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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小宁不是外人

    盛夏的夜, 屋外没有一丝风。

    混杂着火锅与烟草味的空气中处处透着一股憋闷。

    橙黄的灯光铺在无声对视的男女身上,拉出两道长长的影子。静寂的眼波间,一种看不见、说不清的东西在汩汩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 宁安然察觉到近在咫尺的琥珀色眼眸细微动了一下。没待她辨清, 手背皮肤蓦地拂上来一点温热, 硬朗的指骨滑过她的指背, 一触即离。

    下一瞬,夹在指间的烟落入了他的手中。

    宁安然怔了下,耳侧滑入一记磁沉的话:“九块九的祁连山,你还真是不挑。”

    语气里的嫌弃简直要溢出来。

    宁安然当下明白, 他说的是烟。她其实并不认识什么祁连山, 这烟是她上完厕所出来,恰巧碰见一位捏着烟盒的服务员小哥,顺口问对方要来的。倒是眼前懒散夹着烟的男人……

    扫了眼他指间的猩红,她淡笑, “价格门儿清,看来也没少买。”

    周司远不置可否地撇了下唇, 淡淡的目光似有若无地拢着她,“什么时候学的?”

    竟是把话题又绕了回去。

    一阵微风吹过,树影浮动, 短暂拂过他俊秀的眉目, 浅淡的光影里, 宁安然窥到了他眼底藏匿的别样情绪。

    什么时候?大约就是在那些被情绪折磨得狂躁只能半夜坐在窗前凝视夜色的时候吧。

    然而, 她没有答, 而是抬起下巴, 问:“你又是什么时候开始抽的?”

    他夹烟的动作娴熟悠然, 一看就是老手。

    周司远从前并不抽烟, 上大学时,有一阵男生之间莫名流行起吞云吐雾来,连蒋峥亮都叼着烟装深沉,而他从不碰,甚至几人聚会时,他还会毫不留情地将准备点烟的蒋峥亮一脚踹开,让他抽完了再滚回来。

    为此,蒋铮亮没少怼他,“周司远,你他么有病吧,老子抽烟惹你了?”

    “兄弟,你该不会真相信肺癌是抽烟抽出来的吧?”蒋铮亮拍着桌现身说法,“我爷爷八岁就开始抽烟,不也好好的活到80多才死,还不是肺癌。”

    周司远斜他一眼,道:“那就祝你活到80多。”

    蒋铮亮气结,竟不知这话是好还是坏。

    宁安然见他如此厌恶,不由好奇,“你怕得肺癌?”

    周司远捏她的脸,似玩笑似认真:“我怕你只活八十多。”

    彼时,宁安然回到宿舍才转过弯,懂了他这话的意思,不由抱着靠枕笑成了傻子,被室友们又是好一顿嫌弃。

    她浑不在意,笑嘻嘻地给他发信息:【周司远,咱们都要长命百岁】

    周司远秒回:【百岁太长,九十九吧】

    宁安然立刻联想到天长地久,心里顿时甜滋滋的:【行,说好了,我们一起努力活到九十九】

    周司远:【既然这样,明天可以练体测了】

    想到要命的体测训练,心里的甜味顷刻荡然无存。她一头撞在抱枕上,耷着小脸回:【5555,要不就九十八吧,九十七也行……】

    过往点滴,记忆尤新。可惜,时至今日,他们似乎都已经忘掉了当日的约定。

    心中怅然腾升,耳畔响起周司远的揶揄:“你们当记者的还真是喜欢提问。”

    她敛神,瞥他一眼,“你们做总指挥的问题也不少。”

    下午那场可行性分析会,作为总指挥的他问题一个接一个,密不透风,让各系统的汇报人应接不暇,比她这个记者可威风多了。

    周司远自是听懂了她的话,失笑,“宁安然。”

    忽如其来的一声呼唤令宁安然怔了下。

    这是重逢来,他第一次喊她的名字,也是时隔7年,他再一次喊她的名字。

    喉咙摩地有些发紧,鼻子也窜上来一点刺痛的酸意。她快速低下头,悄悄吸了吸鼻子,逼回那股酸意。

    周司远把这一串动作收进眼里,搭在裤侧的手指蜷紧。他垂眸瞧着她的发顶,抬起了手……

    咚。

    夜空里炸出一记刺耳的声响。

    宁安然被吓了一跳,扭头望向声源处,未注意到背后那只抬了一半的手。

    周司远把手抄进兜里,拧眉看向那道通向餐厅的小门,一眼就认出了那个正费力把一只装满餐具的大筐从台阶上拖下来的中年男子。

    眉头往里又拢了点。不出所料,下一秒,喘着粗气的男子发现了他。

    “耶,你啥子时候来的?”男子大声问,用的是荣省方言,“你吃过没?”

    宁安然立刻想起杨帆饭前提过这家火锅店老板同他们是老乡的话来。

    周司远回了个“嗯”。

    男子直起身,在衣服下摆上擦了把手,视线一偏,瞧见了被挡住半个身子的宁安然,眼睛陡然睁得老圆,“青椒妹妹?”

    青椒妹妹?

    宁安然目光一聚,定睛看向朝他们奔来的胖男人。

    “桃李苑的赵哥。”周司远的声音适时从头顶落下,替她印证了猜测。

    宁安然偏头,眨了下眼,用眼神问:他怎么变这样了?

    桃李苑是临川中学食堂三楼的一个小餐厅,本来只对老师开放,但对周司远这类为学校争光争面的学生,自然能享受“例外”。托周司远的福,宁安然没少去桃李苑开小灶,而赵哥就是那里的小厨师。

    只不过……宁安然看着已跑至他们面前,足足胖出三圈的赵哥,不由感慨:岁月果然是一桶猪饲料。

    “青椒妹妹,你还记得我不?”赵哥喘着气问。

    宁安然直接喊他,“赵哥。”

    “哟,可以可以。”赵哥激动不已,“还记得哥啊,看来青椒肉片没给你白炒。”

    宁安然爱吃青椒肉片,每回去桃李苑吃饭都必点这道菜,搞得赵哥都忍不住吐槽:“你俩吃不腻,我都炒腻了。”

    宁安然想想也是,便同周司远道:“下回不点了。”

    “爱吃就点,管其他做什么。”周司远不甚在意。

    宁安然很早就发现无论是她点菜,还是周司远选,最后上来的菜几乎都是她喜欢和常吃的。

    对此,周司远的解释是:“我又不叫挑食兔。”

    话虽如此,但每次都让他迁就自己单一的口味,宁安然难免忐忑,“你应该也腻了吧?”

    “腻倒是不腻,就是吧……”他故意顿住,懒洋洋往后倚,拖着点惯有的懒散腔调,“每回吃青椒肉片吧,都会想起你当年的鬼哭狼嚎。”

    宁安然不堪黑历史,裹了餐巾纸团砸他。

    周司远大笑,夹了肉片给她,故作讨好:“队长,以后你吃肉,我吃青椒。”

    思过往,宁安然嘴角仍止不住上翘。

    赵哥这边则开启了好奇宝宝模式:“你也来高州工作了吗?”

    她身上穿着基地统一的工作服,这问题其实不需要回答,但宁安然还是点了点头。

    “你不在香江做记者了啊?”赵哥又问。

    很奇怪,先有葛慧慧,后有袁老,现在再加个赵哥,他们仿佛都很了解她的这些年的情况……

    宁安然瞟了眼一旁安静的男人,把自己调来宣传处的事又简单讲了一遍。

    赵哥听完一拍手,“杨帆晚上欢迎的新同事就是你哦。”

    没等宁安然答,他接着道:“昨晚王大姐在群里说来了个美女老乡,没想到就是你。不过,确实是个美女,你比小时候漂亮,比电视头也漂亮。”

    宁安然微笑,“谢谢。”

    许察觉到周司远一言不发,赵哥撞了下他的肩膀,“你小子,青椒妹妹来了也不跟我说声。”

    周司远凉凉瞥他一眼,挑了下眉,“她没名字?”

    “晓得晓得,不喊妹妹。”赵哥拖长音,做了个鬼脸,再转头故作小声地对宁安然说:“人家现在是总工程师,惹不起……”

    “你现在也是老板了。”宁安然说。

    赵哥嘿嘿一笑,“小生意、小生意,还得感谢周工。”

    原来,他们毕业后不久,学校就把食堂承包给了一家专业做快餐的大公司,赵哥只得另谋出路。辗转在外面餐馆做了两年,后来被一位在基地开面馆的老乡带过来帮厨,就这样又遇到了周司远。

    “大上前年,我老板内风湿很严重,做不动了,我就把店盘了过来自己做。”赵哥讲到这儿,指了指周司远:“本金就是他借给我的。”

    “我一直想开家火锅店,但没本钱。本来想把老家的宅基地卖了凑点钱,这小子居然拍了张卡给我,让我拿去做启动资金。”赵哥竖起手,比了个数字:“十万块,他借条都没让我打,你说他是憨,还是胆子大?”

    宁安然听着他包裹在玩笑里的感激之情,微微动容。

    “不过,我当时就说了,如果亏了,这钱就算我借的;如果赚了,这家店的收入有他一份。”

    见周司远挑眉,赵哥抢先道:“哎呀,我知道,你们有规定,不得参股经商。所以,我说了嘛,等你……”

    “咳!”

    周司远突地用力一声咳嗽,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话。

    宁安然一愣,转头看向他,就见他沉着脸,不太高兴地瞪了赵哥一眼,“话那么多呢。”

    赵哥怔了两秒,以为他担心外人知道这层因缘后说三道四,嘟囔:“她又不是外人。”

    宁安然看着面色依旧不善的周司远,接过话,“现在是外人。”

    赵哥怔忪,不明所以地望着两人。

    周司远闻言则把视线转到她身上,瞧了片刻,才慢条斯理地扔出两个字:“确实。”

    气氛陡然坠入冰窟。

    深处寒意中的赵哥咽了下嗓子,来来回回看了两人好几遍,正搜肠刮肚想怎么开口,余光一偏,瞧见了周司远手中忽明忽暗的红点。

    “你怎么又抽上了?”他下意识地问,“你不是早戒了。”

    冰窖被这一嗓子喊得裂开一道缝。

    被问的周司远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抬手,不紧不慢地将烟贴在唇边,懒散地抿住。

    不偏不倚,正是宁安然之前衔过的位置。

    “帮人抽一根。”他说话时盯着宁安然,语调是漫不经心的,眼神却像个小勾子,勾得宁安然心尖微微一晃。

    她忙移开目光,听见赵哥笑问:“这烟还带帮人抽?”

    活了四十年,他第一回 听说有人帮别人抽烟的。

    “你小子不会是又想抽,找借口吧?”赵哥问。

    周司远其实只用唇瓣抿着过滤嘴,并没有抽,几秒后,他便取下来,揿灭。然后,瞧了眼宁安然,声音懒淡:“呛嗓子,傻……”

    最后一个字很轻很轻,几乎听不见,宁安然却读懂了他的唇语。

    心磕了一下。

    赵哥只听到前半句,接过话,“废话,九块九的烟能不呛嗓子吗?你看小罗那破锣嗓,就是祁连山熏的。”

    “我说你就算要抽也搞点好的。”赵哥碰碰他胳膊,压低声音:“我等会给你装两条软中。”

    “不用。”周司远把烟头扔进垃圾桶,说:“我不抽。”

    “我得活到九十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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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2章 袁老让我给你补课

    宁安然和赵哥一起回大厅。

    杨帆很惊讶, “小宁,你怎么连赵哥也认识?”

    宁安然将赵哥在临川食堂做厨师的事几句带过。

    杨帆:“难怪周工和他这么熟。”

    “那是。”赵哥笑嘻嘻接过话,“我可是看着他俩……”

    后面的字在接到宁安然示意的眼神后硬生生地转了个弯, “好好学习, 天天向上的。”

    众人被他逗得大笑, 笑够了, 才注意到周司远没回来。

    “周工呢?他没跟你们一起?”老黄问。

    “他有事先走了。”赵哥回。

    进门前,周司远接了个电话,没讲几句就走了,听着像是单位有事要他赶回去处理。

    少了周司远, 大家同赵哥聊过几句, 也准备结账回去,却被告知:“周工已经付过钱了,这顿他请。”

    杨帆摸了下头,“说好我们给安然接风的, 周工怎么跑去付了。”

    赵哥觑了一眼宁安然,玩笑道:“说明周工也想替小宁接风嘛。”

    一行人说说笑笑地出了门。赵哥不忘交待宁安然:“我就住店里, 想吃什么就和哥说,哥下厨给你做。”

    “好。”

    “还有……”赵哥看了看等在旁边的其他人,把话吞了回去, “算了, 以后找机会告诉你。”

    ——

    火锅店离宿舍不远, 大伙儿决定散步回去。走到去招待所的分岔路时, 陆沉抢先道:“我送安然回去。”

    杨帆意味深长地瞧了他一眼, 拖着音应了个哦。

    朱佳佳和老黄对视一眼, 没接话。

    刚才在火锅店, 宁安然出去后, 面对杨帆的审问,陆沉大大方方地承认对她有好感。

    “有好感也没用,人家都订婚了,你还想撬墙角不成?”杨帆泼他冷水。

    陆沉瞥他眼:“你确定她真订婚了?”

    “反正是她自己说的。”杨帆不太有底气地回。

    其实,被朱佳佳一反问,回想宁安然当时说这话的场景,杨帆已经偏向她是为了断掉王姐念头,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才找的托词。可就算她没订婚,也还有一个巨大的现实难题。

    “她来基地只是短期学习,结束后就得回北城,以后工作肯定就在北城。”杨帆语气严肃地说。

    尽管程俊对外只说宁安然是总部派来学习的,并未提到其他身份。但凭她在兴平社的名气,杨帆猜测她八成是新成立的新闻中心的某个部门的负责人,职级远比程俊还要高。

    八院大本营在青州,新闻中心常驻地在北城,以陆沉和宁安然的身份及所承担的工作,都不可能像其他家属一样,随配偶安置迁移。远的不提,就说程俊和金谨,为了各自事业,结婚十几年一直天各一方,聚少离多。

    “你别忘了她为什么同前男友分手。”杨帆提醒。

    可惜,陆沉这人做事从不瞻前顾后,更不畏惧未知的困难。

    将宁安然送到招待所楼下,他没有犹豫,选择单刀直入:“我能问你个问题吗?当然,如果你觉得冒犯,可以不回答。”

    宁安然点了点下巴,示意他说。

    “你订婚了吗?”

    宁安然不是傻子,从会场相遇后的一系列表现看,陆沉对她的兴趣显然超越了普通同事或朋友。不过,她很欣赏他的直接和坦荡,也愿意坦诚相待。

    “没有。”她如实道:“但我有喜欢的人。”

    陆沉眼底有一闪而过的失落,“是你说的前男友吗?”

    宁安然点点头。

    陆沉浅笑,语气认真:“我有机会和他竞争吗?”

