着什么,“我可以自己了结。”
“什么?”
“我可以自己面对。”
宴止川声音沉沉,“早说过,我比你想象中的强。”
说完,他的唇角慢慢逸出一抹弧度,
言语在埋怨,语气难得的温和,“到底为什么把我看成一个心灵脆弱的小孩啊?”
宁如看向宴止川,少年刚才拽着她的手,坚定认真地表态时,眼中都闪着耀眼的锋芒。
不得不承认,桀骜不驯,是十足的帅气。
她移开目光,头一次有了些难为情,“知道了。”
蛇蛇骄傲:“呵,早该知道了。”
宁如:“对,唉,是我看走眼了……”
“……你用的是什么词?”
“不是看走眼,难道是看对眼啊?”
“……不和你讨论这种无聊的问答。”
……
*
宴诺罗住在不远处的村庄。在现实中,村庄拥有普通的村名——高扬村,也没有遇上干旱,主要种植玉米、稻谷。
由于四处环山,往来交通不便,随着村庄发展,有很多人早已迁出了村庄,只有一些老人留下。
“还是这间院子。”
宴止川走到村头,房屋和梦境中的构造一样,只不过冷寂许多。
院内十分冷清,野草疯长,落叶积了厚厚一层,显然很久没打理过了,院中石桌石椅上早爬满青苔。
宴止川三步两步穿过院子,走到屋前,房屋门虚掩着,从里头飘出袅袅青烟。
有人在里边。
他在门停下了脚步,身边的宁如道:“不然我来……”
在路上,宴止川三令五申地“警告”宁如,不准插手这件事,最好连一句话都不要讲。
务必让他自己了结这段往事。
宴止川的自尊心很奇怪,带着不由分说的固执。
他的视线落到了宁如脸上,一声不吭地凝视了一会,像是从中得到了力量,轻轻挽起唇,大步跨了进去。
他不想从她脸上看到心疼,怜惜,这表情让他心情烦躁。
想要消除这烦躁的情绪,就是要变得强大,她便再也无法怜惜弱小的自己。
宁如:“……?”
……是什么意思?
屋内昏暗,弥漫着浓烈的烟味,靠着火盆,背对坐着位老人,老人佝偻着身体,一手持刀,一手拿着木块,在雕刻木雕。
屋正中摆着祭台,祭台上立着三个牌位。
宁如仔细一看,写着爱妻、爱女和小川。
宴止川的视线淡淡扫过一眼,并没说什么。
“是谁来了?”
宴诺罗苍老的声音响起,他摸索到桌边的拐杖,拄了起来,才慢慢转过身,“是谁?”
宴止川直视着他:“是我。”
宴诺罗身型一僵,语气不可置信:“小川?是小川?”
“嗯。”
宴诺罗摇摇晃晃地走来,他实在太老了,走路都费劲,但沙哑的声音透着无比的喜意,“是你,你、你没死……”
宴止川:“嗯,没死,活下来了。”
宴诺罗定定看了他好一会,情绪崩溃地说:“你真的来见我了……果然有用……果然有用……”
宴诺罗不知为何,重复了好几遍果然有用,又怔怔望向宴止川,声音颤抖,“小川,你、你这些年,过得还好吗?我一直很想再见你一面,我当时……”
宴诺罗边说边朝宴止川走去,似乎想伸出手,再去碰一碰他的脸。
少年后退了一步,满脸疏离。
宴诺罗察觉到了,尴尬地抿唇笑了笑,手放在拐杖上有点不知所措。
“小川,我几十年来每日都睡不好,日日夜夜都痛苦难耐,我知道你恨我,也不肯见我……为此我才……果然有用……”
“诺罗,你错了。”
宴止川用的依旧是当年的称呼,却再无任何情绪,“没有怪罪,谈何原谅。和当年的我说的话一样,我们两清。”
“小川……”
宴诺罗皱起眉,苍老的眼睛涌出泪水。他突然想到什么,用手抹去泪水,“那你等一下,先别走。”
说完他翻箱倒柜,终于取出了一个小木盒,双手盛给宴止川,“这是我找到的灵丹,可用来增补灵力,对你有用。”
宴止川摇了摇头。
“那这个……这个是最好的药……”
“这个是方圆百里最利的剑…”
眼见宴止川全然拒绝,宴诺罗眼中的光黯淡下去,突地他发现什么,眼神一亮,从木盒中取出一个木制圆柱。
“这个是你最喜欢的玩具、当时你总喜欢捆着睡,你还记得吗,我后来又重新做了个……”
宴诺罗满怀希望地看着他。
宴止川合下眼帘,收下了玩具。
“太好了。”
宴诺罗欣慰一笑,“就知道你还……”
下一秒,他看到宴止川走到了火盆边,将玩具丢进来了火堆。火舌很快将木制玩具吞噬。
“是我曾经最喜欢的玩具,但也曾是曾经了。”
“我这次回来,只是想跟诺罗说明白。”
宴止川抬眸看他,声线清冷:“过去的事对我而言,仅仅是经历,不再是回忆。”
“小川……”
宴诺罗眼底的情绪赫然一震,随之沉寂,他绝望地看向宴止川。
宴止川没再看他,只是冲宁如说了句,“走吧。”
“嗯。”
宁如跟上他。
离开前她再次回头看了眼宴诺罗,这位老人单手拄着拐杖,垂着头,面色黯淡的看着火盆。
宴止川对他再无悲喜,他的心情,大概如同被火焰吞噬的玩具,心如死灰。
宁如:“小蛇。”
宴止川偏过头,“做什么?”
“做得很棒。”宁如冲他一笑,甚至还想伸手摸摸他的脑袋。
宴止川微微瞪大眼睛,躲开了她的触碰,声音大了些,“谁要你的肯定啊!”
“哇你不要我就不能给吗?”
“不要!”
宴止川态度强硬地拒绝,目光却隐隐闪动。
“不是真的,从愿术是骗人的……”
宴诺罗呆呆望着火盆,“许下了希望他回来的愿望,他却再也不会回来了。”
“是骗人的。”
他重复地呢喃着。
*
“所以说,幻境中的人物各有指代?甚至按照他的想法,衍生出新的人物。”
“嗯。”
宴止川点点头,“在过去,没有人帮我,这次以黄二醉为首……”
他意识到了什么,沉思道,“原来那张嘴代表的是这个意思吗。”
“什么意思?”
“在幻境中,诺罗是个哑巴,而他的嘴……”
“长在黄二醉脸上!”
宁如反应极快地接了下去,“这什么古怪的设定。在梦中他依旧不敢站出来,不仅幻想了一群人护花,自己想说的话也寄托别人说出来。”
宴止川轻轻嗯了声。
宁如看着他漂亮的侧脸,皱起眉头。
宴诺罗救过宴止川,平日对他呵护体贴,却没有在他需要保护的时候站出来。
难以下定义,他对宴止川到底能不能称得上好。
她这么想,就越觉得宴止川背负了太多,忍不住开口,无比认真道:“但是没关系,以后有我,我罩你。”
宴止川深黑的目光落到她脸上,这次难得没有出声辩驳。
不是这句话没有槽点,是宴止川将那句以后有我听了进去。
这几个字,自然地从她口中吐出,真实动人,像暖风掀起白色纱帘的一角,悄悄钻了进去。
或许是宴止川沉默地看着她,宁如觉得气氛古怪起来,急忙又补上几句:“首先声明,我没有种族歧视,平等爱护着每一只可爱的小蛇。”
宴止川才急急收回视线,用回怼掩盖自己的不自然:“……那真是太幸运了,正巧不在你爱护的范围中。”
爱护的范围=可爱的小蛇。
他一点也不可爱,也不愿意被划入可爱范围。
两人都有些许
“幸运?这得要感到极度悲伤吧。”
“不是,是天大的好事。”
宴止川利索地怼完,迈开脚步,“做梦都能笑醒。”
宁如轻哼一声,“你这小年轻,知道我身后是什么吗?我身后可是清心宗……”
清心宗三字落下,宁如突然卡壳了。
“怎么?”
宴止川没听到她出声,回头看。
此时的宁如脸色煞白,忙查看任务,搞了半天,居然把这茬都给忘了。
【任务倒计时——一个时辰。】
她把凌时初的任务给忘了!
宁如连忙取出法器,是一卷书卷,这可以定位凌时初在什么位置。
她忙不迭展开书轴,书卷上有一个红点在闪动,这是凌时初的所在之处。
不管怎么说,先过去吧。
宁如两指并拢,指到红点处,小声念了句,“瞬移之术。”
周围的景色瞬间变换,这是一片茂密的树林,有阳光从交叠的叶片投射下来,在面前十余米处,长着一棵巨大的菩提树,叶片圆润伸展,上有晶莹露水闪烁。
这是落霞林的神树,凌时初为完成任务,定要在来此处收集露水。
耳边响起阴恻恻的声音,“所以说来这是做什么,和你的同门汇合?”
“对……我一会要在这给他……”
宁如一顿,糟糕,忘记小蛇这茬了。
系统专门发过警告,不能自行主导他们相见。
她想了想,转头商讨道:“不然你先回去吧?”
宴止川不擅长隐瞒生气的情绪,言语中的不满呼之欲出,“为什么又赶我走?”
“因、因为我要在这等挺久的,你这几日也累了,要多多休息,我完成任务后马上回去。”
“……哦。”
宴止川看着她,出乎意料地,乖乖点了点头。
宁如刚松口气。
“你以为我会这么说么?”
少年固执的声音又响起,哪还有什么乖巧的模样,彻底击碎了宁如的幻想:“我一点都不累,我就呆在这。”
“宴止川你怎么这么固执?”
“固执的是你吧?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不能让我见到?”
宴止川声音愈发冷下,“不让我见,我偏要见。”
“不、不是。”
宁如轻咳两声,眼神飘忽地说,打算好言相劝,“你看,你身上还有伤,尾巴都没好全,要多加休息才是。”
“早回去又不会好得更快。”
宴止川停顿了下,“你怎么又偷看我尾巴?”
宁如和宴止川相处的方式很奇特,又格外的合拍,例如会在无聊的问题上认真地斗嘴。
“不是偷看,就坐在你脑袋上的时候,看到了。”
宴止川明显生气了:“这就是偷看!”
“不是吧!你尾巴又不穿衣服。”
宁如大呼冤枉。
“你强词夺理倒是很在行……!”
宁如刚想接上,却听到树丛发来一阵窸窣声。
她伸出双手做出投降姿势,“等、等等,先休战。”
“我说你!”
然而宴止川并没领会到她的意思,也许被偷看尾巴是真的对他影响很大,他拽过她的手腕,一手抵在树上,将宁如禁锢在怀中,咬牙道:“你到底……懂不懂什么是廉耻?”
宁如被压在树干上,正好看到宴止川身后的树丛中,有位少年在慢慢走来,她倒吸一口气,“啊。”
卧槽来了。
完了完了。
可不能让他们相见。
偏偏宴止川见她走神,是更气了,压下身子,眼神凌厉地盯着她,“这时候,走神?”
宁如眼神飘忽,脑中疯狂拉响警报。而凌时初的身影在交掩的树丛中愈发清晰。
“宁如。”
宴止川皱眉:“到底在想什么?”
他思索几秒,也顺着宁如飘忽的视线,正要回头望去。
“我、我在想!”
宁如大声开口,夺回了他的视线。
“什么?”
少年抬眉。
宁如咽了口唾沫,答:“是有一点点,但不太多吧。”
“什么意思?”
宴止川还未想明白,宁如突然张开双手,一脸视死如归地抱住了少年。
少年身子僵直,瞪大了双眼。
几秒后,宁如从地上拎起看上去有点晕乎的小黑蛇,慌忙塞入了织袋。
*
凌时初早知道神树前藏着一个人,他微微眯起眼睛,手中就要召唤出焚心。
还是她吗?难道还是躲不过?
明明都已经改变这么多了。
他心中无比厌烦,甚至释放着杀意。
若是旁人见到,见到脸色阴沉的凌时初,大抵迅速溜到十米开外。
因此宁如出现时,凌时初的表情状态堪称教科书级的变脸。
少年哪还有什么戾气,连眼神都纯真可爱起来,宛若见到主人归家的小狗,满是喜意,他喜不自禁地就要开口,“师……”
下一秒,他的话语被法术堵住,是宁如对他使用改口术。
为了不让织袋里的小蛇听到凌时初的名字,也不让小蛇发现他们的关系。
师尊被宁如施法屏蔽掉,只要凌时初发出师尊二字,自动就被改成小如。
这是高阶法术,凌时初本人会毫无察觉。
纯纯给织袋里的小蛇演戏罢了。
“小初……”宁如咳嗽几声,直接含糊改了口:“小、小朱,你这一路过得还好?”
一个字也不给小蛇透露!
凌时初抿唇一笑,目光看着她,声音柔和如水,“小如,我还好,您……怎么会在这啊。”
“小朱,你没受伤吧?”
宁如正准备走剧情,织袋中的小蛇却在剧烈动弹,她一把按住织袋。
凌时初微微睁大眼眸,目光似有隐藏,一脸回避地说:“没有的事,谢小如关心。”
他的神色自然,但又能让人看出他在隐瞒伤势。
宁如回忆了一下任务,需要治疗受伤的男主,并对他感情进行开导。
这不正好是任务内容么?
