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以上犯下

    这对于熟练系十种围巾手法的程意绵来讲, 打领带给她十分钟?那简直是一种变相侮辱。

    两人身高相差19公分,她还穿着五厘米的高跟鞋,抬手间高度正好。

    学着范远扬教的领带系法, 调整好松紧位置, 将竖起来的衣领卷下去, 对第一次作品满意极了。

    时间不多不少, 刚好一分钟。

    “系好了。”

    陆聿北站在反光成镜的墙壁前看了下仪容,女孩子手法细腻,连带他皱在一起的眉心都变得柔和许多,嘴角笑意情不自禁地漾开, 心情舒畅。

    “Jos的销售顾问挺会教人。”

    难得被夸,笼罩在程意绵头顶的乌云一扫而光, “是范学长教我的。”

    “范学长?”

    “范远扬呀,我出发前在电梯里遇到他,他就跟我一起去Jos了。”

    那张脸明媚得有些刺眼, 陆聿北上演笑容消失术,比她刚进来时候的脸色还要差, 又回到冷漠疏离的姿态,“上午的会议纪要整理好了?”

    程意绵不懂前一秒有说有笑,后一刻冷着声扫兴是为何,她站直身子,点头回答:

    “整理好了。”

    “我要审阅。”

    “现在?”

    陆聿北:“你有困难?”

    “不是,”手指放在门把手上,程意绵犹豫了下,小声询问:“等下开会, 确定现在要看吗?”

    陆聿北双腿交叠坐在沙发上,扫过来的眼神像把刀, 连话都掺着冰碴:

    “程意绵,你对自己上司的能力是有什么误解吗?”

    “没有,我去拿。”

    凶什么凶,把被人泼泥水的气撒在秘书身上算什么本事。

    还以为陆聿北最近温润许多,对待下属关怀备至是骨子里的教养,结果全是假象!

    月底上班最后一天,在半个小时简单的总结会议上,陆聿北先骂了遍所有高层领导,原因是这么大一家集团公司,安保人员拿着高薪,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维修工人有问题。

    如果不是克制着怒火,恐怕当场取消假期团建活动,不过是上嘴唇碰下嘴唇,对他而言毫不相干的小事罢了。

    伺候不好领导,每个人都有责任。

    会议结束大家终于能够松口气,程意绵留下来清理场地。

    她抱着笔记本回到顶层,凳子还没暖热,工作告一段落的同事们畅谈八卦,越聊越热闹。

    “今天来公司闹事的,居然是沪城资产监督局项目主任。”

    “陆总怎么会跟他结下梁子?”

    唐清姿打开新闻,看完跟大家叙述:“贪污,曾多次从项目里抽油水,强.奸大学生,我的天,还在外边包了七个情人,看不出来这胖子年龄虽老心不老。”

    程意绵:!!!

    所以,实名举报范主任,是陆聿北干的?

    他为什么要做这些?范主任跟他没有任何合作往来,也不涉及利益关系。

    难道……

    一条脱离实际的想法刚从脑子里蹦出来,程意绵摇头甩掉。

    她不自恋,宁肯相信陆聿北是有正义感,也不愿相信他是存私心帮自己。

    再说,他也没理由帮忙呀。

    看她过得不好,不应该落井下石,感谢终于有人帮他报了从前的仇?毕竟刚才只是系领带那么一点点小事,又不是刮花弄乱了,就被他一顿劈头盖脸地拿工作撒气。

    嗯!

    她觉得李蕊初先前分析的不错,干出这种吃力不讨好实名举报的行为,如果不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就是脑子进水。

    陆聿北的住处在沪城高端别墅区兰尚庭,这里共二十七栋独栋别墅,九种不同风格建筑。

    社区内生态环境佳,除了自带的大面积花园,别墅后院中的游泳池,负一层还配备了室内泳池,活动健身区域,游乐场所,家庭影院,按摩室……

    总之,那些花钱在外边享受的,这里一应俱全。

    负一层的另半面停满了程意绵只能在电视上看到的豪车,每一辆都被擦得崭新如初,好像除了平时工作开的宾利雅致,这些放在这里全是摆设。

    共三层的装潢豪出新高度,有钱人真会享受生活,当然,这么大的房子他不可能自己住。

    程意绵跟在他身后下车,像个拎包小妹,害怕撞见他家人,不敢东张西望走路小心翼翼。

    然而一路上到三楼,除了几位打扫卫生的阿姨,并没有看到住在这栋房子里的其他主人。

    正疑惑时,她忽然想起陆聿北的爸爸生病出国治疗,所以家里没有长辈,只有他自己住。

    这人满脑子工作,怎么不抽时间去国外探望父母呢。

    经过更衣室,陆聿北停下脚步,“衣服放这个房间。”

    “好。”

    程意绵拉开茶色衣柜,里边摆放井然有序。

    由浅至深的上衣和裤子依次排开,另一面柜子的长衣区里悬挂着熨烫平整的西装,陆聿北身材高挑皮肤白,所以什么颜色都能驾驭。

    下方收纳柜装着各种搭配饰品,极简奢华,挑不出缺点。

    第一次见男人活得比女人还要精致,程意绵在心里感叹了无数遍。

    不过也对,换成她这么有钱,一定把整层楼改为衣帽间,春夏秋冬的衣服各两间,什么通勤装,出门旅游的,日常休闲的,海边度假比基尼,酷妹风,民族风,淑女,即使不穿也要买回来压箱底。

    把带来的夏季新衣按照颜色分类摆放,她好奇地用手指擦了下大理石板面,竟然一点点灰尘都没有!

    看来是有专人打理。

    靠着门框的陆聿北端了杯威士忌,冰块随着他的摇晃发出清脆声响,他微抿一口,视线落在她身上,又在她转头前垂下眼睫,装作一副只是来盯着她工作,看她有没有私下拿衣服撒气的样子。

    “查过苏城未来三天的天气了?”

    “多云,温度适中,最高气温不超过30。”

    “嗯,”陆聿北点头,“明天上午六点半出发,收拾完行李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六点半出发!等下送她回去?

    那意味着,她明天早上五点就要出门!

    去掉洗脸化妆和打车的时间,最晚四点起床!

    疯了吧,麻雀都不敢起这么早!

    程意绵开始怀念并佩服自己,高中三年早自习都是5点50起床,刷牙洗脸到操场集合跑步,晚自习九点下课,那个时候一点都不觉得困,甚至一整天精神抖擞。

    现在是怎么回事,光是听听,她就感觉浑身骨头跟散架了似的。

    20寸的小行李箱只装了陆聿北三天的日用品和换洗衣物,扣好密码锁,司机冯坤请示老板后抬着下楼。

    程意绵离司机只有几步,正要跟着上电梯,陆聿北暂停白色幕布没有中文翻译的电影画面,叫住她:

    “程意绵。”

    “我在。”

    好奇怪,今天已经是他第二次叫自己全名了,还都是很生气的口吻。

    程意绵在家虽然受宠窝里横,但并不代表她做错事父母不会管教。而每当她犯错,爸妈都会把‘绵绵’改叫成‘程意绵’,突然的连名带姓让她条件反射,下意识吞口水掩饰紧张。

    站在沙发旁边,程意绵轻声问:“陆总,是有什么工作安排吗?”

    陆聿北看向她,“现在几点了?”

    ……

    您对面!幕布右下角那么大的时间显示,戴着眼镜看不到?

    程意绵勾起红唇,报时:“八点十分。”

    “等下有什么安排?”

    “回去收拾行李,”程意绵见他面不改色,继续:“蕊蕊约我晚上吃火锅。”

    “哪个蕊蕊?”

    “我大学室友李蕊初,就是月初在机场接我的女孩子。”

    “哦,”陆聿北散漫地拿起桌上的报纸,随手翻看,“幸福岛卖的水果比较贵,你记得多带些。”

    程意绵:“比如呢,陆总喜欢吃什么?”

    “麒麟瓜,榴莲,荔枝,都可以。”

    程意绵的理解,都可以就是都要。

    分给那么多同事吃,她至少要买三个整瓜。

    榴莲,也按这个数字来。

    皮箱根本装不下,看来等下得去商场买个大一点的行李袋。

    那这些花销,是列入陆聿北个人消费,还是公司费用呢?

    陆聿北专注地看着报纸,头也不抬,冷声呛她:“你犹豫这么久,是想留在这里吃晚饭?”

    跟陆聿北坐一起吃饭,还要照顾这位难伺候的主,看他的脸色行事,想想就好可怕,她还是趁早溜了吧。

    “我在想,买完这些东西应该找谁报账。”

    陆聿北叹口气,拎起搭在沙发扶手上的西装外套,抽出十张红色钞票给她:

    “不够了在微信上跟我说。”

    “谢谢陆总。”

    不用垫付好开心!

    程意绵让司机直接定位到商场,临近入口停车,看他来回跑趟挺不容易,便感激道:

    “还要辛苦冯师傅明天早上接我,真的很不好意思。”

    冯坤一脸茫然,“我明天放假,陆总没有安排我早上接程小姐。”

    “……”

    毕竟刚被陆聿北的大方感动,还以为他会心软可怜她早起,听到这句话,心中建起来的好感全没了。

    领导要你两点起,不敢耽误到五更,指望资本家可怜手底下成千上万名员工,根本是天方夜谭。

    没办法,这就是工作,这就是现实。

    在饭桌上喋喋不休,跟她讲花卉生长和摘花之后的过程,没得到回应,李蕊初伸手在她眼前晃:

    “绵绵,你发什么呆呢?”

    “唉,”有气无力地翻了两下碗里的肉片,工作三天,程意绵的精神跟着瘦了三圈,“明天要五点出门去兰尚庭接陆聿北,我怕我起不来被他凶。”

    “还以为什么事儿呢,”李蕊初夹出羊肉片摆在餐盘里,“正好明天跟关弛一起去外地考察,我们五点钟出发,跟他说一声送送你不就行了。”

    程意绵:“啊?那会不会耽误你们的工作进度?”

    “哎呀小事啦,关弛特别好,他很乐于帮助别人。”

    李蕊初是行动派,二话不说就给关弛打过去电话。

    几句话搞定,她笑眯眯回谢:

    “老板,你人真好。”

    “嗯,你先忙我不打扰了,拜拜。”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程意绵羡慕朋友的幸运。

    “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怎么关弛那么平易近人,陆聿北完全反着来。”

    李蕊初虽然对陆聿北知之甚少,但从面相来看,他并不是一个苛刻挑刺又一毛不拔的人。

    “不会是你工作出错了吧?”

    程意绵冥想片刻,摇头:“才三天,我连正式上岗都算不上,能出什么错。”

    “那就是陆学长没有适应你们上下级的相处模式,毕竟习惯难改。”

    “嗯,有道理。”

    吃完火锅,她们去女装店转了圈。

    一个跟老板出差,一个跟老板去团建,自当要把自己打扮得美美的。

    提着大包小包来到负一层的大商场,按照陆聿北的要求,买了麒麟瓜,榴莲,荔枝,还有其他水果。

    花老板的钱,程意绵时刻给他汇报开销:

    「陆总,这家商场卖的麒麟瓜超甜,梦中情瓜呀」

    Eli:「梦中情瓜什么意思」

    程意绵:「梦中情人的替换表达,就是说只有梦中才会出现的完美西瓜,也表达它的质量非常赞」

    Eli:「哦」

    程意绵拍了三个榴莲的照片给他:

    「我直接让售货员去壳吧,带着果肉登岛比较方便」

    Eli:「嗯」

    结完账,程意绵又把账单拍照发微信,告诉他此次消费了多少。

    陆聿北隔了十五分钟,回复:「知道了」

    领导不耐烦,不表示她可以偷懒省去汇报工作,主动点没错,人要厚着脸皮才能有饭吃。

    回家收拾完行李,程意绵躺在浴缸泡澡。

    感谢白天过得充实,沾床的几分钟她浑身力气被抽走,眼皮子再也支撑不住,就这么趴着睡着了。

    闹钟四点准时响起,李蕊初揉着眼拉开房门到卫生间洗漱,收拾完出来看到次卧的门缝底下没有光亮,猜到程意绵睡过了,拍拍门叫醒她。

    程意绵摸出枕头底下的手机,她自己也想不起来什么时候把闹钟关掉的,幸好有姐妹在,不然这个冒失的性子要吃大亏。

    关弛很贴心,把车开进小区,停在单元门栋前边等着。

    瞅见她们手上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赶紧上前帮忙,一并装进后备箱。

    “听蕊蕊说你在拓邦集团上班,起这么早参加团建,陆聿北怎么不安排司机接你?”

    程意绵:“司机放假了。”

    “等我见了陆聿北,我帮你说道说道,公事公办让老同学起这么早自己打车,多危险。”

    “其实,我们交情也不好。”

    李蕊初可以作证:“是的,他们每次碰面都要吵几句。”

    一个半小时的路程,程意绵坐后边补觉,她出门比较着急,手机忘记关掉静音模式,自然没发现未接电话。

    陆聿北打电话无人接听,微信也不回,以为她睡过头或者在路上出了什么意外,开车刚出兰尚庭道闸,迎面一辆熟悉的车牌号,让他一脚把刹车踩到底。

    关弛也发现了他。

    靠边停车率先下去,跟朋友嘘寒问暖几句,像个大哥哥一样数落他:

    “工作是工作,朋友是朋友,区别对待也不能太冷血。”

    陆聿北:“不懂你在说什么。”

    “别怪我没提醒你,基本绅士素养,要有礼貌有担当,最重要的一点,女士优先。更何况那是你学妹,我瞧着你不是挺喜欢她呢。”

    陆聿北总算明白他在胡言乱语什么,冷言反驳: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喜欢她了?”

    “你不喜欢吗?”关弛往后车门看了看,饶有兴致道:“那我可就追了。”

    “随便。”

    程意绵对镜整理妆容,从包里拿出散粉定妆,背上包推开车门,正巧看到两个大男人面对面站着,一副对峙闹翻的架势,便拍拍后备箱转移他们的注意力:

    “关弛,帮我打开后备箱。”

    “好,”关弛掩着嘴偷笑,似是对陆聿北的炫耀,“等我出差回来再提上日程。”

    陆聿北脸上平静无波,朋友的话对他造不成一点影响。

    两辆车往不同的方向开。

    程意绵跟朋友摆手道别,转身去副驾驶位置,结果拉不开车门。

    陆聿北敲响玻璃窗,说:“你开车。”

    “啊?”

    她拿到驾照的第二天开着自家车上路,不怯场,稳得像老司机。但是换辆豪车给她开,毕竟不是自己的东西,刮一点蹭一点赔不起,她也就不敢了。

    “陆总。”

    “怕什么,我买了保险,你当赛车开也没问题。”

    程意绵不知道怎么拒绝,关于这个保险,更不敢问是车还是人。

    撞进陆聿北疲惫的眼神,瞬间明白过来,她身为小职员,哪敢让上司服务自己的道理。

    行吧行吧,开就开,反正我也买保险了。

    “不过在出发前,我能不能买份早餐?”

    程意绵坐上车,扣好安全带,小心谨慎地给他提要求。

    陆聿北指指放在后座的保温饭盒,“给你十分钟解决。”

    程意绵笑着感谢他:“谢谢陆总。”

    可是,八宝粥那么烫给十分钟时间喝,这人怎么那么喜欢十分钟,我就不信十分钟内你自己吃完舌头不会烫泡。

    真是的!

    “专心吃饭,不要小声嘀咕。”

    程意绵吓得勺子差点掉饭缸里,她尴尬一笑,看向闭目养神的陆聿北。

    “陆总,我在喝汤,没有嘀咕。”

    而且她吃饭很安静,从不吧唧嘴。

    “是皮质靠背的摩擦声吵到我了。”

    “……”

    这人怕不是蝙蝠,连轻微的摩擦声都听得一清二楚,真恐怖如斯。

    吃饱喝足,合上保温饭盒,程意绵开启手机导航,点确定前请示他:

    “陆总,我开导航不会吵到你吧?要不我戴耳机?”