    “应该没有。”宁安然对上他的视线,亦是认真:“因为我的心是偏的。”

    “人心本来就是偏的。”陆沉不以为意地道,“无所谓,我不需要公平竞争。”

    宁安然凝着他续满坚毅的眼眸,想到了程俊对他过往经历的介绍,这一路走来,他所学的,所研究的,所从事的,无一不是这句话最铿锵有力的证明。

    这是一个很有魅力的男人。可惜……她的心太偏了。

    见她默不啃声地望着自己,陆沉笑了笑,“你不用紧张,我知道你暂时不愿意对其他人打开心门,但你放心,我也没打算破门而入。”

    如此快人快语,没有让宁安然觉得被冒犯,反而觉得这男人有点可爱,不由笑了,“陆沉,你追过女孩子吗?”

    “没有。”陆沉看着她,“你是第一个。”

    “为什么是我?”宁安然好奇。

    “为什么不是我?”陆沉反问。

    宁安然怔了下,明白了他的意思,扬起嘴角,笑了。

    为什么喜欢那个令她偏心的人而不是面前的他?他们显然有一个共同的理由。

    台阶下,陆沉望着她笑弯的眉眼,潇洒地伸出手:“宁安然,你好,我是陆沉,很高兴认识你。”

    “你好。”宁安然笑着握住他的手,“我也很高兴认识你。”

    礼貌交握,陆沉松开手,从裤袋里摸出手机,“加个微信吧。”

    “好。”宁安然爽快答应。

    两人交换了微信名片,互加好友。

    陆沉:“这段时间我都在高州,你有任何需要,尽管找我。”

    宁安然点头,表示不会跟他客气。

    ——

    回到房间,洗完澡,宁安然拿出笔电,打开思维导图,整理下午开会的笔记。

    以她现在的专业知识储备,要想完全消化是天方夜谭,她能做得充其量就是查阅相关专业名词和文献,尽可能去理解那些术语背后的含义。

    一个小时过去,宁安然脑仁开始发疼。她用力摁揉了几下太阳穴,起身去倒水。回来,发现手机屏幕亮着,微信有一条未读提示,是一条好友验证消息,只有五个字:我是周司远。

    手机右上角的时钟显示:23点32分。

    宁安然迟疑了两秒,喝了口水,确认通过。

    系统跳出提示:【您已添加了Roche limit,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洛希极限,和他的Q-Q名一模一样。不同的是,头像不再是洛希极限爆炸的天体,而是一盏点亮的路灯。

    风格很不周司远。

    宁安然点进他的朋友圈,封面是一片灰,下面显示仅三天可见。

    倒是很周司远。

    退出,看见屏幕上多出一行字:【下个礼拜天,晚6-7点,9-10,挑一个】

    没头没脑地一句话,让宁安然一头懵。

    【?】

    【袁老让我给你补课】

    “张老师让我带你去吃饭。”

    记忆中遥远的画面突然跳出来与之重叠。宁安然捧着水杯,哂笑,回复:【谢谢,我已经找到老师了】

    信息发出去很久,一直没有回复,顶端也没有出现“对方正在输入中……”,唯有一个名字安安静静地立着。

    想来,他这回还真是被袁老赶鸭子上架。

    把手机扔到一旁,宁安然坐回书桌前,继续啃笔记,直到困意袭来才爬上床睡觉。不知是酒精起了作用,还是晚上学习太费脑子,她难得睡了一个舒服的整觉。精神抖擞地起床,洗漱完又画了个淡妆,宁安然把昨天的衣服装进袋子,打算带去门口的洗衣房。

    啪嗒,一个小东西掉了出来,是打火机。

    火锅店外的那场对峙走马灯一样闪出来,男人漫不经心地语调犹在耳畔——

    “我得活到九十九。”

    与其说是讲给赵哥听,不如说是讽刺揶揄她。

    宁安然撇唇笑了笑,弯腰捡起打火机,扔进了垃圾桶。

    ——

    自那晚微信石沉大海后,先前频频巧遇的周司远仿佛一夜凭空消失。

    宁安然懒得去想,带着杨帆和佳佳心无旁骛地搞科普视频,从主题策划、到脚本撰写,再到后期包装……短短一个礼拜,就弄出了一份完整的拍摄制作方案——《3、2、1点火!来看中国长风如何飞天》。

    程俊看完称赞不已,“不错、不错,这都快赶上专业团队了。”

    “师傅你这话说得,我们就是专业团队啊。”杨帆不服气。

    程俊白他一眼,“少翘尾巴,你几斤几两我还不知道?这还不是小宁的功劳。”

    【无论是0.173吨的东方一号,还是22吨的天阁一号,它们必须借助强大的动力才能摆脱地心引力飞向星辰大海。为了让火箭载得更重、飞得更远,就需要加入更多的推进剂,但与此同时,火箭自重随之增加,需要更强大的动力。为了解决这个矛盾,工程师们首先想到了在箭体上纵向加级,也就是在火箭的第一二级箭体分离后,第三级再次点火加速……】

    程俊翻了两张旁白,越看越满意,“这都是小宁写的吧?”

    朱佳佳猛点头,“程处,你是不是也觉着写得特别好?”

    这一周下来,朱佳佳俨然已成为宁安然的小迷妹,天天跟在她后面拿小本本记笔记。当然,宁安然展现的专业能力也让包括程俊在内的几人不止一次感叹:不愧是兴平社的首席记者啊!

    “这篇旁白写得很好,通俗易懂又不失专业,还富含感情。”程俊点评道:“一看就做了很多功课,把素材和主题完全吃透了。”

    “可不。”杨帆接过话,“昨天陆沉那小子还说,等这期视频做完,她也能做半个火箭专家了。”

    这些天,为了把这些晦涩难懂、枯燥乏味的理论知识讲明白,讲得生动有趣,在大量阅读相关文献基础上,宁安然没少拉着陆沉补课,从火箭升空原理到箭体设计逻辑,再到最新材料的应用……但凡书上不懂的地方都跑去请教他。

    陆沉很有耐性,又善于因材施教,带着她画图做模型,硬是让她这个当年物理严重偏科的人弄懂了宇宙第一速度和牛顿第三定律。

    对两人的近期频频接触,程俊乐见其成,“小陆是这方面的专家,找他做顾问肯定没错。”

    “岂止顾问,陆总还答应我们出镜做主讲人。”朱佳佳开心地说。

    陆沉年轻帅气,资历更是大神一样的存在,第一期视频若能请他来做主讲人,节目效果和传播量肯定翻倍,指不定能爆出圈。

    “八院那边没问题吧?”程俊问。

    作为核心技术人员,陆沉涉密等级很高,不是想出镜就能出镜的。

    “陆总口头已经报备了,院里回复是没问题。”宁安然补充道,“我们打算请示过你这边后,再正式打申请报告。”

    一听八院全力支持配合,程俊立马行动,会议一结束就按流程提交了拍摄申请。

    周五下班前,总部批示下来,不仅同意了他们的拍摄方案,还夸他们有创意,期待成品。

    程俊喜滋滋地宣布了这个消息,当然不免再夸奖宁安然一通,最后还定下:“这样啊,明天,咱们都去帮小宁搬家收拾屋子,然后在她家聚一聚,替她暖暖房。”

    昨天,后勤处终于给住了十几天招待所的宁安然分了一间宿舍。而且,还是一间小两居的套房。

    “这几个月宿舍实在排不出来,全满了,就这间还是常总滕出来的。”后勤的许处把钥匙交给程俊,压低声问:“老程,这个小宁到底什么来头?”

    上回可行性技术分析会上,不少人都围观了袁老特意绕下来找她聊天的经过,对她已充满好奇。这回,远在北城的常宏亮居然主动来电话,让后勤将他在高州的宿舍腾出来,安排给宁安然。

    常宏亮兼任高州基地负责人,需要北城高州两地轮流办公。为此,在基地一直有一套宿舍。而现在,为了宁安然,他把宿舍让了出来。

    能让袁老和常宏亮如此抬爱,要说没点特殊缘由,老许是决计不会信的。

    无奈,程俊也不知个中关系,只能含糊过去:“小宁是我们宋部长千辛万苦挖来的,肯定得照顾下。”

    话虽如此,程俊却明白这些事八成和他们顶头上司无关。

    ——

    周六一大早,程俊带着大队人马,拎着一堆吃的喝的杀到宁安然家。

    她的行李很简单,一群人没多会儿就帮着拾掇好了,聚在客厅打牌看电视。

    临近中午,程俊和老黄钻进厨房忙活。宁安然想去帮忙,被赶了出来。

    “你就别去影响他们发挥了。”额上贴满纸条的杨帆喊她,“赶紧过来玩牌。”

    “我真不会。”宁安然笑道。

    他们在玩的是一种“打大A”的扑克游戏,和常见的扑克牌玩法不同,这游戏是两副牌、五人玩,而且没有固定的组队,时而是1对4,时而又是2对3,规则还很复杂,什么找次A,什么捉4……宁安然看了小半天,还是一头雾水。

    “不会就对了。”杨帆吹着鼻子上的纸条说,“就是要你来帮我垫垫底。”

    “你来玩几把就会了。”葛慧慧也加入游说。

    朱佳佳则干脆让出位置,“安然姐,你来玩,我要回宿舍收衣服。”

    大家兴致高昂,宁安然不好扫兴,无奈地坐下来。

    趁着洗牌、摸牌的功夫,杨帆把最基础的规则再给她讲了一遍。

    宁安然听得懵懵懂懂,就记着不要抢A,跟其他队友混就行。谁想,浑水摸鱼的运气贼差,一连四局,她都是和垫底的杨帆做队友,连输4把,双颊被贴上了纸条。

    杨帆那边更是没眼看,整个脑袋全被纸糊住了。

    葛慧慧很不厚道地笑话了一番,又同情宁安然:“你也真够背的,怎么一把都没摸到和陆沉同边。”

    从早晨到现在,陆沉只输了2局,还是被队友拖累,和他组队,基本稳赢。

    宁安然苦笑,继续摸牌。然而,很不幸,当陆沉亮出A,杨帆爆出一句粗口时,她扫了眼手里的牌,笑容更苦了……

    得,再添一根纸条呗。

    理好牌,主A先出。

    许是猜到她不是次A,陆沉出牌明显手下留情,直接出了一个单5;杨帆嘿嘿一笑,麻溜地扔出手里最小的单牌6……

    轮到宁安然时,她刚想顺着葛慧慧的黑桃J丢一个Q,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出A。”

    声音松散熟悉。

    宁安然怔忪,回头,看见了消失已久的人——不是周司远又是谁。

    其余人也都抬头,看向入门处的周司远及她旁边的朱佳佳。

    “我在走廊碰见周工。”朱佳佳赶忙解释。

    这幢宿舍是联排,一层四户,共用一个回廊。

    宁安然挑眉,心中刚划过一个念头,就听杨帆恍然大悟地说:“对哦,你和周工是两隔壁。”

    作者有话说:

    咋整,我有点子喜欢陆同学了哦

    这性格,妥妥男主啊

    要不……嘿嘿

    好了,下章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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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3章 仅一人可见

    一句话, 让大伙想起来,周司远也住在这幢楼,还就在隔壁。

    葛慧慧迅速看了眼宁安然, 神色复杂——邻居是我前男友, 这都是什么狗血剧情?

    相比之下, 本该最不自然的两位主角反而神色自若。

    宁安然平静地移开视线, 看向朱佳佳,“佳佳,还是你来吧。”

    说话间就要起身,却被杨帆拉住, “别别, 让周工帮你看,他刚不是说出A吗?”

    “对,让周工来指导。”童笙跟着附和。

    葛慧慧说宁安然手气背,童苼更是没好到哪里去。整一上午, 她都抽到和杨帆同组,输得惨不忍睹, 这会儿瞧周司远简直就像见到了救星。

    两位队友如此期盼,宁安然只得作罢,转过脸, 看手里的牌。

    “该你出。”杨帆提醒。

    宁安然应嗯, 听着身后渐近的脚步声, 抽了一张A甩出去。

    牌局继续。

    单A最大, 其余人均选择过, 还是她继续出牌。

    “56789……K。”

    磁沉的声音从头顶落下来。不知是否错觉, 宁安然觉得这声音听着有些嘶哑, 略显疲惫。

    忍住回头的冲动, 她把注意力回到牌面上,却立马陷入迟疑。

    默了两秒,她终究还是回头,仰起下巴,用眼神询问站在身后的男人:“你确定?”

    之所以需要确认,是因为她手里有4个7和5张8。在打大A的规则里,4张及以上相同牌叫大蛋,类似临川扑克里的炸弹,可以炸单龙(连续数字的五张以上单牌),5张则可以炸双龙。

    大蛋张数越多,威力越大。

    周司远为了连一个单龙居然要她拆掉两个大蛋,这是什么打法?

    应是看穿她的担忧,周司远牵了下嘴角,淡笑,“放心,不会让你输。”

    ——“有我在,你就不可能输。”

    十几年前小男孩的豪言壮语犹在耳畔,如今的他虽不似当年那样狂妄,但更让人信服。

    深深看他一眼,宁安然甩出了9张单龙。

    作为主A,坐她下家的陆沉毫不犹豫扔出了4张5的炸大弹;杨帆想给宁安然垫牌,打出了4个10,童笙选择过牌;葛慧慧犹豫了下丢出了5张6。

    遗憾的是,宁安然手里的5张8此时只剩下4张,她没有可以压制的大牌,只能喊过。

    杨帆一听,慌了。

    5个6都要不起,她的牌应该不算太好。

    轮到葛慧慧出牌,她丢出一个3连对。没等宁安然回头询问,周司远直接替她喊了过。

    陆沉抬眸看他一眼,打出了一个稍大的连对……到童笙时,她选择扔大蛋,开始出单……

    接下来的几轮,出牌权在两边来回跳转,但宁安然从那把单龙后,就再也没有拿到过先出牌的机会。

    杨帆和童笙互看一眼,颇为失望。原想周司远能妙手回春,现在看来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至于宁安然,她望着手里一大把几乎没动过的牌,无言以对。

    别人不知道,可她很清楚,有好几轮,她是要得起的葛慧慧的牌,但周司远每回都抢在前面喊过。

    看不懂他的套路,宁安然干脆做个出牌机器人,并在他的指挥下将4个4拆成2对,从池子里先后取走了3个7和3个9……

    见对家两人手里都只剩下4张牌,杨帆忍不住了,仰头问周司远,“你俩到底什么牌?怎么一对5都要不起?”