宁如板起脸,心下却是高兴得很,恨不得马上把任务做完,她道:“好了,别骗我了,走吧,先去找个欧安静之地。”
“不用了,劳烦小如挂心,我真没什么事。”
少年蹙眉,一脸抱歉地说。
“现在别说话了。”
宁如不再啰嗦:“听话。”
又一把拍下在疯狂蠕动着的织袋,再次强调了一遍,“听、话。”
“是。”
凌时初抿起唇,乖乖跟在宁如身后。
织袋里的小蛇在疯狂越狱,宁如面上波澜不惊,暗地里疯狂给他加上结界。
而谦恭跟在身后的少年,始终与自己的师尊保持几步距离,偶尔掀起纤长的睫毛,露出的黑沉目光却令人琢磨不透。
小如。
他早已察觉到了宁如对他使了改口术,但从第二声开始,便不在是改口术控制下的发声。
他叫的不是师尊,是小如。
小如,小如。
竟可以用这么亲近的昵称。
他抬眸凝望身前的宁如,宛若深潭的眼底浮现满足的笑意。
第三十四章
宁如带着凌时初来到神树边上的小木屋, 落霞林常年有弟子修行,相当于清心宗定向培训基地,因此在神树旁边, 特地建了座小木屋, 以供弟子休整。
宁如再次点开任务, 浏览一遍任务。
【主线任务:初出茅庐。
暗中保护帮助男主成功来到神树处(已完成)
救治受伤的男主(未完成)
对男主进行正确的感情引导(未完成)】
暗中保护这条任务, 竟已标上已完成的状态?
可自己明明都在幻境里,没有暗中帮助。
难道说重点放在后半句,因为男主成功来到神树处,所以这条标记已完成。
看来……
宁如垂眸琢磨, 这任务是有空子可以钻。
“小如。”
凌时初开口,苍白的脸上满是抱歉, “真的不需要,我自己……”
宁如坐下,示意了身边的位置, 态度强硬,“什么地方受伤了。”
师命不可不从。
凌时初抿起薄唇, 走到宁如身前,双膝跪下,双手并着,翻过手腕,朝她伸去。
凌时初是循规蹈矩之人,因此不会跟师尊平起平坐。
宁如顺其自然,看向他的手腕,发现他洁白骨劲的手腕上有一圈深红的伤痕, 划破了皮肉,像是被什么绳索狠狠勒过。
宁如问:“这是什么弄的?”
凌时初目光动了动, 垂下头,神情像犯错的小狗,“在幻境的时候,遇上了余茵蔓,被困住了一会,是我无能……”
原来是在自责自己没用,神情太过可怜,宁如都忍不住安慰几句:“你大有潜力,不必沮丧。”
凌时初目光闪闪,轻轻应了声是。
宁如伸出手,掌心在离他皮肤仅有一寸的地方停下,有淡淡的金光亮起,她在使用治疗术替他疗伤。
凌时初在这过程中一直微垂着眉眼,视线落到宁如的手上,目光深邃。
宁如治好了他手腕的伤口,又问:“还伤到了别的地方吗?”
余茵蔓这类生物生长在荫蔽处,不算强大,就是恶心人,拥有无数条藤蔓,喜欢用藤蔓捕捉路过的生物,送入花苞处,跟触手差不多。
凌时初身型往后一躲,“我自己可以……”
这句话不说还好,一说宁如就板起了脸,一副势必要帮他治好的态势。
凌时初无法违抗师命,抬起手,迟疑地扯开衣领,头向一侧偏去,露出白皙纤长的脖颈,在接近锁骨处,有一圈红色伤痕。
果然有。
宁如埋下身子,拉近了与他的距离,掌心贴到他裸露的皮肤处,专心致志地帮他疗伤。
他微微仰起头,目光流转,落到了宁如的脸上。
好近。
近到能看到她颤动的眼睫。
漆黑的眼眸中翻搅起异样的神色,气息微微急促。
宁如察觉到了气息变化:“疼?”
凌时初一愣,目光慌乱,“没、没有。”
原来男主也是会怕疼的,宁如说:“没事,快好了。”
治疗很快结束,宁如直起身子,系统传来任务完成的提示,“好了。”
“谢……小如替我疗伤。”
凌时初冲她乖顺一笑,拉上了衣领。
不得不说,凌时初身型清瘦,皮肤苍白,带着独有的破碎美感。
这副小心翼翼的模样,跟原著中描述的清冷正直、担当负责有些许出入。
看来此男主处于幼年期啊,需要经历几段恋情才能成长。
恋情?
这怎么只有他一个人?
宁如顿感不对,“你入了幻境?是你一个人吗?”
凌时初目光一亮,声音抬高,脸上隐隐有骄傲的神色,“嗯,是我一人。”
宁如吃惊问:“在这路上,没有遇到别人?”宁如困惑问。
“是。”
凌时初冲她弯唇一笑,“自始至终都是一个人。”
宁如脑中轰地一声,凌时初怎么没遇上大小姐?
她在系统中紧急询问,系统听完后只淡定地答,主角要做什么,甚至他们自行改变剧情都没关系。
宁如:“那他都没遇上大小姐,我这怎么跟他灌输断绝情爱的理念?”
【不影响。】
宁如明白了,主角们可以任意违背剧情,但工具人必须要完成特定的剧情。
比如,到斩杀当日,就算凌时初不杀宁如,宁如也得赶上去等着被杀。
宁如:……工具人,没人权。
凌时初老老实实地跪坐在宁如身前,见她沉默不语,问:“小如,怎么了?”
宁如琢磨了一会,板起了脸,“小朱,你有心仪之人吗?”
问完她也一阵尴尬,这问题毫无铺垫,是直接干巴巴的切入,可她也没有办法,大小姐这剧情直接被诡异地漏过了啊!
果然两人的气氛变得异样起来,凌时初安静地沉默一会,看向她的双目,视线些微凌厉,“我不明白小如的意思,若是有的话,那小如希望我怎么做。”
凌时初领会能力实在过人。
既然都给了台阶,宁如轻咳两声,照本宣科,开始“恐吓”凌时初:“情爱于我们修仙之人,百害而无一用处。你潜心修炼,必成大器,七情六欲只会阻碍你的步伐。”
她刚说完这句话,系统就响起完成任务的提示。
果然主角听不听得进去不重要,宁如只要完成既定任务就好了。
凌时初沉默半晌,看向她,缓缓开口:“小如是让我断绝情爱,是吗?”
宁如点点头。
凌时初听到回答,双眸泛起雾气,嘴角扯出无奈的角度,轻声问:“那小如教教我,该怎么做?”
宁如:“……”
被问倒了。
她哪知道啊!
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
剧情上根本没有!
凌时初垂下眼,语意嘲讽,“是不是根本没有解决的办法呢。”
宁如郑重点点头,清了清嗓,只能走三令五申,每日做思想工作的警示路线。
“对,就是没有任何解决的办法,所以碰都不要碰,一旦坠入爱河,就如同坠入地狱。在清心宗,你不允许有任何牵扯。”
当然,她说是这么说。也只是为了走剧情罢了。
毕竟,男主在原著里对白月光的箭头也粗得很。
凌时初轻声答道:“是,谨听教诲。”
宁如察觉到他的低落,感觉不对,“你……不会已经有心仪之人了吧?”
在宁如穿书后,系统给她浏览过原著内容,但仅仅是她活着的情节。
她对自己“死后”的情节不甚明晰,只知道男主有个白月光,但并不知道是后宫中的哪一位。
凌时初安静地看着宁如,目光中有宁如读不懂的复杂情绪。
宁如:“嗯?”
为什么目光如此深沉?
少年收回了目光,摇了摇头,“小如多虑了,是这问题一下超出了我的认知,有点难以回答。”
“如此,起来吧。”
宁如点点头,看向不远处的神树,“对了,晨露你可收集完毕?”
“还未完成。”
“去吧。”
宁如起身,神色出现一丝慌乱,语气急促,“完成任务再回去。”
“小如……要先走了么?”
凌时初露出难以抑制的失望之色,他在宁如面前,表情一直很明显。
相遇便喜,离别便哀。
宁如将这反应理解为男主雏鸟行为之离别综合症。
宁如整了整自己腰间的衣裳,“我有事先行离开。”
“……是。”
宁如急匆匆转身离去,凌时初则一直看着她的背影,垂眸喃喃道:“……可惜时初早已入了深渊。”
宁如保持着清冷的师尊姿态走了几步,直到彻底消失在凌时初的可观望范围内,她忙躲入树后,连忙看向腰间的织袋。
宴止川这段时间,是拼了命的,跟永动机似的在袋中扭动。
直到感觉织袋快撑不住了,宁如才斩钉截铁地结束与凌时初的对话。
她拿起织袋,也就在此时,黑蛇竟真的成功在织袋上凿出了个洞,一条小蛇落了出来,变回了人形。
“我的天啊!你是使了多少的劲啊,这可是用天蚕丝制成的织袋啊。”
宁如拎起织袋,绝望地看着织带上的大洞。
宴止川用手背抹去唇角的鲜血,一脸傲气地整了整身上的衣服,语气嘲讽道:“呵,你为什么会觉得用那种东西可以关住我?”
是的,是她疏忽了。
她忘了贴在宴止川这人身上雷打不动的标签,倔强,坚持。
可以拍一部《蛇申克的救赎》。
宁如捂脸:“确实是没想到。”
“所以,为什么要把我关起来?”
宴止川向她走近一步,俊眉一皱,满脸不爽。
“这个啊……”宁如视线飘忽,在脑中开始整合理由。
“宁如,对你而言。”
宴止川盯着她的脸,皮笑肉不笑地说:“……是我见不得人?还是那只猪妖?”
僵硬的气氛在这一瞬间崩塌,宁如一脸莫名其妙:“猪、猪妖?”
谁是猪妖?
“我全都听到了,小猪。”
宴止川表情冷冷,语气中带着强烈的燥意。
宁如明白了……小猪,小朱。
别你是动物连带其他人都是动物啊!
她第一时间是苦恼该怎么解释凌时初是人不是猪妖。
冷静了几秒,反应过来好像不解释也没什么关系?
宁如将错就错,轻咳一声,“……被你听到了。”
“无话可说了?”
宴止川双目凌厉,压抑着隐约的怒意,他压下了身子,声音沉沉问:“真是爱捡东西,你还捡了谁?”
一口一声叫着小蛇,结果现在冒出个小猪,后面谁知道有没有什么小鱼小马小虾。
想到这个宴止川就一股火气,比他被关在袋子里还令人恼火。
虽然关在袋中也很生气就是了。
“捡……?”
宁如听到捡这个字眼,摆手解释道:“不、不是,我没捡什么小猪啊,从头到尾我只捡了你。”
少年闻言,顿了几秒,“你只捡了我?”
“是的。”
宁如点头:“他只是我的同门而已,比我晚些日子入门罢了。”
收的徒弟也是比自己晚些入门,这逻辑没错。
“……哦。”
宴止川应了声。
是唯一被捡的话,那自己和猪妖的区别就明显现出来了。
也许是隐隐赢过猪腰,宴止川莫名地心情好上不少。
“不是谁见不得谁,是我这同门……他比较胆小,我怕他看到你……”
宁如在含含糊糊编理由时,又见到宴止川刚好起来的脸色又是一凛。
宴止川紧紧锁眉,表情比翻书还快:“喂,宁如。”
宁如迟疑地问:“又怎么了?”
“我不是你捡的,不准用这个词。”
显得他很没面子。
“……是你刚刚自己用的捡字好吧!”
宁如非常冤枉。
“……嘁,是吗。”
宴止川也才反应过来,微微偏过头,“哦,我记不清了,总之,不能再用这个字眼。”
宁如:“……”
行,他宴止
川脸皮薄她不跟他计较,毕竟也是她不对在先。
宴止川双手抱胸,继续追问:“刚才你说那胆小的猪妖,然后呢?”
这人还记得这话题啊!
宁如咳嗽两声,边在心中对凌时初默默说了句对不起,一边在天花乱坠地描述起小朱。
说他是个胆小又弱小的笨猪妖,所以清心宗特地派她来跟着,真遇上什么事时,可以帮得上忙。
简单来说,就是一擦屁股的。
“我就知道他很弱。”
宴止川一脸轻蔑,心情更是好上不少,“连疗伤都不会,弱到没法看。”
眼见宴止川情绪好上不少,宁如松了一口气,道:“好啦,我们现在是不是该回去了。”
“嗯。”
宴止川迈开步伐,走了两步,又偏过头,黑曜石般的眸子盯着她,语气严肃,“下次别再给他疗伤。”
宁如没明白:“嗯?为什么?”
就是看他不爽。
但宴止川这回学聪明了,好歹编出了一个像样的理由,“总是依靠他人,又怎能变强?”
宁如听完,莫名感到心酸。宴止川的成长史,不就是自己舔舐伤口,一步步变强大的吗?
宁如摇摇头,声音柔了些:“不,偶尔也可以稍微地依赖一下我。”
“!?”
宴止川:“你是不是听不懂我在说什么?烂泥扶不上墙的道理你不懂吗?”
温情的气氛一下子变了味,宁如抽气:“不是啊,你才听不懂我在说什么吧!”
“我哪里理解错了?弱小的人帮了又有何用?”
“你哪里都理解错了!我只是想让你……”
突然一阵地动山摇,打断了两人莫名其妙的拌嘴,树丛疯狂摇摆,惊起无数鸟雀。
作为妖兽,对气息自是十分敏锐,他微微眯起眼睛:“是什么发怒了?”
“这是……”
宁如也觉得不对劲,“如此大动静,难道是神树?”
“神树?”
宴止川目光凌厉地往神树处看去,想到什么,唇角慢慢逸出傲慢的弧度,“哦——我记得你们在谈话中说过……”
“那只又笨又弱的猪妖要去取晨露吧?”