    陆聿北闷闷地音调从胸腔传出来,回答她:“不会,开吧。”

    踩住刹车,选了合适的档位上路。

    豪车手感极佳,上路稳又拉风,短暂体验一下驾驶乐趣,这种感觉美滋滋。

    两个小时的车程,他们出发虽然早,但耐不住假期高速不收费,大家为了出门旅游放松心情,还没开出市区就堵得不行。

    可能是这辆车太过昂贵,怕蹭了撞了赔不起,无人敢靠近,所以变哪条道都有人让路。

    堵车不可怕,路上遇到车祸就缓慢行驶,唯一令人头疼的是上厕所的问题。

    早上那碗汤分量太多,她不想浪费粮食,喝得一滴不剩,这会儿感觉来了真的很尴尬。

    更让她欲哭无泪的是,距最近的服务区还有50公里。

    程意绵莽着胆子将车速提高,27分钟的车程提前3分钟到达,驶向服务区的车道时,她伸手推醒睡得正香的陆聿北,语速急促:

    “到服务区了,我去解决三急。”

    陆聿北捏捏眉心,拉开前方储物盒,拿出眼镜戴上。

    降下车窗,钻进来的噪音掩饰她的焦躁情绪,维持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状态,笑着说:

    “你下车透气也行,我马上回来。”

    停稳车,程意绵拉着后排包带,装作一副很惬意的样子下车,然而车门刚关上,她脚底像踩了风火轮,直奔厕所方向。

    幸好幸好,没有在陆聿北面前出洋相。

    上完厕所洗洗手,用黏湿的手掌抚平头顶翘起来的头发,她哼着歌缓慢走着。

    停车场除了私家车还有大货车,假期人满为患,放眼望去首先注意到靠在车门边的陆聿北。

    他额前的乌黑发丝垂落,衬衫衣领被微风吹得凌乱,如果嘴上再叼根烟,就跟斯文败类没什么两样了。

    印象当中,陆聿北除了喝点威士忌,没有其他不良嗜好,身上的味道清爽好闻,牙齿也白白的,是个很自律又有点洁癖的人。

    其实这样的人蛮好呢,有气质又长得帅,很容易俘获女孩子的欢心。

    怪不得在大学的时候,追他的人那么多。

    胡思乱想的程意绵回神,感觉脖子上有小虫子在爬,甚至越来越靠上,她用右手轻轻拍掉,也就在那一瞬间,手指像被当场截掉,痛感袭遍全身。

    “好痛!”

    用力甩掉手上的异物,也不知道被什么咬了口,她除了杵着手放声喊痛外,挪不动半步。

    陆聿北闻声赶来,见她脸色苍白额头冒汗,注意到她无法动弹的手指,并且上边沾着异物,立刻拉过她的手掐住无名指两边的肉,直到血液不流通才保持力道,仿佛在用这个办法阻断渗入血管的危险。

    他声音慌不成调,被挂在睫毛上的泪扰得心神不宁。

    “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短短几秒钟,程意绵已经痛得开不了口,说话只能用气音表达,“好像被虫子咬了。”

    陆聿北扶了下眼镜,看到明晃晃的伤口,整个人紧张起来,“这是蜜蜂身上的尾刺。”

    “蜜蜂?”程意绵从小到大没被蜜蜂蜇过,也不知道痛感会这么令人难以忍受,“这么痛,是马蜂吧。”

    “你盼自己点儿好行么。”陆聿北重重吐了口气,用力捏紧,保持镇定,“我先拔出来,你忍着点。”

    “不行不行,你快把我手指头捏掉了。”

    “忍着!”

    陆聿北不喜欢留长指甲,再加上他拔刺的动作微颤,所以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反倒是嗡嗡的哭声吵得他快耳鸣了。

    “程意绵,你也太娇气了。”

    “被咬的人不是你,你当然不知道有多痛了,”看着他拔刺跟看着护士打针毫无二致,程意绵扯着嗓子哭,“这只马蜂坏死了,咬哪里不好咬无名指,如果毒素渗进去,我要去医院截肢吗?”

    “如果截肢了,我以后结婚怎么戴戒指,没有哪个女人把婚戒戴左手上吧,完了完了,看来我这辈子注定要母胎单身到死。”

    陆聿北听到她的话动作变得迟钝,并以一种异样的眼神凝视她。

    耽误拔刺最佳时间,程意绵伸手朝他胳膊打了一巴掌,催促:

    “别愣着,快帮我拔出来。”

    “好。”

    “陆聿北,我这样算不算工伤,应该有赔偿的吧?”

    陆聿北想了想,点头:“算。”

    “会按损失赔吗?比如我只是普通的伤赔多少,截肢赔多少,以后结不了婚会赔一辈子吗?”

    陆聿北的眼神变得复杂,沉默半晌开口,声音似是温柔般的低哄:

    “缺什么我赔你什么,好不好?”

    程意绵脑袋嗡嗡响,吸吸鼻子,自言自语道:“都怪我穿了条黄色裙子,马蜂肯定把我当成美艳的花朵了。”

    话音落下,那根刺也被拔出来。

    前后不过一分钟,伤口已经变红。陆聿北眉头紧蹙,往躺在地上的罪魁祸首看去。

    程意绵扶着额头,精神不济,“我有点头晕。”

    陆聿北赶紧扶她到车里,让她在副驾驶位上坐好,而后关车门。

    过了会儿,他打开驾驶位车门,语气轻松:“我刚才拍照识别,那是只蜜蜂,毒素弱,伤口大概要疼上半个月。”

    “是蜜蜂啊,还好,我的小命保住了。”

    陆聿北打开车上所有放东西的储物箱,找能消毒的用品,结果车里没有,两人的行李箱里边也没有,正当他犯愁时,突然想起洗手液含70%左右的乙醇,可以当消毒使用。

    距登岛的城市还有半个小时车程,只能先这么办了。

    在手心挤了五滴,喊她一声:

    “把手伸过来。”

    “干嘛?”

    “伤口消毒。”

    宽大的手掌将她的包裹,指尖触碰到掌心的感觉很奇怪,好像有些烫,又像是捏了团柔若无骨的棉花,心也跟着痒痒的。

    微风吹进来,晨曦绕着指尖,随旁边树叶的摇动映下斑驳光影。

    酒精消毒几遍唤回清醒意识,就这么过了很久,程意绵的声音打破静谧:

    “陆聿北。”

    “嗯?”

    “你这样跟我爸似的。”

    她说的没错啊,小时候爸爸给她洗手就是这样,里里外外不放过任何角落,像擦拭什么古董玉器。

    想刀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就比如现在的陆聿北。

    “程意绵,你母胎单身不是没有原因。”

    程意绵的眼睛放亮,追着他问:“什么原因,快告诉我。”

    “别人是绝缘体,”陆聿北收回动作,又抽了张湿巾清理手上的污迹,口不留情接着说:“你就是块木头。”

    “什么?”

    陆聿北启动车辆,叮嘱她:“手疼了自己挤点,多洗几遍,到地方先找家医院检查肉里有没有余刺。”

    “好,”程意绵搓着鼓起来的手指头,麻疼的感觉很清晰。

    目视前方开车的陆聿北用余光捕捉到她的小动作,厉声呵斥:

    “别挠。”

    “可是伤口痒。”

    “痒了继续洗手。”

    程意绵拎起怀里的洗手液,“快被我用完了。”

    瞟了眼导航,陆聿北踩着油门加速,分心将手机递给她:

    “你搜下附近医院的位置。”

    “这种小伤去什么医院,诊所就可以,”程意绵选中最近一家,开启导航,把手机放到支架上,“就这里,出发吧。”

    陆聿北还是执意带她去医院挂皮肤科,医生把肉里一根硬硬得看不见的小刺挑出来,拿冰袋给她冷敷伤口。

    无名指虽肿成香肠,但没什么大碍,开了几贴消毒药水,他们结账离开。

    原本提行李的任务在程意绵身上,这会儿陆聿北倒成了下属,甘愿为她鞍前马后。

    因为这个小插曲,他们没赶上九点半那班轮渡,重新买了张一个小时后的班次。

    放眼望去,海面上凸起的山峦正是幸福岛。

    看上去极近的距离,实际却很遥远。

    阳光破云而出,洒在笼罩雾色的美景上,浪花撞着脚下的礁石,没有规则的节奏却自成节奏,像一首钢琴曲,合着几只程意绵叫不出名字的鸟,缓缓划过海面,带起阵阵涟漪。

    程意绵坐在休息区等待,扭头看他,不放心地问了遍:

    “你确定自己不晕船吗?”

    在微信群跟已经登岛的员工交流,陆聿北保持同一个答案,说:“不晕。”

    “真的不晕?你可千万别为了面子逞强。”

    “嗯。”

    以防万一,程意绵吃了颗晕船药。

    离开医院为了赶路没来得及给手指头上药,终于得空歇会儿,她拆开包装,取根棉签遵医嘱消毒。

    刚准备下手,陆聿北接过工作,“我来吧。”

    工作的男人有魅力,细心的男人更甚,她感动得差点哭了。

    “其实跟着你工作还蛮好的。”

    陆聿北用棉签轻轻蘸着伤口,挑眉问:“说来听听。”

    “薪资待遇好,有五险一金有过节福利,团建又能去这么美的地方玩,员工餐厅的饭每天不重样,大厨手艺又好,更不像网上说的秘书要经常跟着领导出差加班,”程意绵手动比赞,“陆聿北,你身为集团一把手,超棒!”

    陆聿北敷衍笑笑,听到她对自己的夸赞竟开心不起来:

    “谁说我不出差加班。”

    “嗯,有吗?”程意绵换种说法,“起码不是很频繁吧。”

    “假期结束的第一个星期,我们要飞三座城市。”

    程意绵瞪大眼睛:“不会吧?”

    上完药,陆聿北动作优雅合上消毒水盖子,把它们装回药袋中,顺便不忘指出错误:

    “身为秘书,要提前记好上司的工作行程表,以后你出什么差错,别怪我没有事先提醒。”

    “放假的最后一天我会背得滚瓜烂熟,你不用担心。”

    不是工作胜似工作的假期,还被顶头上司抓个正着,早知道就不拍他马屁了。

    手指头上的伤口原本是乌青,这会儿涂上碘伏颜色加深,搭配涨成气球的外观,乍一看是相当的严重。

    程意绵赶紧拿手机换了几个角度拍照,用作工伤鉴定的证明。

    十点十分轮渡靠岸,随便找位置坐下,除了很重的机油味,四周海腥味也扑面而来,有些旅客已经提前拿出呕吐袋准备着。

    程意绵看了眼旁边悠然自得的人,说多惹人厌,也就不再唠叨了。

    去幸福岛半个小时,轮渡出发不到五分钟,陆聿北的脸色就变了样。程意绵是率先注意到的。

    “陆聿北,你不会晕船了吧?”

    她这句话的调调带着戏弄。

    谁让他不提前吃晕船药,为了面子逞能演给她看,为了不给她在公司散播弱点的机会,至于吗。

    她又不是那种闲言碎嘴的人。

    陆聿北攥在一起的拳头上青筋凸起,可想而知他是真的身体不适。

    跟服务员要了黑色塑料袋,撑开递给陆聿北,被他冷冷推开:

    “不用,我还好。”

    “别逞强啦,万一吐船上怎么办。”

    陆聿北咬牙道:“不用。”

    一个浪花过来,轮渡左右摇晃,颠簸更让他经不住折腾。

    拗不过身体本能,陆聿北抬步走出船舱,到轮渡甲板上,小姐姐看他长得帅,破例带他到外边的呕吐桶。

    程意绵从包里取出矿泉水跟出去。

    结果到最后不还是要吐,如此狼狈的模样,啧啧,图啥呢。

    程意绵站在他旁边,跟那位帮他拍背的小姐姐说:“谢谢,我来吧。”

    帮陆聿北拍背的动作原本很轻柔,可不知为何,想起这几年两人的相处方式,自己受的气,下手渐渐变重,“砰砰”声不绝于耳。

    陆聿北脸色涨红,停下咳嗽后,喘口气问她:

    “你想把我锤死?”

    程意绵心里一咯噔,甩锅逃避张口就来:“没有,不是,我想着女孩子力气小,我用点力你会舒服些。”

    “那你可真用力,”陆聿北接过她给的矿泉水漱口,控诉道:“我胸口都麻了。”

    “啊,对不起呀,下次不会了。”

    认错服软的态度十分真诚,陆聿北不能拿她怎么样。

    先抵达的几名员工在渡口等他们,待轮渡靠岸,争先恐后帮忙提行李。

    程意绵扶着还没缓过劲儿的陆聿北下船,脚刚沾地,一道耳熟的声音夹着调侃,戏谑道:

    “卧槽,你怎么还虚了?”

    “程学妹,你们……”

    程意绵忍着笑,回答:“他晕船了。”

    “你没带晕船药?”

    “带了,他不吃。”

    范远扬:“活该。”

    程意绵瘦弱的身子撑不住男人的重量,招手喊他过来,“别看热闹了,快扶一下。”

    “还要走老长一段路,需不需要给您老借把轮椅啊?”

    陆聿北的目光扫过来,有些不悦,“你怎么也来了。”

    “团建有IT部门,还有我们漂亮的程学妹,我当然要来啦。”

    程意绵笑着问:“范学长是IT部门的?”

    “是啊,”范远扬哀声长叹,“还没毕业我就被他拐进这家公司,说好的兄弟联手闯天下,结果他自己跑到国外深造了。”

    “你实习也是在拓邦集团?”

    范远扬:“对,上次走得太急,我忘记问你一件私事。”

    肩膀上的重量撤走,陆聿北挡在两人中间,语气不善:

    “程意绵,你还要安排我的入住房间,办事效率能不能提高。”

    “不急这一时半刻吧?”

    陆聿北这时候会拿身体不适当借口了:“在我到酒店休息前,一切必须安置妥当。”

    “知道啦。”

    程意绵打开手机上的酒店导航,小跑几步,不打扰他们两人讲话。

    两个部门的人加起来刚好把这家酒店住满,顶层最豪华的房间是留给陆聿北的,程意绵沾了他的光,住在隔壁宽敞向阳的房间。

    先把陆聿北的洗漱用品摆在洗手台上,这三天需要穿的衣服挂进衣柜里,又检查房间的安全状况,有没有监控设备等。

    准备工作就绪,下楼跟他汇报。

    上午的团建活动他无法参加,陆聿北把重任交给范远扬,简单叮嘱几句便上楼休息。

    范远扬瞥了眼即将消失的身影,掏出兜里的车钥匙,小声喊道:“程学妹。”

    “怎么了?”

    “绕着幸福岛骑行,一起吗?”

    岛上风光优美,踏浪吹风再美不过。程意绵正有此意。

    “好啊。”

    “可是……万一陆聿北睡醒找不到我,他又要发火了。”

    范远扬:“他又不是炸弹,哪儿能一点就着。”

    程意绵心有余悸,“保险起见,我还是上楼跟他汇报一声。”

    “唉,”范远扬拉住她,“你没听说过有个词叫先斩后奏。”

    “这个词在陆聿北身上不管用。”

    “我跟他认识八年,他属于嘴硬心软那类,更不会对员工苛刻,”范远扬拍胸脯跟她保证,“我最会拿捏他的脾气了,放心。”

    怎么办,好想去骑行。

    程意绵抬头往楼梯拐角处看去。

    此刻的范远扬,像极了童话故事里骗白雪公主吃毒苹果的巫婆。

    “这是假期,即使身为上司的陆聿北也没有权利剥夺你的自由。”

    “嗯……有道理,”程意绵起身,“快走吧,我们早去早回。”

    “好嘞,”范远扬掏出口袋里的烟,懒散咬着。

    他们刚到停车场,身后洪亮夹着愤怒的声音犹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

    “程意绵。”

    被点到名字的人僵住脊背,缓缓回身。

    陆聿北站在推开的窗边,脸色阴沉像一潭死水,目光冷冽如刀,扎在教唆使坏的范远扬身上。

    程意绵跑到窗户下边,扯着嗓子说:

    “我跟范学长去骑行,熟悉岛上环境。”

    “太阳那么大,骑什么行,”再开口,他声音平静许多:“上来。”

    第14章 以上犯下

    范学长说得没错, 即使是公司组织的团建也要尊重员工的意愿和想法。不想参加或者在团建中不想听某些安排,他们都可以拒绝,领导更无权干涉自由。

    况且她的检查工作已经做完了, 让她上去干什么, 陪.睡吗?