    宁安然摊手,表示无奈。

    一旁的陆沉倒是早就看懂了周司远的谋算,知道他这把不仅如常规那样计算剩余牌数,还在推算各方手里的牌、每一轮对方会出什么牌……

    陆沉手里还有一对大A、一张10和K。

    双A是游戏里最大的牌,可以干掉一切。然而,手拿重型武器的陆沉竟没信心能拿下这局。他扫了眼葛慧慧手里的牌,大致猜到了是那几张。

    果不其然,童笙一出K,葛慧慧就毫不犹豫丢下来2。

    然而,这一次,牌落在桌面,那声熟悉的“过”并未响起。

    不用周司远提醒,宁安然干脆地扔出了4张8。

    大蛋炸。

    陆沉弯唇,斜了周司远一眼,清楚他的用意——逼他出双A。

    他同样推算除了宁安然那一把牌里有6张7和3个9,如果这把就出双a,那么他只能逃出一张牌,但葛慧慧也许能逃走,但面对周司远,这个可能性极小。

    周司远老神在在地回望他,眼底染了点轻狂,似乎在说,“就是这样。”

    稍作思考,陆沉决定赌一把,那对终极大牌的双A被提前用出来。

    “我擦,你们还有双A。”杨帆拍脑袋,“那还玩什么,输了输了。”

    说着,就要亮牌认输。

    此刻已看清牌势的宁安然立刻大喊,“谁说的!还能打。”

    杨帆看看她手里那一大把牌:“打什么呀,他就2张牌了,肯定赢啊。”

    “打!”宁安然很坚决。

    童笙瞥了眼懒洋洋靠着沙发的周司远,扯了扯还要哔哔的杨帆,说:“打完吧。”

    双A最大,谁都要不起。

    陆沉盘算了下,出单10。

    杨帆压上了手里最大的单牌2,童笙喊过,紧张地看向葛慧慧。

    如果她没有比2更大的牌,那他们也许还能逃出去一家。很糟心,葛慧慧还有一张大王。

    得,应该是输了。

    殊不知,宁安然手上还有更大的牌。

    拥有6张大蛋的宁安然激动不已,刚想扔出王炸,头顶蓦地被轻拍了下。

    她不明所以扭头,望着周司远,眼里写着疑问。

    周司远低眸瞧她一眼,没答话,原本搭在沙发靠背上的手往前一伸,越过她的肩膀,直接从她手里抽了4张7扔出去。

    竟像是从后面将她圈进了臂弯里。

    带着体温的香皂味钻进鼻子里,干净清爽,像是是刚沐浴过后的味道。视线所及是他好看的脖颈和清晰锋利的下颌。

    他很快收回手,若有似无地瞥了她一眼。

    心跳陡然快了两下。

    她听见陆沉和其余人都喊过。

    这一回,不用周司远再指导,她先甩了个999+77,再扔出了手里最后一张5。

    同一时间,有温热细碎的声音轻扫过她的耳廓:“说了不会让你输。”

    语调语气明明未见丝毫得意,却透着股又酷又拽的劲。

    陆沉把手里的黑桃K放在桌面上,无奈地笑了笑,问葛慧慧,“你手上是3个J吧?”

    “对呀。”葛慧慧狠狠甩出三张J,指着宁安然说,“我知道她还有3个9……”

    前面有一轮,宁安然用一对4取走了3张999却始终未出牌。葛慧慧便一心留下3张J,想要压她。谁曾想,周司远完全不按套路出牌,居然将6张7的大蛋拆成了4+2,再接小蛋,活活闷死了她。

    对这把操作,回过神的杨帆拍手称强,“高,实在是高。”

    陆沉接过童笙递来的纸条,表示输得心服口服。

    从牌面看,宁安然这把最大牌是5个8,连一对王炸都没有,实在算不上好牌。相反,陆沉和葛慧慧各拿一对双A和王,占尽优势,可最后两人竟被双双捉A,输了个大分。

    “你这牌算得太精了。”陆沉由衷道。

    除了做计算题,还做心理题,比如:取走那3张9后迟迟不出,即是给队友做垫牌的明示,又让拿着3张J的葛慧慧因为想压他,错失了拆牌的机会。

    按照规则,输2分贴1张,赢2分,可以撕下1张。

    他们这局抓了双A,得了4分,可以揭下2张。

    杨帆扬手撕掉了正脑门贴的两条,那叫一个扬眉吐气,高喊:“再来再来。”

    陆沉却站了起来,对周司远道:“你来玩,我来帮她看牌。”

    “不了。”周司远瞥他一眼,慢条斯理地说:“昨晚没睡好,累,不想动脑子。”

    杨帆刚赢了一把,正在兴头上,不容陆沉再多讲一句,直接将他拽坐下,“哎呀,你走什么走?你没听过一句话,输家不开口,赢家不许走?”

    “她有周工,你少操心。”杨帆麻溜洗着牌,并朝周司远谄媚一笑,“你也不用太费神,稍微动动脑子就好。”

    陆沉无奈,只得继续摸排,葛慧慧则扫了眼倚靠在沙发边,神色惫懒的周司远在心底叹了口气。

    有了周司远这位军师,接下来的牌局,宁安然赢得很轻松,尤其有一回,她和陆沉一对,联手将其余三人杀得片甲不留。

    杨帆又被贴了一脑门的纸,生无可恋地长叹,“周工,你不是说不想动脑子吗?”

    “这把确实没动脑子。”周司远一本正经地说。

    宁安然秒懂,杨帆呢,愣是反应了半刻才明白过来,默默在心里爆了一句粗口。

    脑子好了不起啊!

    而葛慧慧看得开,“输给航天双子星,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童笙:“就是,他们可是咱们系统最年轻的两位总指。”

    杨帆闻言立即释然,正好程俊喊吃饭,于是一群人便收了牌,洗手、帮忙拿碗端菜。不多会儿,小小的餐桌上就被摆得满满当当,色香味俱全,让人食指大动。

    条件有限,大伙也不讲究,站的站,坐的坐,大快朵颐。

    “周工,你不是去美国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程俊舀着汤问。

    “原来你去美国了?难怪这段时间都没看见你。”杨帆接过话。

    周司远嗯了声,答回程俊的话:“那边议程结束没什么事,就提前回来了。”

    “是国际空间站会议吗?”葛慧慧插嘴,“我们朱总好像也去了。”

    周司远颔首,没多言。

    宁安然则低头安静地吃饭,倏地想起那天在火锅店外,他接电话时,似乎是问了一句:“现在就走吗?”

    想必就是在说去参加会议的事。

    除了宁安然,其余人都是专业出身,大家顺着这个话题你一眼我一语就聊起了空间站的事,宁安然分神听着,默默吃饭。

    谁想,周司远冷不丁地问了句:“你们视频拍得怎么样了?”

    程俊立刻笑嘻嘻地把进展介绍了下,顺带又把宁安然狠狠夸了遍。而听说陆沉要出镜,周司远勾了下唇,淡笑:“挺好,陆总人这么帅,正好做我们形象代言人。”

    “要说代言人肯定是你。”陆沉说。

    原以为他会否认,熟料,他竟耸了下肩,悠悠道:“我倒是想,可没人找我。”

    众人一愣,程俊最先反应过来,哈哈大笑着喊宁安然:“小宁,周工都这么说了,你还不赶紧约他做下期视频?”

    宁安然僵硬地笑了笑,抬眸瞧向周司远,“周工要是愿意……”

    “没问题。”

    竟是没听完就爽快答应下来。

    之后的话题就绕着视频拍摄展开,一直沉默的宁安然终于能插上了话。

    ……

    一顿饭吃得热闹。

    吃完饭,几个年轻人硬是把老黄和程俊推去客厅休息,然后分工干开。

    “这里交给我们,你还是回去睡个觉,倒下时差吧。”陆沉对周司远道。

    刚刚聊开了才知道,由于飞机晚点,他凌晨2点多才到的北城,接着又坐一大早的飞机赶回高州基地。

    宁安然看着他眼睫下的青色,默了片刻,开口,“陆沉说得对,你回去补个觉吧。”

    周司远应是真的很累,缓慢地点了下头。

    ————

    午饭过后,大家相继离开。

    宁安然搬出笔电在客厅干了会儿活后回卧室睡觉。

    许是前些天在招待所没休息好,这一觉她睡得特别沉。醒来,窗外已是太阳西斜,余辉映红了纱帘。

    卷着凉被翻了个身,她摸过床头的手机,微信提示有一条未读信息,是姚静娴的。

    【下个月你奶奶九十大寿,我和你爸商量了,打算弄个简单家宴,你抽空回来一趟】

    宁安然打开日历,看了下备忘录,发现奶奶生日那天正好是周末,便回:【好,我尽量先安排下】

    姚静娴倒不啰嗦,叮嘱她:【早点确定下来】

    宁安然回好,坐起来,靠在床头刷起了朋友圈,发现一堆人在转发钻石乐队要来中国开演唱会的消息。

    钻石是80-90年代风靡全球的一支乐队,宁安然这个年龄上下的人几乎都是听着他们的歌长大的,算是属于这一代人的集体记忆。

    十年前,钻石来过中国一次,就在北城青年体育馆。当时,他们大三,周司远和蒋峥亮轮流排了一宿队,终于抢到了四张看台票,让他们现场感受了一把偶像的魅力。

    演唱会散场已是半夜,宁安然和陈筱筱又累又兴奋,立下豪言等以后工作赚钱了,一定要买内场VIP票。

    可惜,没等他们毕业,钻石女主唱Jenkin Selena就因和男友兼贝斯手的Bob分手,含恨出走,乐队被迫解散,让全球乐迷心碎一地;而毕业前夕,相约再去看演唱会的他们也分道扬镳,各奔东西。

    这次,相隔十年后,钻石重归舞台,除了让全球乐迷们能再享音乐外,Selena和Bob这对昔日被称为金童玉女的旧情侣再度牵手合作,更是让全世界的CP粉和吃瓜群众们陷入了狂欢。

    习惯赶热点的公众号们已快马加鞭地写出了Selena和Bob的情路历程。

    宁安然随便点了两篇,大同小异,无外乎就是把各种媒体八卦、爆料串在一块,有些还张冠李戴。不过,自媒体讲究的就是短、频、快、热,只有及时抓住热点的才能在浩瀚如海的公号里杀出一条血路来。

    手指继续往下翻,视线在扫到某个微信名时顿住了动作。

    RL,头像是那盏点亮的路灯。

    没有任何文字,只有一张随意拍摄的照片,里面是一张演唱会门票,上面用中英文分别印着:钻石乐队世界巡回演唱会—中国.青州站

    地点:青州奥体中心

    座位:VIP1,2排2座

    票价刚好被旁边的信封压住,但这个区域和位置,再加上钻石的热度,价格一定不菲。

    当然,最关键的并非价格,而是按照官方消息,本次演唱会门票抢售时间是后天凌晨。

    周司远居然提前拿到了门票,还是内场绝佳位置。

    演出方提前赠票并不稀奇。以前在香江,宁安然就没少沾娱乐版同事的光拿到一些赠票,但钻石这样的顶级乐队,别说赠票,就是黄牛票都有钱难求。

    他一个和娱乐圈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人,竟然有VIP票,着实让宁安然震惊。

    然而,很快,她发现了另一个惊诧的点——周司远这条动态是凌晨3点左右发布的,算算时间应该是他刚落地北城机场,距现在已经十几个小时,下面竟没有一个点赞和评论。

    哪怕没有朋友圈铺天盖地的消息,这也不可能。

    唯有一个解释:这条动态,或者说他的朋友圈,仅她一人可见。

    ——

    白天睡太多的后果是都快12点了,宁安然还了无睡意。

    把建模需求发给制作方后,她合上笔电,转了转僵硬的脖子,去上厕所。路过阳台时发现外面亮着灯,应该是刚才晾好衣服忘记关。

    开关在外面,她拉开阳台门。脚还没踏出去,就听右边传来一声懒洋洋的嘲讽,“你欠我的还少?”

    宿舍楼梯在中间,东西各两套房,阳台紧挨着。下午,杨帆他们就开玩笑,说以后她要是忘记带钥匙,可以从周司远家阳台跨过来开门。

    就像此刻,她稍稍一偏头,就瞧见了背靠着栏杆打电话的周司远。

    他还穿着上午的黑色T恤,下半身换成了一条灰色的宽松运动裤,整个人懒洋洋的,像是还没倒过来时差的样子。

    显然,他也看见了她,主动朝她点了点下颌。

    毗邻而居,可以遇见未来半年他们还会有很多这样的场景。她不可能,也没有必要刻意避开。

    想通了这点,宁安然也朝他微微点头,算是回应。然后,迈过门槛,走到外面,关了灯。

    屋外,瞬时陷入了昏暗。

    宁安然这才注意到,周司远那边并未开灯,整个阳台上只有他手机屏幕映出的微弱光亮。

    借着那点光,她看见周司远把身子转过来,面朝她的方向,对着电话说:“有事,晚点再说。”

    话落,他就挂了电话。

    下一瞬,一束刺眼的白光打在了她脚下。

    望着被手机摄像头灯照亮的阳台,宁安然的心轻轻磕了一下。

    “谢谢。”她声音很轻地说。

    周司远右手举着手机,大步退到阳台另一端,打开了他那边的灯。

    屋外又恢复明亮。

    宁安然再次道了个谢,几步走回屋,准备拉上移门。

    然而,手刚摸到门,就被周司远喊住:“宁安然。”

    她抬头,对上他的视线。

    “有吃的吗?好饿。”他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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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我们前几天就约好了

    冰箱里只有中午吃剩的几样菜, 宁安然捣腾了小半天,就着剩下的排骨给他烧了一碗面。

    瞧得出,周司远是真饿了, 连屋子都懒得进去, 长腿一伸, 勾过角落里的凳子就坐下开吃。

    屋外更寒露重, 面汤的白雾冉冉飘荡在空中,香气一点点钻进鼻子里。

    瞧着他大快朵颐的模样,宁安然问:“你晚饭没吃?”

    “太困了。”周司远头也不抬地说。

    下午葛慧慧提过,这次空间站会议原本是邀请了袁老作主题演讲, 谁想一到美国, 老人家竟病倒了。周司远临危受命,连夜赶往纽约,代表中国航天发声。

    不难想见,这几天他必定是马不停蹄地连轴转, 一刻都不曾松懈。不过——

    “你怎么不在那边多待两天?”宁安然问。

    按照惯例,这类会议后面议程多为参观考察各大高校和研究所、或者参加各类酒会宴会, 行程都较为轻松悠闲,带着点游玩形式。他大可以留下多玩几天再回来的。

    “院里事比较多。”周司远喝了两口汤,放下筷子, 抬眼望着他, 似玩笑似认真的说:“而且, 待那边怎么能吃到好吃的面?”

    阳台的灯光透亮, 似是要把人的心思照得一览无余。

    宁安然凝着他的眼睛, 胸口像是揣了一只迷路的兔子, 瞎转乱跳。

    脸颊热度变高时, 她稍稍撇开了视线, 问:“袁老没事吧?”

    “没什么大碍,是心脏的老毛病,累的,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

    “是该好好休息。”宁安然附和。

    袁老今年已88岁,换作其他行业或系统,以他的成就和贡献,早就可以在家安详晚年。然而,满头银丝的他至今仍在为中国航天事业奋斗着,其工作强度、时长、热情和精力完全不亚于年轻人。

    这回与其说是病倒,不如说是累倒。

    “他应该回国了吧?”宁安然问。

    周司远低嗯一声,修长的手指摩挲着白瓷碗的边缘。

    夜已深,整个基地静悄悄的。

    这一方被白炽灯照亮的天地里,空气仿佛也陷入了缓速流动中。

    仿佛过了很久,实际只有几秒,宁安然将目光从他手指移到碗里,说:“你吃好了吧?碗给我吧。”

    周司远抬眸,嘴角弯了弯,“干嘛?怕我把你碗私吞了?”