宁如感到一阵不妙:“你、你想……”
“那他惹了神树,现在会很害怕吧?”宴止川看向她,露出担忧的神色。
说完他脸色一凛,满脸都是高高在上的嘲讽,“可不得找个人好、好、地依赖一下?”
宁如倒吸一口气:“等、等等!”
话没说完,宴止川直接跑个没影了。
“卧槽这人什么时候这么乐于助人了啊啊啊!”
宁如连忙追过去。
*
宴止川抱着胸,一副看好戏的表情,看着不远处。
神树果然发怒了,伸出众多粗壮的藤蔓,狠狠朝面前的人影袭去,挥在地上劈出无数痕迹。
而在拼命闪躲着,明显招架不住的就是凌时初。
似乎是有意等着看他的好戏,等到凌时初被虐得快要不行时,宴止川才轻飘飘抛下一句话,“果然很弱。”
少年一跃出去。
等宁如赶到时,正巧看到宴止川落到凌时初面前,利索替他挡下一击。
凌时初露出无比吃惊的表情。
场外观众宁如则心如死灰地闭上眼,甚至多了些安详的意味。
打乱了剧情,遇、遇上了呢。
她风中凌乱地等了好一会,也没等来系统的警告声。
没被警告?
对了,因为这是宴止川主动去见的凌时初。
是主角自行决定的行为,所以不管她的事!
她长长地舒了口气,总算静下心欣赏不远处的打斗现场。
宴止川平日招式凌厉简约,也不知为何,今日他在凌时初面前,特地使了些复杂的招式,简单来说,就是胡里花哨的装逼招式。
到底是哪里来的胜负欲啊。
直到将藤蔓都击退,宴止川一把架起凌时初的胳膊,飞回宁如的身前。
将凌时初随手放在地上,他拍拍手,毫不客气地说,“果然需要再练练。”
宁如正想着如何向二人介绍对方,宴止川直接开了口,“小猪妖,刚才真是弱得没法看。”
刚放下心的宁如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马上露馅了!你倒也不必直接说出来啊!
宴止川正虎视眈眈盯着,宁如没办法动什么手脚,就当她头脑风暴怎么圆场时,凌时初出声了,“小朱谢这位兄台出救。”
……没戳穿,他没戳穿!
宁如惊愕地看向凌时初,少年正抬袖擦去脸上的灰尘,与宁如对上眼,他轻轻做出个“我懂”的口型,又冲她弯起唇一笑。
宁如怔了怔。
凌时初他怎么知道的?
神树找不到凌时初,此刻正慢慢地冷静下来,宴止川看着神树收起了爪牙:“所以你做了什么愚蠢事,把它给惹毛了?”
……看看这无处不在的嘲讽。
“……我也不知道。”
然而嘲讽对上态度和善的凌时初并没什么用。
宁如一开始也很纳闷,神树脾气好,百年不发怒,凌时初是怎么能惹到它发怒的,大概与腰间那把魔剑焚心有关。
宴止川满脸轻蔑:“要不把它打服,要不就别去做些承受不住的事。”
又、又开始了。
她猜得没错,果然宴止川对凌时初就拥有天然敌意。
“弱小的人,需要学会的事,就是搞清楚自己,到底有几分几两。”
宴止川慢悠悠地说,目光投向宁如,唇角勾起弧度,“宁老师,你说对吧?”
宴止川很喜欢在某些特定情况下叫宁如老师,比如调侃,比如大开嘲讽的时候。
但这个时候唤她老师,未免为本就古怪的局面,增添了亿点点尴尬。
凌时初掩着眸,一副受了惊的虚弱模样。
只有腰间的焚心,在这一刻,强烈地体会到从他身上传来的戾气和杀意。
焚心真的想跑路。
虽说凌时初身上源源不断的戾气,能让它每天都吃得很饱。
但再像刚才一样,被凌时初疯了一样提着它朝着神树猛砍,它的身子骨是真的撑不住了啊!
摇摇欲坠的焚心地看向大开嘲讽的宴止川,莫名产生一种亲切感。
它想跑路,它好想换主人!
第三十五章
自从宴止川那句石破天惊的宁老师蹦出来之后, 气氛突地就变得奇怪起来。
是一种尴尬而僵硬的古怪气氛。
凌时初抬眼看向宴止川,眸中的冰冷几乎无法控制,而宴止川自然察觉到这不怀好意的目光, 转过头, 与他对视。
对视的一瞬间, 气氛更僵硬了, 仿若使人置身极地,冷得不行。
……看看,就算凌时初脾气再好,被口无遮拦这么一顿嘲讽, 也会恼火。
宁如扯了扯宴止川的衣袖:“咳、咳,好好交流……”
“怎么?”
宴止川直视凌时初, 微微扬起下巴,“你有什么没听懂,希望我再说一遍么?”
宁如捂脸:直接把话说到了最难听的程度!
凌时初率先收回了目光, 嘴角扯出一抹笑容,“当然听懂了, 我本体弱,法术不精,自当多听他人建议,会好好记下。”
宁如忙答圆场,“好了好了,我们赶紧回去吧。闹了这么大动静,也不好继续留在落霞林。”
在原著中,凌时初和宴止川的第一次相遇, 是凌时初救下了一位逃跑的魔族女子,并为她惹怒了一个宗派, 正巧破坏了宴止川设下的局。
那日深夜,宴止川盘腿坐在屋檐上,托着下巴,问他值得吗?
凌时初将女子送上马车,坦荡地说救人一命,自是值得。
宴止川轻笑着说他虚伪。
从此宴止川作为反派出场,跟凌时初结下了梁子。
准确来说,是宴止川看不爽凌时初的方方面面。
见到凌时初手持逐月,不喜用剑的宴止川还特地闯入清心宗的剑陵,硬是把魔剑焚心取到手中。
凌时初前一步取得法器,他后一步也要弄来个同类的。
回想原著中两人的互动,想想两人全然不
对头的气氛也好理解。
“我可不记得路。”
宴止川抱起手,“谁知道怎么被你拐到这来。”
“拐?”
“那不是吗?”
宁如小声道:“……也不知道是谁一直偷偷跟……着我……”
宴止川像被针戳到一样,转过头看她:“……!”
就在两人大概率又要拌嘴时,温润的嗓音打断两人的对话,成功吸引了注意力,“小如,我知道,我来带路吧。”
凌时初冲宁如一笑,说完后用手背擦了擦脸上的伤口。
宁如的视线跟着落到凌时初的脸上,才发现在刚才的打斗中,他靠近右眼的额上,被划了一道口子,伤口沁出鲜红的血,不算重,但明显影响了他的视线。
宁如自然而然地伸出手,想给他用治疗术,“闭上眼。”
凌时初眸中亮起喜色,稍稍俯下身,闭起眼睛。
下一秒,宁如的掌心和伤口之中横插入另一只手。
宴止川蹙眉,语气不满,“那边有千金草。”
千金草是一种用来疗伤的草药,生长在野外,遍地都是。
很多人在野外受伤没有准备伤药,千金草则是最好的应急药。
宴止川从小居无定所,生长在野外,自然对千金草熟稔得很。
宴止川直接把宁如的手抓下,冲着凌时初说,“不认识的话,树底下黄色圆叶细长紫杆的就是,掰碎了汁液涂在伤口处即可。”
偏偏他还微微扬起下巴,朝那边示意了下,“喏。”
知道宴止川擅长气人,也没想到他如此会气人。
宁如决定保持沉默,在这和宴止川掰扯只会让他更加大开嘲讽。
她给凌时初使了个眼色。
凌时初轻轻笑了笑,温声道:“我刚修炼没多久,确实对这方面不甚了解,请等我一下,我这就去采些来。”
说完他转身走入丛林中,远看背影单薄得很。
宴止川松开了宁如的手。
宁如看了他一眼:“……刚才不还挺乐于助人的吗。”
“我乐于助人他变得强大,而不是学会如何讨食。”
宴止川冷淡地说。
他当然察觉到这猪妖没有这么弱。
确实,有些蛇会在遇上危险的时候装弱,这种何尝不是装弱的行为?
但最值得警惕的是,猪妖不像是遇到危险而装弱,定是有什么目的,
他把视线投向宁如。
想从宁如身上得到什么?
宁如:“道理真是……一套套的。”
宴止川冷哼一声:“我不喜欢装弱,也很讨厌装弱的人,不准帮他。”
宁如惊讶他的逻辑:“你今日倒爱多管闲事,是我去帮他,又不是你。”
“因为是你所以不行知不知道。”
宴止川不耐地回答,许是一急之下吐露了真心,纤长的眉睫微微一颤,不吭声了。
宁如听不懂:“为什么?”
宴式摆烂回答:“不为什么。”
“……古古怪怪。”
宁如拉过他,小声道:“而且你别对他这么苛刻。”
虽说凌时初看上去脾气柔和,但一直被宴止川明嘲暗讽,一会拉满仇恨值,两人直接冲到大结局紫禁之巅对决可咋办。
“苛刻?”
“是有点凶了小蛇……”
宴止川听到凶这个字眼,沉默了一瞬。
之前她也曾和自己提过太凶,看来她不喜欢凶。
不知为何,他微妙地对她不喜欢的事,也起了排斥的心理。
“……嘁,脆弱的家伙。”
先是维持脸面地吐槽了一番,接着补了句,“知道了。”
凌时初听着身后两人的交谈,虽听不清晰两人在说什么,但好歹有来有往,气氛活跃。
他弯下腰,苍白修长的手指落到千金草上,毫无预料地用力一折,用力到手腕青筋凸起。
如果可以,他的手想放在那黑蛇的脖颈上。
但是……现在不行呢。
*
他们走出落霞林,宁如便招来白云,打算乘坐白云回宗里。
宁如先跳了上去,凌时初是第一次见到,站在旁边,抚了抚,露出新奇惊讶的表情。
宴止川则熟门熟路地跳上,转过身看到凌时初一脸惊异,挑眉问:“你是第一次?”
自从宁如打点过他的态度,宴止川好歹再没这么张牙舞爪。
“嗯。”
凌时初应了声,“从未见过。”
宴止川知道他是第一次见到,而自己早就见过,心底微妙地产生成就感。
凌时初看向宁如,弯起双眼,眸中闪动着异色:“云朵果真是如此柔软。”
难得见凌时初像个小孩子般笑得如此开心,宁如不由软下了声,“本就是以云朵为灵感。”
凌时初垂着眼眸,唇角漾起一个温暖和煦的笑容,如照明月,手抚着,轻轻应了声,“嗯,是真的好看。”
“好看。”
他又加了句。
宁如歪了歪头,觉得凌时初的状态隐隐不对,整个人洒着缅怀什么的气息,“你……”
“你还有得学。”
宴止川的声音又冷不丁响起,他盘腿坐着,一手抚在云上,硬是抢话,对宁如说:“你今日怎么了?”
宁如莫名其妙:“嗯?什么怎么了?”
宴止川抓起一点云朵,捏了捏,“这次很粗糙,呵,没用心吧。”
宁如见他跟质检员一样:“……你可别挑拣了。”
“只是正常发表看法。”
凌时初安静地坐到一边,他哪没听懂宴止川的意思,宴止川说话不喜欢拐弯抹角,说话毫不掩饰,犀利直白,难得这次多了些暗示——意思宴止川之前已经坐过了。
他并不是第一次见到这礼物的人。
凌时初目光中的喜意渐渐消散,接而沉下。
回程的路上还算安稳,虽宴止川隔三差五就嘲讽几句,但凌时初不搭腔的话,又有宁如打圆场,气氛还算和谐。
直到宴止川站起身,凌时初注意到了什么,主动开口道:“这把剑竟在你手中……”
凌时初说的是逐月。
宴抬眉:“对,怎么了?”
“当日我得到了去剑陵的机会,却无法撼动这把剑分毫。”
凌时初声音轻润,非常有礼貌,试探地问:“能否给我看看?”
宴止川虽看凌时初不爽,但他本质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格,故而凌时初礼貌地提出请求时,他虽面上嫌弃,但不会拒绝。
他把逐月丢到凌时初手中。
凌时初接下,将它横在膝盖上,目露惊叹地抚了一遍。
宁如看着这场景,心情复杂地抿起唇,这把剑本来就属于男主。
剧情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对劲了。
而未来又会变得如何。
一切都搞不懂。
无论剧情变得如何面目全非,她却只能循着剧情往下走。
宴止注意到宁如脸上露出的失落,蹙起了眉头。
在两人都出神时,抚摸着逐月的凌时初面无表情地划破了自己的指尖,一滴献血落到剑身,很快就被剑吸收,消失无踪。
凌时初收起了剑,恭敬地还给宴止川,“多谢。”
“哦。”
宴止川也没看几眼,收了起来。
他们很快回到了清心宗,白云慢慢落到地面。
凌时初颔首行李,态度恭顺地说:“那我便先回去了。”
“等一下。”
宁如唤道,又回头跟宴止川说:“你先回去,我有点事要跟小朱说,是关于清心宗的事。”
原以为宴止川会出幺蛾子,谁知他看了眼凌时初,点点头,说了句那我先回去,便转身往院内走去。
难得,出乎意料之外的好说话啊。
宁如冲凌时初微微颔首。
两人走到不远处的树林中,宁如才开口:“这里他听不到。时初,今天的事你切莫说出去。”
“是,师尊,我明白。”
凌时初轻声道。
宁如又问:“今日你顺了我的话,是察觉到了什么?”