    对不起, 我不提供这项服务!

    程意绵冲他摆手, 敷衍得像在赶人,“我涂了防晒不会晒黑,你去睡吧,我们很快回来。”

    撑开遮阳帽戴上, 楼上那人是喜是忧,她懒得理会。

    范远扬定在原地, 不知看到了什么脸色变得凝重,他尴尬地挠挠后脖颈,支支吾吾说:“程学妹呀, 我好像不能去了。”

    她冒着胆子拒绝陆聿北,怎么能被放鸽子呢。

    “为什么, 你不是没有安排吗?”

    “我……我……”范远扬弯腰摸摸肚子,眨巴眼演出装腔作势的样子,收到不满意的讯号,开始不顾形象哀嚎,“我肚子痛。”

    “……”

    “可是你捂的是胃。”

    范远扬懵了下,随机应变接着演,“就是吃坏了才肚子痛,还别说, 我胃也有点疼了。”

    程意绵抬起手腕,马上中午12点, 这会儿出发骑行走不了多远,正要改变主意,范远扬的手机响起来。

    “喂,经理。”

    “没问题,我这就来。”

    范远扬挂断电话,把推出来的车放回原位,“程学妹,晚上大家一起BBQ,我现在去厨房帮忙,你,”他咽口水,往站在窗户边的冰雕瞄了眼,而后捏着嗓小声嘀咕,“陆聿北也挺可怜的,咱把他哄好了,说不定年终奖有额外惊喜。”

    “公司规定说得很清楚,年终奖是年薪45%,额外惊喜又是什么,我没听其他同事说过。”

    程意绵冷笑回应他,言外之意是,我这么聪明的人看起来很好骗?

    范远扬:“公司前年年会举办抽奖活动,一等奖小轿车,二等奖五万块现金,三等奖一个月带薪休假。我跟陆聿北的关系很铁,走后门他准我多抽一次。”

    “哇,有小轿车!”程意绵脑海中钩织出画面,不花钱得来的东西是最香的,“两次机会,那你中奖了吗?”

    “中啦,二等奖。”

    范远扬趁她扭头不注意,伸手掌嘴。

    平时买3000块钱刮刮乐,手气差的回本率55%,他中个屁奖呀!

    程意绵兴趣渐浓,“去年的公司年会也有小轿车吗?”

    “当然,年会奖品丰厚大家才有动力工作嘛,陆聿北可有心眼儿了。”

    最后一句话是他本人对老朋友的吐槽,嘀咕的声音小,没有传到程意绵耳朵里去。

    想到年底自己开着辆小轿车很拉风地回青市,除了街坊邻居围观夸奖,还能在一过年就爱攀比的亲戚面前扬眉吐气,程意绵决定暂时把骨气放到一边去。

    给领导哄开心了,再加上工作努力的双管齐下,还怕抓不住一辆小轿车?

    “行,我先上楼,看他叫我做什么。”

    范远扬如释重负,指指侧边通道,“我直接去厨房了,下午见。”

    “ok,下午见。”

    程意绵用食指顶起拉拢下来的帽檐,头顶蓝天白云亮得刺眼,她半眯着眼往窗户口看去,竟发现一直盯着他们看的陆聿北不见了。

    老虎生气起来,可是会吃人的。

    不敢耽误分秒,她双手攥成拳拔腿冲上三楼。

    敲响306大门,里边闷闷传来男人低哑的声音:“门没锁。”

    程意绵先探出小脑袋审视屋内环境,以免看到不该看的名场面,见陆聿北穿戴整齐垂头丧气坐在床边,有晕船后的精神不济,此刻落寞消沉的状态,还真有点……可怜。

    “陆总,你找我什么事?”

    陆聿北抬着下巴,示意她过来沙发上坐。

    气氛凝重又压抑,程意绵哆嗦了下,又问:“陆总?”

    “不工作的时候可以不用加‘总’。”

    “哦。”

    果然啊,人一旦有了束缚,就会潜意识表现出本能的害怕。

    程意绵几次抬眼跟他对视,却没有得到一次回应,再也忍不住的急躁性子终于爆发,“你好奇怪,叫我来又不说干什么。”

    陆聿北抿抿唇,眼底闪过一丝愧疚,轻声问:“你的手指怎么样?”

    “喏,”翘着鼓胀且不能弯曲的无名指,她风轻云淡地回答:“还是老样子,没有消肿,伤口也痒痒的。”

    “去把药拿过来。”

    程意绵震惊,仰着脖子后退,“你想帮我上药?”

    “嗯。”陆聿北眸光黯淡,蹙着眉头,认错态度十分诚恳,“毕竟员工受伤我有责任。”

    “又不是你放的蜜蜂,你自责什么啊。”

    原来火急火燎地叫她上楼,就为了这事。

    程意绵起身离开,手指头痒痒的感觉在提醒她,该涂药了。

    刚走到门口,不放心的她回头,“除了这事,还有其他要交代的吗?”

    “有,你先把药拿进来再说。”

    有老板伺候,还不用她沾上刺鼻的消毒水味,何乐而不为。

    况且说出去倍儿有面子。

    程意绵抱着药袋回来,自觉坐在床边,伸手给他,“谢谢陆学长啦。”

    “不客气。”

    陆聿北捏着她的中指将手掌放在自己腿上,按步骤消毒,等待几分钟后拧开皮炎平挤出黄豆大小,他指腹温热动作轻柔,直至涂开没有乳白色。

    面对面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声,感受到胸腔中砰砰的跳动节奏,本就白皙的脸颊竟被灼成红色。

    长这么大,除了参加校运会的1500米长跑因太累脸红过,她从未有过这种感觉。甚至没有对任何男生起过歪心思。

    可是现在,为什么脸红心跳?

    一阵暖风拂过手指,是陆聿北吹出的热气。

    程意绵再次看呆了。

    这个男妖精为什么变得那么撩,总不能是喜欢她吧?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陆聿北见多识广,怎会看上一个没有淑女风范,没有名媛气质,甚至每天都要呛他几句的女孩子。

    他又没有受虐倾向。

    可是,原因是什么,她不确定。

    “陆聿北,你对其他人也这么好吗?”

    被这句问话拉回现实,陆聿北盯着她看了几秒,似乎难以相信刚才那个温柔的人是自己。

    “不好意思,我有个弟弟,照顾他习惯了,你别误会。”

    程意绵松口气,“原来是把我当成妹妹照顾了。”

    “学妹,不也是妹妹的一种?”陆聿北收起瓶瓶罐罐的药,放在桌上,语气换回以往严肃风格,“你去榨一杯橙汁,我睡醒要喝。”

    程意绵晃着动作不灵敏的无名指,介于他帮忙上药的情况下,答应的很干脆: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离开的时候顺便帮他拉上窗帘,为了年会的一等奖,她愿肝脑涂地。

    去前台问了下酒店有没有橙子卖,刚好在厨房,她签字挂账,脚步轻快哼着歌。

    范远扬和六位员工一起准备食材,为了保证烤出来的口感,需要提前把肉腌上入味。

    反正楼上那位醒来还有一段时间,这会儿没事,程意绵便留下来帮忙。

    “程学妹,这位是我们IT部门的经理,杨韬。”

    戴着一次性手套,程意绵点头打招呼:“你好。”

    搞代码的人很好辨认,因为经常加班熬夜,视力下降不说,发量还比常人少很多。面前这位杨韬乌发浓密,眉宇间露出刚直之风,脸上完全没有疲惫迹象。

    “我听姿……”杨韬因脚趾疼痛皱了下眉,改正语句:“听Cathy提过,总裁办新来了一位秘书,你在陆总身边当差感觉怎么样?”

    程意绵想了会儿,真话掺着半分假,“拓邦集团氛围不错,陆总,也不错。”

    杨韬笑笑,“看来你们工作很合拍。”

    “对,他们各方面都很合拍,”范远扬不怀好意撞她肩膀,“程学妹,你们在楼上聊了些什么,给我讲讲呗。”

    程意绵不喜欢那道去动物园看猴子的眼神,一手抓一个橙子,挡住他的视线:

    “他要喝鲜榨橙汁。”

    范远扬一副乐不可支的样子,扬声道:“所以你就使劲儿宠他?”

    “呸呸呸!什么宠不宠的,我是为了年会的小轿车。”

    坚持立场,从我做起,她是一个有事业心的社畜。

    唐清姿被她的表情逗笑,扭头问旁边专心串羊肉的人,“我们意绵很漂亮很可爱,是不是?”

    杨韬乖乖回答:“是。”

    午饭是两素两荤加一汤的菜式,程意绵先给自己盛一份,到了陆聿北的,无需上楼多问,三两勺解决。

    折返厨房端那杯橙汁,爬到三楼,陆聿北睡眼惺忪推开房门,跟她打了个照面,并顺手接过。

    抿了口酸甜橙汁开胃,他鼻音略重,说话带着疲倦:“有点饿了。”

    “你去房间等着。”

    陆聿北点头:“好。”

    看到简陋的饭盒,好心情一扫而光,陆聿北冷声道:

    “我不吃米饭。”

    每个人的喜好不同,程意绵能理解,暂且就不数落他浪费粮食。

    将他的那份拉到自己面前,还好量少,吃两份不成问题,

    “快看看,有你不喜欢吃的菜吗?”

    “肉我不吃……”

    “全是你爱的瘦肉。”

    程意绵拿筷子翻面,打断他的话。

    陆聿北挑眉,很满意,“其他的菜没问题。”

    “那就好。”

    塞进嘴里一口米饭,程意绵腹讽他:这也不吃那也不爱,光凭基因长这么高,身材又那么好,真是男人的公敌,女人的克星啊。

    好在她皮糙肉厚,不受任何影响。

    “下午有什么安排?”

    程意绵塞了满嘴菜,争分夺秒嚼碎咽下去,喝口水顺气,“团建自由活动,范学长去钓鱼,其他人四处转转,晚上大家一起BBQ。”

    “嗯,”橙汁被他喝的一滴不剩,擦干净嘴巴后,视线落在对面垂下来的鸦睫,语调轻柔,“我们下午去骑行。”

    “啊?”程意绵扭头看窗外,一脸不可思议,“下午三点之前太阳最烈,不在酒店吹冷风跑出去活受罪,我才不要。”

    被她怼得有几分尴尬,陆聿北改口:“那就三点之后出发吧,BBQ不是晚上开始,有时间。”

    可是,我不想去了耶!

    兴致应该在来的时候实施,没去成下次就得看心情,不然影响计划,一整天都不会开心。

    陆聿北没听到回答,难得没有强人所难。

    “既然你不想去,我就一个人吧。”

    “怎么会,刚才逗你玩呢,”程意绵口不对心,“我超想去的!”

    “很好。”

    请问,叫醒一个午间酣睡的人,是种什么感受。

    疯狂蹬脚踏车,甩陆聿北二十米远的人,光看速度就明白了。

    也只有没有情商的陆聿北才会对着莽冲的背影,骄傲且得意地自夸道:

    “我就说骑行比钓鱼有意思,看,我的选择没错。”

    程意绵:“……”(此处省略一万句骂骂咧咧)

    酒店后院有一处60平方的场地,无论是聚会还是野炊,再合适不过。

    除去有事没来参加团建的员工,两个部门加起来不多不少,刚好30人。

    食材准备充足,不用担心吃不饱的问题。

    烧烤架刚摆上,程意绵拉着范远扬到旁边,求他帮忙,“我带了很多水果,你帮我抬下来。”

    “行。”

    两人并肩上楼,有说有笑。

    掂量了遍行李袋的重量,范远扬不明白,“带这么多,吃不完你打算去路边摆摊?”

    “多吗,30人,一人分一块就没了。”

    撑开袋子看了眼,“嚯,程学妹想得周到又勤俭持家,谁娶到你谁有好福气。”

    被他夸得不好意思,程意绵捧着脸傻笑,“我姥姥常挂在嘴边一句话,她说我狗窝里藏不住剩馍,你是第一个夸我勤俭持家的。”

    “知道岛上卖的水果贵,大包小包扛这么多,还不勤俭啊?”

    程意绵是个老实人,从不说谎,“其实,是陆聿北有先见之明,他让我带的。”

    范远扬变脸快的像翻书,“让人家带又不伸手帮忙,你说这人是不是坏透了。”

    “嗯。”

    余光捕捉到高挑身形,程意绵拔高音调修改答案,“陆聿北特别的好,非常有人性,为了感谢他想得周到,必须鼓掌。”

    “嗯?”怀疑自己幻听。

    “哦!”范远扬秒懂,“我兄弟就是这样,做好事从不留名,跟个活雷锋似的。”

    话音刚落,陆聿北出现在他们面前:

    “你们在讨论我?”

    两人头部频率一致,异口同声:

    “我们夸你特别好。”

    “我们夸你特别好。”

    陆聿北不否认他们的赞扬:

    “还用你们夸,我自己不知道吗。”

    白色背心外搭浅紫色短袖开衫,下身搭配休闲宽松的牛仔裤,干净清爽活力四射,这一瞬把三人带到曾经的大学时期。

    看向走远的背影,范远扬叫醒呆住的程意绵,像某家售楼部的金牌置业顾问,极力推销:

    “样貌身材家世品行,要什么有什么,这么好的条件犹豫什么呢,程学妹上啊!”

    程意绵瞪他一眼,“要上你自己上,我只是他的妹妹。”

    第15章 以上犯下

    范远扬像是听到了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大新闻, 亢奋的叫声撕破耳膜:

    “你们结拜了?”

    程意绵掏掏耳朵,心道:范学长说的是什么上不了台面的形容词。

    范远扬摇头,改变说法, “不对, 是他认你当妹妹了?”

    “都不是, 是他今天跟我说, 学妹属于妹妹的一种。”程意绵耸肩,情绪丝毫不受任何影响,“无所谓,反正我对他没感觉。”

    “不是吧, 你眼光这么高,连他都看不上?”

    程意绵搭把手帮他拉行李袋的另一边, 不答反问:

    “你见过相看两生厌的人最后走到一起吗?”

    “欢喜冤家的相处模式不就这样,俗话说吵吵闹闹更相爱,你找一个高冷的, 半天蹦不出一个字的,以你这种性格, 跟他待一天都受不了。”

    “高冷的我不行,欢脱的我容易跟他处成朋友。”

    就比如范远扬这类,无话不说,碰面不会觉得尴尬,也会有聊不完的话题。

    这样的人虽好,却撬不动她波澜不惊的心。

    换句话来讲,就是没有恋爱中心动的感觉。

    “那陆聿北这样的呢?”

    范远扬铁了心要当他们的媒人,一个问题重复几遍很正常。

    来沪城工作的一个月, 从两人短暂相交到成为上下级同事,中间发生了很多。

    身为上司, 他会用心准备早餐。身为学长,哪怕不干他的事,也会举报欺负她的人。加上今天的上药和关心,会不心动吗?

    人心是肉做的,怎可能不会。

    “范学长,我问你一件事。”

    “问吧。”

    程意绵看他的目光带着期待:“陆聿北对自己弟弟非常好吗?”