    宁安然无语,白他一眼:“我是怕你太饿,把碗一起啃了。”

    周司远笑,“碗有什么好啃的,要啃也啃……”

    声音戛然而止,但对那已绕到舌尖的某个字,两人皆是心知肚明。

    火燎般的热意又悄悄爬上脸颊。

    周司远轻轻咳嗽了下,“在这等会儿,我洗好给你。”

    “不用,给我吧。”

    可惜,周司远置若罔闻,扔下句“很快”,就拿着碗筷,大步流星地进了屋。

    望着那道迅速消失的身影,宁安然嘟嘟嘴,腹诽道:什么嘛,就算他要洗,也可以明天再给她嘛,大半夜的,还让她在这儿等。

    好在,周司远动作很快,不消一会儿就回来了。

    见她抱着手臂,周司远问:“冷?”

    “还好。”她接过碗,正要说自己先进去,余光里忽然多出来一样东西。

    下一瞬,周司远散漫的声音钻进耳朵里:“这个给你。”

    宁安然拿碗的手微微僵住,视线落在那排烫金刻印的字上——钻石乐队世界巡回演唱会……

    青州奥体中心、VIP1区、2排2座……

    是他在朋友圈晒出的那张门票。

    心跳节奏倏地被打乱。宁安然缓缓抬起头,看着他,“给我?”

    周司远对上她的视线,手指擦了下鼻尖,语气漫不经心:“一个朋友送的,我想你应该有兴趣。”

    她当然有兴趣,不仅她,朋友圈一堆人都准备好了闹钟和钱,准备抢票。

    一丝隐隐的小火苗从心底钻了出来。宁安然望着他,试探地问:“你不去看吗?”

    “我没时间。”周司远淡声道:“也没多大兴趣。”

    一盆凉水兜头而下。

    噗呲,小火苗被浇灭,熄得透透的。

    宁安然干干地哦了声,勉强扯出一点笑:“你还是给别人吧,我应该也没时间。”

    这话还真不是撒谎。

    钻石开演唱会的时间和奶奶生日正巧前后天,她如果要赶回江陵给奶奶祝寿,就没法先去青州。

    周司远挑眉瞧着她,似是在审视她话里的真实性。须臾,才慢慢道:“那你送别人吧。”

    说完,不容分地将票塞到她手里。

    胶印的门票滑溜溜、凉飕飕的,可宁安然莫名就觉得有些烫手。

    “这票太贵重了。”她很是为难地说。

    按照朋友圈和wb上的热度,这张票怕都不是钱能解决的问题。

    宁安然正在思忖这些,冷不丁周司远喊她:“宁安然。”

    “啊?”她下意识睁大眼。

    周司远勾唇,若有似无地笑了笑,问:“你的面多少钱?”

    “嗯?”宁安然眼睛睁得更大了。

    周司远瞧着她又黑又亮的大眼睛,笑了:“票价抵面钱。”

    “要是怕我吃亏,你可以……”他顿住,稍弯腰,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声线松软散漫:“多煮几次。”

    **

    回到房间,宁安然把碗放进橱柜,再把那张门票放进书桌的抽屉里。

    躺上床已近1点,她不自觉地又点进了周司远的朋友圈。

    动态里依旧只有那张演唱会的门票,评论和点赞里依旧静寂。

    她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好一会儿,摁下了一个赞。

    几乎是下一秒,微信弹出来一条新消息。

    RL:【忘了说,面很好吃】

    宁安然裹着被子又翻了个身,心脏咚咚撞着胸膛。

    【下次再给你加点青菜】,她回。

    周司远应:【白菜也可以】

    ——

    周五下午,宁安然邀请陆沉到宣传处看第一期《航天微课堂》的样片。

    看着屏幕上,穿着白大褂,拿着火箭模型侃侃而谈的陆沉,朱佳佳忍不住犯花痴:“陆工好帅啊。”

    都说上镜胖十斤,镜头下的陆沉挺拔修长,宽肩、窄腰、大长腿,白大褂扣得规规整整,配上鼻梁上的无框眼镜,又纯又欲,让人移不开眼。

    “声音还这么好听,你说等这视频播出去,得迷死多少女人。”朱佳佳凑到杨帆旁边,小声嘀咕。

    “再多也没用。”杨帆瞧了眼坐在一块看样片的陆沉和宁安然,怅然:“他呀,非得在一棵树上吊死。”

    陆沉喜欢宁安然在宣传处不是秘密,但朱佳佳不予置评他人的感情,主动转开了话题:“程处哪里去了?”

    “师傅到行政楼开会去了。”

    常宏亮上午来的高州基地,下午便召集各处室、各系统负责人开工作会议,听取近期工作进展汇报。

    说曹操操场到,杨帆话音刚落,就耳尖地听到走廊上有脚步声和说话声。

    “他们就在这边看片子。”程俊带笑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杨帆和朱佳佳循声望去,见到他笑嘻嘻的脸,以及身后单手插兜的男人。

    “周工?”

    佳佳诧异的轻呼唤醒了正认真看片的宁安然。她回头,目光一顿。

    周司远?

    “刚才开完会和常总汇报我们第一期的样片到了,他很感兴趣,让周工先过来看看。”程俊笑着说。

    杨帆挠了下头,有些费解:常宏亮感兴趣,来的却是周司远?这是啥操作?

    也不知是否看穿了他们的疑问,周司远朝众人点了点下颌,说:“程处说你们下期主题是天阁一号,我先过来了解下拍摄流程。”

    这理由倒是能说得通了。

    杨帆赶紧起身,让出椅子,“周工,你坐这边看。”

    朱佳佳则麻溜地去倒了杯水,双手递上,“周工,先喝点水。”

    周司远接过,道谢,却没有坐下,而是站在宁安然和陆沉背后,居高临下地看着两人面前的笔记本电脑,轻点下巴:“你们继续。”

    声音从头顶落下来,莫名带着点压迫感。

    “小宁,你从头开始放吧。”

    宁安然颔首,将进度条拉到了最前面。

    音画流淌而出……

    这次除了原始影像剪辑,还采用了大量是3D动画,具象化地将我国火箭从外观设计到动能原理的发展历程逐一做了展示,形象生动,层层递进,让人一目了然。

    尽管看了好几遍,宁安然依旧看得全神贯注,看到一个困惑点时,不由偏头问陆沉:“你说三号丙的设计师们是怎么想到用横向捆绑的?”

    “因为长度已经到极限。”

    头顶突如其来的一记声音让宁安然吓了一跳。半晌,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周司远站在后面。

    她回过头,对上他下垂的视线,听见他简单解释:“动能从下往上传导,箭体越长,传导中消耗的能量就越大。同时,还会引起偏移,给准确入轨带来风险。”

    “周工说得对。”陆沉补充道,“从BZ三号开始,长风就已经开始采用三级箭体设计,到三号乙时,无论动力还是箭体稳定性、安全性都到了一个极限。”

    陆沉稍顿,抬眼看向周司远,眼神和语气饱含钦佩:“当年,最早提出捆绑式设计思路的就是老周工。”

    宁安然一愣。

    有关周霂成,大家提得最多是Z3-J7,火箭二级发动机的同泵游机的设计研发。但作为发射系统的专家,袁老的得意门生,长风系列的研发和攻关必然离不开他。

    “而且,也是他建议在三号丙的顶端安装逃逸塔。”陆沉对周司远淡淡一笑,由衷道,“老周工真的是一位非常伟大的航天设计师,他的许多设计研发思路至今我们还在延续使用。”

    陆沉说得情真意切,宁安然却紧张地望着周司远。

    耳边,恍若又响起了少年不屑的嘲讽:“一个连妻儿都照顾不好的男人,算哪门子伟大?”

    时隔十年,桀骜少年长成了沉稳的航天总工程师。

    他几不可见地挑了下唇,未回应陆沉的夸赞,把目光重新落回宁安然脸上,不疾不徐地开口:“有几个小意见,想听吗?”

    宁安然愣了一秒,立刻道:“当然,你讲。”

    从拍摄方案制定以来,她听见的几乎都是一水的称赞,迫切想听一些不同的意见。

    “专业内容有陆工在,无可挑剔。我只提几点观众视角的意见。”

    “好。”宁安然拿过手边的笔记本和笔,作洗耳恭听状。

    瞧她仰着下巴,聚精会神听讲的模样,周司远勾了下唇,“倒也不用那么认真。”

    宁安然窘,稍稍松了松身体。

    周司远不再啰嗦,直接说:“2分27秒,在介绍长风1号的问世时,你先介绍了东方导弹1号……”

    他的意见很简单:增加一小段关于导弹与火箭关系的阐述。因为,对大部分观众而言,是分不清导弹和火箭有什么区别的,就更别提去理解为什么长风1号是基于东方导弹1号研制而成?

    加上几句简短的阐述,能更有利于帮助观众理解。

    在笔记本上记下这点后,宁安然抬头问:“还有呢?”

    “2分49秒……”

    “3分51……”

    “7分19秒……”

    很快,随着周司远一个个精准地报出时间点、对应内容,并指出存在的不足和提出意见后,会议室众人的表情早已从惊诧、不敢置信变成了顶礼膜拜。

    杨帆咽了下嗓子,抬眸瞧着不紧不慢提意见的男人,脑中只有一个声音在呐喊:这特么是人吗!!

    这个片子是他和宁安然一点点抠出来的,宁安然他不敢妄下言论,但他绝对没办法精准到秒地报出每一个对应画面。

    宁安然惊叹的却是他一针见血地指出了这个科普视频最大的问题——还不够“普”。

    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油然而生,她领悟了那天吃饭时袁老对她的期许:做出让老百姓看得懂的航天新闻。

    看得懂,这是所有传播的基石,也是最高境界。

    宁安然扫了眼笔记本上的内容,抬头注视周司远,发自内心地道谢:“谢谢,你这些意见让我很受启发。”

    周司远看着她的眼睛,浅浅地勾唇,“不补课,改作业吧。”

    “补什么课?”杨帆听得一头雾水。

    其余人云里雾里,宁安然却心如明镜——这人明显在揶揄她婉拒他补课的事。

    宁安然斜他一眼,眼神里写着:小气。

    周司远笑,替她回杨帆:“袁老让我给她补课。”

    **

    一群人畅快地聊了会儿,不知不觉就过了下班时间。

    程俊一看已经6点多了,忙招呼:“今天辛苦大家了,晚上一起吃个饭吧,我请客。”

    说完,看向周司远:“周工,你没问题吧?”

    周司远放下已经空了的水杯,瞥了眼宁安然,说:“可以。”

    程俊转向陆沉,还没开口,就被他抢了话:“你们去吧,我和安然晚上已经有安排。”

    周司远挑眉,目光慢慢转向宁安然,看见她面带难色地说:“我们前几天就约好了。”

    第35章 我们重新开始(误触更新,汗!)

    吃完饭, 宁安然拎了一大袋水果回宿舍。钥匙刚插进锁孔,隔壁传来了开门声。

    她循声看过去,入眼便是穿着黑色短袖T恤的周司远。

    宁安然下意识看了眼腕上的表, 8点13分。

    难得, 他今天居然回来这么早。

    住隔壁以来, 宁安然很快发现周司远比传闻中还要“拼命三郎”, 每天夜里都是她迷迷糊糊快睡着时才听见墙那边有细微的响动。

    能在精英荟萃的航天系统里成为闪耀的巨星,除了天赋,背后付出的努力和心血也是常人无法企及的。

    把视角从表盘移到他脸上,宁安然随口问:“你今天没加班吗?”

    周司远轻嗯一声, “胃有点不舒服。”

    瞧他眉毛微微簇着, 似是在忍耐着痛意,宁安然停下开门的动作,转身看向他,问:“怎么了?”

    “没什么, 老毛病。”周司远不以为意地道。

    照他这个工作强度,想必忙起来饱一顿饥一顿是常事。想到那晚他大半夜问她要吃的, 宁安然挑眉问,“你不会还没吃晚饭吧?”

    不出所料,周司远的答案是:“忘了。”

    吃饭都能忘?

    宁安然很是无语, 催他, “食堂应该还有宵夜, 你快去吧。”

    “不想走。”周司远声音懒洋洋地, “去楼下买包泡面吃。”

    胃不舒服还吃泡面?

    宁安然思忖了下, 说, “我那儿还有点馄饨, 你拿去煮吧。”

    “不用了。”周司远淡声说, “我不烧饭。”

    宁安然恍然,以他工作狂的状况,肯定是一日三餐都在食堂解决,宿舍压根不开火,可能连锅碗瓢碗这些东西都没有。

    “算了,我帮你煮吧。”她说。

    周司远有些迟疑,“方便吗?”

    “有什么不方便的?”宁安然反问。

    不等他答,她已转动钥匙,半真半笑地瞥他一眼,“演唱会门票的钱还没抵完呢,刚好,馄饨比面贵,能多抵点。”

    周司远颔首,唇角略弯:“也是。”

    **

    进了屋,宁安然从袋里拿了一个苹果给他,“刀在茶几上,你自己削,我去烧水。”

    言落,她转身走向厨房,并反手抓起头发,在脑后随便挽了个髻。刚把皮筋套上去,固定好圆髻,脖子上却蓦得一凉。

    她身子一紧,皮肤飞速游蹿过一阵颤栗。

    下一秒,周司远不咸不淡的声音钻进耳朵里,“这里还有头发。”

    原来是她刚才束髻时落下了一小撮头发。

    待她回头时,周司远早已收回了手,神色坦然,仿佛刚才捻起头发的举动再平常不过。

    偏偏,被他指腹碰过的地方却像被火燎过一般,一阵烫过一阵。

    在脖子快烧起来前,宁安然赶紧又重新挽了个髻,然后拎着东西,快步进了厨房。

    开火,烧水。

    青蓝色的火焰跃动着,小小的厨房间有呲呲的烧水声,浅白色的水蒸气从锅盖边冒了出来。

    等水开的功夫,宁安然做了个汤底,刚拿起香油瓶,忽想到什么,又放了回去。

    身后却冷不丁传来一声轻笑。

    宁安然一怔,回头一看,只见周司远懒洋洋地倚在门边,手里拿着还没削的苹果。

    “你笑什么?”宁安然不解。

    周司远没急着回答,而是径直走到水槽边,打开水龙头,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我不吃香油。”

    香油?

    宁安然愣了一秒,随即就明白那声笑的来由——不就是笑她依旧记得他的口味吗?

    她磨了下牙,不甘心服输地说,“正好,香油贵,我也舍不得给你放。”

    “也是。”周司远抬手关了水,悠悠地说,“该省则省。”

    模样端得是一副深表同意,嘴角和眼底却是噙着笑,看得宁安然牙痒痒,忍了又忍,才没上去踹上一脚。

    宁安然愤愤别开头,“你出去等,好了我会端出来。”

    “你怕烫。”

    竟是毫不避讳地表达自己仍记得她的细节。

    宁安然压住偏头的冲动,说:“有隔热手套。”

    周司远闲闲地哦一声,却还是没离开。

    锅里的水开开汩汩冒泡,一个接一个,渐渐连成了一串。

    宁安然被身侧的目光盯的不自在,视线更是不知该如何安放。

    无措间,身后又传来了周司远的声音,“陆沉在追你?”

    搭在碗边的手微微一顿,她终是偏过头,对上了一道似笑非笑的眸光。

    心底某个位置突地冒出了一个小气泡,犹如锅里的水,蓄势待发。

    在第二个气泡钻出来时,她盯着那双黑得发亮的眼眸,问:“和你有关吗?”

    哪怕她刻意压制,但微颤的尾音仍是泄露了她的紧张。

    是她想的那样吗?

