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要幸福啊
孟跃登基后三年, 太子之位依旧是落空。
这暧昧不明的态度,让朝中局势也更加诡谲多变,原本独大的太子党变成了众党纷争。
二皇子孟明远, 无疑也成了很多人心中的人选。
若说普通人家尚且有嫡长子之说,皇家这个概念倒不甚明朗, 哪怕中宫所出的嫡长子确实会更被寄予厚望一些, 其他皇子能者居之的也不是没有,古往今来的皇位之争更是没消停过。
更重要的是,首辅大人的态度, 一直不清不楚。
孟明远一直都低调得很。
哪怕孟跃在慢慢器重他,朝中也不乏他的支持者, 他却像是无心皇位之争。
正妻还是国公府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庶女。
谁人不知国公府已然没落了,嫡长子林书南也是被外放他地, 只有进京述职才能见到人。
敬国公也是常年闭门谢客。
是以更多的人还是保持着观望的态度。
***
“夫人呢?”
日复一日,下人们都已经习惯了大人每日回来后的第一句话。
“还没起呢。”马上有人回答了。
京城的冬季不怎么下雪, 但冷,林娇一到冬日, 就很难起床。
裴景将披风递给下人后, 就往主屋里去了。
每日只要回来后看到他的娇娇,被朝中事务所困扰的心情都会瞬间明朗起来。
朝中的打拼,原先只是为了有足够的能力保护林娇, 如今也越来越倦了。
储君之争,裴景知道,孟跃并未放在心上, 左右都是他孟家的江山, 他现在最担心的,反而是自己这些老臣。
毕竟, 他的皇位,就是这般来的。
如今,自己处在他曾经的位置,怎能不让他心生忌惮。
他是时候,该全身而退了。
***
还没走进院子,他就听到了绿莜和浅画着急的声音。
“夫人。”
裴景心一突,两步就跨进去了,然后看到了原本应该在被窝里躺着的人,光着脚就跑出来,举着手里的信满脸洋溢着喜悦。
“裴景!玄知!你看,哥哥寄来了信,秦霜有身孕了!”
裴景压根没注意到她说了什么,只看到女人白嫩的双脚,太阳穴就已经砰砰直跳了。
林娇就是把房子拆了,天戳塌了,他都不会皱一下眉头,但唯独看到她不爱惜自己,男人的气血就开始不顺。
他快步走上前,二话不说就将人抱起来了。
偏偏人家对他的情绪一无所知,还在开心地分享喜悦呢:“我爹定然开心极了,他上月还跟我唠叨着什么时候能抱上孙子,瞧瞧,这不就来了吗?”
气归气,看着小娇娇开心的模样,裴景到底是不忍心泼冷水,只能压下了斥责的话,顺着她的心意嗯了一声。
林娇确实只顾着沉浸在喜悦之中了。
哥哥与秦霜的孩子,那与她也是有着血缘关系的。
林娇这么想着,就觉着神奇。
于是被裴景放去了床上后,还将信反复地看着。
乱弹的小脚丫子被裴景抓住了,先是将脚底用袖子擦了擦,又放进了怀里暖着。
明明脚就凉,还敢光脚踩地,裴景越发觉着自己像是啰嗦的老婆子了,还是那种只敢在心里说的老婆子。
脚被塞进了一个温暖的怀里,这是两世以来她都再喜欢不过的姿势了,脚丫子熟练地在男人胸膛上蹭,毫不意外地被裴景捏得更紧了。
“别乱动。”
低沉的声音,带着宠溺的无奈,林娇与他对视一眼,笑得更开怀了,又重新转向了信上。
“真是奇妙,我就要做姑姑了,是不是该备些礼物,也不知是侄子还是侄女,该准备什么好呢?”
感受到怀里的脚在回暖,裴景这才开始认真回应她的问题:“准备些金饰,男孩女孩就都能用得上了。”
“也是,不过那可不够,回头咱得列个清单,怎么着也得表现出这姑姑和姑丈的阔气。”
裴景笑:“好。”
“信上说是已经四个月了,十月怀胎,”林娇开始掰着手指头算,“现在十一月了,十二,一,二,三……”
裴景再次哑然失笑。
从她手里将信拿过去,也看上了一遍。他原本淡漠的性子,许是已经将林书南当做真正的家人了,也许是被林娇的快乐所感染,这会儿脸上也带上了发自内心的喜悦。
他开始同林娇一起想着,要备些什么礼物好。
说到兴处,林娇将脚抽出来,人坐起来跟裴景凑到了一起。
“你看这丫头,”秦霜不在跟前,她就肆无忌惮地没大没小了,“每年这个时候写信,都要跟我说那边的雪景怎么怎么好看了,这不是就欺负我没看过嘛。”
裴景用被子将林娇抽出去的脚盖上了。
听她这么说,眸中闪过一抹深思,他一边替林娇拢了拢头发,一边问:“娇娇。”
“嗯?”