    “好,”范远扬咂巴着嘴,把知道的一股脑全吐出来,“承风属于安静美少男,没有商业头脑,非常单纯,陆聿北为了让弟弟读喜欢的专业,尽情追求梦想,就把家族重任全扛下了。”

    这么说来,他真的挺照顾亲弟弟呢。

    “所以我们……”

    范远扬:“信我!我跟他认识八年,从你刚进社团指着他的鼻子开骂,他对你的态度就比别人特殊得多。”

    “有吗?”时隔这么久,程意绵已经忘了当初骂了些什么。

    范远扬头一次见一个小姑娘的嘴巴那么溜,甚至夸张到把她的话记在了小本本上,这会儿回忆过往,简直倒背如流:

    “脑子是用来思考的,不是用来增高的。”

    “别以为自己被上帝偏爱,你就可以刷着这张脸横行霸道。”

    “人若太嚣张,没有好下场。”

    “你是仗着有动物保护协会撑腰吗,人干不了的事你一样不拉。”

    范远扬笑得喘不上气,像兄弟似的拍拍她的肩膀,“程学妹,我这辈子唯二佩服的人就是你。”

    她想起来了,大一那年报名社团发现团长是陆聿北,临阵退缩的前一刻,听到他对着新人警告了句:“别以为自己长得好看到哪儿都能吃香,脸在我这里是摆设,妄图偷懒耍滑加学分,或者到这里找对象的,那你来错地方了,趁早滚蛋。”

    这话分明就是点她嘛,太过分了!

    她气不过就骂了那些不带脏字的话。

    程意绵攥紧拳头,咬牙切齿地瞪了他一眼,控诉道:

    “陆聿北竟然用‘胸大无脑’和‘花瓶’这种词来形容我,还说以我的智商考上沪城管大,若是批卷机器没出问题,一定是我走了后门。”

    “事实摆在眼前,我跟他不可能有朋友以上的关系。”

    “姐妹,别这么生气,”范远扬哀声长叹,“再给你举个例子吧。我们高中时候,校外的小混混看他每天坐豪车来学校,就不识好歹惹了他。陆聿北不给他钱,小混混就拿着刀在陆聿北脸上晃,威胁他,你猜陆聿北后来怎么着?”

    故事听到一半被打断,急死人。

    “你讲啊。”

    范远扬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咬在嘴里点燃,吐出一圈圈的烟雾,道:

    “陆聿北握着小混混的手腕,亲手在自己脸上划了一刀,很浅,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第二天,那小混混就入狱了,这么多年过去,他还在吃牢饭。”

    “这……”程意绵大脑空空,找不到词来形容,“这样也能入狱?”

    “不光是因为勒索划伤陆聿北,那小混混做帮凶,把人打成植物人了,再加上其他杂七杂八的,

    依譁

    数罪并罚,”范远扬扭头观察,见四下无人,才敢跟她讲更私密的家庭背景:“陆聿北的爷爷在沪城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又溺爱这个孙子,怎么判,不过是人家一句话罢了。”

    家世如此显赫,又是从小养尊处优的富家子弟。

    以前不知道他的身世,程意绵还敢这样那样,现在听到这些,恍惚间竟觉得以前的自己不停在雷区蹦迪。

    好在她八字够硬,不会作天作地,除了嘴他几句,没做过任何违法乱纪的行为。

    “范学长,”咕嘟一声,口水坠到肚子里,程意绵哆嗦着问:“是不是除了我,没人敢骂他顶撞他?”

    范远扬不假思索道:“必须的呀,无论男女,哪怕是只豹子,到他面前也得变成小绵羊。我看人最准,你对他就是特别的,程学妹加油拿下他,我看好你哦!”

    别,你还是暂时别看了。

    程意绵内心在滴血,呜呜两声假模假样地哭泣。

    她现在改变态度,还有挽救的余地吗?

    后院花园摆了三条长桌,为提高兴致活跃气氛,陆聿北自掏腰包组织飞盘中奖游戏。

    范远扬跟两名同事安置场地,贴好六面旗子,标上顺序和奖品,在五米外的地方拉条线。

    而后狗腿地跑到陆聿北身边,“财神爷,您要上台讲一下游戏规则么?”

    陆聿北输入微信支付密码,随口道:“不用在意我的想法,主持任务交给你了。”

    “好嘞,小的现在就去兑换现金。”

    端着切好的西瓜出来,视线落在靠着懒椅的人身上,程意绵有点怯场,手心冒汗,不停嘀咕安慰自己:干不好被辞退,那就连夜卷被,任他手眼通天又如何,世界这么大,若连一个容身之处都寻不到,那就白活了。

    程意绵把水果盘放在他手边的透明餐桌上,弯唇微笑,露出来的八颗牙齿整整齐齐。

    “陆学长,天气这么热,你吃块西瓜解解暑吧,这是我特意切的哦。”

    陆聿北皱眉看过来,一副见了鬼的模样。垂眼看向每块都插着牙签的西瓜丁,他脸色一沉,不念半分好:

    “切这么小,你怎么不直接榨成汁?”

    “不早说你想喝西瓜汁!”程意绵忍住到嘴的怒言,继续保持温柔音调,“没问题,我这就去榨。”

    迈着淑女步的程意绵吓得他摘掉眼镜,揉了揉眉心,不明所以,“这姑娘吃错药了?”

    更奇怪的在后头。

    其他员工积极参加飞盘游戏夺得大奖,她坐在旁边一会儿扇风一会儿问他渴不渴。

    别人为了更快融入团体,聚成堆用手机游戏促进同事之间的感情,她又问他想吃烤鸡翅还是羊肉串。

    终于在程意绵亲自下手剔鸡骨头时,陆聿北才意识到不对劲。

    “你有事求我?”

    “没有啊!”

    “那是背着我犯错了?”

    程意绵专注剔鸡骨,答案不容置疑:“没有。”

    “哦,我懂了,”陆聿北梗着脖子后退,表情惊恐指着鸡肉,“你肯定是下泻药了。”

    “啪”一声,程意绵把肉甩在盘子里,气呼呼地怒斥道:

    “陆聿北,请你口下留德,尊重我的劳动成果。”

    陆聿北紧皱的眉头松开,“这才是平时的你,下次别在我面前搞些花里胡哨的小动作。”

    脚边垃圾桶里堆了两层鸡骨头,为了伺候这位大少爷,她饿到现在一口没吃,换来的却是一句花里胡哨?

    得,她委屈自己做丫鬟却没有丫鬟命。

    您老喜欢被人怼,喜欢被人呛,那就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吧,姐姐不伺候了!

    她冲旁边激情烤肉的掌厨喊:“范远扬,你快过来一下。”

    “来了。”

    范远扬没有看出他们之间无声的硝烟,正要问什么事,电光火石间,嘴里塞进一大块鸡肉。

    对上陆聿北那双想宰人的眼神,就这么含着,吐也不是咽也不是。

    “陆聿北说我在肉上抹了泻药,你给他尝尝,吃完会不会拉肚子。”

    范远扬讲话含糊不清,呜咽着表达:“程学妹你好狠的心,你是真不管我的死活啊。”

    “怎么,刚才吃那么欢,我喂的就嫌弃了?”程意绵摘掉一次性手套,语气不善,“不想吃就扔了。”

    跟陆聿北待在一起迟早要被气死。

    程意绵转头寻找熟人,头也不回走向角落的唐清姿。

    等人消失,范远扬吸吸流出来的口水,可怜巴巴地问:“哥,我能吃了么?”

    陆聿北闲散地托着下巴,冷哼了声,反问:“你觉得呢?”

    好可怕的眼神,为什么要伤害一个善良阳光的大男孩。

    范远扬蹲下身,把肉吐在垃圾桶里,然后抱怨:

    “你追人就好好追,拿我当人形肉盾,就不怕我哪天伤心欲绝离家出走?”

    陆聿北捏块鸡肉放嘴里,笑意难以掩饰,听到范远扬前半句,反唇相讥:

    “你眼神不好使就去配副眼镜。”

    “你不是在追程学妹吗?”

    陆聿北觑他一眼,“不是。”

    “拉倒吧,我带程学妹去骑行,你占有欲强得快喷我脸上了。我跟程学妹到楼上拿水果,嘿,你紧随其后。刚才她不过让我以身试毒,喂给我一块鸡肉,你那双眼睛跟火山喷发似的,我要是咽下去那块肉,今天必定被你扒掉一层皮。”

    “死鸭子嘴硬,还说不是追人家,不喜欢人家?”

    陆聿北愣住,团建出发的前一天晚上辗转反侧,脑子里反反复复出现程意绵的脸。起初还以为自己日有所厌,夜有所忧,经好友这么一提醒,答案让他匪夷所思。

    “你说我喜欢上自己讨厌的人,这不可能。”

    “你讨厌吗?”作为旁观者清的范远扬,对这位智商120情商为负的朋友了解得很透彻,“真的讨厌一个人,不会把她留在身边,更不会像护崽子般的注意她,陆聿北,我拿我的人格担保,你呀,是坠入爱河咯。”

    真的,是这样吗?

    陆聿北抬头看向笑容灿烂的女孩,一股暖流涌上心头,脸颊两边的梨涡若隐若现。

    和同事一起组队王者荣耀,程意绵操作熟练的英雄在峡谷大杀四方,似是发泄心中怨气。

    貂蝉每拿下一个人头,她的心情就会好一点。

    玩到第二局,手机屏幕弹出电量低的提示,她没抬头,求人帮忙的声音控制在范远扬的视听范围:“范学长,帮我把充电宝拿过来。”

    半分钟后,能量电源递到她手中。

    “谢了。”

    “唉,姿姿别去下路,草丛里有埋伏。”

    提醒太晚,唐清姿操控的英雄送掉一滴血。

    程意绵随后赶到,大招冷却时间刚好结束。

    凭手速和反应能力,貂蝉穿着羽衣舞步翩翩,在敌方设下的圈套里行动自如。

    四杀播报响起,貂蝉的经典台词响彻战场:这么直白地盯着妾身,好羞涩哦~

    松口气的程意绵感觉自己肩膀上方有人在观摩战况,她扭头看去,被放大的脸吓得一屁股跌在地上。

    “你盯着我干什么!”

    陆聿北言简意赅:“好奇。”

    对不起,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程意绵退出游戏,起身把休息位置让给他:

    “你先歇着,我去帮范学长烤肉。”

    “接下来该烤哪串了?”

    范远扬搓搓手,兴奋难以附加,“盒子里那个,我的专场,也是我的挚爱。”

    食物箱角落放着黄色玻璃瓶,什么挚爱还要密封保存。

    拧开瓶盖,程意绵下手去捞,触碰到一个蠕动的,有反弹作用力的,又有不规则棱角的异物。

    拿出来定睛一看,吓得她用力甩掉,挤着泪往唐清姿的方向跑去。

    她抱着挡箭牌不撒手,嗷嗷痛哭,一把鼻涕一把泪:

    “妈妈咪呀,吓死宝宝了,那是个什么东西。”

    头顶上方闷哼一声,男人的话令人不寒而栗:

    “程意绵,从我身上下去。”

    第16章 以上犯下

    她知道唐清姿每天健身和练习瑜伽, 所以触碰到手底下硬邦邦的肌肉刚开始没在意。

    万万没想到,她竟然当着其他28位员工的面,抱错了人……

    抱错谁都能接受, 唯独不能是陆聿北啊!

    她还想拿到拓邦集团的实习盖章, 想顺利通过试用期, 想转正, 想要年薪50万,而不是在万兽之王的身上撒野!

    毕竟男人再好也会变成未知数,钱是真爱!

    人民币永远不会背叛你!

    脊背渐渐爬上来的恐惧感,比刚才看到的东西还要可怕。

    程意绵先不动声色地把盘在腰上的左腿放下去, 接着是右腿,胳膊, 之后瞬间弹开两米远,双手合十虔诚认错:

    “对不起!我以为你是姿姿,我不是故意的!”

    陆聿北拍开外衫上的褶皱, 轻咳一声,面色淡定打断她喋喋不休的道歉:

    “没事, 理解。”

    “我上楼换件衣服。”

    高持端正的身影离开,脚步没有丝毫迟疑,直到他消失在楼梯拐角,程意绵才晃过神。

    程意绵:他说的换衣服是什么意思,嫌我脏?

    瞅瞅,我分析得没错吧,再有钱的男人也无法掌控,更何况是眼里只有自己的陆聿北。

    短暂的抱错事件在陆聿北冷漠的态度下终结。

    抱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同事们回归常态, 继续该干嘛干嘛,甚至没有一个人讨论两人有没有可能发展成其他关系的问题。

    范远扬凑到她身边撞了下肩膀, 言语中带着明显的玩味:“程学妹嘴上说不要不喜欢,原来拿下他的计划是如此简单粗暴,我学到了。”

    程意绵哀怨地转头,如果没有这么多同事在场,她绝对会跳起来揍他。

    虽然每个人的兴趣爱好不同,品味各异,甚至她也了解那些爱吃筋头巴脑,还有各种奇奇怪怪让大多数人无法下口的美食的群体,可当她真正碰到,尊重之外是无法接受。

    瞥了眼躺在地上腌制几个小时白花花的竹虫,她艰难吞咽口水,一脸嫌弃地跟范远扬拉开距离,“范学长,你的兴趣爱好,别人还真是无福消受。”

    “很好吃的,而且竹虫是靠吸吮竹液为生,蛋白质含量丰富,”范远扬忍痛割爱:“等会儿我烤几只给你尝尝。”

    “咦,我谢谢你,”程意绵的眉头皱成川字,“你还是留着自己享受吧。”

    坐回唐清姿身边,拿了杯青橘味的鸡尾酒,看桌子上的烤肉所剩无余,便端着盘子给大家加餐。

    玩到九点,范远扬交代完明后两天的行程,烧烤散场,自始至终,陆聿北都没有下来过。

    其实团建嘛,老板不在场大家会玩得更肆无忌惮,也不用收敛聊天内容,完全处在精神放松的状态下,氛围其乐融融。

    程意绵帮忙收拾烧烤餐具,扭头不见唐清姿的身影,刚好她小肚子有点涨,跟范远扬说了句先回房间就离开了。

    晚上喝了三瓶鸡尾酒,这会儿比较急,她瞄准酒店一楼最近的公共厕所冲去。出来洗个手的功夫,在镜子里看到对面树下鬼鬼祟祟的两道身影。

    还以为是什么当地危险分子,想趁他们不注意做违法行窃事件,程意绵壮着胆子悄咪咪靠近,却听见……

    “宝贝,亲一会儿再上去。”

    唐清姿不像往常那般一副女强人精明干练的模样,撒娇起来游刃有余,妥妥一个小鸟依人式的小女人形象:“哎呀,如果被同事们看到,我们两个的工作就完了。”

    “你说说,咱这位大老板闲得没事干乱定什么规则,说什么,不可以有办公室恋情,一经发现立刻解雇,举报者还有奖金。他难道不懂爱情是最容易在经常接触的人身上滋生吗?”

    唐清姿小声警告他:“在背后说陆总坏话,当心被人听去举报你。”

    “这不叫坏话,这是实话实说。我在这个公司卖命十年,董事长都不管办公室恋情,小陆总刚来就严打,”杨韬嘲笑一声,大胆猜测:“如果他不是被人狠狠伤过,那一定是他不喜欢人类。”

    唐清姿被他逗笑,“不喜欢人类?陆总又不是妖精。”

    杨韬一本正经分析:“可能是外星人,你没看星际题材电影里边演的,他们智商高,看不上低能人类。”

    “越说越离谱,行了行了,快回去吧,特殊时期咱们特殊对待,”唐清姿搂着他的脖子,在唇上亲了口,推着人离开,“你先走,我等几分钟。”

    把人家小情侣之间的悄悄话听进去并非她本意,程意绵躲在树后不敢动,许愿自己不要被人发现。

    唐清姿刚走两步,听到手机铃声响,摸摸口袋不是自己的,惊恐看向后方的发声源。

    挂断妈妈打来的微信电话,程意绵探出脑袋尴尬地笑了笑,冲她摆手:

    “嗨。”

    “意绵?”唐清姿松口气,压低嗓音问她,“你都听到了?”

    装傻或说谎瞒别人的事她做不来,也做的不像,况且面对的又是在公司中关系最好的同事,程意绵点头承认:

    “听到了。”

    唐清姿唯唯诺诺地求她:“我知道你跟陆总关系好,能不能看在我平时对你还不错的面子上,帮我保守秘密?”