    她目不转睛地凝着周司远,心里升起隐隐的期待,但很快另一个声音就跑了出来,疯狂嘲笑着她异想天开。

    果然,周司远选择了沉默。

    无声的静默中,宁安然感觉胸口仿佛被什么刺了下。她缓缓垂下眼睫,自嘲地撇了下唇。

    她在妄想什么?骄傲如周司远,怎么会轻易原谅她。更何况,横亘在他们间还有整整7年的光阴。

    一股酸意涌上鼻子。

    宁安然轻轻吸了下鼻间,正想偏开头藏起当下的情绪,就听周司远说:“有关系。”

    她愣住,抬眼看向他,看见他牵了下唇,认真又玩味地说,“因为,我想重新做你男朋友。”

    嘭!

    一声惊雷在心底炸响。

    他在说什么?重新……做她的……男朋友?

    锅里的水早已翻开了花。

    见她目瞪口呆的模样,周司远眼底浮起一抹笑。他上前,伸手先关掉火,再转身,好整以暇地望着她,问:“宁安然,你不会真以为我结婚了吧?”

    宁安然抿了下唇,摇头。

    如果他真的已经结婚生子,绝不可能随身带着她送的钢笔,袁老和常总更不可能对她关爱有加;还有那晚在火锅店外,赵哥从初见她时的兴奋到后面告别时的欲言又止……

    她若是连这点敏锐度和推断能力都没有,这些年的记者生涯也算白混了。

    就像,他亦同样肯定自己那个未婚夫不过是稻草人。

    至于他刻意制造假象让她误会的缘由,她当然清楚,并且也随他愿,任他时不时刺自己两下。

    谁叫七年前,她毫不留情地推开他呢?

    只是,现在……

    她凝着他,试探地问:“周司远,你……不生气了吗?”

    “气啊。”周司远答得干脆,却在她心往下沉的瞬间补道,“你把甩了,我能不气吗?”

    宁安然低眸,讷讷,“对不起。”

    周司远哼了声,“本来呢,我想的是,你折磨了我七年,我至少得晾你七个月,但后来想想,还是太亏了。”

    “嗯?”宁安然不解。

    他斜她一眼,“反正最后肯定会和好,再折腾几个月,怎么想都亏。”

    他话里对他们未来的笃定瞬间熨帖了重逢来宁安然心中那些忐忑和慌乱。刚刚压下去的酸意又再度涌了上来,她声音带哽,“周司远,就算你再气我一段时间,也没事的。”

    “你当然没事。”周司远曲指敲了下她的额头,“吃亏的是我。”

    “你哪里吃亏了?”宁安然嘟囔。

    别以为她是傻子,这些日子,他可没少暗戳戳地撩拨自己。

    “怎么没吃亏?”周司远瞥她,闲闲地说,“想见一面,还得在食堂转悠半天。”

    一句话,直接让宁安然噗嗤笑出声。这些年,压得她喘不上气的愧疚和自责随着这一声笑嘭地被打散。

    她凝视着眼前故作恼怒的男人,眼框里尽是酸意。

    她在开心地笑,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簌簌而下。

    周司远收起玩笑,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伸手将她揽进怀里,用下巴摩挲着她的发顶,柔声说:“都过去了,我们重新开始吧。”

    “好。”宁安然伏在他胸口,泪如雨下。

    感受到胸前的衣襟被浸湿,周司远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收紧手臂,将她搂得更紧,并用手掌轻抚她的背脊。

    痛痛快快地大哭了一场,宁安然心情是好了许多,眼睛却肿成桃子。

    客厅里,周司远用裹了冰袋的毛巾贴上她的眼皮,打趣道,“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能哭?”

    宁安然羞窘,闭着眼不吱声。

    其实,她已经很多年没哭过了,尤其和他分手后这七年,她云淡风轻地提起他和过往,洒脱肆意得仿佛早就放下一切。

    她骗过了室友、骗过了陈筱筱……甚至一度以为骗过了自己。

    直到,三年前的某一天,她在港城街道,望着巨幕大屏上一闪而过的身影,失声痛哭。

    同行的同事被吓得手足无措,最后只能守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哭得不能自已的她……

    后来,同事曾借着酒意问她,“安然,那天的新闻里是不是有你想念的人?”

    夜风打在脸上,宁安然望着指间的猩红,轻轻说:“是无法忘掉的人。”

    明明已经努力不去想念,可仍然刻骨铭心。

    应是怕冻伤她,周司远不时挪一挪冰敷的位置。

    宁安然透过眼缝里仔仔细细地打量他,目光从他专注的眉眼一寸寸移到那微抿的唇瓣上……

    下一瞬,眼缝里的人影倏地一晃,唇上覆上来一股温软的热意。

    年轻男人的容颜近在咫尺,宁安然震惊得睁大眼,将他鸦羽般的睫毛和眼底的笑看得一清二楚。

    “傻子。”他衔住她的唇瓣,将抱怨的话碾碎在唇齿间,“看半天,都不知道亲……”

    作者有话说:

    和好,抱抱,亲亲

    小周果然可以的……

    ps,原谅我犯了个愚蠢的错误,存稿箱修错别字时,想点预览,结果点成了直接发表,还在哪儿等啊等,想着怎么还没预览……结果一刷新,发现,章节已发表。

    那啥,那啥……大家就浅浅看下吧,等等我的全文。

    后面在修错别字了。

    第36章 刚刚是骗你的

    从隔壁回到宿舍, 周司远去冲了个冷水澡。

    出来,手机里多了两条宁安然发的消息:【我刚想起来,你馄饨还没吃呢。】

    【要不我煮好送给你?】

    竟是真信了他的苦肉计, 惦记着他的胃。周司远无声笑了, 告诉她实情:【刚刚是骗你的】

    宁安然回得很快:【哼!我就知道】

    周司远用毛巾搓了下头发, 问:【知道还让我进屋?】

    宁安然:【给你面子, 不想拆穿你】

    周司远:【不是给我制造机会?】

    许是无语凝噎,宁安然直接甩来一组神态各异的表情包,小小的微信聊天框瞬时被一排软软胖胖的蓝色玩偶填满。

    周司远把毛巾搭在一旁,随手点一个同系列的表情发过去, 立刻引来宁安然的惊讶:【你怎么会有胖兴?】

    周司远瞧着蓝色胖偶胸口的“兴”字, 说:【什么胖兴?】

    嗖!

    对话框里立马又跳出一个蓝胖胖。

    【喏,它就是胖兴】

    周司远:【哦】

    宁安然追问:【你这个表情包哪里来的?】

    周司远:【你刚才发的】

    宁安然:【对哦】

    【我还以为……】

    周司远:【以为什么?】

    宁安然:【没什么,就是我还以为你是那个二创。】

    这回,没等周司远问, 宁安然便发来一条很长的语音:“这个表情包不是微信里的表情包,而是一个wb主自己设计的……”

    五年前, 兴平社紧跟潮流,推出了自媒体端,并同步发布了形象IP——一个胖乎乎、软糯糯的蓝色虚拟玩偶。

    不想, 此形象一发布, 便遭到了一些“专家学者”的强烈批评。其中, 最核心的意见就是, 这个胖胖丑丑的形象看起来不够精神, 还带着憨态, 完全不能体现我国最大媒体的精气神。

    对此, 兴平社紧急撤回胖兴, 并在隔周发布了赞新的IP——一朵奔腾的“浪花”。

    寓意新闻人要勇立潮头,逐浪而上。

    这回倒是完全符合专家们要求的精气神,但网友们却不太买账,特别是年轻的网友纷纷力挺胖兴,兴平社内部对此也是各执一词,褒贬参半。

    年龄稍大和思想偏保守的认为专家们讲得很有道理,而诸如宁安然这样的年轻一派则认为无论是IP形象,还是兴平社,都应该朝着更年轻、更潮流、更亲民的方向前行。

    可惜,年轻人终归还不是有决定权的人。

    胖兴被撤了下来,社里还要求所有职员不得在公开传播被废弃的“胖兴”,所有已经设计生产的周边也全被打入了冷宫。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宁安然再力挺胖兴,最后只得遵从命令,删掉了社交平台实名账号上所有关于胖兴的图文、视频,只敢在wb小号上偷偷发文:【555,好喜欢它啊】

    她的小号没有关联实名号,粉丝统共就二十来个,还都是wb派的僵尸粉,常年没有活跃度,每回消息的阅读量都不会超50,至于点赞、评论和转发,一律为零。因此,小号成了她的树洞,让她能在上面畅所欲言,放飞自我。

    和往常一样,这条围脖发出去后,依旧悄无声息,宁安然也没当回事,发完就抛到了脑后。直到,大半月后,她再登录小号,发现消息栏里居然多了一条评论。

    【图在首页,可取】

    这类一瞧就像骗人进首页的评论,宁安然素来是一概不理会。然而,那天,她选择点开了那个用爱因斯坦做头像的ID。只因为,对方的微博名竟叫“熵增”。

    熵增定律,宇宙第一规律。

    令人欣喜的是,这位叫“熵增”的博主并未骗人,他的微博里真有许多胖兴的二创图,搞怪卖萌、恶趣逗笑……胖兴的憨态被展现得淋漓尽致,令人拍手叫绝。

    宁安然猜想,博主应该和她一样,也很喜欢胖兴。

    尽管对方已说了可取,但她还是秉持新时代网友素养,留言:【你好,我可以都拿走吗?私用,非商】

    评论发出去却久久没人回复。宁安然再一看对方的粉丝、关注和阅读量,皆是个人数,竟比她还要少,至于微博内容,除了近期连续发了许多胖兴的图外,其余竟都是转发的兴平社的一些新闻。

    宁安然翻着翻着,不由怀疑,这人该不会也是社里某位同事的小号吧?这么一来,也不怪她为胖兴爆肝作图了。

    对方的回应在一个礼拜后,很简单的两个字:【可以】

    “这些图我们之前在□□用,后来有个同事的男朋友在互联网公司,会做表情包,他们把图做成了表情包。”宁安然补上一条语音,“但我们都只在私下用。”

    所以,刚才周司远甩来一个胖兴,她才会感到惊讶。

    周司远:【所以,你以为是我?】

    宁安然解释,“就刚刚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因为那人叫熵增嘛,我就想该不会是你吧……”

    周司远打开衣柜门,取了一件T恤套上,问:【你希望是我?】

    聊天框静默了几秒,才传来宁安然的回复:【也没】

    徘徊在是与不是的两个字,透出她的犹豫和不确定。

    周司远神色微沉,果断岔开了话题:【你洗好澡了吗?】

    【还没,啊这么晚了,不跟你说了,我先去洗澡】

    周司远:【好】

    对话框静止下来,手机屏幕渐渐暗下来。

    卧室里没有开灯,窗外的月亮格外皎洁。银色的月光洒在地上,仿佛铺了一层薄薄的霜。

    周司远把手机搁在书桌上,拉开了阳台的落地窗。

    夜风携着丝丝凉意扑面而来。

    已近凌晨,基地里静悄悄的,却有不少屋子的灯还亮着,尤其是对面宿舍楼,几乎是灯火通明,来调试火箭的八院人就住在里面。

    视线落在其中一间窗户上,脑子里又浮现出几个小时前,宁安然试探的话:“是因为陆沉吗?”

    她问得小心翼翼,那双水盈盈的眼眸里盛着忐忑和犹疑。

    她在害怕,怕他是因为另一名男性的追求激发了斗志,一时冲动才选择了和好。

    周司远的心狠狠抽了一下,神色和语调却是不以为意,“你以为我怕陆沉把你追跑了?”

    宁安然未答,只是抿着唇瓣,盯着他。

    周司远在心底叹口气,故意轻嗤了一声,“呵,别说一个陆沉,十个也追不到你。”

    他捏了捏她的脸,“你前男友可是校草,你能看上别人?”

    宁安然显然被他狂妄又不要脸的态度气笑了,一把拍掉他的手,说:“怎么不能?再说了……”

    她刻意顿了下,睨他一眼,接着道:“人家陆工年轻有为、心存高远、风姿卓越、长得也挺……啊!”

    剩下的夸赞被一句惊呼替代。

    “周司远……”她一边气呼呼地瞪着挠她痒的男人,一边手忙脚乱地搁开他使坏的手,喊道:“你别动手动脚……”

    周司远哪里会听,继续挑她敏感的腰攻击,痒得她笑缩成一团,只得求饶,“痒、痒,周司远,我错了。”

    可惜,他不买账,一手擒住她阻挡的双手,将她压在沙发上,要笑不笑地凝着她,“年轻有为?”

    没等宁安然答,他又不紧不慢地问:“心存高远?”

    “风姿卓越?”

    每问一个,都不忘在她最敏感的右腰上揉捏一下。

    宁安然痒得不行,偏偏被他压得不能动弹,只能又哭又笑地认怂,“不是……没有……”

    奈何周司远记仇得很,轻飘飘地瞥她一眼,再问:“长得还挺……”

    “不帅、不帅!”宁安然费点力挣脱他的钳住,一把抓住他作乱的手,气喘吁吁地求饶,“周司远,你、你最帅。”

    周司远倒没有再反扣回来,只是撑起一点身子,居高临下地俯瞰她,悠悠地问:“我最帅?”

    “嗯嗯嗯。”宁安然点头如捣蒜,“你最帅!你天下第一帅!”

    周司远勾了下唇,拖着点腔,“年轻有为……”

    “就是你啊!”宁安然抢过话,“你何止年轻有为,你可是航天双子星……”

    “双子星?”周司远眯起眼。

    “不不不。”宁安然立马改口,“天降紫微星,北斗星、仙王、武仙、牧夫……”

    竟是将他过去教过的星座一股脑抛了出来。

    周司远成功被取悦,嗤了声,“还行,没还给老师。”

    “那是因为周老师教得好。”宁安然顺溜拍马屁。

    周司远睇她一眼,终于松开了对她的压制,翻身和她并排在沙发上,不大的沙发立刻变得憋仄。

    两人却都不嫌挤,就这样头挨着头,安静地躺着。

    时间在静谧中悄然流逝。

    就在宁安然迷迷糊糊感觉要睡着时,身旁的周司远忽地开了口。

    “宁安然。”

    “嗯?”她下意识侧头。

    周司远亦偏过头来,凝着她的眼睛,嗓音低沉磁缓,“记住了,过去、现在,我想和你在一起只会因为我爱你。”

    坚定、有力的三个字,让宁安然的眼眶又红了。她翻身紧紧搂住他,头埋在他颈窝里,哽咽着说,“周司远,谢谢你原谅我。”

    其实,不是没想过再赌气和别扭一段时间的,可是……

    周司远仰头望着悬在天上的月亮,眼前又浮现漫天繁星下,少女眼眸里坠着的那颗最亮的星星。

    “周司远,那是北斗七星吗?”

    “周司远,大熊星座看起来也不像熊啊?”

    “周司远,我知道为什么北冥座是酒神送给阿里阿德涅的皇冠了,你看它中间的贯索四好亮啊,不就像皇冠最中间的大宝石。”

    ……

    女孩清脆的声音犹在耳畔,女孩的一颦一笑,从14岁那年起就铭刻于心。

    还有什么,又有什么是不能原谅的呢?