她指的是承认自己是猪妖这件事,凌时初没有露出一点马脚。
“是。”
少年看向她,弯起眼,柔和的目光泛起水雾,“我看师尊对时初临时改口,定是有什么想隐瞒之事,故而就顺着话应了,没有……被发现吧?”
“还真是多亏了你。”
还真是心思细腻,宁如松了一口气。
凌时初又问:“他如今和师尊住在一起么?”
其实这问题一看便知,但凌时初依旧固执地问出。
只想得到一个准确的答案。
在宁如承认时,凌时初掩在袖中的苍白的手,紧紧地攥起。
宁如想着该怎么解释,“他呢其实是……”
“没关系,师尊。”
凌时掀起眉睫,扯了扯唇角,“师尊不必全向时初吐露全部,无论他是谁。师尊待他如何,时初便待他如何。”
宁如听完这段善解人意的对话,心思确有触动。
她看向凌时初额上的伤口,虽用千金草处理过,但仍留有印子。她示意了一下,笑了笑,“来。”
凌时初早已比她高,听到这话,惊喜地抿起唇,微微弯下身。
宁如伸手为他治疗伤口,不由得为宴止川说两句,“他今日心情不好,本人没这么难相处。”
“是。”
凌时初垂眸,“时初都理解。”
顿了顿,他又开口,声音略显酸涩:“不过师尊和他在一起,倒不像原来的师尊了。”
“这样吗?”
宁如略微惊讶,又不住说道:“大概因为他又难搞又倔强吧……”
宁如吐槽宴止川来实在收不住,虽用词一个比一个狠,什么天塌下来他嘴巴顶着,他能用四种字体写倔强,但吐槽时的笑意,却是遮掩不掉的。
凌时初一直安静地听着,时不时乖巧地应两声,眸中的光彩却被漆黑笼罩。
宁如治疗完毕后,就让凌时初离开了,他走之前还好好地行了礼。
“明明相处起来挺乖巧的小孩。”
宁如看着他的背影,有些不解,“怎么和他走到弑杀那一步呢。”
她转身,刚踏入院中,便见到门边倚着个人影。
宴止川臭着脸说:“谈完了?”
“对。”
宁如倒吸一口凉气,“你刚不会在偷听吧?”
“……我怎么可能做那种无趣的事。”
宴止川满脸不屑,转身向厨房走去,“去做菜了。”
“那你贴在门边做什么?”
“监督你是不是又偷偷帮了这只柔弱的猪妖罢了。”
宴止川抱着双臂,大声回道。
他确实贴在了门边,远远看了他们对话,但真的不屑偷听。
只是连院门都进不了的猪妖罢了。
跟自己可是天壤之别。
*
凌时初的身影在树丛中穿行。
焚心在他腰间微微颤抖,是浑身充满力量,恨不得马上能大干一场的强烈兴奋。
他面无表情地按下腰间的焚心。
“动什么。”
焚心快乐到忍不住发出剑鸣:“我好想杀人啊,我感觉浑身的力量快溢出来了,我痊愈了!死而复生了!”
焚心是吸食邪气为养分的魔剑,主人的负面想法越浓郁,它的状态就越好。
它在落霞林中受的伤,仅仅没过一会,就被凌时初的杀意、恨意戾气给治愈了。
它甚至化为人形,跟在凌时初身边,兴冲冲地给他提议,“我们去杀人吧?你不是也想杀人吗?我感受到了你强烈的杀意,那可真是太棒了啊,多么美妙的滋味。”
“回去。”
“为什么,若你展现隐藏的实力,那条小蛇哪是你的对……”
凌时初又重复一遍,声音甚至没大上几分,却隐隐含着怒不可遏的杀意:“回去。”
“……”
一团白气消散,焚心郁闷地默默消失。
真憋屈啊它这把魔剑。
凌时初走了两步,回头看向院子的方向,眉眼沉沉,眼尾泛起猩红。
自己何尝不想杀了宴止川,上辈子不就早已经将他碎尸万段。
但是现在不行。
自己要示弱。
无论是对宴止川忍气吞声,还是故意招惹伤痛,都是他心甘情愿使出的手段。
他早把宁如性子摸了个干净。
只有示弱卑怜,才能让师尊给予他多一点点怜爱。
第三十六章
“什么, 你说摆在桌上的食物被别人偷吃了?”
宁如看着跳到桌上叽叽喳喳的阿搜。它十分愤怒,尾巴的长羽都直直竖了起来。
“对!”阿搜猛地扑扇翅膀,尖利的嗓子强烈表达不满。
“可是你说偷吃, 我们这个院子就住着小蛇、你、我对吧, 要说偷吃的话…….”
宁如掰着手指数, “没人有作案动机啊, 哎你看我干嘛,我可不跟你抢吃的。”
“可是、可是……”阿搜委屈地垂下头颅,尾巴也耷拉下来,“我昨晚还留在桌上, 今早它就不见了,而且不是第一次了!前天吃的也没了!”
宁如安抚道:“或许是小蛇给收起来了。”
“不会的!”
“为什么?”
“我们在这方面早就有默契了。”
阿搜自信地说, “他会留给我的,所以绝对有别人偷吃了!”
“嗯?留给你?”
宁如没太弄懂。
在接下来的谈话中,宁如才知道, 原来两者虽然没明确沟通过,但宴止川总做一些小食留在桌上给阿搜, 近日留的食物还参考了鸟类的喜好,它吃的嘎嘎香,是都胖了一圈。
“所以,我一定要查出谁在偷吃我的食物,我一定要啄断他的手,让他不敢造次!”
宁如听完后却大受震撼,做饭的事,当时只是为了劝宴止川名正言顺地留下, 才给找了个作活。
没想到他不仅完成得井井有条,连小鸟阿搜都顾及到了。
她看向院外正蹲着给新栽种的菜苗搭过冬大棚的少年, 该说不说,超居家啊……!
少年敏锐地察觉到宁如的视线,扭过头,两人对上视线,他抬声问:“看我做什么?”
自落霞林回来,这段日子少年一直老实呆在院中。因为即将入冬,有冬眠本能的他不仅增长了睡眠时长,还喜欢屯食物。
前几日,竟还找了些菜种子栽下,熟练地翻土栽种,把宁如看得一愣一愣的。
但宁如心底却是隐隐高兴的,这不正意味宴止川近期没有离开的打算么。
伤好就离开,或是还清了债就离开的事,两人就像是忘了,默契地谁没再提起。
“没什么,随便看看。”
宁如扭回头,却不由自主地勾起唇角,直到发觉自己被忽视的阿搜扑扇着翅膀大声抗议时,才回过神,拍了拍它的脑袋,“行,我近日注意一下。”
阿搜鼓着嘴说要布下天罗地网飞走后,宴止川跟着走入屋子,俊眉蹙着,“那只鸟又跟你说了什么?”
宴止川知道自己脾气不算好,但近日总是莫名产生燥意,比如听到猪妖的声音时,比如和宁如对视时。
宁如回答:“哦,阿搜说它留在桌上的食物……”
宴止川一听这话,脸色微变,立马抬声强调,“是剩下的。”
“什么剩下的?”
宴止川偏过头,十分顺溜地找了借口:“剩下了食材避免浪费,所以才随便弄了些留给那贪吃的鸟。”
看看,这句话表面无处不在地突出了随意,但正因是故意强调的随意,反而变成了刻意地掩饰。
害,傲娇人老基操了。
“哦——好的吧。”宁如拉长了音,明显对他这傲娇的反应习以为常,笑着摇摇头。
宴止川又加重了语气,道:“真是什么样贪吃的主人,养出怎样的宠物。”
“我贪吃?你哪只眼看到我贪吃了。”
宁如脸色严肃,认真地说,“小蛇,不能因为为了怼我,就胡编乱造了个理由。”
“两只眼都看到了。”
宴止川气势不减地说,“昨晚我可是亲眼看到了。”
据宴止川说,昨夜他在院中看书,亲眼见到有人走进厨房,动作鬼鬼祟祟的。
“我才没有!”
宁如惊呼,“我昨晚是一直在自己的屋中。”
昨夜她被凌时初用传音珠缠着问了一堆问题,到点就睡去了,可不记得曾去过厨房。
“除了你还有谁。”
宴止川别过头,小声嘀咕道,“以后多做些就是了。”
犯不着偷吃。
“真不是我啊,但若你说有人偷溜进厨房的话。”
宁如想到阿搜说的事,神情严肃起来,“小蛇,我们这进贼了。”
*
深夜。
两个人影躲在假山后,观望着厨房的方向,依稀可见纸窗中隐隐约约透出一个陌生女人的身影,女人似乎绕着桌子走了几圈,大摇大摆地将桌上的食物塞入口中。
宁如抬起手,划出一个响指,一道银白色的网从天而降落,直直罩在屋内女人的身上。
宁如手持着银白色的线:“好了,捉到了。”
“气死我了,我就知道有人偷吃!”
阿搜站在宴止川的脑袋上,十分气愤地跺脚,“我要啄掉它身上全部的毛!”
宴止川声音冰冷,隐隐含着愤怒,“你再跳一次,我先让你变成无毛鸟。”
阿搜一吓,拍拍翅膀,飞到了宁如上头,态度焦急:“好了快开门!”
自从知道院中藏着偷吃食物的贼后,宁如他们是蹲守了好几日,总算在今晚蹲到了小贼。
宁如首先怀疑的是有老鼠精,但立马被宴止川否决了。宴止川信誓旦旦地保证,他所处之地,不可能会出现老鼠这类生物。
宁如:……对哦,人家是蛇呢,天克。
接着两人又排除了好几种可能,最后贼的身份竟匪夷所思起来。
“现在,就是揭露真相的时刻了。”宁如上前一步,宴止川却先一步挡在她面前,果断推开门。
“慢死了。”
虽然是抱怨的语气,但宁如知道,自从落霞林后,宴止川再不会让她先面对危险。
细品的话,行动上是十分感人的。
宴止川推开门,警惕地跨了进去,阿搜见没有危险,也跟着急匆匆飞了进去。
只见宁如设下的捕网下,躺着一位女子,银白色的绳子捆住她的脖颈和手脚。
女子肤白胜雪,长相艳丽,眼眸含情脉脉,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地上还洒落着点心。
阿搜竖起浑身的羽毛,一副要冲过去决一死战的态势,“人赃俱获!你这个小偷!”
纯纯愤怒的小鸟。
宁如拽出阿搜的爪,顺手丢给宴止川。
少年恶狠狠地瞪了阿搜一眼,阿搜立马老实了,落到少年肩上,仇恨地看着陌生女子。
总算安静下来,宁如问道:“你是谁?从哪里来的?”
女子眸子泛起雾气,秀眉一蹙,求助似地看向宴止川,声音娇媚,“宴宴,我该怎么答。”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都露出惊愕的表情。
“宴宴……”
宁如说:“小蛇,你们认识?”
宴止川看也没看女子一眼,直直转头跟宁如强调,斩钉截铁地说:“我不认识她。”
“你怎么能说这么无情的话。”
女子微微垂下眼眸,“明明我们认识很久了。”
“认识很久了……”
宁如惊愕地重复,她可不记得在原书中出现和宴止川有亲密联系的女性角色啊?
宴止川注意到了宁如的不可置信,他自小不在意被污蔑,但他不愿被宁如误会这莫须有的关系。
“你到底是谁。”
宴止川走上前,一把拽起卷在女子脖颈上的银绳,将她拉近自己,动作十分不怜香惜玉,“我可不记得有见过你这号人物。”
“明明我们日夜相伴……”
女子被银绳紧勒,说话断断续续。
少年又加了手中的动作,声音多了丝咬牙切齿:“……名字。”
宁如也蹲了下来,问:“你是从哪里来,叫什么名字?”
宴止川:“不想死就说实话。”
宁如注意到少年手上的狠劲,劝道:“你别那么用力,人说不出话了。”
“说不出实话不如不说。”
宴止川眉目满是冷意,俨然一副反派的阴冷模样。
女子被勒得嘴唇发白,颤声回答:“我、我叫……逐月……”
逐月?
宁如一听,愣在原地。
那岂不是……
宴止川冷哼一声,这才松了些力,面露无意实是有意地冲宁如说,“我可不认识什么叫逐月的女子,她在撒谎。”
“不……她确实与你早就相识,日夜相伴。”宁如缓缓说道。
“我才没有……!”
宴止川紧蹙眉,竟说出了字字泣血的悲愤,“宁如,你宁愿相信她不怀好意的污蔑,也不相信我是清白的?”
宁如对突然极力证明自己清白的宴止川不甚理解,“这、这哪扯到什么清白的程度啊……”
“我一个男人,被人污蔑与陌生女子日夜相伴,不该愤怒吗?”
宁如眨了眨眼,“小蛇,你还没反应过来吗?她是你的剑灵啊。”
“我的剑灵?”
宴止川看向逐月,“……”
哦,好像他确实有把叫做逐月的剑。
嘁,稍微过激了。
*
据逐月说,她早在剑灵就产生意识,在近几日才能化为人形。刚为人形不太熟练,只觉得肚子饿,于是便循着食物的香味,把阿搜的食物全吃没了。
宁如和宴止川在院中交谈着,而阿搜像个牢头一样恶狠狠盯着逐月。
宁如琢磨道:“剑确实会孕育剑灵,化作人形是你近日功力大有长进,是好事。”
宴止川语气沉沉地说:“……我也是第一次。”
“第一次什么?”
“第一次见到她的人形。”
宴止川没好气地说,转过头,漆黑的眸子直直盯着她,“确实我与剑算是日夜相伴,但与她这样的交谈,也是第一次,你别擅自误会什么。”
宁如颔首,“知道了知道了,我相信你是清白的。”
“……表情真敷衍,但我才可不想被误会。”
他低声道,“尤其是你。”
“为什么?”