    “放心啦,不用你说我都会保密的!”程意绵犹豫了下,问她:“公司不允许办公室恋情吗,我入职的时候看规章制度,上边没写。”

    “是陆总上一个私人秘书被辞退后才出的新制度,你入职当天不是陆总亲自谈的,他没跟你讲?”

    程意绵仔细回想了下,‘不允许办公室恋情’这几个字,他的确没说过。

    “我明白了,”唐清姿恍然大悟,又暧昧地搂着她往酒店方向去,“看来要不了多久,这个制度就会取消。”

    “为什么?”

    “你刚才那样抱他,他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态度温和接受你的道歉,换作别人,早就卷铺盖滚蛋了。或许,陆总是想跟你来一场你追我赶的恋爱游戏。”

    程意绵出声打断她不切实际的猜测,“虽然陆聿北没跟我提过办公室恋情的规定,但是我入职当天他就警告我,要认清自己的地位,切莫异想天开,妄想坐老板娘的位置。或许因为我们认识时间比较长,他相信我的为人才没提。”

    “他警告过你这些?”

    “对啊。”

    天塌的轰隆声在唐清姿耳边炸开,“连最有希望的意绵都搞不定,看来我在这家公司要待到离职才能脱单了。”

    “没这么夸张吧,”脑子滴溜转,程意绵为她出谋划策,“你跟杨经理结完婚,在公司的相处模式跟从前保持一致,或者公开关系后杨经理找其他工作,不就解决问题了?”

    “真到离职的那天也是我走,况且,”唐清姿脸上的笑容消失,泄气道:“在这个世界上,最经不起考验的是爱情。”

    程意绵懂这句话,她也知道大多数女人在爱情里的小心翼翼是为何。每个人对待爱情都有不同的理解能力,而她的想法很洒脱:

    “经不起考验的爱情,给我也不要。”

    所以在她眼里,赚钱让自己成为富婆,早日退休是梦想。这可比找对象,为男人要死要活正经多了。

    团建第二天,早上8点楼下集合。范远扬宣布今天是水上竞技,加强团队之间的合作与协调能力。

    30人两两一组,在幸福岛的海边迎接皮划艇挑战赛。

    到了组队环节,程意绵毫不犹豫跑到范远扬身边,握拳跟他相撞:

    “我跟你有默契,咱俩一队。”

    范远扬被她身后的眼神震慑住,拒绝的姿势和脸上表情就差跪下来求她了,“我的姑奶奶,你选了我,陆聿北怎么办?”

    爱咋办就咋办,玩不了他凉拌!

    程意绵无所谓地耸肩:“他晕船你不知道啊,我跟他一组图什么,图他随时能吐我一身?”

    “程意绵。”

    被点名声惊吓到的小兔子立刻变得乖顺:“哎!我在呢!”

    范远扬沉默,一个表演家,一个瞪人家,你俩若是不能凑一对,月老庙都得塌了。

    “陆学长,什么事呀?”

    陆聿北看向远方排布着皮划艇的海面,收回视线停在程意绵脸上,有些难以启齿,几次开口都放弃了。

    “你想参加挑战赛?”程意绵替他说了。

    “我……”

    “可是你晕船,玩不了,所以陆学长还是留在酒店休息吧。”程意绵抢答,道出事实,并劝他莫要逞强。

    陆聿北的眸色变得幽深,“你是跟我一起留下,还是现在上楼拿晕船药?”

    “我……”

    她差点忘了,陆聿北如果不参加,两人队伍剩下一个单着,而她绝不会自私地让其他同事没得玩,所以到最后,放弃挑战赛上楼跟他大眼瞪小眼的人还是自己。

    团建集体活动,她不想退出,“稍等,我上楼拿晕船药。”

    顺手拿了瓶矿泉水,亲自把药放在他掌心,拧开瓶盖伺候着,只为他大人有大量,等会儿组队不要选她。

    “可以了,装起来吧。”

    程意绵把矿泉水塞到侧边背包口袋里,转身撤退,却被一道阻力控制在原地。

    “干什么去?”

    “那个,范学长说找人组队,我得赶紧去……”

    陆聿北清冷的声音砸下来:“我不是人?”

    程意绵尴尬地笑着,‘我不想跟你一组’的表情不加修饰,她觉得陆聿北那么聪明一定能看出来,更不会厚着脸皮要求她。

    反正又不是工作期间,等他开口要求,不如自己主动拒绝:

    “陆学长,我推荐你跟范学长一组。”

    陆聿北:“为什么?”

    “男孩子力气大,带你冲进榜首轻轻松松,”程意绵态度端正,出发点明确,“毕竟您也不想在这个小小的挑战赛中输了吧,传到公司您不是冠军,会没面子的。”

    暗语就是:请您高抬贵手,不要盯着我坑呀。

    谁知陆聿北听了不但不采纳,反而条理清晰,道出利弊:

    “就因为范远扬力气大,我才怕他没轻没重伤到我。跟你一组,我觉得很好。”

    您没事儿吧?

    程意绵害怕自己说出难听的话迁怒他,极力忍着。

    “而且,”陆聿北双手抱胸,抬起下巴示意她看向正在分组的同事们,“他们好像把咱们两个抛弃了。”

    原来是算好的,就知道其他人不会选老板,就知道她没有拒绝的余地。

    等等!

    难不成,他想报刚才的抱错之仇?

    陆聿北捕捉到她探寻答案的目光,继续说:“考验合作和协调能力的挑战赛,程秘书,如果我们连基本的默契都没有,以后怎么在一起共事?”

    原因竟是这样,您早说不就成了,害我这么担心。

    程意绵松口气,恢复笑容,“陆总说得对,默契很重要。”

    事实证明,对未来憧憬或者期望抱得越高,就会摔得越惨。

    程意绵被他东南西北的指示快逼疯了,终于在又喝一口划船桨拨过来的水后,彻底爆发:

    “陆聿北,你当海里的水是大补汤吗,往我嘴里灌了两次!”

    陆聿北放下船桨,“是你让我坐前排的,我第一次玩控制不住力道和方向。”

    程意绵:“陆总真会甩锅,这一切倒成了我的错。”

    “我跟你换位置。”

    程意绵冷笑:“四周都是海水,怎么换?”

    眼看陆聿北解开安全带转过身,正在认真思考走水路还是船路,程意绵被他的行动能力吓到,温声妥协:

    “你坐好别乱晃,先这样吧,等下听我指挥。”

    “哦,好。”

    陆聿北乖乖坐回去,扣上安全带。

    “双人皮划艇,前排的人掌控频率,左右交替,不能像你刚才那样左边划几下右边少划或多划几下,你打乱节奏我没办法配合调整方向。”

    陆聿北用心聆听,跟着口号,皮划艇的行驶轨迹慢慢步入正轨。

    两人一前一后配合,虽然落后其他组很远,但陆聿北似是被她凶得不敢言语,从头到尾没有一句抱怨。

    “你这么熟练,以前玩过?”

    程意绵:“嗯,跟我爸妈出门旅游玩儿过。”

    “难怪,”坐在前排的人动作放慢,少有的压力松懈让他的表情变得落寞,甚至酸溜溜地发表感言:“你真幸福,我爸妈就没有带我玩过这些。”

    “啊?”想到以前军训时不经意间的话,程意绵心里酸沉,为他难过,“是因为你小时候要做很多模拟卷子,没时间玩吗?”

    陆聿北风轻云淡地叙述童年成长过程:“除了学习和参加各种比赛,游乐场我舅舅家有。想去开战斗机,一个暑假的功夫我就学会了。又或者被我爸带到各地提前培养。不过我最开心的就是到南非找祁辰。”

    “祁辰,听上去像个男孩的名字。”

    陆聿北转过头,唇角浮起淡淡笑容,“他是我发小。”

    “你发小爸妈在南非上班啊?”

    “嗯。”

    再次回应的解释,让程意绵差点抡起船桨暴揍他。

    他说:“我发小爸妈在南非挖矿,他们家做珠宝生意的。”

    程意绵掐着自己的人中缓气,她明白什么叫人比人气死人,可这就是有钱人所谓的不幸福的童年吗?

    投胎是一门技术活儿,如果有选择的机会,她也想这么‘不幸福’,也想高调凡尔赛。

    短暂的团建很快到了尾声。

    下午返程的时候,眼睁睁看着其他同事提早整理好行李坐上轮渡出发,程意绵不能有任何怨言,留下来帮陆聿北收拾行李。

    这只是开始,现在就叫苦的话,以后工作的日子该怎么办呢。总之还是那句话,拿什么钱干什么事。

    值得庆幸的是,陆聿北终于不再逞能,提前吃了晕船药。她有一点点失落罢了。

    下船抵达停车场,守在车边的范远扬让程意绵看到了解脱的曙光。

    隔很远的距离,她蹦起来挥舞双臂,喊道:“范学长!”

    第17章 以上犯下

    谨防陆聿北不高兴, 被他丢在马路边,范远扬略过热情似火的程学妹,举着手机跟他解释:“我给你发了微信, 说要趁车, 你没回。”

    陆聿北没有解锁手机, 瞄了眼躺在弹窗列表的未读消息, 淡淡回了声“嗯”,而后把沉重的行李丢给他。

    范远扬是个明白人,左手拎包右手行李箱,直冲后备箱方向, 三两下抬进去。

    右手无名指隐隐发麻,程意绵正要问他谁开车, 钥匙就被他丢进范远扬怀里。

    认清自己的位置,她半弯着身子,轻声询问:“陆学长, 你坐副驾还是后排?”

    “后排。”

    陆聿北抬步上前很有绅士风度地拉开后车门,一只手搭在车门框上晒着大太阳等待。

    愣了片刻不见他有下文, 程意绵反应过来,指指自己:“你等我?”

    “不然呢,三个人都坐后排,靠意念开车?”

    程意绵:“我以为你……”

    范远扬见不得他们客客气气的样子,手动凑成一对儿,“外面晒死了,快上车。”

    被迫跟他坐在一起,程意绵有些不知所措。

    倒也不是因为害羞, 而是返程的路上有范远扬陪伴,她想找人聊天。

    车门刚关上, 陆聿北降下车窗把站在旁边吸烟的人喊过来,“你去后备箱拿药。”

    “什么药?”

    打不开右手边的车门,程意绵单手撑着皮质座椅,微微倾身,“在我背包侧边口袋,你打开就看到了,”她举起自己高高肿起的手指,“来的时候被蜜蜂咬了一口,下午赶车没来得及上药,麻烦范学长帮我拿下吧。”

    还是女孩子求人帮忙的态度讨喜,而面前这个傲死了,说一句‘麻烦了’‘谢谢了’又能怎样。

    只敢在心里抱怨的范远扬比了个ok的手势,“我去拿。”

    交给陆聿北后,正要拉开车门,又被他厉声制止:

    “你身上烟味太重,散完味道再上车。”

    黑色车窗缓缓上升,被隔绝的范远扬有苦不能言,独自一人站在溜风口,任暖风肆意地吹。

    “陆聿北,你对朋友的态度是不是不太好?”程意绵说这句话,完全站在中立的立场上。

    陆聿北觉得这种态度没什么问题,“吸二手烟比直接吸烟的人还要容易得病,我总不能因为他是我朋友就接纳他所有的不良嗜好,任由他肆无忌惮地伤害我。”

    “话虽没错,但你拒绝人的时候可不可以换一种……不那么欠扁的方式。”

    陆聿北打开消毒水盖子,捏着棉签蘸几滴帮她上药,眼底映着纤长睫毛的阴影,他没有抬头,吐出口的话带了些温柔和无奈:

    “那我要怎么说?”

    “比如,”程意绵在心里默念了遍组织的语言,笑着表达:“麻烦你帮我到后备箱拿药,谢谢,”“很抱歉,你身上的烟味我闻了不太舒服,可不可以麻烦你散几分钟烟味再进来。”

    抹完药的陆聿北抬头,跟朋友习惯了一种相处模式就很难改正,动了下嘴唇实在难于启齿,连放弃的理由都找的很新奇:

    “我又不是哄小孩子。”

    程意绵无奈叹气,“不准上车和解释完不准上车的理由,再加上后边那句话,你觉得哪种表达方式讨人喜欢呢?”

    “程意绵,你在这儿给我上语文课呢,”陆聿北慢条斯理地用湿巾擦拭手上的每一处,态度强硬道:“首先,作为集团的一把手,我若不严格,整天跟别人嬉皮笑脸客客气气,如何把一盘散沙凝为一体?”

    “站得高的人,考虑要更加全面,所以我们做法不同。”

    程意绵缩在角落,小声嘀咕:“我只是说朋友之间别这样,毕竟如果有人敢这么使唤我,我会很讨厌的。”

    散完味道上车的范远扬在后视镜中看到他们一左一右,中间空出一道鸿沟,随口问了句:“你俩是拼车么,坐这么远。”

    “好好开你的车。”

    “……”

    这人死性不改,劝不动就算了,程意绵表示放弃。

    范远扬见后排是这个氛围,咬着嘴唇不敢多说什么,默默打开导航,正要把终点定位到兰尚庭,突然改变主意:

    “直接回兰尚庭还是把程学妹送回家?”

    闭眼休息的陆聿北轻飘飘回答:“先送她回去。”

    “好嘞,”手机交给程意绵重新修改导航,“程学妹,你输一下地址。”

    程意绵接过手机,微笑感谢他,“麻烦范学长了。”

    “不麻烦,咱俩老是学长前学妹后的喊多见外,你直接叫我名字吧。”

    程意绵点头:“好啊。”

    范远扬有自知之明,不敢惹怒后排装聋作哑的人,“叫我老范就行,其他称呼我听了起一身鸡皮疙瘩。”

    “行,叫老范好像更亲切些。”

    “对,”范远扬从口袋掏出一盒薄荷糖,“新买的没有拆,吃吗?”

    “谢谢范……”刚开始不习惯,程意绵噤声后改口:“谢谢老范。”

    范远扬扭头看了眼,用手势示意让她给陆聿北一颗,若是忽略了这辆车的主人,他们两个今天都要被扔到高速公路上。

    程意绵点头,撕开糖衣包装,轻轻碰了下陆聿北,“陆学长,你吃糖吗?”

    话音刚落,陆聿北像只海胆,浑身长满刺,一句话呛过来:

    “吃糖蛀牙,你们自己享受吧。”

    程意绵:“……”

    不就是刚才说教了几句,至于出口恶言伤害人么。

    塞进嘴里一大把薄荷糖,冰凉刺激味蕾,却压不住鼻头的酸涩感。

    豪门子弟天天吃山珍海味,享受不了蛀牙的快乐,他们不是一路人无法评价,唯有好好工作才是王道。

    范远扬为了活跃氛围,岔开话题分散她的注意力:

    “意绵,你住的小区离公司那么远,工作来回跑不方便吧。”

    程意绵低迷的情绪还没过去,讲话带着鼻音,“这几天在租房软件上找了很多房子,跟中介聊了聊也加了联系方式,明天去看。”

    范远扬从后视镜里瞄她一眼,问:“你看的哪片区域?”

    “兰尚庭三公里外的。”

    范远扬又挪了方向,从后视镜里看看好似睡着的陆聿北,见他不为所动,摇头叹气,引出更多话题:

    “那片区域我知道,房租好像蛮贵的。”

    “嗯,标准一室一厅都在五千左右,算是沪城最高的了。”

    总裁私人秘书的试用期工资不低,去掉租房的开销,只要不大手大脚买奢侈品,绰绰有余。

    范远扬又看了眼陆聿北,这人装聋作哑完全没有表态,他都快把心操坏了。

    “意绵,你明天搬家了跟我联系,我帮你。”

    “真的吗?”

    “当然,反正我假期没什么事。”

    程意绵有点不好意思,转念一想,她行李太多,李蕊初出差没回来,靠自己搬家得跑好几趟,互相帮忙多个照应也挺好,便应下:

    “那就先谢谢范学长啦,你加我微信吧。”

    开车的范远扬不方便,腾出手把手机递给她自己操作。

    感谢的话还没道出口,旁边的陆聿北声调冷如冰,让他们觉得不用开空调室温就足够凉。

    “说话声音小点儿,累了三天你不休息?”