    更何况……他偏头看了眼隔壁静黑的阳台,眸色竟比夜色还要沉。

    怎么真舍得让她难过呢?就像当年,哪怕知道她言不由衷,终究还是被她的痛意和眼泪击溃,同意了分手。

    夜色愈浓,寒露沾湿了手臂。

    周司远直起身,几不可见地弯了点唇。

    他曾告诉她,“你只用往前一步,剩下的都交给我。”

    14岁的夏天,他这样做了;

    16岁的夏天,他也这样做了;

    而29岁的夏天,他亦会大步朝她走去……

    **

    回到房间,周司远拿起书桌上的手机,看见里面有一条新信息:【洗好了,我先睡了】

    发送时间是5分钟前。

    他没有立刻回复,而是拿起压在书本下的一张演唱会门票,拍了张照片,发给她。

    【宁安然,我们一起去看演唱会吧】

    作者有话说:

    久等了,等久了,谢谢大家。不想解释过多,继续往下看吧。

    ps本章开始,48小时内评论都会掉落红包。

    第37章 我们是男女朋友

    潮热的水汽填满了整个浴室, 镜子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雾。

    宁安然裹着一条浴巾,站在镜子前,望着里面隐隐绰绰的身影。

    迷蒙蒙的, 看不清, 就像她此刻的心情。

    其实, 只要一抬手, 轻轻一抹,就能留下一片清晰的痕迹,但她迟迟不肯动作,就像她凭着多年记者生涯的敏锐猜到周司远选在今晚必然事出有因, 可她没有勇气刨根问底。

    至少, 结局是好的,不是吗?又何必在意其他。至于……宁安然看向蒙在镜面的水雾,待门窗打开,总会慢慢散去——

    回到卧室, 宁安然换上睡衣,先去外面倒了一杯水, 再从行李箱子里摸出一个药盒。

    铝制薄膜里只剩下最后一粒,她把水和药一并放在床头,再拿起手机, 给周司远发了条信息:【洗好了, 我先睡】

    聊天框没有回应, 他应该睡着了。宁安然想到了很久未曾登录的围脖小号, 登了上去。

    主页第一条微博印入眼帘——【我知道这是一场冒险, 但为了他, 我愿意倾其所有, 孤注一掷】

    阅读数依然是惨兮兮的一百以内。

    宁安然浑不在意, 点了转发,写下:【谢谢】

    发完,准备退出账号时,忽然心血来潮打开了关注列表。

    往下一拉,很快就看到了那个爱因斯坦头像,围脖名居然还是"熵增"。她点进去,发现他的主页似乎被设置了仅半年可见,唯一一条是半年前转发的一则兴平社简讯——科桑登录湛江,深圳香港地区迎来强雷暴雨。

    宁安然怔了下,越发觉得这人是社里的同事。

    退出围脖,宁安然放下手机,准备吃药,周司远却回了微信。

    点开一看,是一张演唱会门票。

    青州奥体中心,VIP1区,2排1座……

    宁安然看着票面上熟悉的字眼,嘴角一点点扬起来……这人,还真是死鸭子嘴硬。那晚言之凿凿说这票是朋友送的,还作出一副不感兴趣的模样,让她以后他真就做个顺水人情,随手一给。

    现在看来,肯定是他专程托人帮忙找的,而且,一早就想好了要和她一起去看。

    也就是说,至少在美国回来前,他应该就想过要与她和好了吧?

    这么看,还真和陆沉没什么关系。

    思及此,宁安然笑容又往上扬了些。

    她看着手中的药,思忖了片刻,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放了回去。

    然而,半小时后,她还是了无睡意。

    在第N次翻身后,她只得认命爬起来,却倔强地不肯吃药,而是摸过手机,胡乱地刷起了朋友圈,酝酿睡意,翻着翻着就翻到了周司远那条晒演唱会票的消息,依旧是无人点赞和评论。

    尽管当时就猜到他设置为仅她可见,但今天再看,寓意又变得格外不同。

    脑中一个念头闪过,她摁住图片,选择保存,又把他晚上发来的另一张票一并发在了朋友圈,附言:【很幸运,还能和你一起看演唱会】

    写完,左看右看都觉得矫情,便一一删掉,最后只落了三个字:【很开心】

    编辑完,她也学周司远设置了分享权限。

    一通操作后,满涨的情绪总算有了宣泄的窗口,她这才地放下手机,睡觉。

    ————

    翌日,她在清脆的鸟叫铃声中醒来。

    昨晚虽然睡得晚,但一夜无梦,睡眠质量很好。

    她在床上伸了个满足的懒腰,摸过手机,关掉闹铃,却发现微信图标上豁然多出来几十条消息。

    她讶异的点开,发现微信列表上,一水儿的头像都挂上了鲜红的数字。

    为首便是陈筱筱,贡献了消息总量的20%:

    【我靠,你居然抢到了钻石的门票?你太特么牛了!!!】

    【我们十几个人,搞了十几台手机,都没抢到,姐妹,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再看了下,你这还是内场票,顶级奢华座位,姐,你这不是牛,是豪啊啊啊啊!!!】

    【我同事买了黄牛票,内场第八排,1万3,你这第二排……】

    【哦买嘎,我看到的不是票,而是红彤彤的毛爷爷】

    【不对,你抢了两张,老实交代,你准备和谁去看?】

    ……

    许是嫌打字麻烦,陈筱筱后面索性发起了语音,话题也从演唱会票演变到追问起她的八卦来。

    宁安然没听完就退出了,再快速溜了一遍其他消息,大致分为两类:第一类,是感慨她居然抢到了钻石内场票的;第二类,则是询问她是否有特殊途径,能否再帮忙搞票的……

    至于朋友圈,更是炸翻了天。

    点赞评论破百,俨然一种所有微信好友全来围观一般。

    可在一圈评论里,唯独没有周司远。

    她直觉肯定是昨晚设置权限时出了错,点进图标一看,果然——不给谁看的选择里,周司远的头像孤零零、明晃晃地列着。

    宁安然:……

    本想隐晦地向周司远示个爱,结果闹出个大乌龙。

    她把手机拍在脑门上,欲哭无泪。

    碍于消息已太多人看见,此时再删除就显得欲盖弥彰,最好的方式便是不回应,装没看见。

    不过,好友们发来的消息,等会儿还是得一一回复——

    她哀怨地叹口气,把手机扔回床上,起床洗漱。

    换衣服时,瞥到屏幕上似乎又有新消息,估摸又是哪位好友来问票的事。

    她懒得理会,自顾自收拾妥当,换好鞋,准备去食堂吃饭。

    一开门,一道高瘦挺拔的身影撞入眼帘。

    深蓝色的制服,不是修身的款式,却被他穿得格外精神,外翻的上衣领口,完美地修饰了他锋利干净的下颌线条。

    这人,怎么每回看都很惊艳。

    周司远对上她的视线,似是装了窥探镜,勾了下唇,声音松软散漫,“很帅?”

    “蟋蟀。”宁安然啐他,反手带上了门。

    周司远扫了眼她的手提包,说:“给你发信息了。”

    “啊?我没看见。”宁安然忙摸出手机,一看,那条未读消息居然是他发的。

    【收拾好了吗?一起吃饭】

    “我刚刚在换衣服,所以没看手机。”她又解释了一遍。

    周司远不以为意,“无所谓,我听着动静的。”

    两人一墙之隔,就算她没看到信息,出门时他也必然能听见。

    宁安然把手机装回包里,问:“咱们去食堂吃吗?”

    周司远偏着头看她,眉眼带着点若有似无的笑意,“你有其他推荐?”

    “这里我又不熟。”宁安然嘀咕,视线却落在他下唇上,哪里的纯色明显暗一些,仔细看,有一道伤口。

    周司远顺着她目光,摸了下那处,笑问:“怎么?内疚?”

    宁安然瞪他一眼,热意从耳朵爬上来。

    周司远没再打趣,而是说:”有个地方比食堂好吃,你要试试吗?”

    “哪里?”

    “你去过。”他说。

    宁安然反应很快:“你们院的餐厅?”

    周司远点点下巴,“去吗?”

    “不去。”宁安然猛摇头,开什么玩笑,她一个宣传处的干事跑去他们院吃早餐也太奇怪了吧。

    “还是食堂吧。”她说——

    这幢公寓楼是呈L形,他俩的宿舍恰好在最右边,和其房间完美地隔开。

    不长的走廊里,两人并排走着,宁安然不时瞥一眼身旁的男人。

    他走得不紧不慢,下巴微微抬着,线条宛如刀刻,锋利清晰,修长的脖颈被喉结顶出一块棱角,随着呼吸,微微滚动。

    清晨的阳光渡在他冷白的皮肤,仿佛染了一层温润细腻的釉色。

    宁安然看得有些失神,压根没注意转向,直到手腕被握住。

    周司远不轻不重地扯了下她的手,悠悠道:“再看要撞墙了。”

    宁安然大囧,掩饰地咳嗽了一下,转开头,目不斜视地望着前方。

    周司远失笑,却没有放开手,而是手指下挪,顺势将她的手包进掌心。

    似有电流穿过掌心,心跳陡然快了两拍。

    宁安然抿住唇角的笑,任由他牵着往前。

    快到楼梯口时,空寂的走廊突地传来一道开门声。

    宁安然一怔,本能地甩开了牵着的手。

    周司远挑眉,没好气地看了眼心虚的某人,甚是无语。

    另一头,那人也看见了他们,远远就笑着打招呼,“周工,宁记者。”

    宁安然也认出对方,正是那位和老张头同名的后勤处处长,张广。

    “张处。”她笑着回应。

    周司远则是淡淡喊了声,“张处。”

    张广几步上前来,温和地问,“你们也这么早啊?”

    “嗯。”宁安然赶忙道,“我约了周工聊微视频的事儿。”

    话音甫一落,就见周司远若有似无地瞥了她一眼,似乎在嘲笑她:此地无银三百两。

    好在张广没多想,反是顺着她的话说:“我听你们程处说了,这个创意很好,咱们确实应该给老百姓好好科普科普航天工作。”

    “我听说第一期已经做完了,还是陆工授课的?”张广问宁安然。

    “对。”

    “不错不错。”张广又转头看向周司远,“周工,你是不是也录一期啊?”

    周司远回答很是客气,“听宁记者安排。”

    张广闻言,立刻吩咐宁安然,“小宁啊,那你无论如何都得给他安排一期。”

    “最好,还就是第二期。”张广兴奋地说,“航天双子星,又年轻又帅气,这一往外一放,得是多好的招新宣传。”

    他嘿嘿笑几声,半玩笑半认真地说,“还能帮咱们系统的男孩子们做个形象宣传。”

    张广是管后勤的,最挂心的就是解决基地里这群小伙、姑娘们的终身大事。

    他们这行的工作性质,几十年扎在这偏远的草原上,要另一半要么忍受常年两地分居,要么抛家弃业跟来吃苦,换谁能乐意。

    只可惜了这群优秀的孩子。

    想到这里,张广觉得前段时间常宏亮在会上讲的话是对的,还是得多组织活动,让年轻人互相认识,增进感情,促进内部消化。

    思及此,他侧头看向宁安然,“对了,小宁,你们程处有没有跟你说文体节的事儿?”

    “没。”

    “哦,那他可能晚点会跟你说。”张广示意她边走边讲。

    “我们准备下个月初组织一次文体节系列活动……”

    他们住在四楼,宁安然随着他往下,周司远则落后一步,走在稍后的位置。

    下到转角处,宁安然忽然感到手掌一热。

    她脚步一顿,胸口扑通一声。

    周司远竟然趁着拐角的盲区,牵住了她的手。

    心跳快得像要蹦出来。

    眼看就要拐过去,宁安然紧张得手心开始发热,周司远却像没事儿人一样,依旧老神在在地牵着她,完全没有要松手的意思。

    阶梯已印入眼帘,宁安然心一横,张开手指,反握住了他。

    身后有似有若无地轻笑。

    有意思的是,一路下楼,张广尽顾着介绍文体节的事,丝毫没留意到他们的小动作。

    直到在楼门口要告别时,他目光一偏,才惊得瞠目结舌,“你,你们……”

    尽管做了一路的心里建设,此刻,宁安然依旧羞窘不已。

    相比之下,周司远则大方得过分,只见他神色坦然地接过话,“我们是男女朋友。”

    作者有话说:

    老规矩,继续往下

    第38章 陪你再练练

    一句话让张广的瞳孔再次地震。

    目瞪口呆地盯了两人足足半分钟后, 他才猛地咳嗽几下,找回了声音,“你们……在处对象?”

    后面三个字晃悠悠, 俨然是不敢置信。

    宁安然甚是明白张广的震惊, 毕竟她才来半个多月, 就和周司远交往上, 这速度,确实令人难以置信。

    周司远不置可否,利落地应了个:“对。”

    宁安然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大哥,你就不能委婉点么?非要这么直接?

    果然, 张广又被这单刀捅得裂了咧嘴, 干干地应了两声:“哦哦”。

    边应,视线边滴溜溜地在两人身上转来转去,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宁安然决定给他点消化的时间,便主动岔开话题, “张处,你去食堂吗?”

    张广思绪被打断, 摆摆手,“我不去,我在家吃了, 你嫂子做的, 你们赶紧去吧, 我也去处里。”

    说完, 深深看了眼周司远, 抿了抿嘴角, 步下台阶。

    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 宁安然垂眼, 看了看他们交握的手,犹疑地问:“这样没事吗?”

    “有什么事?”周司远反问。

    宁安然抬眸,看向他,“会不会太快了点?”

    “快?”周司远眉眼稍稍扬起。

    宁安然赶紧纠正,“我意思是,有点突兀。”

    尤其在外人眼里,他俩这速度都能赶上长征B了。

    然而,周司远不这么想。

    “哪里突兀?”他问。

    “就……”宁安然组织了半天,也没找到合适的语言,“就人家会觉得咱俩刚认识……”

    宁安然没说完,给了他一个“你懂吧”的眼神。

    虽说他俩是破镜重圆,可个中经历和缘由讲起来就是一部长史,有些事,宁安然不想,也不认为有必要解释给旁人听。

    只是,基地不同于其他地方,所有人成天工作、生活全扎一块,总得顾及下言论,尤其牵手这人还万众瞩目。

    宁安然叹口气,迟疑道:“要不咱们先低调点?”

    见他凉凉地斜过来一眼,她赶忙道,“而且,你谈恋爱,得报告吧?”

    基地行为准则里写得明明白白,倡导自由恋爱,但要根据保密等级,如实向组织报告个人重大事项。以他的涉密等级,肯定得说明。

    周司远嗤一声,“你觉得有人会反对?”

    那倒不是……

    以袁老和常总那个态度,知道他俩重修旧好,指不定还要再宴请一顿。

    “程序总要走到。”宁安然半仰起脸,眼巴巴地望着他,“你是领导,要带好头。”

    周司远耷下眼皮,瞧着她,“一个礼拜。”

    “嗯?”

    “给你一个礼拜雪藏我。”

    ————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周司远勉强答应延期半个月再公开他们的关系,至于张处那边,则交给宁安然去封口。

    出了宿舍门,宁安然一心琢磨着说辞,待周司远推着自行车过来,才恍然,“你载我去?”

    “有问题?”

    宁安然瞅瞅零星的路人,提醒他:“不是说好半个月。”

    周司远哂笑,“你坐杨帆后座少了?”