宁如先前认为宴止川是在意自己面子,但听到尤其是你四字之后,发觉到是不是因为自己对于他比较重要,所以他才反应很大,不想被误会?
“因为……!”
宴止川看向她的脸,宁如脸上是略带兴奋的表情,他抿了抿唇,又将话语强硬卡在了喉头,“谁知道你会和谁说。”
“我哪是这么大嘴巴的人。”没听到想得到的答案,宁如表情微微丧气,“而且我能和谁说。”
宴止川冷哼一声,杠了起来,“多了去了不是么,那同门,那头猪妖。”
“我跟他们说你的事做什么呀。”
宁如苦笑不得地说,话头一转,“不过,逐月和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哪里不太对劲。”
她隐约记得,在原书中,逐月性格温和怯懦,化为人型后只敢乖乖跟在男主身后,后来因为男主,性格才慢慢坚强果断起来。
至于逐月的长相,也如同它清冷如月的剑身一般,长得纯净温和,像一朵纯白的花儿。
但出现在他们院中的逐月,性格大胆热烈,气质和书中完全不同。
“确实很不对劲。”
宴止川一脸嫌弃,他看逐月哪哪都不顺眼。
“总之发生什么事你都及时告诉我,类似剑灵异变,用剑失控的时候……不要自己扛着,知道吗?”
少年听完这段话,眸子直直看着她,沉默了半晌才沉沉道:“宁如。”
“怎、怎么?”
“你忘记我曾说过什么了?”
宴止川缓缓勾起唇角,眼神坚定,像是即将出征的常胜将军许下必胜宣言,闪耀着自信,“我会驾驭那把剑。”
“不会让它伤害你。”
*
和宁如的谈话结束,宴止川将逐月领走,示意她跟自己离开,宴止川脚步很快,丝毫没有等她的意思。直走到书屋前,逐月想跟着进去时,却被宴止川转身,挡在门外。
“剑灵,想问你一个问题。”
宴止川语气平静,身上却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意,“为什么叫我宴宴?”
逐月抿了抿唇,“我是迷迷糊糊听到她这么叫的……”
果然是跟宁如学的。
宴止川轻阖眼睛,“以后不准这么叫。”
逐月搓了搓衣角,试探性地问:“那……叫小蛇?”
宴止川眸色一冷,火气就要上来了:“你像是弄不清楚自己的身份。”
“一定要有身份才可以这么叫你吗?”
逐月性格大胆活泼,自然不怕宴止川这招,“那宁如呢?她是你什么人,为什么可以这么叫你?”
宴止川:“……这关你什么事。”
“她能这么叫我为什么不可以?她怎么就这么特别?”
逐月想了想,露出八卦的笑意,凑近他像说悄悄话似的:“哦,我知道了,你喜欢她?”
“胡说什么……!?”
宴止川脸色彻底变了,攥起了修长的手指,语气斥责:“……你什么时候才回去?”
“这个我也不清楚呢。”
逐月摇摇头,“我还不太熟练,在人形和剑身之间自由转换……”
宴止川冷笑,说着就要关门:“行,那你便在外呆着。”
“等等你把我丢在外面,剑柄会冻伤的。”
逐月忙抵住门,“别这么凶嘛。”
宴止川毫不留情的说:“在剑陵几百年怎么没见你冻伤。”
“对宁如这么温和,对我就这么凶,怎么这么差别待遇。”
逐月伸出手,想拉住他的袖子,求求他。
宴止川眼神一冷,反应极快地拽紧了她的手腕,向上一折,威胁道:“再乱碰就将你手折断,给我好好在外边呆着。”
砰地一声,书屋的门被关紧。
逐月:……
现在是深夜,宴止川无心睡意,他走到书架前,随手扯了本书,胡乱地翻看着。
脑中却思绪翻飞,只因逐月提到的这个词。
喜欢。
脑中乱糟糟地想了许多事,也不知过了多久,门被吱呀一声推开,有人轻轻走了进来,宴止川像瞬间竖起所有尖刺的刺猬,撑着身子转回头,眉头蹙紧,似乎正要发怒。
“小蛇,在做什么?不是到冬天了吗,这么晚了都不睡。”
走进来的是宁如,她已走到他身后,微微弯下腰,声音柔和。
少年正好与她对上视线,暖黄的烛光给宁如染上一层柔和的金光,带着暖意。
也许被逐月点到了喜欢二字,宴止川态度强硬,不耐烦地拿起书,语气凶了些许。
“……看着不就知道吗?”
怎么会是喜欢,他对宁如态度也不算好啊?
“噢,看书啊。”宁如意味深长地说,俯着身,从他身后朝前伸了手。
宴止川察觉到了,迅速转过身,拽上她的手腕,“做什么?”
这一拉,拉近了两人的距离。宴止川看着近在咫尺的宁如,烛光在她眸中跳动,鼻尖钻入淡淡的清香,他身型一僵,喉结不自觉一动。
“小蛇……”
宁如语气有点为难。
宴止川盯着她的脸,“……什么?”
“手,有点疼。”
宴止川一愣,连忙松开手,大抵是烛光衬得,他的脸染上些许微红,语气不自然地说,“谁让你突然伸手过来啊?”
“只是因为你的书。”
宁如用另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手腕,“拿反了。”
宴止川垂眸,确认了自己翻了一整晚的书是反的:“……”
宁如语气轻扬,笑着调侃:“我知道我知道,你是在练什么倒着看书的法术吧?”
“……”
宴止川眉眼沉沉,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这丢脸的场景,加上这句无情的调侃,换成另一个人,早被他揍了。
但是,宴止川看向正放肆嗤笑着的宁如,心中竟没有愤怒。
他轻轻皱起眉头,再次感受了自己的心情。
是的,没有一丝愤怒。
区别待遇,这四个词再次出现在他脑海中。
好像是有一点区别待遇。
少年的脖颈漫上淡淡的红,像试图要否决什么一样,他紧紧咬着牙。
不是,这区别待遇,只是看在认识的日子久一些,才勉强给予的一点友善罢了。
他这条蛇,百分百奉行有借有还,跟喜欢毫无关系。
半晌,少年咬牙切齿地再次下了论断,“…那个剑灵果然喜欢污蔑人。”
第三十七章
逐月性子活泼, 而宴止川对她态度冷淡,拒人于千里之外,她化作人形时便喜欢跟在宁如身边转悠, 宁如做什么她便做什么。
宁如看她无聊, 就教她做些能静下心性的玩意。
“是这样?”逐月学着宁如, 将手中的细线缠绕一圈。
“对。”
宁如动作灵活地给细线打了个结, “这就是好运结了。”
“好有趣,好运结,会给我带来好运吗?”
逐月说着,拿着小结在空中晃了晃, 一脸天真烂漫地说,“比如, 今晚不会这么冷?”
宁如微微疑惑:“天气冷?”
“嗯。”
逐月边摆弄着好运结,边说,“夜晚本身寒露就重, 待在走道久了,对剑柄会有损伤的。”
“外边?怎么会在外边?”
宁如惊讶道, “再书屋中不是有剑架么?”
“一起被搬出来了呢。”
逐月将好运结放入怀中,“他不喜欢我,也不允许我靠近。”
宁如找到了宴止川,询问起逐月的事。
宴止川一听倒是坦然承认,说自己确实不会让逐月晚上跟自己一间房。
宁如无奈的说:“我知道你比较在意这方面,但它只是把剑啊?”
“剑?”
宴止川不满地蹙眉,“可她是个女人不是吗。”
宁如劝道:“她只是化形为女人的样子,但她是把剑。”
原著中宴止川确实不喜用剑, 但是个人取了剑,都不会这么糟蹋的。尤其是逐月这类名剑, 可要好好爱护。
宴止川听到这话,眸色沉沉地看她,蓦地向她凑近了些,“那你觉得,我是男人还是女人?”
宁如:“……你?”
“嗯?怎么不回答。”
宴止川压着嗓音,声线带着一丝邪气,又凑近了些,“我说,我若与你同床共枕,日夜相伴,你可愿意?”
宴止川抬着双眸,直勾勾地盯着她。
宁如不自觉往后退了步,少年说这话时,有着极强的气势,仿佛随时进攻的野兽,有浓浓的侵略感。
“这问题类比的有些……”
宁如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看。”
宴止川利索转过身,说话带了咬牙切齿的味道,“答案不言而喻,我不会允许她与我同一间房。”
宁如自知劝说不了他,苦恼地叹口气。其实他的问题确实把她问倒了。
宴止川对她来说,确实不能算是……无性别的一条黑蛇。
背对着她离开的宴止川却暗暗攥紧了袖中的手,依稀可见有淡淡红晕漫上漂亮的脖颈,他蹙着眉头,表情蕴含着痛苦,似乎在忍耐着什么,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直到他走到墙边前,用冷水洗了把脸,晶莹的水珠从他挺翘的鼻尖滴下,眼中的混浊才褪去些。
“果然是离太近了。”
少年手指攥紧,咬牙懊恼道,“可是怎会有这样的反应……”
他表情严肃,蹙起眉头:“可明明……还没有到春天啊?”
*
自从宁如和宴止川因为剑灵的事交谈后,宴止川像是真生气了,不仅离剑灵几步远,再不跟她有交流,竟连离宁如也远了些,吃饭也只是摆好饭菜,是连人影都看不到。
宁如最后是没办法,找到他说若他真是不愿意,剑可以放在她那处。
宴止川也只是冷淡地哦了几声,又钻回书屋看书去了,问近日在看什么书也冷冷地回了句不关你事,搞得宁如以为他练了什么邪功练
得走火入魔,还曾暗中潜入书屋中,结果发现熟睡的宴止川身边就摆着几本书,全是清心咒无妄决之类的书籍,书上折痕明显,看来反反复复翻遍了。
宁如是更迷惑了。
潜入的第二日,宁如终于忍不住,堵住了宴止川,问他近日到底在生什么气或者是有什么心事。但两人越聊宴止川反应越怪,不仅严格地保持两人的距离,脸色也不算好,苍白的皮肤泛着微红,像在压抑什么病痛。
宁如担心不已,伸手去探:“发烧了?”
手被趴地挡下,宴止川急匆匆地转身离开,砰地一声关了门,是怎么唤也不理。
宁如曾经问过剑灵和阿搜,阿搜说自己没察觉到态度上的不同(都是凶巴巴的),但最近的食物品质略有下降,仿佛没上心。
剑灵倒是得出了一个结论。
“可能对女性不适吧。”剑灵坐在墙边,晃着腿笑着说。
宁如没听懂:“不适?”
“我听其他剑说,有些人会在鲜花盛开的季节咳嗽打喷嚏,我猜会不会是这种呢。”
“噢,你是说过敏啊。”
宁如想了想,“听起来好玄幻。”
不过细想起来,宴止川这几日见到她确实会脸红。
脸红,也是过敏的症状呀。
“或者……”逐月眼珠子活泼地一转,“是那几天?”
“那几天?”
宁如又被绕糊涂了,哪几天,类似女性的生理期?
但逐月没点明,自己边哼着小曲,边摘围墙上的小花去了。
宁如没想明白,最后只得出一个结论,就是任其自然,给他独处的空间。
无论是过敏还是生理期,过几天就好了。
这日清晨,一个清瘦的身影穿过树丛,来到了宁如的院外。
是凌时初。
但他并未直接敲门,在院外走了圈,接着来到逐月身后。
逐月正蹲在地上摘花。
“看起来是成功了,空气中都弥漫着那条黑蛇糟人的气味。”
凌时初背着手,微微弯下腰,压低声线说道。
“逐月,你做的很棒。”
“这样吗?”
逐月回过头,冲着少年弯眸一笑,语气轻扬,“剑和人本是互相影响,这又不算什么难事,况且我得到了您的力量。”
“嗯。”
凌时初轻挽唇角,眼角微红,带着一□□意,“我知道你想要什么。”
他俯下身,贴在逐月的耳边,轻声道:“十五那日,彻底扰乱他,我便帮你。”
逐月眸光闪了闪,弯眸一笑,“定不负大人所命,这几日他过得已经很糟了。”
凌时初却突然收敛笑意,定定看着她,半晌皱眉道,“你……是不是在模仿师尊?”
“被您发现了。”
逐月露出半分惊讶,这几日她呆在宁如身边,细心观察宁如的神态,将一颦一笑练的皆与宁如有几分相似,“这样对扰乱宴止川有更好的作用,我便……”
凌时初抬手向逐月袭去,掀起一阵凌厉杀意,他冷着脸,手已放到了她的脖颈,但没有扣紧,语气厌恶地威胁道,“不准再模仿她的任何,否则我扭断你的脖子。”
逐月一愣,垂眸看着那双修长的手,气势蔫了下去,“是……我不会。”
凌时初目光凌厉地看了她好几秒,收回手,没再说什么,转身走去敲了院门。
他敲门的声音轻柔礼貌,难以想象和刚才伸向逐月脖颈的手竟是同一双。
*
宁如拉开院门,门外的少年便冲她扬起乖顺的笑容,“师尊,是时初。”
宁如连忙拉过他,叮嘱道:“别忘了你该叫我什么?”
“时初记得的。”
凌时初温和的眉目中满是敬意,他咬了咬下唇,眸光闪动,“只是见到那位少年不在,便擅自唤几声师尊,想尽些礼仪罢了。”
“好了好了,现在开始要注意。”
凌时初尊师重道,宁如理解地点点头,“对了,你昨日在传信珠中说,又再次见到剑灵了是吗?”