    生气的陆聿北很可怕,像一头随时会反扑的狼,逮谁咬谁。

    程意绵捂着嘴巴,她知道打扰人很不礼貌,所以加完微信后缩到角落,变得安静沉默。

    范远扬借下车方便的理由,变道驶进服务区,关上车门后轻轻叩响后车窗的位置,表情是少许的严肃沉重,喊着他道:

    “一起去。”

    陆聿北:“我没有方便的需求。”

    “下车!”

    说罢拉开车门,硬是把人喊出去。

    听到外边轰隆作响的车声,以为高速公路上发生堵车事件,程意绵揉着眼醒来,捏捏酸痛发麻的脖颈,一转头,不知什么时候车内剩下了自己。

    看了眼服务区的标牌,想着他们两个应该是下车有事,便没在意。

    掏出手机看时间,发现锁屏界面的未读消息堆了99+。

    不出意外,是她们宿舍群消息。

    【乱室佳人(3)】

    为妃二十载:「避雷这家物流公司,总部在沪城,还是全国500强呢,我男朋友跟他们合作因为快递被弄丢,打官司没赢,赔了很多钱」

    不明实情的李蕊初和孟琪在群里又是安慰她,又是给她出谋划策,魏菲可怜巴巴地求帮忙:「所以亲爱的家人们,能借点资金周转吗,等这波困难度过资金回血,我会立刻还给你们」

    琪:「我刚实习没那么多钱,手里只有2000块/哭.jpg」

    为妃二十载:「谢谢你的好意啊,这点钱连零头都不够」

    过了十分钟没有参与聊天的李蕊初,愣是被魏菲点名艾特:

    「蕊蕊,大富婆,求帮忙,我给你跪了/大哭.jpg」

    没有回复,她继续发消息:「我男朋友还差八万块补上漏洞,我们现在一个月纯利润十几万,我保证,下个月收回货款立刻还给你」

    李蕊初过了五分钟,截图发到群里:「图片.jpg」

    【微信余额615.72】

    「不好意思,我工作了家里不给钱花,所以只剩这么点生活费」

    没借到钱的魏菲先是讽刺了遍,说她们同宿舍四年,有困难两个人不愿意出手帮忙,还有一个潜水装死,并意有所指:

    「都说沪城人有钱但是抠搜,今天总算见识到了,看不起我们外地人不想帮忙就直说,至于甩截图吗,果然一到借钱这种事就能测出来友情是真是假」

    「就当我大学四年交到的朋友喂了狗」

    发泄完怒气,魏菲退出微信群。

    程意绵看完群消息,气得清醒过来:「怎么回事?」

    Roc:「骂我的呗」

    琪:「嘤嘤嘤,还有我」

    绵:「我看完聊天记录了,她男朋友有困难就让她男朋友想尽办法找自己的人脉借钱啊,魏菲来借,借不到又把人骂一遍,更可恶的是,她居然说我装死?」

    Roc:「我家虽然房子多,但那不是我的呀,我要是有钱早就借给她了」

    Roc:「况且我平时要生活费爸妈只给几千块,工作后缩短一半,八万块钱又不是小数目,张口要就必须借给你,不借就是看不起你,什么歪理呀,气死我了」

    琪:「她大学四年不是买了很多名牌包,拿出去卖几个就够了吧」

    Roc:「那是人家男朋友送给她的,高仿不值钱,但在她心里价值连城」

    程意绵往上翻阅聊天记录,停在一条避雷信息上时,整个人石化呆住。

    这家物流公司竟是拓邦!

    开门声扰乱她的思路,旁边的人刚坐稳,程意绵拉着他的衣袖把手机凑过去,又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陆聿北完全不知情,语气已不似刚才那般冷硬:“别急,我先打电话问明情况。”

    几分钟后,陆聿北面色凝重挂断电话,简明扼要其中来龙去脉:

    “快递运输过程损毁,按照资费的三倍予以赔偿,这件案子上个月已经结束,打官司走的是正规流程,绝没有什么暗箱操作。”

    是快递损毁,不是弄丢?魏菲讲话怎么断章取义。

    程意绵知道她男朋友是在网上卖电子设备的,只听魏菲提过几次,说是最便宜的产品就要888元。

    “贵重物品买保险的话应该不止赔这么少吧?”

    “嗯,”陆聿北递给她一瓶刚买的冰镇饮料,继续讲解:“问题是,你朋友没有买保险。”

    “那这个错还能怪物流公司。”

    而且她太困睡着了,醒来就看到舍友骂她装死,这气谁能忍受。

    “应该是她男朋友说谎了,以前经常这样子,我现在给她打电话说明情况。”

    手机号码刚拨通,一道女声提示:“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候再拨。”

    试了好几次,甚至等了几分钟再次拨打,仍旧这样。

    程意绵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那就是魏菲把她拉黑了。

    果不其然,微信发过去消息,提示她被拉黑,连宿舍另外两个朋友也不例外。

    这人怎么比陆聿北还有能耐气人!

    拧开瓶盖的程意绵因凭空出现的饮料愣住,她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拿的,况且还是冰镇。

    坐在驾驶位的范远扬翘首以盼,见后座那人半天吐不出一个字,急得满头汗,“我的哥,刚才怎么教你的,打个电话的工夫全忘了?”

    程意绵不明所指,视线在他们两人身上打转。

    下一秒,陆聿北僵硬地转过身子,目光躲闪,放在膝盖上的双拳握紧。

    正待她以为自己要承受更强一波的怒气,要被揍时,旁边的人态度诚恳,声音细如蚊蝇,道:“对不起。”

    第18章 以上犯下

    范远扬嘴角含笑, 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懒散样,在他面前从未这般威风凛凛过,整个人都飘了, “男子汉大丈夫你是没吃饭吗, 声音这么小说给谁听。”

    “不算, 重来。”

    陆聿北觑他一眼, 对上那双比自己更恶的眼神,态度渐渐软下来:

    “对不起!”

    此生能听到他说出这三个字,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或者是在路边的垃圾桶里捡到一张彩票结果第二天发现中了五百万, 无论哪种概率都是天方夜谭。

    程意绵对他多了几分刮目相看:

    “我还以为让你改正对朋友的态度这辈子都不可能,没想到陆学长能屈能伸, 这么快就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

    很明显,她把这句道歉的主角误以为是范远扬了。

    陆聿北低下去的头颅再次高傲抬起,微挑着眉看向程意绵, “我跟你说的。”

    “跟我说?”

    莫名其妙了不是,他刚才有做过对不起她的事吗?

    程意绵思考几秒钟, 摩挲下巴分析前因后果,如梦初醒般确定道:

    “物流过程产生的纠纷是稀疏平常的事,跟我道什么歉。”

    陆聿北那双抿紧的嘴巴动了动,做了一番心理斗争后放弃挣扎,双腿交叠懒散地坐着,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

    范远扬咬牙切齿,恨铁不成钢,帮他解释:“他刚才对你讲话太冲, 我教训了几句,程学妹千万别放在心上, 别难过。”

    在车上睡半个小时感觉过了一个世纪,程意绵都把这个小插曲忘掉了,没想到范远扬这么细心,冒着风险逼陆聿北道歉,也不知道他牺牲了什么才换来一句‘对不起’。

    程意绵感动得热泪盈眶,“没关系的,我跟陆聿北平时就是这样子,不呛对方几句浑身难受。况且他以前讲话更难听,我虽然生气吧,但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更不会为了这种小事难过。”

    范远扬看了眼好友,话里有话,“现在不一样了呗,特殊时期特殊对待,”他拍了下座椅靠背,眨巴眼问了句:“你说对不?”

    陆聿北左边耳尖染上些许潮红,没有否定,声音极低地应了句:“嗯。”

    特殊时期?

    程意绵笑弯双眼,秒懂,“整天吵来吵去确实影响工作进展。”

    “不是……”

    “范远扬,你打算住服务区么,还不开车。”

    想帮他圆场的范远扬不知想到了什么,抬手在嘴上比划了下,手动噤声。

    车子下高速一路往繁华市区行驶,沉闷的车内环境让人感到压抑,路过沪城管大,范远扬打开话题:

    “意绵,我记得你大学时候有个关系很好的室友,她老为你出头来着。”

    “你说蕊蕊吗?”

    范远扬有些害羞,讲话磕磕绊绊又不敢点名道姓,装作不知,“名字好像是跟花有关。”

    “是李蕊初没错了,她怎么了?”

    “就是,那个,能不能,我……”

    陆聿北皱眉,嫌他拉长几秒的尾音吵耳膜,多管闲事代他表达:

    “他想要联系方式。”

    “哦。”

    有人主动追求朋友,这个人又是程意绵所熟知的。

    范远扬的人品性格在她这里能过关,可爱情还是要贴合实际情况出发,头脑清醒现实一点尤为重要。

    那些难以启齿的家庭盘查对她来讲,根本不成问题。

    “蕊蕊是我最好的朋友,家庭条件对未来的生活质量很重要,哪怕是范学长也不能走捷径。”

    “我懂。”正好车子停下等红绿灯,范远扬指着不远处门庭若市的饭店,乖乖掏出家底:“我家在沪城做餐饮的,那个。”

    “哪个?”

    范远扬:“范记老灶香火锅。”

    距沪城管大很近,在网上口碑不错,沪城有十家连锁的火锅店。没想到这家店的老板儿子就坐在她面前。

    程意绵收获了意外的惊喜,“我大学时候经常跟朋友到这里聚餐,万万没想到啊!”

    “我记得,有两次我看到你在店里帮工,还以为是你在做兼职呢。”

    范远扬腼腆一笑,“我很少跟别人提起家里是做什么的,再说了,那是我爸妈打拼的事业,我有什么可炫耀的,而且我若真是穷光蛋一个,宁肯一辈子单着也没脸追姑娘。”

    放在别的男人身上,程意绵方才说的那几句话绝对要被痛骂拜金女,所以,她要为范远扬的三观竖大拇指!

    “老范你好谦虚啊,我现在看你自带光环,觉得你魅力四射。”

    铱驊

    陆聿北像是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咳嗽的脸颊通红,缓过气后闷闷说了句:

    “这就叫魅力四射了?我大学时候不也没提自己家是做什么的吗。”

    “你不懂,”程意绵一本正经地解释:“有些人光是往那儿一站,披块破布都是惊艳的存在,所谓脸在江山在,凭气质就能猜到家底绝对不一般了,正比如您。”

    陆聿北弯起半边唇角,侧边脸颊的梨涡加深,被夸得骄傲,“这话倒是不假。”

    程意绵补充道:“但有些人呢很低调,他要是不说你绝对猜不到,这种有反差感又神秘的人,其实最容易让女孩子动心。”

    陆聿北阴沉着脸,“我没理解错的话,你在说我肤浅?”

    夸人忘形的程意绵顿时语塞,趁他脾气爆发前利用自己聪明的头脑挽救腥风血雨的到来,“怎么会,我的意思是,您所在的高度令别人望尘莫及,高不可攀,攀龙附凤更是痴心妄想,所以大学时候才会有很多人追求你,却没有一个成功的呀。”

    范远扬在前边笑得捂着肚子哀嚎,“有你们两个双剑合璧,公司未来的业绩翻一番不成问题。”

    程意绵懵懂,“说几句话就能涨业绩?”

    若真这么简单,陆聿北以前招的四位秘书嘴巴更甜,还都是别无二心,怎么不见他们给公司涨业绩?

    哎呀!

    说到这儿她差点忘了,陆聿北曾经警告她不准拍马屁,也不喜欢听秘书讲漂亮话。

    刚才一激动没刹住车,会不会被扣工资?

    “那个,现在不是工作时间,就是朋友之间的闲聊。”

    陆聿北心情很好,点头:“嗯。”

    “所以,”捕捉他脸上微不可察的表情,程意绵小心试探:“你会扣我工资么?”

    陆聿北的眸中闪过不易察觉的波动,随后恢复常态看向她,“不会。”

    “阐述事实的话跟拍马屁无关。”

    “……”

    咦,我知道你有自恋的资本,但请不要臭显摆!

    程意绵只敢在心里默默嘟囔几句,对上他的眼神,立刻换上一副讨好笑容。

    可不得讨好么,假期轻松最后一天半的时间,之后住到兰尚庭附近,24小时随叫随到,除了吃饭睡觉上厕所,其余都要跟他绑在一起。

    若是连基本的友好相处都做不到,以陆聿北这种度量,指不定在什么地方报复回来呢。

    车子开到单元门口旁边,范远扬本想帮忙送上楼,结果却发现装满的后备箱中只有那个20寸的小行李箱是程意绵的,其余大包小包另有其人。

    麻烦的男人最让人下头,他舔舔唇,努力构思夸赞好友的话语:

    “当老板习惯了又经常出差,带这么多行李也情有可原。”

    合上后备箱,程意绵抽出行李箱拉杆,不懂他在解释什么,没在意,“等蕊蕊出差回来,我让她加你微信。”

    范远扬感激不尽:“谢谢程大美女,我能不能脱单全靠你了。”

    “我可没有答应你必须撮合成功,蕊蕊喜不喜欢最重要。”

    “明白,强扭的瓜不甜,做不了男女朋友就当普通朋友呗,我看得很开。”

    “嗯,那我上去了,晚安。”

    范远扬:“晚安。”

    程意绵拉着行李箱走到后车窗位置,弯腰朝里边的人笑道:“陆学长晚安啦。”

    一闪而过的怒色淹没在昏暗中,陆聿北淡淡回应:“晚安。”

    坐上车,范远扬得空通过微信加好友申请,打了个招呼后,直接语音过去:“意绵,你明天确定好房子跟我联系,我来帮你搬家。”手指离开屏幕,他转身朝后座事不关己的人问:“明天一起去吗,刚好挽救一点印象分。”

    陆聿北闭着眼,面无表情,“搬家这种小事,向来不需要我亲自动手。”

    别人男追女是跨条江,你是跨个银河系!

    真是服了,弯一下腰板能死?

    一味说教没有用,必须要他自己吃点亏才能用心对待,范远扬无奈附和:“对对对,您是大少爷,干什么都有人伺候。”

    5月2日,假期第四天。

    程意绵早早起床,跟房屋中介打电话约好见面地点,带好证件出门。

    12路公交车直达,周边配套设施齐全,环境清幽,附近还有一个开发好的水生态公园,陆聿北住的兰尚庭就在北边,坐公交车五站到达,是程意绵理想中的租房区域选择。

    中介先带她看了栋公寓,挑高5.6米的复式精装修,说是现在的年轻人钟爱的租房首选。一扇落地窗正朝南,宽敞采光足,可以俯瞰对面公园全景,公寓管理严格,进出刷脸才能进,看完的确很心动。

    “房租押一付一,减轻压力,环境也不错。”

    程意绵:“是不错,可是水电费下来太贵了,我想找住宅性质的。”

    中介又带她看了几家,要么小区环境不满意,要么就是押一付三需一次性付两万块。她荷包里的资金有限,更不想在租房上浪费时间。

    逛了半天,程意绵没有考虑好租哪个,就先让中介回去服务其他看房的客户。

    到附近大商场吃午饭,翻看软件上的房源。突然想到,不如自己试着找房东直租,还能商量押一付二,减轻一下压力。

    说干就干。

    中午撑着太阳伞在附近逛,正巧看到紫桂苑的小区环境不错。

    询问保安物业地点,她去问了租房信息,幸运的是,目前有一室一厅在出租,房东精装修。打完电话等了半个小时,一位四十多岁的姐姐骑着电瓶车到楼下,很热情地跟她打招呼,还递给她一瓶矿泉水。

    一分钟的时间看完房屋装修环境,程意绵便定下来:

    “姐姐,具体房租是多少呢?我还没毕业,手里资金有限,如果合适的话就定了。”

    本想要4500一个月的房东心软改口:“4200一个月,给你押一付二吧。”

    比刚才那个公寓便宜了快一千块,程意绵爽快敲定:

    “行,那我们现在签合同,我大概今晚或者明天上午搬家。”

    房东写到租房日期一栏,停笔,“咱们从假期结束的第一天开始算吧。”

    “好啊,谢谢您啦。”

    从看房到签约总共不到十分钟,程意绵拿到两把大门钥匙,给范远扬发了条小区定位:

    「紫桂苑/地图」

    「我租好房子了」

    范远扬:「挺快呢,我瞅瞅。跟兰尚庭蛮近,什么时候搬家?」

    程意绵:「今晚收拾行李,明天上午吧,下午三点我要回公司做开工准备」

    范远扬:「弄怕不累」

    程意绵疑惑片刻,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没问题’。

    到楼下超市买扫把和拖把给家里打扫卫生,打开窗户通风,坐在柔软的沙发上,盯着前方电视屏幕中累瘫的自己,程意绵突然想起来还没给早中晚各操心一遍的妈妈汇报租房结果。

    趁现在行李没搬进来看起来整洁,她录了段视频发给妈妈。

    「租好房子啦,一个月4200环境不错,明天搬家」

    晚上十一点,洗完热水澡的程意绵看向摞在一起,光鞋子就有十几双的行李,付完房租口袋缩水的她庆幸还好有范远扬帮忙,要不然找搬家服务,光抬行李就要额外加几百块。

    如此大恩,一定请客吃饭以表感谢。

    行动迅速的程意绵在新家附近搜索美食,翻着翻着眼皮沉重垂下来。

    第二天早上,她是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的。

    李蕊初出差还没回来,这个家的具体门牌号也只有来帮她搬家的范远扬知道。

    程意绵捞了件裙子穿上,起身开门。

    本以为会看到笑容暖暖的范远扬,结果是……两个身穿工作服的搬家人员?