“想不想去看看大雪?”
“嗯!”林娇眼睛亮了,点头。
她对大雪的记忆,还停留在幼时呢,因为有美好的记忆,所以每次听秦霜提起,才格外向往。
“想不想去看看你哥哥?”
这次,林娇头点得更欢了。
裴景笑了笑:“再等等。”
就算是抽身,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喜悦分享过了,躺在裴景的腿上时,林娇想起了另一个问题:“玄知。”
“嗯?”
“你想不想要一个宝宝?”
哥哥与秦霜的信上,满是对这个孩子到来的快乐,幸福,期待。
林娇也是同样的心情。
她忍不住去设想,若是有一个自己的宝宝呢?
更忍不住想,玄知会不会有同样的想法。
她以往对这个着实怕得要死,但这两年,随着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有了孩子,倒是慢慢减少了一些恐惧。
舅舅也说了,她如今二十有几,是相对安全的年纪了,再小一些或者再大一些都不太行。
林娇一时有些纠结。
听到这个问题的裴景,低声笑了笑:“宝宝?我不是有一个吗?”
林娇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直到看到男人的眼里,全是自己的倒影,才明白这个宝宝说的是自己,不由减一热,捏了捏他的手:“老不正经。”
“我们说好了,孩子的事情,由你做主。”裴景又正经地回答了,“不过娇娇,我并没有太大的渴求。我有你一个,就足够了。”
想到林娇会受的苦,比起她会遭遇的危险,裴景宁愿不要这个孩子。
除非是娇娇自己喜欢,那他就倾尽全力为娇娇提供最好的条件。
林娇笑,既然如此,就先不考虑这个问题了吧,她还没想好怎么做一个母亲呢。
不过……女人抬头,瞄一眼裴景俊逸的面容。
有一个他们自己的孩子,好像也不太差。
***
元狩四年,孟跃提出了给皇室成员封地封王。
一时间,朝中掀起轩然大波。
支持者有,反对声也不少。
但孟跃的态度十分坚决,甚至接连处置了几个反对之人,这下才无人再敢进谏。
不过,也是有死脑筋的。
比如陆思明。
他的反对立场,从一开始就很明确,在孟跃处置了几人之后,依然坚定不移地进谏。
“还请皇上三思而后行。先前大梁的六王之乱,便是因为封王,一旦动乱,便是天下大乱,生灵涂炭。”
陆思明对待朝党之争,向来是不参与的。他虽正直,但非愚忠之人,便是谋朝篡位,到底也只是上层人的动乱,对于老百姓来说,也许就只是睡一觉后,上边的皇帝就换了一个人,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
战争,却不一样。
战争会把百姓们也卷入这场权利的斗争。
陆思明自然是要反对到底。
裴景看了眼上面脸色已经明显变得难看的孟跃,却没有吭声。
果真,孟跃听了他的话,龙颜大怒:“陆爱卿是说朕昏庸无能,置黎民百姓于不顾吗?”
陆思明其实就是这个意思,但他当然知道不能这么说,于是俯首:“臣不敢。”
知道他的性子,孟跃倒是忍了他一次。
“这江山,也是朕的兄弟叔伯们一起打下的,有了封地,也能齐心协力,一同治理天下。陆爱卿,退下吧。”
偏偏陆思明还是不领情,跪地不肯回列,又再次重复:“还请皇上三思,皇上有如此众多的谋士智囊,自然是能治理天下海晏河清。”
谋士智囊,裴景心里微微叹气,这可真是说到了孟跃最不想听的内容了,他这般大张旗鼓地想提拔皇室人,防的可不就是他们这些“谋士智囊”。
孟跃也确实被这句话激怒了。
“来人!陆思明再三忤逆朕,带下去!”