凌时初表情露出几分惧意,语气为难:“嗯……具体的情况是……”
“别怕,慢慢说。”
凌时初正想开口,脚步却一顿。
宁如顺着他的目光向前看去,发现闭门不出的宴止川不知何时察觉到凌时初,抱着双手站在书屋门外,紧紧盯着他们的方向。
宁如惊喜:“竟出来了?难不成病好了?”
“他是生病了?严不严重?”
凌时初皱起眉,关切地问道,说着就想往宴止川处走去:“我去与他打声招呼。”
“别、别别。”
“为何?”
“他最近……敏感易怒,别离太近。”
宁如想到落霞林的事,若再让两人相见,还没脱敏的宴止川不知会做出怎样的事。
她考虑了一会,“不如我们还是进屋内说吧。”
凌时初这才收回了目光,唇角扬起笑意,“……好,可真令人担心。”
“没什么大事,过段日子就好。”
两人只是普通的交流,但远远看去,多了些亲密的味道。
在远处看着的宴止川目色是越来越沉,直到看到宁如和凌时初进了屋中,少年的目光是彻底黑不见底。
坐在屋檐上暗中观察的逐月注意到了,笑着跳了下来,走到宴止川身边,又换上一副好奇的表情。
“好奇怪,他们在做什么?为什么还要关上门?是有什么不能听的吗?”
“我怎么知道。”
“你是不是在生气?我感受到了哦。”
宴止川看了她一眼,“滚开。”
“所以说,是有什么是不能让你听到的?啊是不是把你排除在外了呀,刚才我见到他们在咬耳朵,有说有笑的,你不能听吗。”
逐月露出遗憾的表情,“我以为你和宁如的关系会好些呢。”
“别以为我不会对你动手,剑灵。”
宴止川转过头,忍无可忍地盯着她,“剑对我来说,有没有都无所谓。”
“你果然在生气,是因为你在嫉妒。”
逐月丝毫不惧,背着手凑上前问,“为什么不承认呢,你就是喜欢她。”
砰的一声,大门被狠狠关上。
逐月垂下眼,露出笑意。
没关系,早在几日前,她就将喜欢这层薄纸捅开,情感的种子在那刻在他心中生根发芽。
明白了情感,加上凌时初的血,更容易激起他心中的欲望。
也就是传说中的,蛇的发(情)期。
发(情)期的蛇思维本就混乱,再加以刺激,就容易失控,只要将宴止川逼到失控,凌时初交于她的任务就完成了。
逐月扬起灿然的笑意,时不时就贴在门边与对话交谈:“他们进去已经一时辰了,要不要去看看他们在做什么?”
“我听到他们在里头说笑,相谈甚欢,是有什么话题能说这么久吗?”
……
里头一直没反应。
逐月转了几圈,觉得这样不好,语气微妙道,“其实我看那猪妖,也是喜欢宁如的,你说你这样放任两人独处,不是被别人抢了先……
话未说完,门被拉开,宴止川脸色沉沉地站在屋里头。
逐月:“对对就要这样,可不能让他先下手为强日久生情然后横刀夺爱……”
“闭嘴,我看上去像是在意那些无聊事的人?”
宴止川冷冷道:“要吃晚饭了。”
逐月看了眼挂在天空正中的太阳,歪了歪脑袋,“要吃也是吃……午饭吧?”
宴止川直直往宁如房间走去,敲门后扬声道,“开门。”
宁如似乎在忙些什么,好一会才回:“进来。”
宴止川推开门,尽力表现出一副不在意的表情,但打开门的一瞬,早就捉准了宁如的身形,“准备到时间了,今晚的菜……”
他身形一僵。
凌时初单膝跪在宁如身前,手被她握在手中。
先下手为强日久生情横刀夺爱这几个词在他脑中不断重复。
其实宴止川仔细看去,会发现宁如是在检查凌时初手中的伤痕。
但看到的这一瞬间,他却没办法再明辨事情,莫名恼怒的情绪涌上心头,逐渐夺走了他的意识。
下一秒,宴止川人
影消失在原地。
宁如吓了一跳,急急跑了过去,从地上捞起昏迷的黑蛇,晃了晃,“我的天,这是怎么了?”
凌时初也跟着走到身边,表情明显也不好,“这是怎么回事?”
宁如用手背贴到了它的额头,眼神露出迷茫,“它最近挺奇怪的,不如去问一下药师大人……还是先让他修养一会。”
见到宁如心都放在昏迷的黑蛇身上,凌时初脸色沉了沉。
“你先回去吧。”
宁如想了想,“被剑灵所伤的伤口不浅不深,若有魔气侵入,便再练几次静心咒。”
“是……”
凌时初低声答道。
他前几日故意划伤了自己,只为今日能与宁如待久一些,没想到又被宴止川搅乱了。
“那徒儿告退。”
凌时初朝着宁如俯身,正欲离开,宁如又回过头重复了遍,“对了,此事别告诉别人。”
“是。”
“我是指他原身是蛇的事。”
“时初明白的。”
凌时初转身离开,宁如却有些疑惑,刚才宴止川变回黑蛇,凌时初似乎……一点也不惊讶?
凌时初跨出院门,逐月便走到他身边,语气自豪地问,“如何,我可感受到他气息紊乱,几欲失控。”
“……没有失控。”
“嗯?我见他可气冲冲的……”
“因为直接气晕了。”
凌时初冷声嘲讽道,“……真是脆弱的东西。”
*
“饿死啦,饿死啦。”
阿搜在屋中哀嚎连天,“我已经一顿没吃到这条蛇做的食物了,我已经是只没有灵魂的鸟了。”
“清醒点,阿搜,你原本也不需要吃东西。”
宁如说:“只是我们都被喂刁了而已。”
阿搜垂头丧气,“这条黑蛇到底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
宁如将黑蛇拢了拢,让它盘成一个圈,将它放入蛇窝中,“突然就晕过去了,试探过气息,大概是气息冲撞引起的突发昏厥,先躺两天观察一下。”
“气息冲撞,不过他最近脾气就不是很好呢。”
“哎呀。”
宁如突然反应过来,“我好像知道病因了,或许是……上火?热气了吧。”
刚搭完窝过冬的阿搜对这方面很专业:“热气是什么意思?现在不是冬天吗,应该是冷气才对。”
“热气是种玄学,你不懂。”
宁如给黑蛇拉过被单,手无意识擦过它的鼻尖。
他们在交谈时,却没注意到将脑袋掩住的黑蛇,悄悄睁开了金瞳。
只是那双金瞳失去了平日的灼人光彩,只余下一片混浊。
……
由于宴止川陷入昏迷,逐月也有些没精打采,不一会就消失了。
到了晚上,黑蛇仍未有醒来之势,宁如便将蛇窝再次搬入自己屋中,有问题好随时处理。
到了半夜,宁如已沉沉睡去,阿搜也将脑袋藏在翅膀下睡得香甜。
万籁俱静之时,黑蛇悄然睁开了金瞳。
金瞳在屋中扫视了一圈,目光锁到宁如身上,接着黑蛇便由桌上顺着桌腿蜿蜒而下,地上留下爬行过的淡淡痕迹。
它再悄无声息沿着床檐爬上了床,直起前半身,睥睨似的看着宁如,吐了吐长长的蛇信子。
宁如呼吸均匀,睡得正香。
黑蛇俯下身爬行,缓慢缠上她的手臂,蛇身拖行擦过被褥,发出窸窣声响,最后黑蛇落到了她的脖颈处,金瞳幽幽地盯着她。
宁如已经听到了动静,觉得手臂可沉,她迷迷糊糊地醒来,发现黑蛇落在她身上,问:“怎、怎么了?小蛇你醒了?”
黑蛇只是看着她,夜色中的金瞳危险极了。
宁如伸出手,想帮它移个位置,“半夜做什么,很重……是哪里不舒服吗?”
下一秒,一个冰冷细长之物,探了探她的脖颈,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宁如一愣,反应过来,这触感,是黑蛇的蛇信子。
宴止川在做什么?
黑蛇似是觉得味道不错,蛇身又缠上来些,尾巴尖直直竖着,像是心情不错。
宁如觉得不妙,拍了拍它,“小蛇,你在做什么?”
黑蛇充耳不闻,身子不断地缠动,最后蛇身成功将她的身体蜷上,紧紧地挨在一起,竟多了种缠绵湿润的意味。
“喂……”
宁如挣扎,下一秒对上它的视线。
那双金瞳直勾勾盯着她,毫不掩饰地透露出,野兽对食物般的渴望。
蛇信子一吐一吐,整条蛇显得兴致很高的模样。
这一瞬间,宁如大感不妙,黑蛇状态不对,似乎……像要吃掉自己一番。
突然间,有三个字在她脑中冒出。
不会吧!
黑蛇调整到了最满意的姿势,头埋在她的肩颈,张开口,就要冲她脖颈咬下。
宁如急忙出声:“喂宴、宴止川!”
黑蛇一僵,金瞳渐渐清晰,仿佛被这声唤醒了神智。
它匆忙直起身子。
下一秒,它像是为了抑制什么冲动,张口狠狠朝它尾巴咬下,顿时涌溅出鲜血。
宁如愣住了,连忙起身去看:“你在做什么?你咬尾巴做什么?”
黑蛇却冲她凶恶地嘶了声,仿若刚才缠绵的不是它,趁宁如稍微分神之刻,它连忙爬下床,以极快的速度消失了。
简直可以称之为,落荒而逃。
第三十八章
宁如是在湖边找到宴止川的, 大半夜一片漆黑,本就难找人,她是费了不少功夫。
只见宴止川站在湖边, 夜风瑟瑟, 掀起他的衣角, 他身型单薄, 正望着远处发呆。
宁如松了口气,大喊:“小蛇!宴止川!”
谁知宴止川听到了叫唤,脸色一变,竟加快脚步果断地往湖中走。
这场面总让人联想到不好的事情, 宁如一吓,都忘了施法, 急忙跟着跑过去。
她一脚踏入水中,双手用力拽紧了他的右手。
少年一顿,眉头皱起。
也许是情势紧急, 原先准备好的说辞全然忘却,宁如是脱口而出, 满脸担忧,“宴止川你在做什么!?不就是发(情)期吗!”
他一脸不可思议地哑声反问:“什么叫不就是发情期?在你眼中,刚才的事……是小事?”
“所以你觉得你做错了事,就想用极端方式来惩罚自己吗?例如今晚,噗通一声跳进湖里明日捞起个硬邦邦的尸体?你对不起我,但你没对我赎罪不是吗?”
宴止川听到这话,惊讶地颤了颤眉睫,但一时没回话, 大概在仔细琢磨这句话的意思。
“你该做的是跟我好好道歉,而不是顺自己心意做些只满足的事。”
宁如板起脸, 认真地注视着他,一字一句地说,“这样的方式是不正确的,小蛇。”
宁如知道,宴止川就是这么个脾气。受了恩会还清,犯了错同样是,而偿还的代价,通常不会把自己的生命考虑在内。
两人都落在冰凉的湖水中,夜风吹起湖中波澜,打湿他们的衣角。宁如倔强地紧紧攥着他的手,目光坚定,在等待着少年的答案。
少年依旧没回话,只是抬眸,看向面前的宁如。
“听懂了吗?宴止川。”
少年才收回怔怔的目光,偏过头,留下棱角有致的侧脸。半晌,他的喉结动了动,嗓音低哑。
是的,他接受了宁如的教导,他低头了。
“抱歉,宁如,你想让我……”
怎么做三个字还未发出,就被宁如打断。
宁如的声音掷地有声。
“没关系,什么都不用做。”
平日清灵的声线,此刻竟多了能抚平心中焦躁的意味。
宴止川微微一愣:“什么?”
宁如又温和地重复一遍:“没关系,不需要赎罪。”
宴止川沉默一瞬,蹙眉反问,明显语气不善:“所以你是原谅我了?为什么?”
宁如想了想,答道:“如果真要解释的话,这是自然现象,而且你最后也克制住了,所以不需要赎罪。”
“……什么叫克制住了?”
宴止川脸色一变,双手按下她的肩膀,咄咄逼人,气息略有急促:“万一我克制不住呢?万一我……你在想什么?别把这件事想得如此简单好不好?”
宁如见他有些失控,耐心地说:“可是没有万一,你就是克制住了,什么事都没发生啊,小蛇。”
“我就是在说那万一!”
“可是都说没有万一啊。”
“你只是事后诸葛亮罢了。”
宴止川压下怒气,满怀怒火的语气,目色却充满懊恼,“你什么都不懂……!”
宁如知道他在气自己,知道他会因为这件事苛责内心,痛苦十分。
“我懂得你在想什么,你在自责,小蛇。”
宴止川目光闪了闪,并没应声。
宁如无奈一笑,声音一转,变得轻快起来,“但是,若是有那万一,你没想过,我会把你制服吗。”
“小蛇。”
宁如抬起手,在他额上弹了一下,一副过来人的表情,“不要不相信,都说我也很强了。”
她弯唇笑了笑。
宴止川垂下眸子,在清心宗住下的这段时间内,他何尝没感受到宁如的实力,只不过他嘴硬不承认罢了。
宁如歪了歪头,笑着说,语气带有浅浅的嗔怪,“而且,你躲起来那几日,我还以为你生病了呢,担心了好久。这种事以后啊,不要隐藏了。”
“我……”
宴止川又是沉默很久,才开口说道,“我不知道我可能会不受控制地做出什么事,至少……”
他声音一沉,表情略显沮丧,“离你远一些,就不会伤害你。”
“所以啊你办到了啊。”
宁如语气温柔:“无论是初期你的躲避,还是刚才你的克制。你一直在兑现你给我的许诺,回馈了我的信任,所以我坦坦荡荡的原谅你,这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她的声音落下。
少年的呼吸悄然一窒,像是被洒落的樱花落到鼻尖,感受到被春意拥抱的那一瞬触动。
眼见宴止川久久未回声,宁如主动说,
“好了,这问题不用再争论啦,我们握手言和怎么样?”