    “你好,请问是程意绵女士吗?”

    “对,我是。”程意绵不懂什么情况,“我好像没叫搬家服务。”

    工作人员礼貌回答:“是一位男士下的单,说是你朋友。”

    范远扬没来,那一定是有事耽搁又不好意思推辞,所以自掏腰包下了搬家服务。

    “稍等,我打电话问问。”

    十秒后,范远扬接通电话。

    “范学长,是你给我叫的搬家服务吗?”

    “没……”电话那头闷哼一声,嘈杂声持续几秒,范远扬开口回答,语气中带着强忍身体不适的虚弱感,“没错,是我下的搬家服务,那个,你听我声音就猜到了吧,我昨晚跟朋友聚会一不小心,吃坏了肚子。”

    第19章 以上犯下

    占人便宜不是程意绵的一贯作风, “谢谢范学长,费用多少我现在转给你。”

    “啊?”电话里的声音微颤,范远扬急忙拒绝:“不用了, 说好的帮你搬家我却放鸽子, 我为此感到愧疚。”

    程意绵意识到转钱的行为在朋友之间太见外, 当即改变主意, “那等你有空了,我请你吃饭。”

    “好。”

    “卧槽!”

    范远扬在电话那头跟朋友打闹,骂骂咧咧,“要点儿脸吧, 拿我当挡箭牌还踩我脚,你个小人, 伪君子!”

    等他骂完,程意绵扬声交代:“我等下给你推荐治拉肚子很有效果的药,还有, 谢谢老范帮我叫的搬家服务。”

    范远扬像是跑了场马拉松,气喘吁吁:

    “小事, 以后别跟我见外。”

    挂断电话,程意绵侧身开门,让工作人员进屋。

    两人跑了三趟才把所有行李装上车,在微信给李蕊初留言,巡视了遍遗漏的行李,又把家里卫生打扫一遍,关上所有窗户,电器之类的检查完毕, 关灯离开。

    此时不早不晚,刚好早上八点。

    范远扬倒挺会为女孩子考虑, 担心行李多直接安排的中型厢货车,一趟拉完,余下的空间还可以放一套双人沙发。

    程意绵对这位学长的印象更好了,这种性格的男人只要一心一意爱对方,无论谈恋爱还是婚后,都会把爱人宠上天,而这种好男人是不可多得的,也比较适合李蕊初。

    毕竟女孩子主动追求人,还是在不了解对方的前提下,程意绵始终不赞成闺蜜飞蛾扑火,一股脑热情的做法。

    可爱情是双向的,孰好孰坏,任外人说破嘴也没用,还是得李蕊初亲自感受。

    假期最后一天返城的人特别多,避开拥堵路段,司机开着厢货车一个多小时后抵达紫桂苑。

    停在小区道闸前边,程意绵在保安室登记,报上自己租的房子单元号,跟车进入。

    在单元门栋前停稳,搬家师傅打开后门,准备抬行李时转头询问刚下车的程意绵:“你朋友没有买搬上楼的服务,你这边准备加钱吗?”

    原来搬下楼和到地方再搬上去是分开的。

    只剩下上楼这么短的距离,又有电梯,她怎会矫情到连这点小活儿还要花钱找别人做,于是拒绝:

    “我自己抬吧,麻烦了。”

    “外来车辆停留超过三十分钟需要额外收费,我们只能帮你把行李抬到电梯口。”

    “可以的,谢谢。”

    程意绵翻遍背包找钥匙才想起来单元门必须刷卡进出,昨天租房太快没来得及去物业办卡,忘了有这茬。

    因为是新小区,入住人员较少,在清早等一个住户经过好难,不敢耽误他们下一单时间,程意绵面带歉意:

    “不好意思,行李帮我放外边吧。”

    “行。”

    卸到一半,身后脚步声渐近,以为有住户回来,程意绵兴奋转身,却看到了不该出现的陆聿北。

    他穿着身浅灰色休闲装,另外一只手拎着瓶……红酒?

    真奇怪,哪有人早餐喝红酒,不怕伤胃吗。

    “好巧,”陆聿北的视线故意在她旁边的行李上扫了遍,明知故问道:“搬家?”

    眼睛近视就别忘记戴眼镜,这句话我还给你!

    问出这种弱智的问题,她都替陆聿北感到尴尬。

    抬头,收起情绪,她面不改色,微笑回答:“是啊。”

    陆聿北站在背光的位置,阳光穿过发丝凝成一团金色光圈,俊美轮廓愈发深刻,一如当初刚入大学在操场的初见。

    不过他这次没有口不择言,只是静静盯着她的眉眼,轻声细语地问道:

    “需要帮忙么?”

    很意外,却不惊喜。

    “陆总身价太贵了,我请不起。”

    “我现在是以朋友的身份伸出援手,”陆聿北骄傲昂首,“不愿意就算了。”

    程意绵把行李放到门口,规整完毕看到陆聿北站在台阶下,没有离开的意思,恍然明白过来:

    “是不是老范跟你说我搬到了这里,所以你的出现是来帮忙的?”

    陆聿北晃晃手上的红酒,意有所指,“我朋友住后边那栋楼,我来找他聚聚,他出差没回来,走的时候碰巧看到你在搬家。”

    “哦,那还真是巧。”

    两人陷入一片沉默,她坐在行李箱上等进出住户,他站在台阶下迟迟不挪半步。

    最终程意绵败下阵来,先服软:

    “如果你不着急的话,能不能帮我看会儿行李。”

    陆聿北笑笑,故作矜持道:“理由。”

    “我去物业办门禁卡,”程意绵踮起脚尖朝不远处捡垃圾的奶奶看去,“害怕行李被当成垃圾捡走,想让你帮我看会儿。”

    陆聿北点头同意,跨步上台阶,“去吧。”

    这人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好说话了?

    程意绵疑惑片刻将异样甩到脑后,“谢谢,我很快回来。”

    看着像风一样离开的背影,陆聿北勾唇轻笑,走到她方才的位置等待。

    半个小时后,纠结该请他喝杯茶或是买瓶水以表感谢时,看到守在她行李边上乖巧的陆聿北,程意绵当即决定,这么热的天,还是请他上去歇会儿吧。

    况且这么多行李,送上门的帮手不用白不用。

    “你刚才说帮我抬行李,是自愿的,不收费吗?”

    陆聿北爽快回应:“当然。”

    “那就麻烦陆学长啦!我等下请你喝……咖啡,不过我这里只有速溶的,希望你不要介意。”

    程意绵挑了两个不太重的行李给他,拉开门让他先进,却被他用手上红酒交换沉重的行李箱。

    “住几楼?”边说边往电梯去。

    “12楼,1202。”

    电梯很快抵达第一层,陆聿北先把手上的行李放进去,用行李箱堵住电梯门,而后脚步轻快去抬别的行李。

    等把电梯装满,留下一人能站的空隙,他停在程意绵面前半米远的位置:

    “剩下的行李再来一趟就可以了,你在这里等着,我卸完下来接你。”

    程意绵脑袋有点懵,灵魂出窍般回应他:“哦。”

    一双大掌伸到她面前,“钥匙。”

    大门钥匙交给他,等他的身影消失,电梯轰隆上楼后,程意绵捏捏自己的脸颊,被痛感拉回清醒状态。

    “这……这人是陆聿北?”

    “陆聿北肯屈尊降贵,真的帮我抬行李?”

    “还贴心的让我在楼下等着?”

    直击灵魂的三连问,虽然是现在进行时,可她还是无法相信。

    女人的直觉告诉她,陆聿北绝对藏着一肚子坏水,等会儿必定有事相求,还是她很难办到的事,要不然他突然转性伸手帮忙又是为了什么。

    总不能是太闲了,想活动筋骨?

    程意绵反复劝自己不可以被假象所迷惑,要保持镇定处变不惊。

    肩膀突然被人推一把,偏头对上陆聿北那双迷惑不解的双眸,他似乎很担忧地问:

    “我看你太阳穴都快揉出血了,你头疼么?”

    “不是,没有。”

    看到你如此反常,是挺头疼的。

    程意绵撇撇嘴不敢顶撞,跟在他身后,手臂挂上两个很轻的袋子,等电梯门合上后再也忍不住,开门见山直接道出困扰:

    “陆聿北,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平易近人了?”

    陆聿北盯着她看了几秒,说:“下午赶时间出差,我怕你耽误工作进度。”

    “不会耽误,我都算好时间了,十点前搬完家,十二点前收拾行李,中午吃过午饭睡一个小时午觉去公司,再……”程意绵被他嫌弃的眼神吓到噤声,遂不再汇报。

    面积不大的餐厅突然被高大修长的身影占据一半,显得这间房子的空间异常狭小,一股大少爷落魄吃苦的既视感扑面而来。

    程意绵翻翻行李,掏出一包速溶咖啡,“喝吗?”

    陆聿北瞟了眼,用手指弹响红酒瓶,“带都带来了,一起喝点。”

    瓶身贴着一圈她看不懂的字母品牌,不用猜就知道价格不菲。

    “可是,我家没有高脚杯,”怕扫兴,程意绵灵机一闪,指向厨房,“有碗,我昨天刚买的,新的,连刷都没刷过!”

    陆聿北被她的馊主意逗笑,“你见谁喝红酒用碗?”

    “是没有见过,但这不是情况不允许吗,”程意绵无奈笑笑,“或者,我现在去楼下超市买?”

    “也行,再买个开瓶器,”陆聿北头也不抬,指使:“快去快回。”

    想喝红酒的是他,但领导一句话她就要跑断腿,程意绵只能任劳任怨,不敢有半句反驳。

    趁买高脚杯的工夫,实在扛不住饥饿,她到隔壁早餐店吃了一屉小笼包,一碗绿豆粥。

    上楼先去餐厅洗酒杯,两人面对面坐在餐厅,打开瓶盖正要担下倒酒的工作,被陆聿北制止:

    “这么贵的红酒倒错会影响口感,我来吧。”

    “哦,给你。”

    捏着高脚杯的底部,看红酒在杯中翻滚,已经吃饱喝足的她特想尝一口品质高的红酒是什么味道。

    陆聿北不知哪根筋不对,开始大段大段跟她讲这瓶红酒源远流长的历史,就是不喝,也不让她喝。

    抠了吧搜,还说是他爸爸在F国买的,已经放置八年,别人想买也买不到的珍藏版。

    程意绵捂嘴打哈欠,实在受不了他喋喋不休的陈述,“喝杯红酒而已,我还要了解它的发展史,讲究这么多吗?”

    陆聿北单手托着下巴,默了片刻缓缓开口,声音低磁迷人,“程意绵,你怎么没有一点女孩子该有的风情韵致。”

    “没有就没有呗,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程意绵耸耸肩,无所谓状。

    “算了。”他放弃,端起红酒杯与另外的碰撞。

    刚喝一口,就听到程意绵吐吐舌头,评价道:“我还是觉得刚才那碗绿豆粥好喝。”

    “绿豆粥?”陆聿北身体前倾在她身上嗅了下,闻到还未散尽的肉香,他面色微怒,眉头蹙得紧紧,“程意绵,你不会是下楼买高脚杯的工夫还抽空吃了早餐吧?”

    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程意绵心直口快,“是啊,我搬家搬到现在没吃饭,肚子快饿扁了。”

    “砰”的一声,陆聿北眸光骤黯,没忍住训斥道:“我一大早过来帮你搬家,还带瓶红酒庆祝乔迁之喜,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啊?”

    程意绵没反应过来。

    他离开时的脸色差到极点,关门声过去一分钟,程意绵回味方才那句话,终于意识到陆聿北为什么出现在紫桂苑。

    所以,他本意是来帮忙搬家的?

    这瓶红酒还是为她庆祝的?

    “大费周章做这些事是为了什么?”

    程意绵抓乱头发,男人对女人这么好,除了追求没有其他理由解释得通。

    追出去道歉来不及,她赶紧拨通陆聿北的电话,对方刚接便问:“陆聿北,你今天做了这么多是在追我吗?”

    陆聿北冷哼一声,语气不耐,“单纯庆祝罢了。”

    “哦,还好还好,我就说嘛,我一没有淑女风范,二没有名媛气质,你怎么会看上我呢,”紧绷的神经松懈,程意绵拍拍胸脯松口气,笑着打趣:“如果你真是追我,我得被你吓得连夜卷铺盖回老家躲着。”

    陆聿北默了片刻,开口的言语变得跟从前一样恶毒,惹人讨厌。

    “白日梦还是在自己有实力的前提下再做。”

    程意绵:“???”

    这种白日梦她不稀罕好吧!

    “挂了。”

    憋在喉咙里的反击被无声打断,程意绵只觉得胸口胀疼,要被他气炸了。

    如果未来工作的日子也是这般,那这年薪50万赚得好辛苦,她有点后悔了怎么办。

    然而半个小时后,她就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

    外放歌曲收拾屋子,刚把行李箱里边的小裙子挂到衣柜里,家门又被敲响。

    以为是来拿红酒的陆聿北,结果却是一位面生的阿姨。

    “您是?”

    阿姨笑如春风,带着浓浓的乡音,自我介绍:“你好,我是梦之家家政服务公司的员工,很高兴认识你。”

    “我也很高兴认识你,可是我没有叫家政服务。”

    阿姨拿出手机,把订单展示给她看。

    小区名字和门牌号全部对应上,好奇怪,莫非是平行时空?

    “是谁下的单,我能看看吗?”

    阿姨翻出雇主号码,竟意外发现这个号码……她不熟悉,手机通讯录里边也没有。

    首先想到范远扬,拨过去电话再三确认不是他,程意绵不敢接受送上门的好处,三两句打发家政阿姨离开。

    回到房间继续收拾,手机响起视频来电声,是苏雅女士。

    视频中的苏雅化着淡妆,身上的演出服还没有换下就急不可耐地跟女儿联系。

    “搬好家了?”

    “搬好了,在收拾。”

    “让我再仔细瞧一遍。”

    翻转摄像头,程意绵捧着手机把新家从里到外展示一遍,包括窗户外能见的风景,“怎么样?”

    苏雅:“看上去还不错,小区环境也好,安全系数高吗?”

    “当然,小区四个大门都有保安,进出需要登记,到处都是摄像头,”程意绵把手机放在支架上,开始收拾客厅,“离我们公司近,又能缩短通勤时间,不出差的话早上我还能睡个懒觉呢。”

    “哦呦,当秘书有几个能轻松的,光说我们单位主任的秘书,她……”

    苏雅的话被敲门声打断。

    算起来,从早上到现在,这已经是第三次被人敲门了,况且又是刚搬进新家不到半天就被骚扰两次!