    宁安然一怔,想到这段时间,因为她不会骑车,杨帆可没少载着她跑动跑西。但是……她扫了眼他的后座,没底气地说:“我们又不一样。”

    她和杨帆那是光明磊落的同事关系,可和周司远,就多少有些做贼心虚。

    周司远斜了她一眼,跨上车,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宁记者,麻烦你路上给我讲讲视频的事。”

    ……

    见几个同事循声瞧过来,宁安然尴尬得想遁地,连忙跳上车,小声催他,“快走啦!”

    前头的人肩膀微微耸动,一看就是在笑。

    车滑了出去。

    只是,很快宁安然就很想再次遁地,或者干脆买个头套把脑袋蒙起来。

    她怎么忘了,无论过去、还是现在,只要和周司远在一块儿就自然而然地成为焦点。

    不似第一回 杨帆栽她时大家轻松的调侃、打趣,这一路过去,安静得过分,但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有增无减,来来回回的,充满了探究和寻味。

    宁安然局促地动了动身子,轻声唤道:“周司远。”

    “嗯?”

    “要不,我还是自己走过去吧。”她小小声说。

    周司远回头,问:“不习惯?”

    “有点。”

    他好笑,拖长音调,“说明,得多练。”

    相同意思的话让宁安然目光不由落在了他下唇的伤口上,又想起了昨夜那个吻。

    在他贴上自己唇瓣后,她便急促笨拙地回应他,像是掉入深海的人好不容易抓住了一根浮木,拼劲全力想攀上去,用力抱住,再也不肯松开。

    直到,唇间泛起隐隐咸腥的味道,她才惊愕自己居然把周司远的唇磕破了。

    “对不起。”她手忙脚乱地拿抽纸巾摁住渗血的唇,紧张地问:“疼不疼,要不要抹点药?”

    “不用。”周司远拉下她的手,不甚在意地楷了下破皮的地方。

    见那处仍在慢慢渗血丝,宁安然内疚得很,“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

    话没说完,就被周司远用虎口托起下巴,迫使她仰脸与他对视。

    “这七年,没和别人亲过?”他语气意味不明。

    宁安然一怔,试探地问,“你有?”

    “嗯。”

    宁安然心脏陡然一沉,下一瞬,却见他凑上来,贴上她的唇,慢悠悠地道:“一分钟前。”

    这一回,她克制内敛得多,偏周司远吻得用力,横冲直撞,没有半分温柔地含着她纠缠,强势得不容抗拒。

    在她感觉快呼吸不上来时,周司远才微微后撤,眼神湿漉漉的,灼热发烫。他额头贴着她的,声线沙哑,“确实生疏了。”

    说着,又亲上来,“陪你再练练。”

    ——

    晨风鼓动着他的蓝色制服,宁安然望着他宽阔的背脊和漂亮的后脑勺,不知怎的,又想到了高考前的那个夏夜。

    他们逃了晚自修,最后一次去二楼的露台观星。

    “你说,这里以后会有别人来吗?”

    “肯定的啊。”少年背靠着护栏,轻哂一声,“竞赛队那帮小子里不知道多少人惦记着。”

    瞧出她的不舍,周司远宽慰:“放心吧,我都给他们交待好了,以后不管谁来,都得把这里打理好。”

    宁安然嗯一声,视线缓缓梭巡过露台上的一花一草。从高一到现在,这里承载了他们太多的回忆和秘密。

    “我们以后放假都回来看看。”周司远说。

    宁安然点点头,看向楼下忙着布置的老师们,问:“听说老张拉着全年级英文老师表演小组唱。”

    周司远回头,瞥了眼楼下,闲闲道:“他的保留节目。”

    按照临川传统,今晚最后一节自修课,高三学生会冲出教室,唱歌喊楼,尽情释放毕业的狂欢,而高三的老师们也会在楼下“深情表白”。

    据陈筱筱说,何凡还特地为老九班准备了一首原创诗歌。

    时间真快,三年一晃而过,他们就要毕业了。

    “周司远,你紧张吗?”她问。

    “紧张什么?”周司远不以为意,“我这都准大学生了。”

    凭借竞赛成绩,他早早就被平淮录取,确实不用参与千军万马的竞争,但谁都知道,老师和学校都期待着他能一举夺魁,摘下状元。

    不是过独木桥,而是问鼎最高峰。

    “想那么多干嘛。”周司远耸肩,语气又拽又理所当然,“又不是没做过状元,就那么回事儿。”

    宁安然被他这幅又拽又酷的模样弄得啼笑皆非。

    “那你高考后最想做什么?”她换个话题。

    “谈恋爱。”周司远答得干脆。

    宁安然被噎住,瞪他,“正经点。”

    “很正经啊。”周司远偏过头,要笑不笑地望着她,“事关我的终身幸福,怎么就不正经了?”

    “你再胡说,我不理你了。”宁安然把头扭向一边。

    周司远却不给她躲的机会,用肩膀撞了下她,问,“你不想?”

    “不想。”宁安然说。

    周司远好笑,凑到她耳边,“你鼻子又变长了。”

    宁安然羞恼,反手推开他,“懒得跟你说,我要回教室了。”

    说完,一溜烟就开跑。

    周司远倒没有拦着她,只是两手插兜,噙着得意的笑,慢腾腾跟在她后面。

    下到高三所在的一楼时,他才喊住她,悠悠地问:“想听我唱歌吗?”?

    操场此刻已被布置得灯光璀璨,少年站在被舞台灯照亮的地方,笑得肆意飞扬,“送你的,毕业快乐。”

    ——

    一个刹车,车子停了下来。

    沉浸在回忆里的宁安然冷不丁身子往前一扑,不轻不重地撞到了周司远背上。

    周司远回眸,看她脸颊有些绯红,问:“怎么了?”

    “没什么。”她跳下车,想想又问:“基地有KTV吗?”

    “商业区有。”周司远锁好车,瞥她一眼,“想唱K?”

    宁安然摇头,“就随口一问。”

    她不想想K,只是想听他再唱一次《我们俩》。

    ——

    到了三楼,碍于周司远的显眼程度,宁安然特意挑了个最角落索性等他去买餐。

    正值用餐高峰,每个窗口排队的人都很多,她杵着下巴,远远瞧着排在队伍中间,鹤立鸡群的周司远。

    颀长挺拔,宽肩窄腰、碎发落在额际,侧颜轮廓好看得无可挑剔。

    七年的航天生活,褪去了少年的散漫不羁,沉淀下坚毅、稳重和冷峻。

    宁安然试着想象他坐在指挥中心冷静自若的模样,但她悲哀地发现,无论她如何努力去模拟,脑中都无法构建出那样的画面。

    七年,她错失了他工作、生活的所有足迹和点滴。

    她不曾为他的成功喝过彩,未曾在他沮丧和失落时鼓过劲,没有为他的伤痛落过泪……

    喜悦、悲伤,快乐、痛苦……都与她无关。

    一片空白,了无痕迹。

    昨夜那种虚晃的不真实感又从心底又滋蔓上来。

    她深吸了两口气,压下这空荡荡的感觉,再次看向端着餐盘回来的男人。

    “煎饼人太多,我懒得排。”

    熟悉的语气语调,让宁安然终于找回点真实感。

    她扯了点笑,“没事,我前几天刚吃过。”

    周司远坐下,把小米粥一分为二,先递给她半碗,又将一杯豆浆放她面前,“你先喝,喝不完给我。”

    接着,又利索地把茶叶蛋的蛋白剥了她碗里。

    动作行云流水,自然而然,仿佛他每一天都是这样做的,从未有过间断。

    宁安然盯着碗里蛋白,眼眶泛起热意。

    见她久久不动,周司远偏头,去寻她的眼睛,“怎么了?”

    “没事。”她捧起豆浆,借着仰头喝的动作,将泪意逼回眼底。

    周司远望着她微红的鼻尖,默了一瞬,拿起了筷子。

    两人边吃边闲聊,而在喝下小半杯豆浆后,宁安然果然把杯子推给了周司远,“不要了,都给……”

    你字还未出口,身后冷不丁传来一声,“咦,真是你们。”

    作者有话说:

    想到小周为宁宁唱《我们俩》,我就露出了姨妈的笑容……

    继续往下。

    第39章 宁安然,你就是最好的

    来人是杨帆。

    宁安然想把豆浆撤回来时已来不及了, 只能堪堪抽回手,再佯装镇定地回头,“你一个人?”

    好在杨帆并未留意, 端着餐盘径自坐下, 顺带回了她的问题, “这不, 慧慧又把我拒了。”

    宁安然干笑,想到了朱佳佳说的:“帆哥被慧慧姐拒了十几次吧,但他还是屡败屡战,每半年就正式表白一回。”

    百折不挠, 就是……宁安然心里很同情葛慧慧。

    “你知道她会拒绝你吧?”宁安然问咬着煎饼馃子的杨帆。

    “知道啊。”杨帆不以为意地说, “她还算着提前给我打了预防针,说这回再表白就朋友都没得做了。”

    “那你还去?”

    杨帆端起碗,喝了两口粥,才道, “不去,我怎么知道她有没有改变心意呢?”

    宁安然不懂, 葛慧慧事前不都已经表达态度和心意了吗?

    杨帆放下碗,轻轻笑了声,“我也得要个准信。”

    他笑容里的苦涩显而易见, 宁安然一瞬间就明白了他的心思——他何尝不知道结局是输, 但他还是押上了全部, 求的是千金散尽, 彻底离场。

    七年, 在那一次次热烈的表白被凉水浇灭的经历里, 也许他们都需要沽清离场。

    这一刻, 宁安然忽然有些佩服他的决断和勇气。

    “对了, 你今天怎么和周工一块儿?”杨帆突然问。

    宁安然看了眼正在喝豆浆的周司远,答:“聊下视频的事。”

    杨帆点头,视线投向对面,目光微微一顿,“周工,你嘴唇怎么了?”

    正在喝小米粥的宁安然心虚地垂下眼睫,选择装死。

    周司远若有似无地扫了她一眼,懒声扔出三个字:“被咬了。”

    握勺子的手一僵,宁安然抬气眸,偷偷递给他一个眼神:不是说好先保密?

    周司远把玩着豆浆杯,对上她嗔怪的视线,眼底蕴了分玩味的笑意。

    杨帆却在此时插来一句,“被什么咬了?”

    宁安然闻言一怔,随后偏头,认认真真,上下左右地扫了一圈杨帆的大脑门,很想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构造,居然能问出:“被什么咬了?”

    偏偏,周司远眼还很配合,答:“人。”

    杨帆先是愣了几秒,继而恍然大悟,“嫂子来了?”

    对哦,她怎么忘了还有这一出?

    周司远对外可是有家有室的身份,老婆美丽孩子可爱,标准的幸福人生。

    难怪早晨张广得知他们“处对象”后,表情一言难尽,欲言又止。

    八成是当他俩背德了。

    宁安然好笑,目光落在周司远脸上,好整以暇地等着他如何来答这道题。

    是,那“嫂子”没到,不到明天就会被揭穿;不是,以他已婚身份,那不就摆明是背着“老婆”偷腥?周工这一世英名啊……

    思及此,她不由有些幸灾乐祸。

    不想,周司远根本不纠结,干脆地回答,“不是。”

    果然,此话一出,杨帆就瞪大了眼,结舌道:“不、不是嫂子??”

    “不是。”

    “那……”杨帆竟比当事人还要紧张,讷讷问:“那是谁?”

    周司远撇了下唇,视线慢悠悠地滑向看热闹的宁安然。

    宁安然一个激灵,脑中警铃大作。

    下一秒,却听他懒洋洋地说,“我自己。”

    卟!

    警报解除,宁安然暗舒口气,想想不够解气,便在桌下踹了他一脚。

    周司远却是面不改色,唯有点漆的黑眸里泛着淡淡的笑意。

    ————

    一顿饭吃得有惊无险,回收餐具时,杨帆视线不经意扫过周司远餐盘的豆浆杯,微微一顿,然后侧眸看向周司远的下唇,若有所思。

    下楼时,杨帆问周司远,“周工你车还没修好?”

    周司远:“有个配件还不到货。”

    宁安然好奇:“你有车的?”

    “摩托车。”杨帆笑着接过话,“但是,比汽车还贵。”

    摩托车???他什么时候会骑摩托车了?

    这个念头刚闪过,就被另一个声音无情嗤笑:他的事,你不知道的多去!

    手臂被轻轻撞了下。

    她扭头望向走在侧后方,单手插兜的男人,听见他用嘴型说:“你喜欢的款。”

    五个字,如同一把拂尘,扫掉了宁安然心中的沮丧和苦涩。

    她抿唇,淡淡笑了——

    三人到了站台,就有人前来和周司远聊天。

    宁安然记得这人,是上回技术验证分析会上站在袁老旁边的中年男子。

    杨帆趁机将她拉到一边,神秘兮兮地问:“你觉得周工的话可信吗?”

    宁安然一头雾水:“什么话?”

    “就是嘴唇。”杨帆用手指碰了碰嘴,“那伤口,他自己咬的?”

    宁安然不接话,微挑下巴,示意他继续讲。

    杨帆快速看了眼那头和人聊天的周司远,压着嗓子说,“那个位置有点不对劲,我刚自个儿试了试,怎么也不可能自己咬到那儿。”

    仿佛为了印证推断的可靠性,杨帆背转身,用手指推了推自己的下唇,示范道,“你看,除非这样……”

    说话间,他已把脸和唇扭成一个特别滑稽的姿势。

    噗!宁安然被逗得忍俊不禁。

    杨帆收了动作,自顾道,“对吧?就谁没事儿会拧成这样呢?”

    宁安然憋着笑,点了点头。

    “还有啊。”杨帆再道,“刚刚,我还看见他杯子上好像有口红印子。”

    宁安然暗叫不好,那杯豆浆是她先喝的,可能沾了她的口红。

    不过,她偷瞄了眼杨帆,又觉得他似乎并未怀疑到她头上。果然,杨帆下句就是:“肯定是他嘴巴上沾过口红。”

    宁安然:……

    她再次看了看杨帆的大脑门,觉得这人绝对是个奇才,细心时能窥到蛛丝马迹,但线条有时粗得能撬动地球。

    “不过,我有点没想明白。”杨帆挠了挠头,“他这么早就kiss吗?”

    宁安然扶额,一本正经地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他涂了药膏?”

    “对哦。”杨帆觉得这很合理,但随即又困惑了,“不过,什么药膏能是红色的?”

    “红霉素软膏。”宁安然干脆胡说八道。

    “红霉素是红色的?”杨帆怀疑。

    “谁知道。”宁安然不想和他扯下去,果断岔开话题,“那人是谁?”

    杨帆顺着她视线看向和周司远聊天的男人,“他呀,他是宋志伟,飞船系统的总工程师。”

    宁安然:“他和周工很熟吗?”