少年垂眸,没吱声。
下一秒,宁如直接握上了他的手,“好了,谅解,和好。”
僵硬的气氛在这一瞬间赫然产生变化。
宴止川:“……我可没答应。”
“哎,哎哎,谁说没答应。”
宁如用左手指了指两人握着的右手,“言和了已经。”
“明明是你自顾自伸过来的……!”
宁如赖皮道:“谁让你不抽走。”
宴止川脸色一变,猛地想抽走。结果,宁如两只手都伸了过来,用咱们哥俩好的架势紧紧包住他的手。
他脸色变了又变,咬牙道:“你……真是不知……”
“廉耻。”
宁如顺畅地接话,“都说只有一点点了。”
宴止川无话可说:“……”
只要脸皮厚,宴止川可就奈何不了。
“我们走吧,这好冷,好不好?”
宁如抬眸望他,换了种语气,她知道他吃软不吃硬。“又困又累的,别闹脾气了。”
少年吹下眸子,突然轻轻地叹了口气,这一瞬间像是卸下了所有伪装,平日喜爱板着的俊脸上多了丝无奈。
“……真是说不过你。”
宁如冲他弯起眉眼,拉着他就要走。
宴止川跟着走了两步,思绪也才从原谅赎罪吵架的氛围中拉回,他把目光目光落到他们牵着的手上,停住了脚步,不走了。
“我还是再待会吧。”
连带松开了宁如的手。
“为什么?”
宁如吃惊问,是还没开导完么?刚才两人不是已经手牵手好朋友了么?
“你还在想那种破事?”
“……你别露出我要寻短见的表情,我只是觉得……”
宴止川声音一顿,目光染上羞怯之意,说,“泡着会清醒。”
泡着清醒。
清醒。
哦对,人还在那个期呢。
“……”
宁如反应过来,语气悲愤地说,“……那你不早说啊,我可是以为你内疚自责到要跳湖自尽了?”
宴止川:“刚才你给我了说话的余地么?”
宁如掐了掐眉心:“……好好好,那你现在泡够了吗?我奉陪到底就是了。”
宴止川听到奉陪到底这四个字,眉头微微蹙起,这么冷的天,宁如是故意找罪受么?
“嗯?怎么不出声?”
“本来是够了,但是……:”
宴止川抬起眼,冲她贴近了些,故意哑了声,“现在可能有点危险,所以要制服我吗?”
宁如本可以大大方方说一句制服你不是分分钟,但这一瞬间,少年本身的衣裳打湿了些,勾勒出微微纤弱的身材,俊美的脸上沾染着几滴水珠,整个人带着湿意。
偏偏那双如黑曜石般的双目,看起来没有一点修饰,直白灼灼地盯着她。
有种强烈的侵略感。
宁如只感觉他的手越来越烫,心中像被什么炙了一下,她也慌乱地收回手。
“行,你爱待着就待着吧。”
宴止川暗暗松口气,“嗯。”
宁如提着裙子走了两步,“对了,你会净衣咒吗?”
净衣咒可以快速清理身上、衣服的赃物。
“我知道。”
“行,那我在岸上等你。”
宁如走了两步,又转过身,问,“对了,还有个问题。”
“什么事?”
宁如想了想:“你们蛇这个时间,大概多久?”
宴止川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半晌别过了头,别扭地答:“……快过去了。”
“那是对所有的异性,哦还是兼顾对同性……”
少年脸色一变,“你问这么清楚做什么?!”
“我是想问,我是不是还需要跟你保持距离……”
宁如琢磨着说道,却感到一股灼人的视线,抬头一看,是少年几乎想杀人的目光。
她摆摆手,笑说:“行,行,我不问了,你好好冷静。”
宁如快步上了岸,背对着宴止川用了净衣咒,她的手细长白皙,使用法术时,手腕翻转,像在翩翩起舞。
而这双手,刚才覆在自己的肌肤上。
宴止川抿了抿唇,收回视线,弯下腰,双手舀了清水,扑向自己的脸。
他弯着腰,湖水沾湿了他的额发,晶莹的水滴从纤长的睫毛落下,少年低声咬牙道,“在说什么混账话,又不是随便一个人都可以……”
“嗡——”
宴止川脸色一凛,垂下眼,是腰间的逐月发出阵阵剑鸣。
宁如察觉到了动静,在岸上大声问道:“发生什么了?”
宴止川抽出长剑,横在面前,细细查看,发现逐月在微微抖动,像是在……悲鸣。
下一秒,逐月发出耀眼的光芒,光芒像在张开血盆大口,瞬间吞噬人影。
光芒散去后,湖旁安静如初,宴止川和宁如的人影却消失了。
*
南竹峰。
凌时初坐在窗边,望着窗外,“剑气波动……是逐月崩溃了。”
他扭头看向桌上的焚心,焚心一动不动地呆放着。
有了前车之鉴,焚心再也不敢随便出来惹凌时初,都是乖乖地躺着。
“没有被卷入那个世界。”
凌时初黑沉沉的眸中闪过一丝喜悦,“又一件事没有发生……”
他沉默半晌,“这是不是意味着,那件事,也不会发生?”
“或是交由他来面对,就像这次。”
“哦不是,不是。”
他自顾自喃喃自语,挽起一丝笑意,“他能不能活着走出那个世界还不一定。”
“希望你能死在里头,宴止川。”
凌时初抱着双臂,倚在了窗边,眸子弯起,声音轻愉极了。
第三十九章
宁如醒来后, 发现自己处在一个花园的长亭中,已到深夜,长檐挂满灯火, 依稀可以见到无论是院内格局, 还是景致, 都是精心设计而成的。
是富贵大家。
这是在哪?
宁如转过身, 仔细看石亭柱上的青龙腾云浮雕。青龙腾云浮雕,是很早之前流行的刻纹。
这个很早之前,她回想时间,惊觉似乎是八百多年前……?!
身后有匆忙的脚步声传来, 宁如警惕地转头,发现身后来了位样貌清秀的少年, 一副小厮打扮,模样陌生,但那双如黑曜石般的双眸, 略微不爽的戾气,让宁如瞬间脱口而出, “小蛇?”
“嗯。”
宴止川应了声,抬眸看他:“你果然也变了模样。”
宁如讪讪一笑,“那你又是如何认出我的?”
宴止川一顿,“感觉。”
宁如好奇追问,“什么感觉?”
“问那么清楚做什么,现在不应该搞清楚我们到底在哪么?”
被这么一问,宴止川神色变得些许不自然,忙转移其他话题, 这是他的惯用招数。
“不说就算了,小气。”
宁如早就习惯他的说话方式, 轻轻哼了声,转而无所谓道:“当时逐月发出莫名异动,下一秒我们便传送至此,姑且认为这世界与逐月有关,但其他可能性也有很多种,到底是真实还是虚幻……”
宁如浅声分析,她认真起来时,表情收敛笑意,精致的五官多了些清冷。宴止川的视线安静地落在她的脸上,稍稍发愣。
他醒来后,在陌生的院中观望一会,就看到了宁如。
身形、气质、穿着、气味和原身毫无关系,他却一眼认了出来。
是在陌生人流中,从陌生身影中认出熟悉之人的笃定,他至此未想通自己为何拥有这般自信。
“法术施展不了,你我模样也变了。”
宁如拢起施法的手,推断说,“这个世界,要再探索一番,才能下结论。”
“嗯。”宴止川收回视线,专心听她讲话,微微颔首,“那我们……”
“我说小如,小姐叫你呢。”
一道轻快的少女音打断了谈话,是一位和宁如着同样衣饰的少女,她瞥到身边的宴止川,了然一笑,“又在和他私会呀。”
“私、……!”
宴止川听到这个词,表情赫然一变。
宁如连忙按住了他,扬声笑道:“马上来。”
好歹她也不是第一次穿越,应对陌生环境的快速反应力还是在线,她小声嘱咐:“小蛇,记得,别暴露了你的脾气,人说什么就什么,我们现在可是在别人的身体中。”
“可是她说我们在私会。”
宴止川眉眼一压,眸中流露不爽之意,“我们明明……”
“好啦,明日酉时再见。”
宁如微笑安抚道,装作羞涩的少女般与他道别,“记得别打草惊蛇哦。”
宴止川看着她们远去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俊眉紧蹙。
私会。
他和她的关系就这么见不得人?
宁如不愧是拥有穿越经验的老手了,和这位叫燕燕的侍女三言两语地就把目前的情况,连蒙带猜套了个遍。
这是荻朝的将军府,夫人是一位名门望族的小姐,宁如和燕燕是陪嫁侍女,因此习惯唤她小姐。
现在需要宁如去服侍她沐浴更衣,而宴止川是府中的一名小厮。
两人不用说了,有私情。
“小姐说,还是喜欢你伺候,你手法温柔,不像我总是粗心大意。”
燕燕语气真诚,“好在她脾气良善,是绝对不会发脾气的。”
宁如冲她一笑,两人一前一后跨入屋中,里屋就响起一道盈盈之声,有位女子从里屋的帘后缓缓走出,语气和软,“小如,你来啦。”
宁如怔了怔,不可置信地看向面前的女子,连同声音也卡壳起来,“小、小姐。”
“快来。”女子温柔一笑,轻声细语地说,“听说明日大人就班师回朝,我得把自己收拾好才是。”
女子五官有逼人的美艳,神色却毫无任何攻击力,看上去柔弱不堪,声音如白云般柔软,简直和……就是原著中的逐月一模一样。
不如说,她就是逐月。
*
第二日,酉时。将军府虽从仆众多,但夫人脾气好,加之宁如是她身旁的随身侍女,自然也拥有更多的自由。
她早早就到了亭中等待,为了不被怀疑,还在燕燕打趣着说要去私会时,使出了浑身解数,将羞涩的少女感表现得淋漓尽致。
听说宴止川变成的小厮在将军府中,地位低下,宁如听到时心中隐隐有些担忧。
宴止川的身影从远处慢慢显现,她快步便迎了上去,“小蛇,过得还好吧?没被欺负吧?”
“你当我是谁……”
宴止川摆出一副我怎么可能会被欺负你在问什么傻问题的表情,不悦地反问,但他抬眸,对上宁如担忧的双目时,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莫名咽了下去,乖乖改了口。
“没事,都好。”
顿了顿,他别过头,声音僵硬:“不、不用担心。”
宁如听闻也是一愣,这还是宴止川第一次好好地回应她的关心呢。她内心一软,笑了笑,“那就好。”
“……嗯。”他问,“那你呢,还好?”
“当然啦,风平浪静的一晚。”
“嗯。”
话音落下,对视着的两人竟没人再说一句话。这突然陷入的沉默,未移开的视线,竟给静谧的夜晚多了份沉静的暧昧。
半晌,两人匆匆移开慌乱的目光。
宁如轻咳两声,拉近他,小声道,“我这边有了些新的消息。”
“嗯,我也是。”
宁如把逐月的事大概说了遍,“我试探过,那位逐月并不认识我,她也并不叫逐月,叫苏繁儿。因此是这世界真实存在的人物。所以,我推断这是逐月的记忆,她把我们带入了她的记忆当中。但具体什么将军……”
“将军名为敖弄月。”
宴止川接了话,“荻朝的护国将军,文武双全……”
在宴止川的讲述中,故事慢慢描绘出来。
荻国是八百年前,位于南洲的一个弱小的国家,时刻受北边敌国威胁。
但为难之时,天降奇才,敖弄月便是这位以一己之力击退敌军的奇才。敖弄月文武双全,才智多谋,拥有一切优秀的品质,不仅多次击退来犯的敌军,在治理国家、精兵强将上,更有超前的见解。
敖弄月在荻国拥有极高的威望,当然,倾心与他的女子更是数不胜数。
苏家小姐苏繁儿便是其中之一,之后在父母安排下成亲过门。
敖弄月当初并未反对这桩婚事,但成亲后的态度十分冷淡。
除却成亲当日,敖弄月再没在苏繁儿屋中过夜。府上人人皆传,敖弄月真正心仪之人,实是陪在身边的女副将,叫流萤。
等这次打仗归来,便要娶妻入门。
宁如听着宴止川一脸淡定地讲这详细的八卦,眼睛都要掉了出来,“你是从哪知道这么详细的?”
宴止川语气冷淡,“当然是问的。”
“这也太详细了吧,连感情纠纷都问出来了啊。”
宁如露出佩服的表情,“等等,你如此突兀地问问题,其他人不会感到奇怪吗?”
说实话,她实在脑补不出宴止川如何打探八卦的场景,一脸臭屁地问其他小厮“所以将军心仪何人”么?
啊啊啊这场面好怪。
宴止川认真想了想,“那群人倒是没有奇怪,因为……”
“因为什么?”
宴止川淡定地说,“我刀架在他们脖子上。”
宁如:“……”
确实无人会感到奇怪,是全都在害怕。
“所以他们纷纷全盘托出。”
宴止川轻轻一勾唇角,“将死之人,其言也善,不必担心他们是否骗人。”
宁如:“……”
这个词不是这么用的吧!
宁如有点头大:“你如此威胁他们,他们万一把你捅了出来,怎么办?”