满朝鸦雀无声,这次再也没有人出来反对了,孟承安倒是跟孟跃一条心,比起那些他不放在眼里的兄弟叔伯,自然是裴景这众人更讨厌了。
孟明远满心忧虑,却也继续低调着,不敢开口说一句。
早朝便是在众人各异的心思中结束了。
下朝后,孟明远特意将裴景约到了无人之地:“玄知,此事就是针对你而来的,你可万万不要插手,我会想办法请父皇收回成命。”
裴景没应,也没问他想什么办法,他自始自终都像是不太在意。
直到孟明远又嘱咐了一句:“陆思明的事情,你也别跟娇娇说,免得她担心。”
裴景这才皱了皱眉,开始不淡定了。
“你妻子孩子都有了,就不要再惦记旁人了,”男人语气有些冷,“我自己的娘子,自然自有打算。”
孟明远神色僵了僵:“我只是……”
“没有什么只是。”
涉及到林娇,裴景是一点面子都不给,转头就走了。
陆思明至今还不娶妻就算了,这个娶了妻的还惦记自己夫人,着实让人恼。
这事他也确实没告诉林娇,他会解决此事,但私心里,并不想让林娇忧心,还是为了陆思明忧心。
回到家的时候,林娇还在捯饬她新学的刺绣。
林书南的孩子快要出生了,她最近就在学这个,说要给未来的侄女或者侄子亲手绣一个荷包。
那可比任何金银财宝都来得真诚。
她哪怕是做着刺绣这种事情,也安静不下来,光是桌子下的腿,就忍不住一直抖动着。
林娇因为怕被针扎到,十根手指都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这下扎是不会扎到了,只是原本就不熟练的动作,看上去更加笨拙了,穿针、引线都老费劲得很。
旁边突然传来一阵低笑。
林娇赶紧看过去,是一直坐在旁边的裴景,似乎是忍不住笑了。
“笑什么?”她马上一脸警戒,“是不是觉着我可笨。”
“没有,”裴景摸摸她的脑袋,“是很可爱。”
他的表情和语气,都是愉悦而宠溺的,林娇哼了一声,才又继续自己的穿针大业。
见不到孩子,那也要将姑姑满满的爱给他。
***
没隔几日,林娇的那个小小的荷包,永远是快要绣完了。
她盯着那上面的除了她自己没人认得出来是梅花的图案看,当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她越看越觉着,真是精妙。
赶明儿再给裴景也绣一个,让他日日都戴着!
她正津津有味地欣赏,有下人来报,说是陆家老太太求见。
林娇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谁?”
“陆家老太太。”下人又重复了一遍。
真是稀奇事,还能等到那老太太主动来找自己。
要说早几年,林娇还有气气她的念头,特别是每当看到老太太那悔恨交加的模样,她心里别提有多解气了。
只是大概是日子过得太过顺遂了,反而是陆思明一直没个着落的,她的报复之心,就已经被磨灭得所剩无几了,反而觉着老太太也挺可怜的,跟她一样心里隐隐担心陆思明该不会这辈子就要这样吧?
于是这会儿听到她来找自己,也没做过多的准备,就让下人带进来了。
老太太一走进来,林娇还没来得及开口吱一声呢,就见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裴夫人!还请您救救我家淮之。”
林娇被吓了一跳。
先是被她的举动吓到了,又被她说的话吓到了,赶紧去扶她:“怎么回事?老夫人,你说清楚一些。”
陆老太太顿时又是眼眶一热,差点落泪。
她如今对林娇已经没有了任何偏见,陆思明入狱,她一个举目无亲的老太婆,唯一能想到的,也只有林娇。
“裴夫人,以前都是我这个老太婆的不是,千错万错……”
“好好好,”林娇被她说得心神大乱,可没心思听这些话,“这些话都不必再说,你方才说救救淮之,是什么意思?”
陆老夫人也不敢耽搁,将自己听来的消息都说了。
林娇沉思了好一会儿,她刚听到的时候,确实是着急的。可是细细一想。裴景没有跟自己说起此事,八成是有自己的想法。
与裴景在一起时间长了,她心中对男人也有笃定。
但凡是自己在意的,无论裴景是喜与不喜,都要护上几分。
她知道,包括对陆思明也是,他不会眼睁睁地看着陆思明深陷危险而不管的。
“裴夫人!”看到他不说话,老夫人急了,人已经从椅子上起来又要跪下,“如今只有你可以帮他了……”
还好绿莜反应得快,先过去将人扶起来了:“老夫人,您有话坐着说就是。”
林娇安慰她:“老夫人,此事我会同夫君认真商议一番,若是能帮,定然不会推辞。陆大人乃难得的一心为民的好官,夫君也不会让他受无妄之灾的。”
老夫人感激得眼泪横流,不停地说谢谢。
倒是让林娇有些心酸了,唉,不管怎么样,至少对陆思明,当母亲的心倒是不假的。
***
知道陆老夫人来过了,裴景知道,到底还是瞒不住。
林娇还没发问呢,他就先开口,交代了一切。
“皇上就是为了制衡我,才想的这么个法子,所以我自是不能直接开口救人。”
林娇捕捉到了他的话:“那是有什么间接的方式了?”