    那天在会场,就是他一眼点出她的字迹像周司远。

    “那是相当熟。他是周工的第一个师傅,周工刚进来就在他手下。”

    宁安然哦一声,听见杨帆说:“而且,就是他坚持要把周工从平淮挖来的。”

    “招他的不是李副书记吗?”宁安然问。

    李副书记,李国东,现任航天集团副书记。

    “李书记那都是后话。”杨帆给她讲起了历史,“在这之前,宋总就三顾茅庐,但被无情拒绝了。”

    周司远本科读的是物理,但对高能物理研究颇深,大三下学期时,他独立发表了一篇名为《粒子物理与碳化硅半导体探测器研究应用》的论文,引起了中科所高能物理研究中心的关注,因为他所研究的方向正是中心一直在攻克的难题。

    “高能所那时是在帮航天中心一起技术攻关,宋总知道他在这方面有研究后,亲自去了北城想邀请他加入团队,结果……”杨帆顿了下,接道:“他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他同意把研究成果无偿提供给高能所和中心,但拒绝进入航天系统工作。”杨帆说。

    “据说,宋总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磨了他整整一年,还搬出了老周工,但他都不为所动。”

    搬出周霂成,只会让他拒绝得更快。

    宁安然在心底叹口气,他那么怨恨周霂成,不认同他为大家舍小家的行为,又怎么会同意呢?

    不过……她看了眼不远处的周司远,他倒是从没提过大三时就有人曾找过他。

    “他在飞船系统没待多久吧?”宁安然问。

    “一年半。天阁一号交汇对接成功后,他就被任命为问天工程的副总工程师,转入了空间站系统。”

    讲到这里,杨帆忍不住又感叹,“要不说他牛呢?很多人一辈子都达不到的成就他一年半就实现了。”

    ——

    说话间,班车来了。

    看周司远还被宋志伟拉着讲话,宁安然便同杨帆先上了车。

    杨帆挨着她坐下,顺带自嘲:“慧慧为了躲我,连车都不坐了。”

    宁安然:“那她怎么去院里?”

    她记得葛慧慧和她一样都不会骑自行车,而住宅区到他们院,走路少说也得一小时以上。

    “童茜有小毛驴,她搭车。”

    宁安然同他说着话,余光瞥到周司远和宋志伟上了车。

    照例,前排立刻有人起身让座。不过,两人都是摆手,径直往后走。

    走到第五排,有个空位,周司远让宋志伟坐下,自己继续往后。

    没几步,就到了他们这排。

    周司远停下脚步,冲他们点了点头。

    杨帆想也没想就说,“周工,要不你坐这儿。”

    “好。”

    不假思索,让四周闻言的人皆是一怔,杨帆更是懵住。

    他……只是随口一问啊……

    周司远却恍若未见,云淡风轻地说,“正好,我和宁记者把刚才的事讲完。”

    杨帆恍悟,立马站起来,让出座位,“行,你们接着聊。”——

    全部人坐定,车子启动。

    鉴于某人都放话了,宁安然只能把过场做圆了。

    她清了清嗓子,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我们第二期视频的主题是——‘人如何上天’。”

    周司远轻嗯一声,示意她继续。

    “我们打算讲一个动画故事……”

    宁安然原随便讲几句,可见周司远侧耳听得聚精会神,便收起敷衍,认真讲起了她的拍摄方案。

    和上一期的飞行动力器的科普不同,这一回,她打算用嫦娥和一个虚拟的“航天小人”作为主角,讲她如何帮嫦娥实现奔月的故事。

    周司远听得很专注,不时会问一些要点,两人一问一答,就连周围的人都支着耳朵,听得饶有兴致。

    “大概思路就是这样,还不是很成熟,晚点可能还要调整。”宁安然谦虚地说。

    “我听起来很完善了。”周司远眼眸含笑,夸赞:“构思很新颖,逻辑和结构也很完整,而且很有趣。”

    宁安然被他夸得难为情,“其实,这个构思很多人都在用。”

    “但你会用得更好。”他肯定地说。

    宁安然盯着他眼里的真诚的赞赏,想起了从前他也是这样,不吝词汇地肯定她、欣赏她、赞美她,一遍遍,一回回说,“宁安然,你就是最好的。”

    “谢谢。”她由衷道。

    谢谢你,一如既往地用那样的眼神凝望着我。

    周司远笑:“不谢,实话而已。”

    宁安然点点头,不再客套,转回工作:“视频过程中,需要一个科普主讲人,我们想邀请你,可以吗?”

    照刚才的气氛,四周旁听的人都以为周司远肯定一口答应,谁料他的答案是:“我不合适。”

    作者有话说:

    小周居然拒绝了媳妇……

    第40章 心中有爱,眼中有光

    周司远的拒绝让旁听的人们始料未及, 宁安然反不慌,而是微微一笑,问:“你认为哪方面不合适?”

    “按照你刚才讲的拍摄思路, 科普的内容是以飞船为主, 请飞船系统的同事来做主讲会更贴切。”周司远直接道。

    宁安然:“这些科普内容对大部分航天人都不难, 尤其你, 曾经还是飞船系统一员。”

    周司远没有反驳,而是肩膀往后一靠,侧身望着她,问:“你们选定我的理由是什么?”

    宁安然对上他的视线, “如果, 我说是因为长相更帅呢?”

    还真不是宁安然瞎掰,这就是当初总宣退掉他们提交的原人选,另择周司远的理由。

    在原拍摄计划里,宁安然邀请的是飞船系统的一位年轻副总, 但被集团总宣否了,并指定由周司远来做第二期主讲。

    当然, 他们的说辞是:“既然是航天双子星,就前后一起上,不要浪费了周工的好形象。”

    周司远闻言笑了下, “如果这样, 那我就更不合适。”

    “为什么?”

    周司远:“我媳妇不喜欢我抛头露面。”

    宁安然:……

    她眨巴眨巴眼, “你, 媳……”

    媳妇两个字着实太烫嘴, 她最后换成了:“她应该没这么小心眼吧?”

    “她很小心眼。”周司远偏了下头, 懒懒道, “还有, 我这人,素来卖艺不卖色。”

    等等,她哪里小心眼了??还有,什么叫卖艺不卖色?只是让他出个镜,露个脸,怎么还扯到卖色……

    腹诽的话蓦地顿住,缓缓抬起眼皮,看向他,心中一片清明。

    是呀,他们这档节目的宗旨是向普通群众科普航天工作,展示航天工作人员的精神状态。但随着视频制作和推广,他们的出发点居然变成了:如何获取流量,如何吸引眼球,如何利用当下观众的喜好来制造话题度。

    于是,当总宣指定周司远时,他们内心是认可的,甚至是欣喜的。因为他们懂得,相比于朴实无华的航天人,年轻、帅气、有为的周司远更带话题度,更能吸引一众粉丝。至于,这些粉丝是来看他,还是来看科普内容早已不再重要。

    周司远的话像一记清凛的钟声,敲醒了她。

    航天是一个最能体现众人划桨开大船的事业,最不提倡个人英雄主义,如果仅仅谁话题度更高谁就能成为代言人,那中国航天的价值就彻底崩了。

    沉默须臾,宁安然说:“我懂了,我会调整拍摄方案。”

    见她明白了,周司远牵了下唇,说:“其实,我有个推荐人选。”

    “谁?”

    周司远未直接答,只问:“你中午有空吗?如果有空,可以一起吃饭,我把他介绍给你。”

    宁安然瞧出他的小心思,弯起唇:“好。”

    ——

    十几分钟后,宁安然和杨帆踏进办公室。

    朱佳佳一见面就拉住她胳膊,激动地直晃:“安然姐,你居然抢到了钻石的票!啊啊啊!”

    “什么钻石?”杨帆从旁问,“你要买钻石?”

    “是乐队,钻石乐队。”朱佳佳嫌弃地看他一眼,“帆哥,你确定你是90后?”

    “90年1月3日,货真价实啊,不信你看我身份证。”

    佳佳:“你这是公历吧,农历就还是属蛇。”

    杨帆:“你管他蛇啊龙,我就是90后青年。”

    “那你连钻石都不知道。”佳佳吐槽。

    杨帆挠了下头,“我不追星。这钻石乐队很有名?”

    “岂止有名,是享誉全球。”佳佳替他补起了课。

    宁安然懒得参与话题,打开电脑,起身倒来杯水,开始调整第二期的拍摄方案。

    那边,佳佳口若悬河地讲玩了钻石的音乐成就,并把主唱Selena和贝斯手Bob之间的爱恨纠葛也讲了个大概。

    杨帆关注点立刻偏了:“所以,他俩现在是旧情复燃了?”

    “没官宣,但八九不离十,听北美乐迷说,Bob这几年一直在照顾Selena,粉丝去年还拍到他们一起度假。”

    佳佳一听就是CP粉,讲起这对CP,两眼放光,“他俩真的是绝配,超爱对方的。”

    “这么爱,那还分什么手?”杨帆质问。

    “Bob生病了啊。”佳佳为自家哥哥正名:“他不想拖累Selena啊,他那个癌又不是一般的癌症。”

    “他什么癌?”杨帆好奇。

    空气突然陷入安静,佳佳语塞,摸了下耳朵,“就……”

    “睾-丸癌。”宁安然帮她补上答案。

    佳佳清了下嗓子,斜杨帆:“你明白了吧?”

    杨帆张着嘴,下意识低头,看向某处,点点头,“这……确实不能耽误人家女孩子。”

    “对呀,他也是逼不得已,很痛苦的。”

    作为一个男人,杨帆完全能想象Bob的痛和苦。

    不过,他有点迷糊,“你刚才说的是Bob照顾Selena?得癌的不是Bob吗?”

    “因为Selena有很严重的抑郁症。”佳佳解释。

    宁安然敲键盘的手蓦地一僵,听见佳佳说:“其实,Selena从少女时就有抑郁,后来越来越严重,15年的时候,她服用过量药物,差点没救回来,后面这些年如果没有Bob,她可能早就走了,更不要提重回舞台。”

    佳佳眼眶微红,杨帆也听得唏嘘,感慨这两人算是互相温暖,相互救赎。

    宁安然捧起水杯,慢慢挨在唇边,抿了一口,目光一点点移向左手手腕的位置,白皙得近乎透明的皮肤下,青紫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一粒细小血珠从皮肤里渗出来,疼意从腕间蔓延,还不够痛,皮肤又裂开了些,血珠终于变成了细细的血流,一滴一滴落在床单上;还是不够痛,还可以再深一些……

    咚!

    手里的水杯被猛地丢了出去,砸在窗沿上,四分五裂。

    屋内的人都被吓了一跳。杨帆反应过来,一个箭步冲到宁安然身边,问:“怎么了?被烫着了?”

    “没。”宁安然扣住左腕,缓慢却用力地转了转,小声道:“手滑了下,把杯子摔了。”

    “摔了就摔了,人没烫着就行。”杨帆转头吩咐佳佳,“拿扫把来,别割到手。”

    “我自己去。”

    “没事,安然姐,我来。”佳佳摁住她,小跑开。

    杨帆把纸巾递给她,让她擦洒在衣服上的水,又看了看她煞白的脸,问:“真没事吗?”

    “没事。”宁安然抿了下唇,捏着纸巾起身,“我去下厕所。”

    拿着扫把回来的佳佳在门口和她撞了个正着,看她毫无血色地飘走,很担心:“帆哥,安然姐脸色不太对,真没事吗?”

    杨帆扫了眼窗台边四分五裂的玻璃杯,这个距离怎么会是手滑?

    他抓了几下头,无奈地说:“没事儿。”

    ——

    从厕所回来,宁安然已调节好情绪,但脸色依旧不太好看。不过,瞧出她欲多讲,其余二人也没再追问。

    9点整,部门常规例会。

    各人汇报手上工作进度,宁安然把方案调整的思路重新做了说明。程俊和其他人都认为言之有理,便定下重新向总宣申报人选,至于具体落实,仍由宁安然负责。

    讲完本部门工作,程俊开始讲文体节的事。

    “我和张处已经商量过,上头虽说由我们两个部门牵头,但在组织活动上,还是后勤更有经验,所以这回主抓仍是他们,我们全力做好配合。”程俊交待道,“上午有个筹备讨论会,我去不了,和张处说了,派你们三个去。”

    他目光扫过杨帆、宁安然和朱佳。

    三人领命,出了会议室,拿了包就直奔后勤。

    一路上,佳佳和杨帆都在回顾上届运动会的趣闻,宁安然性质不太高,靠着头枕,思绪迷迷茫茫的。

    杨帆和佳佳把她的状态看在眼里,互相打了一个眼色。而后,佳佳主动cue她,“安然姐,你有没有什么文艺特长啊?”

    “没有。”宁安然敛神,牵了点笑,“我小时候比较懒,学什么都没坚持住。”

    起初,姚静娴是想把她培养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从幼儿园开始,钢琴、架子鼓、古筝、素描……没少花钱,但宁安然小时候非常活泼,根本静不下来,加上那会儿姚静娴正值事业冲刺期,便把监督她练琴学习的事儿交个了还在做小公务员的宁鸿博。

    偏宁鸿博心软,不似姚静娴那样严厉,每每宁安然撒个娇,卖个萌,再瘪瘪嘴就能让他投降,“那就不练了吧。”

    姚静娴不知内情,只当她没有天赋,又不死心地换别的。结果,便是她好像什么都会点,又什么都不擅长。

    最后,还是一个老师板着脸告诉姚静娴,“孩子不是学不好,是练太少。”

    姚静娴回家一通威逼利诱,父女二人才低头承认这些年的阳奉阴违,气得姚静娴和宁鸿博大吵一架,“你现在纵容她就是害她,等她日后一事无成,你看她会不会恨你今天的不管不教……”

    宁安然原以为那天后,姚静娴会对她严加管教,并做好了吃苦练琴的准备,然而,意想不到的是,在她忐忑地等了一个礼拜后,宁鸿博温柔地告诉她,“你妈妈答应了,如果你实在不喜欢,学得不开心,我们就不学了。”

    宁安然不敢相信:“如果不开心,真的可以不学了吗?”

    宁鸿博摸着她的头,说:“嗯,爸爸和妈妈只希望开心成长。”

    “哇,你爸妈好开明。”朱佳佳听完,羡慕得很,“我爸妈只会告诉我,钢琴要五万,一节课的学费是好多家庭一天的伙食费,弹不好就是藤条伺候……绝不可能说出只要我开心的话。”

    宁安然弯了弯唇,喃喃:“也许,他们是怕我长大后就开心不了吧。”

    “证明你爸妈高瞻远瞩。”杨帆接过话,“人这一辈子,真正无忧无虑,快乐开心的只有小时候。”

    宁安然不置可否,偏头看向窗外。

    行道树一棵棵退开,灰白的信笺从树与树之间的虚影里飘来,蓝色的钢笔字徐徐印眼前——

    “然然,生命很短暂,爸爸希望你去做会让你快乐的事,去追寻让你快乐的人。”

    “宝贝,爸爸祝福你这一生,嘴角有笑,心中有爱,眼里有光,所遇所及皆是美好……”

    一滴泪从眼角滑落,怀里的手机同时震了下。

    她敛神,低头,点开微信。

    RL:【酸辣土豆丝、青椒肉片、空心菜、番茄炒蛋、蚂蚁上树,还有什么?】

    熟悉又久违的菜单,带着喷香的气息拂过原本微涩的心。

    她用指尖抹掉脸上的湿意,轻轻笑了,回:【有水蜜桃汁吗?】

    作者有话说:

    有点想哭……

    好爱小周,总是会给宁宁带来俗世烟火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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