    程意绵烦的想骂人。

    她怒气冲冲拉开门,正要劈头盖脸训一遍,却被一大束黄色玫瑰遮住视线。

    “程意绵小姐吗,30束黄玫瑰安全送达,请签收。”

    第20章 以上犯下

    黄玫瑰?送给她?

    从早上到现在, 所有事情的发展规律包含难以琢磨的稀奇古怪。

    “不好意思打断一下,您确定没有送错人吗?”

    跑腿小哥确认一遍订单,“没错, 紫桂苑3号楼1单元1201室, 收件人程意绵, ”说罢, 将订单详情展示到她面前。

    程意绵当然明白黄玫瑰的花语是什么。

    还未想明白这几天是谁惹怒了她,看到花束侧边塞着卡片,抽出寻找蛛丝马迹。

    【请接受我诚心的道歉——Eli】

    “陆聿北?”

    这人是不是喝醉了?

    以前互相呛对方的时候他也没觉得自己有错,甚至送花之类的表示歉意啊。

    莫非是受不了她的暴脾气, 想提出辞退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就先道歉规避责任, 大家好聚好散她好识相滚蛋?

    “麻烦请尽快签收,我还要跑下一单。”

    “哦好的。”

    关上门抱着花回来,苏雅在视频里看到这种场面, 凑近观摩。

    “谁送的花?男的女的?你果然在大学时候背着爸妈交男朋友了,藏这么好不让知道, 是正经恋爱吗?”

    “妈,你胡说什么呢,”程意绵被妈妈一连串的话问得有些失语。

    “不是男朋友,谁会闲得没事送你玫瑰花。”

    程意绵将花束捞过来,打消她继续追问的念头,“别激动,不是红色。”

    视频界面卡顿半分钟,苏雅那头恢复正常, “我刚才百度了,黄玫瑰的花语好多啊, 什么等待爱情,道歉,求婚,爱

    依譁

    你生……”

    “停!”程意绵想尽快结束这荒唐的误会,“是道歉,花是我老板送的。”

    “你老板!”

    苏雅的声音震耳欲聋,身边同事纷纷扭头看过来,一人接一句问她出了什么事。

    “没事,我在跟我家姑娘视频呢。”

    程意绵把视频窗口缩到最小,在微信上边搜索栏输入“Eli”。想到今后的工作跟他联系频繁,便将他设为置顶。

    编辑一长串问句删删减减,最后选择简便的回答:

    「花收到了」

    苏雅:“你老板欺负你了,还是说他做了什么上不了台面的行为?”

    “你想象力别这么丰富。”今天发生的搬家事件从头到尾讲给她听,澄清关系:“他是我大学时候的学长,对待工作特别认真,人比较严肃,而且他眼光高,谁都瞧不上。”

    “哦,是学长啊,”苏雅来了兴致,“我见过吗,高不高帅不帅,有照片的话发我一张。”

    “妈,我跟他不可能,你别瞎撮合。”清楚苏雅存着什么心思,程意绵冷言打断,并把先前四位私人秘书的辞退过程讲给她听,补充道:“大学时候有很多女孩子追他,无论美的丑的,他通通拒绝,清心寡欲跟个老妖精似的。虽然有时候讲话口无遮拦,但在您女儿面前,他没占过半点便宜。”

    苏雅很难不赞同,“别人家的姑娘说起话来小嘴儿抹蜜,我家姑娘抹的是砒.霜,的确没人治得住。”

    程意绵无语。

    哪有亲妈这么形容闺女的。

    苏雅:“不过听你这么一说,我觉得这孩子蛮可怜呢。”

    “他可怜?”

    程意绵嘴角抽搐,快速罗列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大少爷有什么烦恼,结论是无!

    “你都没有见过他,从哪一点看出来他可怜?”

    “我听过最多的是老板在职场骚扰下属,人家男娃娃老实工作谁也没招惹,反倒接连受到伤害,不可怜吗?”

    程意绵不知如何表达内心深处的感叹,“妈,幸好你当年没有给我生个弟弟,否则我就要生活在重男轻女的封建教育中了。”

    “什么重男轻女,别乱给我扣帽子,”苏雅用一贯平静温和的语调纠正她,“你这位学长过了半个小时发现自己有错在先,送花道歉,能跟这么浪漫又贴心的老板共事,你就偷着乐吧。”

    程意绵声如蚊蝇嘟囔了句:“乐倒是不敢奢望,只要在这家公司的职业生涯不偷着哭我就谢天谢地了。”

    “行了,你爸刚才发微信催我吃午饭,改天聊。”

    说完便挂断电话,不给程意绵留有一丝解释的余地。

    屏幕跳转微信界面,跟陆聿北的聊天记录仍停留在她发出去的那句。

    这是没看呢,还是看完懒得回复?

    好烦!为什么不能出一个‘消息已读’功能,搞得她心里七上八下,纠结到底是厚着脸皮问清楚,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在公司混吃等死。

    收拾完出差所带行李,定好下午起床的闹钟,程意绵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有生之年头一次闭上眼全是陆聿北。

    什么帮忙搬家啊,带瓶红酒庆祝,甚至连妈妈刚才说的那句职场骚扰,无一遗漏在脑子里过了遍。

    这人到底什么意思,决定辞退她就直说,送什么花呢,磨磨唧唧一点都不像个爷们儿。

    下午两点,闹钟准时响起。

    程意绵重新补妆,拉着行李去公司。

    刷卡踏出小区大门,她视力极佳,率先注意到路边的宾利雅致,还有刻在脑子里永远不会忘记的车牌号。

    掏出手机看看,没有未接来电,没有短信和微信消息,派司机来接她怎么不提前打声招呼?

    正当她犹豫要不要拨通电话确认时,后车窗探出一张脸,表情冷漠,目的明确地提示:“上车。”

    程意绵缩缩脖子,把行李交给下车的司机,而后迈着轻快步伐走到副驾位置,拉开车门坐进去。

    她侧着身子,控制笑容弧度跟后座的大老板道谢:“辛苦陆总来接我,我感动得快哭了。”

    陆聿北被她的声音弄得心烦意乱,蹙眉有些不悦,目光仍旧放在电脑屏幕上,过了片刻才开口,不是跟她讲,而是在开视频会议。

    程意绵识相闭嘴,扣好安全带。

    随后上车的司机眼神复杂地盯着她,问:“程小姐,你怎么不坐后边?”

    程意绵压低声音回应:“陆总在开会,我怕打扰。”

    其实,是她没收到微信回复,这会儿有点怂,不敢。

    车内除了陆聿北开会下决策的话,其余两人大气不敢喘,正当程意绵以为自己要安全抵达公司时,后座那人突然问了句:

    “你把花扔了么?”

    程意绵抬起眼皮寻找左上方后视镜的焦距,恰好跟陆聿北的视线相撞,不敢装听不懂,她侧过身,乖乖回答:

    “我放花瓶里了。”

    “嗯。”紧皱的眉头松开。

    程意绵舔舔唇,捂着嘴问他:“陆总,你送花道歉是什么意思啊?”

    “你是……”

    最后那个字虽然没有说出来,但瞧着口型,跟‘猪’字对号入座。

    陆聿北缓口气,状似扭捏地看她一眼,难以启齿又不得不说:“我上午不该凶你,是我的错。”

    “您没错,错的人是我!”程意绵认错态度诚恳,急切表达自己对这份私人秘书工作的渴望。

    “哦?”

    程意绵考虑良久得出总结:“我的错就是不该自己吃独食,应该给您带一碗绿豆粥。”

    “噗!”司机冯坤没憋住笑出声。

    程意绵努力找补,“还有一屉小笼包!”

    陆聿北狠狠瞪她一眼,“还有呢?”

    还有?还有什么!

    头脑风暴几秒钟,她恍然大悟:“更不该误会你是在追求我。”

    “再说了,您什么身份,我什么地位呀,要追也该是我追求您呐。”

    程意绵静等他的审判,心想:我把自己贬到这份上,他应该能看出我想留在这个公司的决心吧?

    “嗯,”陆聿北点头,“可以。”

    不容易啊,终于违背良心把老虎毛捋顺了。

    程意绵伸出右手比座山,发誓:“以后您让我往东我绝不往南西北,您的话就是圣旨。”

    “那倒不至于。”

    程意绵心存侥幸,想试探一下他有没有在骗人,“所以,您不会辞退我吧?”

    “工作没出差错,我为什么要辞退你?”

    松口气的程意绵回归常态,“谁让你看到微信消息不回复,我还以为你不好意思讲。”

    了解完她的想法,陆聿北刚恢复的好心情顷刻间荡然无存,他淡淡扫了眼,语气平静道:“我说过,试用期提前三天,转正后提前一个月。”

    “所以呢?”

    陆聿北:“去留的选择权在你手上。”

    原来是虚惊一场,这人做事大喘气差点要了她的小命。

    等到了公司地下停车场,程意绵抢过司机师傅的工作,大跨步冲到后车门的位置伺候这位主儿的安全。

    本以为上午偷吃独食的事已经过去,谁知在等电梯时,陆聿北着重强调了遍:

    “记住你答应我的,下次多买一份。”

    “你若是不饿呢?”

    陆聿北看向她,神色漠然,“买不买是你的事,吃不吃是我的自由。”

    “嗯,我记住了。”

    早餐不贵,顶多十几块钱,但买了放着浪费粮食,于良心上不会受谴责吗?

    不,向来不知柴米油盐珍贵的大少爷没时间管这些琐事。

    一个小时的短暂会议交代完假期开工的工作安排,司机载着他们二人去机场,下午五点出发,赶往各地市场。

    飞机落地后,打车赶往入住酒店,还没来得及缓口气,陆聿北叫上她一起去视察新建场地。

    跟这片市场的高层领导开会,从材料到修建时间,资质人力物资必须掌握清楚,层层把关,不能出半点纰漏。

    到了跟厂家谈合作的饭局,晚上十点还要撑着眼皮在旁边守着,听他遇不同的人讲不同的话,程意绵打心眼里佩服化身工作狂魔的陆聿北。

    果然,时间就是金钱在这些资本家身上不掺任何水分。

    临近晚上十二点,北方五月初的夜晚有些寒凉,身后饭店唯独刚散场的那间包厢亮着尾灯。

    陆聿北送合作方上车,回头看到站姿不稳又抱着自己取暖的程意绵,慵懒抬步停到她身边,手臂往前伸把衣服让给她取暖,不忘指责道:

    “穿衣只顾好看,现在知道冷了。”

    西装外套的长度将她裹得严实,锁住温度,程意绵微颤的身子恢复如初,“跟着陆总起早贪黑出入各种场合,穿衣打扮当然要用心讲究。”

    低垂长睫遮盖眸中情绪,再抬眼,含了几分凛冽,“不是有人说过,长得好看哪怕披块破布也是惊艳的存在,怎么,现在对自己的外貌没有自信了?”

    “才不是呢。”

    忍不住打了几个哈欠,光擦眼角溢出的泪水就用掉一张卫生纸,扭头看到精神抖擞的陆聿北,她随口聊道:

    “是不是因为你经常出差,所以习惯了一天只睡几个小时?”

    陆聿北点头:“嗯。”

    “可真是铁打的身子啊,”程意绵感叹。

    不光身为老板的他,在这个社会上,很多工作需要大量加班才能完成,网上关于工作猝死的新闻不在少数。

    她开始害怕身体吃不消,有一天自己以横七竖八的姿势出现在新闻头条上。

    网约车三分钟后停到面前,程意绵打开车门让他先进,自己随后。

    上车不到一分钟实在撑不住困意,头一歪睡着了。

    短短二十分钟的补觉时间,程意绵做了个梦,梦很奇怪,是她站在二楼的窗户边勾着头看热闹。

    楼下是整天跟她作对的陆聿北,以十分狼狈的姿势躺在地上,捂着胸口,出口的话断不成句,看口型,他仿佛在说:“帮我叫救护车。”

    啊?什么救护车,你在我梦里演什么呢?

    不过说句实话,他演得倒挺像回事。

    程意绵朝他扮鬼脸,想看他要装到什么时候,结果……

    “醒醒,到地方了。”

    程意绵揉揉眼,意识有些不清醒,“这么快就到了。”

    “嗯,回酒店再睡。”

    在手机软件上结算打车费用,抬步追上前方高挑身影,到陆聿北住的酒店房间,取下西装外套挂进衣柜。交代完明天工作的行程内容时,不经意间捕捉到他身上那件黑色衬衫的左肩位置略微有些发白。

    回自己房间洗脸卸妆,程意绵盯着镜中的人。

    她刚才是枕了陆聿北的肩膀,睡了一路?

    出差奔波七天回到公司,躺在新办公室的沙发上,程意绵才觉得自己像个人似的活了过来。

    妈妈说得没错,当秘书一点都不轻松。

    不等她闭眼眯一会儿,桌子上的特定铃声响起。

    “陆总!”

    “你昨天整理的资料拿进来,我现在要看。”

    “好的,马上。”

    幸好她有一个无论多么辛苦也要先把工作做完的好习惯,才不至于自乱阵脚。

    资料核对无误,陆聿北合上递给她:“通知各部门领导半个小时后开会,这份资料复印十份。”

    “好的陆总。”

    唐清姿盯着无精打采从总裁办公室出来的人,摆手叫她:“意绵,你被陆总凶啦?”

    “没有。”

    不过是出差七天连轴转,回到公司没有休息时间,状态不太好罢了,累到瘫的她不想解释。

    “陆总说半个小时后开会,你在群里发通知,我去复印资料。”

    唐清姿:“没问题。”

    程意绵抱着资料到打印室,设置完份数点开始,想到还有一整天的时间要坚持,不得不带着复印好的资料到楼下茶水间泡咖啡提神。

    财务部的叶灵看到她热情道:“哈喽程秘书。”

    “你好。”

    程意绵从柜子里拿出属于自己的杯子,被她身边的叶灵接过。

    “瞧你这可怜样,我帮你吧。”

    程意绵挤出微笑,“谢谢。”

    “别跟我见外,上次的事还要感谢你呢,”叶灵熟练磨咖啡的程序,到了加糖加奶的环节,停下问道:“这两样需要吗?”

    “谢谢,我自己来吧。”

    叶灵:“你跟陆总出差刚回来?”

    “对,”程意绵捏捏酸疼的后脖颈,苦忧参半,“五一小长假紧跟着出差一周,忙得我脚不沾地。”

    “我听说陆总在团建的挑战赛中拿了倒数第一。”

    程意绵思绪回笼,想到陆聿北得知自己是倒数第一时候的表情,便没心没肺笑起来:

    “倒数第一还有我的份儿呢。”

    “啊?”叶灵为她担忧,“你居然带陆总争最后一名,难怪出差七天你这么累。”

    “虽然陆总很记仇,可这两件事不能混为一谈哦,”程意绵被热咖啡烫到,岔开话题,“五一小长假你去什么地方玩了?”

    “我跟男朋友去X市啦。”

    “我大学的时候去过一次,”程意绵抿抿唇,回味咖啡浓香口感:“那边老字号的云吞面很好吃。”

    “沪城也有云吞面,味道不差多少。”

    喝完咖啡到旁边洗杯子,程意绵头也不抬地回答:“你不懂,到外地游玩吃的是民俗风情,意思不一样,感受也不一样。”

    叶灵:“是哦,我大学毕业的第一年跟男朋友提了句想吃热干面,他直接买了两张中午的高铁票带我去吃,那种任性洒脱的生活再也没有了。”

    把擦手纸丢进垃圾桶,程意绵看了眼手腕上的时间,抱起资料进入工作状态:

    “高铁票不贵,你们可以挑周末去,我先上楼工作了,拜拜。”

    “好,拜拜。”

    X市云吞面?

    女孩子原来喜欢这种说走就走,任性洒脱的生活?

    做贼似的躲在安全通道的陆聿北掏出手机,搜索最近航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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