裴景嗯了一声,沉默了一会儿后突然笑道:“之前说看你哥哥需要再等等,如今可好了,都可以连你的小侄子一起看了。”
林娇有些发懵。
“什么意思?我们也要离开京城了吗?”
“嗯。”裴景握着她的手,“可能我们要去的地方,没有京城的繁华,没有京城的舒适,娇娇,你愿意与我一起吗?”
林娇歪歪头,故意逗他:“那有什么?”
男人的眉眼里,是温柔缱绻的深情:“有我。”
许是他清晰地察觉到了女子眼里那与日俱增的爱恋吧,才敢将自己,作为诱惑的饵。
林娇被他逗笑了,却也回了一个拥抱:“那我愿意。”
只要是有你,去哪里,我都愿意。
***
裴景自请卸下首辅之位,并出任云关驻将。
兵权他都已经悉数归还,云关驻军不多,但敌国时常来犯,有他这样的猛将驻守,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可以说,这个请求,简直是贴着孟跃的心窝子来的。
他自然也是装模作样地挽留
了一番,但在裴景表示要为国守卫疆土后,顺理成章地痛快放了人。
连接着,他之前处理的人也都放了出来,甚至才大张旗鼓要弄的封王,也是不了了之了,再也没有提起过。
陆思明出狱的这日,陆老太太还没得到消息,是孔耀来接他的。
也说了裴景之事。
孔耀有些感叹:“首辅大人不仅请辞了首辅之位,还交出了手里全部的兵权,皇上也就此揭过此事了。真没想到,世上当真能有人,这般轻易地将手上的权利,拱手让人。”
尝过权利的滋味后,还有什么人,会愿意再自行坠入谷底?
除非是……有更加在意之物。孔耀想起了这位首辅大人出了名的爱妻,不由轻轻瞥了一眼旁边的人。
陆思明一直都沉默着,沉默到孔耀以为他不会说话之时,却听他开口了:“裴大人,是以一己之力,使苍生免遭生灵涂炭。”
孔耀倒是没觉着有那般伟大:“自古兔死狗亨,他此般急流勇退,确实是明智之举,还在皇上那里,留下了这份旧情。”
陆思明没再接话了。
回到了家,面对激动到痛哭流涕的母亲,他自然是好一顿安慰。
待母亲沉睡后,他方才回了自己屋里。
男人从柜子里拿出地图摊在桌上,举着油灯,找到了云关的位置,又看着京城的方向。
一南一北,那长长的距离,让他愣神了许久许久。
真远啊,他想。
云关是黄沙之地,气候不好,条件也恶劣。
她去了……受得了吗?
只要是跟那个人在一起,跟心爱之人一起,她就愿意吧?
当天晚上,陆思明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看见了地牢里,浑身都是伤,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林娇。
娇娇!
梦里,他无法动弹,无法发出声音,只能看着那个本该娇贵高傲的女子,本该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女子,是如何饱受折磨到奄奄一息。
刻骨铭心的疼痛,让陆思明睁眼欲裂,他放在心上,捧在手心里的女子,怎么能承受这样的痛苦?她明明最爱干净,她明明最爱美,明明最怕疼了。
他恨不得代替那个人承受一切的痛苦,哪怕再增加数倍都没有关系。
然后陆思明看到了自己。
是自己,又不是自己。
那个人一脸刚正不阿,说着自己会说的话,做了自己会做的事情,看向女子的眼里,是怜惜与同情。
但唯独……没有与他同样的爱意。
画面的最后,是那对相拥而泣的苦命鸳鸯。
陆思明在满脸泪痕中醒来。
这是一个梦,但他清楚地知道,这并不仅仅是一个梦。
原来如此。
原来当初那个算命大师所言,句句皆为属实。
他的一份善念,换来了今生这本不该属于自己的,短暂的缘分。
陆思明闭上了眼睛,何其幸运又……不幸。
***
离开京城之前,裴景去了个地方。
那个老宅子裴府。
裴清河看到他,吓得浑身发抖。
裴景看着那个不断缩在角落里,装做疯疯癫癫痴傻的人。
恨啊!那刻骨的憎恨,伴随着对娇娇的心疼,就像是一把刀一样,曾经日日剜割他的心,疼得他夜夜不能眠。
无论如何做,如何报复,如何折磨他,裴景也感受不到半点解气的滋味。
他受这世间再痛的折磨,也抵消不了娇娇曾受过的苦难。
而那滔天的恨意,如今虽然仍旧没有磨灭,却因为有娇娇在身边,而归于平静。
“裴清河。”
男人的声音,在裴清河的耳里,就仿佛阎王的呼唤,不对,那本就是阎王。
“今天,我给你解脱。”
愣了愣后,裴清河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不……不!”披头散发、满脸污垢的人突然变得激动起来,不行!不行!哪怕是现在这样,他也想活着,他奋不顾身地扑向裴景,才刚刚起身,就被侍卫一脚又踹回了地上。
被踩在地上的人,仍旧努力抬头看过来,他清楚地感受到了裴景的杀意,于是连装傻也放弃了。
“求求你,裴景!我求求你!放我一条生路,就放我一条生路!”