“我说谁敢说出半个字,都得死。”
宁如:“……”
学到了新的维持人设方式,就是让发现异样的人彻底消失。
原来真的没被欺负。
是她多心了。
第四十章
远远看去, 亭中的两人靠在一起坐着,低头不知在交流着什么。
“幻境分为很多种,而破解的方式也不同, 但破解方式遵循的原则, 都是了解幻境产生的契机。”
宁如分析道, “因为想完成什么, 所以才产生了欲望,幻境才应运而生,关键就在——想完成什么。”
“这道理我明白。”
宴止川冷声道,“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能与逐月交谈的也只有你,了解她心中所想, 只能交于你了。”
宁如怔了怔,一时间没出声。
宴止川察觉到这目光,疑惑问道, “怎么?”
“我以为,你会说直接消灭逐月不就好了……”
宁如略带吃惊地说, 在上个幻境,宴止川是一直采取过激的方法脱离。
“这次走温和路线了么,有些意外呀。”
“……”
宴止川沉默半晌,嘲讽笑道,“呵,原来我在宁老师的印象中,是残暴无情、喊打喊杀的?”
刚才谁把刀架人脖子上的啊?
宁如在内心吐槽,但她看出少年对此微微不悦。她又秉承着要努力把迷途知返的反派往好处引导的想法, 笑着圆话:“怎么会,本来解决问题的方式就不止一种, 没人说你的做法是错误的,但若能取得皆大欢喜的结局,对谁不是都好?”
“宁如,你能言巧辩。”
宴止川敛目,淡淡道,“无理的事,都能被你说得有理。但我还是知道的,我所选择的方式,不被大多数人所接受的。”
宁如一时间接不上话。
“不过我向来不在意旁人的目光,无论是怎样的评价,但是……”
宴止川移开目光,稍稍别开头,沉声道:“我不想失约。”
“什么失约?”
“强行离开记忆幻境,会给逐月造成不可磨灭的伤害。”
宴止川微微垂下眼,纤长卷翘的眼睫轻颤,“我说过我会驾驭好那把剑,不会让它伤害你。若它被损坏,那即是我能力不足,是我失约。”
宁如张了张口,“小蛇……”
宴止川再度看了过来,漆黑的双瞳闪耀着坚定的光芒,“我是不会失约的,尤其与你的。”
“小蛇……你……”
这段话像胡编乱造,又莫名像少年会遵循的固执原则,逻辑听起来很怪,但宁如的内心被什么东西戳了戳,她忍不住弯唇,露出柔软的笑意,感动地回应:“好,我相信你。”
两人相视,宁如笑着歪了歪头,目光闪烁。
宴止川的表情却突然一变,抿起唇,语调也随之高昂,“……好、好什么好?”
宁如算是摸清了,这副表情,大抵是不好意思了。
宁如摊手:“你跟我说不会与我失约,我便说好啊。”
“谁要你答应?”
宴止川转过身,抱起双臂,耳垂随即漫上绯红,“说白了我只是单方面的告知而已,你答不答应相不相信都无所谓。”
宁如心如明镜。
真是,自己先打直球被回应了,还先一步不好意思?
宴止川真是老傲娇人了。
“哦——”
宁如拉长了音,起了调侃之心的她上前一步,惊讶地指明,“小蛇,你的耳垂怎么这么红。”
宴止川身形一僵,往前走两步拉开两人距离,伸手抚了抚,语气僵硬,“我怎么知道。”
宁如凑过身,“不会是生病了吧?我看看。”
“停住,宁如。”
宴止川转过头,目色沉沉地盯着她,咬牙威胁道:“我可是……还在那段日子,你知道的,不准离我太近。”
宁如毫不在意,“骗谁呢小蛇,记忆幻境里我们早都进入了别人的身体,跟原身毫无关系。”
“怎么可能毫无关系,毫无关系的话为何我会产生……”
宴止川不满地反问,说到最后声音一噎。
对,毫无关系的话,为什么面对宁如时会产生相同的反应。
是她靠近时,身上微微发热,心跳加速的古怪反应。
“什么?”
“没、没什么……!”
好在一道轻快的少女音打断他们的谈话,拯救了宴止川的困境,是燕燕。
“我说小如,小姐叫你呢。”
燕燕瞥到宁如身边的宴止川,了然一笑,“又在和他私会呀。”
宴止川听到私会二字,小声吐槽,“怎么还是这个词。”
“来啦。”
宁如倒是热情地应了声,转头说,“那明日再见。”
宴止川抿唇,“明日再见。”
宁如:“要小心。”
“我会的。”
宴止川停顿几秒,本想终止对话,却又忍不住沉声嘱咐一句,“……你同样也是。”
“好。”
两人道别的氛围莫名有些黏糊,惹得燕燕又催了一次,宁如才转身跟着燕燕离开。
宴止川看着两人远离的背影,困惑地垂下眼眸。
*
宁如跟着燕燕有说有笑,一同踏入逐月的房间。
里屋响起一个好听的声音,“小如,你来啦。”
“小姐。”宁如自然地应道,老穿越人了,适应能力自是一等。
“快来。”
逐月温柔一笑,轻声细语地说,“听说明日大人班师回朝,我得把自己收拾好才是。”
宁如听到这话,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明、明日?”
逐月弯唇一笑,满目满是喜意,“嗯,明日。”
宁如连忙拉过燕燕的长袖,不可置信地追问,“燕燕,今日难道不是初五吗?”
“你脑子糊涂啦,今日是初四,明日才是初五。”
“可是……昨日。”
宁如迟疑道,昨日她已询问时间,那时燕燕明确回答,昨日是初四。
燕燕歪着头问:“昨日什么?”
“不、不,没事。”
宁如扯了扯唇角,应付一笑。
脑中有不详的预感生出。
*
“……综上,我们确实被困在了初四这日。”
同样的时间,宁如和宴止川再度在亭中相遇。
宁如便迫不及待将自己的发现告知少年。
宴止川微微颔首,手抵在下巴,“确实有这可能,我同样也发现些许异样。并且试探了一番,那群人是全都忘却了我威胁过他们的事。”
宁如:“……你昨日不是威胁过他们,胆敢说出去,全都得死?”
“嗯。”
少年淡淡接话,“不过我今日又威胁了一遍,让他们老老实实说出昨日之事,否则都得死。嗯,以今日之话为准。”
宁如:“……”
真有你的,宴止川。
少年低声道,“不过被困在同一日,想必不是偶然。”
“是。”
宁如附和道,“我大概猜到逐月的用意了,她……想让我们从这日找出什么讯息。这是件很在意的事,以至于她这八百年一直都念念不忘,而讯息大概与她口中的将军有关。”
老实说,在记忆幻境中见到逐月时,宁如十分惊讶。
倒不是因为见到熟人,而是发现逐月曾是人类。
剑灵可受日月灵气滋养,宿主本身灵力养育而生成。
剑灵生前是人,只是将灵魂封在了剑中,这类情况也不算少见。但自愿成为剑灵,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要付出痛苦的代价。
逐月遭遇了什么?
宴止川沉思片刻:“若是一直被困于此日,也就说今日所做的任何行为,都不会影响明日。”
“是的。”
宁如点头,急忙反应过来,“你要……”
宴止川勾唇,“那就更好办了。”
“我说小如,小姐叫你呢。”
一道轻快的少女音打断了谈话,是燕燕,燕燕瞥到宁如身边的宴止川,“又在和他私会呀。”
“我说,不是私会。”
宴止川一把抓起宁如的手,匆匆掠过燕燕的身边,不耐烦地说,“懂了吗?”
“手都拉上了,还不是私会啊……”
燕燕看着他们急匆匆消失的身影:“哦对,应该是正大光明的相会!不对,小如你去哪里呀!”
“你对这个词还真是敏感。”
宁如被少年拽着拉出花园,低低一笑。
“我不喜欢这么偷摸的用词。”
“就算说了明日也会忘记吧。”
宴止川冷哼一声,“那就明日再重复。”
“可是,后日也会……”
宴止川不满地看了她一眼,“怎么?你是在小瞧我的毅力?”
跟毅力有什么关系啊!
不要在奇怪的地方有奇怪的执着啊?!
宁如轻轻叹口气,又问:“说起来,你要把我拉到哪去?”
“跟着就是。”
宴止川拉着宁如穿过院林,路上也曾遇上其他小厮,他们看到宴止川,是跑得比谁都快。
两人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后院,宁如看着面前一排伸着脑袋吃粮草的马,“马厩?”
“今日子时,在所有事物都回归原点的那一刻,我会出发找敖弄月。”
宴止川松开了宁如的手,淡定地说,看像是早都做好了决定,“既然与他有关,就不得不去找他。你在院中,再想办法从逐月身上找到更多的讯息。”
这话一出,宁如表情立刻变了。
“去找将军?你可知他们的军营离这多远?怕是路程到一半,就又到子时,你再次回到将军府。”
宁如声音急了些,“况且我们都失了法力,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走官道自然来不及。”
宴止川很快接道,“我今日已查过,走山路,横跨洋刘山,便能去到。”
“洋刘山?那座山的危险传说可一直流传到我们生活的年代,悬崖峭壁,野兽出没,你现在凡夫之躯怎么能办得……”
“宁如。”
宴止川打断了宁如,看着她,“我从小一直在野外长大,这点难不了我。”
宁如怔了怔,没再说话,只是皱起眉,双目染上阴霾。
“别拦我,你知道以我这性子,你也拦不住。”
宴止川轻轻扬唇,露出略带傲气的笑容,“别不相信我。”
“小蛇……”
宁如沉默了半晌,轻轻叹口气,声音带着一股难掩的担忧之色,“我知道洋刘山的状况。我不会质疑你能成功去到扎营之地,我真正苦恼的是,这一路上你会遇到生命危险。”
宴止川皱眉:“我不怕危险,你在怀疑我的勇气吗?”
“我当然知道你不怕……!”
宁如声音急了些,“但我不希望你受伤,这很难理解吗。”
宴止川微微睁大双目,唇角抿了抿,一时间没说话。
“你总是不顾身体情况去冒险,是,就算子时一切都恢复原样,受的伤会愈合,但不证明留下的苦痛记忆会一起消失。”
宁如紧锁着眉,难得失控地控诉道,“你总是这样,脾气倔就算了,还固执,听不进别人意见,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学会……”
冰冷的手指轻轻落到她的额心。
宁如一愣,抬眸看面前的少年。
少年目光深邃,看着面前的宁如,抬起手,用指腹轻轻抚着她蹙起的眉心。
“别皱眉。”
说实话,宴止川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做出这般行为,只是看到她为自己难过生气时,手就不由自主地伸向前去抚摸、去触碰。
这是宴止川第一次做出不符合自身形象,如此深情温柔的行为。宁如同样愣在原地,张了张口,半晌才干巴巴道:“宴、宴止川……”
宴止川似是被这声叫回了魂,急忙收回了手,随便掰扯一个理由,“是看不爽你这副表情,别误会。”
“噢……噢。”
宁如也感到不好意思,顺着台阶下,“也是,的确挺不爽的。”
不对,这什么理由啊……
不敢对视的两人沉默了一会,直到一匹红鬃烈马长嘶一声,打断了尴尬古怪的沉默。
宁如仍是满目担忧,而宴止川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看着她,目光坚定许多:“宁如,你知道……我为什么将你带到这里么。”
“什么?”
“是想让你送别我。”
宴止川迟疑几秒,袖中的手慢慢攥紧。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随后看着宁如,一字一句道,“你站在这送别,不知为何,我觉得一定能成功。”
他的音量不大不小,却如同炸弹一样在宁如心中炸开。
宴止川这话是什么意思?
因为自己在这,就能办到?
宁如心如波涛,“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宴止川轻咳一声准备解释时,却看到了宁如白皙的脸颊浮上了淡淡的红,他的声音瞬间卡壳,话题直接被带歪,“你、你脸红做什么?”
不,应该说是为了避开这令人害臊的氛围,宴止川故意移开了话题。
“啊?”
宁如听到这莫名其妙的问题,“我脸红都不行吗?”
“不行…!”
宴止川强词夺理道,本来他觉得没什么,但宁如表现出羞意以后,他很容易被这羞意感染,“这点小事,有什么好脸红的啊?”
“不是,我的好小蛇,你不看看你刚刚说的什么话!”
当两人开始有了拌嘴的意味时,暧昧羞涩的气氛便不复存在,宁如也红着脸争论起来,“什么因为有我在,你就能成功的话!听起来就很让人害羞啊!”
宴止川抱着双臂,别过头:“我怎么不知道你脸皮这么薄?”
宁如倒吸一口气,觉得宴止川的拌嘴发挥是越来越胡搅蛮缠了,“宴止川,你怕是最没资格说脸皮薄的吧?不对,不对,能说出这话证明你的脸皮已经增厚不少了。”
“呵,随你怎么想。”
宴止川转过身,擅自结束话题,“我去挑一匹快马,你也回去吧。”
他走了两步,微微侧过头,嘱咐道:“我会回来的,走了。”
“嘁,争不过我便不说了,熟悉的胆小鬼的做法。”
宁如小声吐槽,“还以为以他的尿性,会扬声说些狡辩的话呢。”
等等,宁如反应过来。
宴止川没有编些奇怪的理由,来扭曲那句话的原本意味。
意思……是承认了?
自己给予了他力量么?
少年在马厩寻了一圈,随手拉下一匹马的缰绳,表情带着几分懊恼,“嘁,我到底在说什么啊…真是又搞砸了。”
www.jiubiji.com 旧笔记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