在看到裴景不变的神色时,意识到已经没有生机的他,从苦苦哀求,慢慢改为脱口大骂:“裴景!裴景!我做错了什么!啊?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看着歇斯底里的男人,裴景突然笑了。
是他错了,是他一直都错了。
像这样的人,再怎么折磨又能如何呢?
他最爱惜的,是自己的命。
还有什么,是比杀了他更好的报复呢?
“做错了什么?”他沉寂的眼,看着眼前这个令人作呕的男人,“你还是永远都不用知道了。”
说完,便起了身。
不用他吩咐,身后的下人们已经知道该如何做了。
裴景没有径直离开,他来到了前世他与林娇两人的小院中。
男人坐了下来,打开院子里桌上的食盒。
属于清风斋点心的香气迎面扑来。
他拿起一块,咬了一口。
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他却到了现在还记得,那是他们有了钱后,终于舍得买了清风斋的点心。
出于后面养成的习惯,对于好东西,林娇还是轻易不舍得吃。
她得去把裴景放在书局里还没卖完的画抱回来,临走之前还嘱咐裴景:“你可千万别趁着我不在偷吃,等我回来,我要第一个品尝。”
裴景只是淡淡地点头,说了一声好。
直到最后,那口糕点,她终究也是没吃到。
男人咬牙,捂住了已经泛红的眼圈。上天垂怜,才让他们有了今世。
他会比任何人,都要珍惜她。
***
林娇与裴景离开京城之时,裴景提前谢绝了所有宾客的来访。
送行的,就只有自家人。
明夫人一脸不舍,眼眶始终是湿润的,仿佛随时能掉下眼泪。
一边替他们再三检查行李,一边哽咽地一句句交代:“到了那边可要经常写信。”
“要好好照顾自己,阿景,人家一个小姑娘陪着你去那么远的地方吃苦,你可千万不能让她受半分委屈。”
林娇心里也闷闷的。
她眼睛本就肿得不像话了,是昨日告别爹爹的时候哭的。
所以她今日甚至不敢让爹爹来送自己,就怕一个忍不住就哭得停不下来。如今被明夫人的伤感影响了,眼里也有了泪意。
还没哭出来,就被裴景一把搂住了。
“好了,”他可不舍得林娇再哭了,“也不是再也见不到了,再哭下去,娇娇就受不住了。
听他这么说,明夫人赶紧转泪为笑:“怪我怪我!来,明朗,跟你美人姐姐告个别。”
一听这久违的美人姐姐,林娇也忍不住笑了。
连明朗原本的伤感也变成了窘迫。
“明朗。”
听到嫂子叫自己,明朗立刻走了过去:“嫂嫂。”
跟裴景愈来愈像的人,在林娇面前,却尤其乖巧听话。
“你可是小男子汉了,”林娇笑着摸摸他的头,“以后哥哥嫂嫂不在,你要保护好娘亲,守护好我们的家,等我们回来,知道了吗?”
“嗯!”明朗认真地点头。
除了家人,还来了一个不速之客,宛宁公主。
宛宁公主是两年前成的亲,招的是新科状元驸马,对她多是为首是从,一年前还喜得一子。
她放下了哥哥吗?林娇也不知道。
无论如何,至少孟歆柔没有半分对不起她过,所以林娇无法指责什么,只是曾经的密友,如今却成了相顾无言的关系。
最后还是孟歆柔轻声叹了口气。
“如果见到你哥哥,帮我问一声好。”
林娇是绝对不会带这个话的,孟歆柔自然也知道,所以说完,自己也没忍住笑了出来。
“娇娇。”最后她说,“祝你余生,都得偿所愿。”
***
载着夫妻二人的马车已经渐行渐远了,不远处,却还有另外一个身影在驻足观望。
陆思明想着方才林娇的笑容,即使是哭肿的眼睛,都是挡不住的幸福喜悦。
他又想起了梦里那对苦命鸳鸯。
最终,在风中为那对璧人送去祝福。
“要幸福啊。”
连着前世的那份,一起幸福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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