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以上犯下

    唐清姿在给每位参加会议的高层领导泡茶, 这也是会议布置的最后一道程序。

    资料分发完毕,打开PPT做准备,离会议开始还有二十分钟, 程意绵回到自己座位上, 调整背部靠枕角度, 伸懒腰放松, 整个人瘫成一团水。

    “你这次出差赶得不巧,所有工作堆一块儿了,连轴转7天超人来了也扛不住,实在不行就请假吧。”

    程意绵闭着眼, 珍惜短暂的休憩时间,有气无力地回应她:“资料是我亲手做的, 今天会议上探讨的细节除了陆总,只有我清楚,要是能请假我早就回家了, 还用在这儿硬撑着。”

    “况且出差这7天,陆总比我睡的时间还要少, 他都没喊一个累字,咱们做下属的,牙咬碎了吞肚子里也得坚持住。”

    对工作效率至上又讲究时间观念的陆聿北来说,她敢先喊累,可不得把人撕碎。

    唐清姿:“没有充足的睡眠时间怎么保证工作质量,这是值得重视的问题。”

    “话虽没错,谁让咱们老板是陆扒皮呢,他只考虑怎么给集团涨业绩, 哪儿管下边员工死活,”程意绵捧着脸颊, 缓缓揉捏太阳穴,给自己打气,“再坚持两天就能休息了,等到周末,我一定要去做全身SPA,犒劳这段时间出差的辛苦。”

    “那我等会儿给你介绍一家不错的SPA店,”唐清姿捏捏她的肩膀,给予忠告,“年轻的时候千万别过分折腾自己,否则烙下病根,就是一辈子的事了。”

    程意绵点头:“明白,赶紧解决前两位秘书遗留的工作问题,我以后的日子就轻松多了。”

    拉开会议室大门的唐清姿跟陆聿北打了个照面,把她吓得一哆嗦,双脚定在原地,“陆总,会议还有十五分钟开始。”

    “嗯。”

    陆聿北穿着剪裁贴合有度的藏蓝色西装,头发微卷梳成三七分,精致有型,完全没有出差7天的疲惫。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波动,不知道有没有听到方才的对话内容。

    唐清姿贴着背后冰凉的墙壁,尽快离开是非之地,默默祈祷平安。

    陆聿北走向角落秘书的小方桌,将程意绵的装忙碌小动作看在眼里,默了片刻,从口袋掏出一支录音笔,“今天上午开会内容太多,你用这个多记录一份。”

    程意绵斜眼看去,很意外:“录音笔?”

    “嗯。”

    “钟姐跟我交代过,私人秘书的工作内容之一就是不能在任何会议场合使用录音笔。”

    “规矩随时可以改,”陆聿北反手撑住办公桌,身子倾向她,“毕竟我今年才24岁,不想做陆扒皮。”

    “……”

    站在门外不出声偷听她们讲话,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在意自己在员工眼里的形象?

    依稀记得不久之前,因为人事部招不来私人秘书,他一气之下将总裁办所有员工的年终奖扣了一半。还有,假期前他被人泼了一身泥水,开会时指着那些高层领导的鼻子骂了8分钟23秒。

    甚至连自己搬家那天吃早餐都要受到指责。

    此时此刻,站在自己面前低声细语的人,还是那个暴君陆聿北吗?

    他不会出差7天被某个暗黑组织偷换大脑了吧!

    程意绵抬眼,想看看他是在说反话还是故意讽刺,却只窥得乌黑的后脑勺。

    真可恶,同样是出差睡眠时间少,他有什么秘诀法宝,可以保持精力如此充沛。

    有点羡慕是不假,但她不想要老板的操劳命。

    各部门领导陆陆续续到场,程意绵站起来关灯,打开投影仪,开始会议记录。

    陆聿北:“本次会议重点是荔城排前三的金林钢材厂,因为他们之前合作的物流公司使用不正当手段,从中牟取暴利才终止合作。此次的竞标,除了拓邦集团,还有几家有竞争力的物流公司参与,我希望各部门打起十二分精神,争取拿下。”

    PPT翻至第二页,是金林钢材厂的规模介绍。

    有录音笔帮忙,她就在文档上大致记下几个会议要点。到了上年纪的领导发表看法和感言时,几分钟讲不到重点,一堆废话文字,听得程意绵昏昏欲睡。

    购进新设备的汇报结束,陆聿北早将这些考虑在内,“关于物流车的更新换代,此次我和程秘书出差也有考察,具体请她汇……”

    声音在转头时戛然而止。

    十一双眼睛齐刷刷扫过去,程秘书竟然……睡着了!

    此刻她单手托着脸颊睡得正酣,像极了上课开小差的坏学生。

    在场其余十位领导屏住呼吸,敢在这么重要的会议上睡觉,她是拓邦集团有史以来第一个,看来逃不过被陆总骂的下场了,不出意外的话,卷铺盖滚蛋是最轻的惩罚。

    众人为接下来的风暴捏把汗。

    令大家意外的是,坐在主位的陆总并没有生气,反而笑着帮程秘书开脱:

    “出差7天每天最多睡五个小时,说句实话,我现在也困得不行,为了工作不得不忍着继续开会,所以女孩子的身体吃不消情有可原。”

    众人附和:“对对对,能理解。”

    陆聿北轻轻叩响桌面,打断他们的议论,“接下来的内容由我讲解。”

    偷睡十几分钟不仅没有消除疲惫,反而胳膊肘麻的令她浑身不适。程意绵抬头看向对面正在开会的领导们,心存侥幸,还好没人发现她的不专心。

    坐直腰板,会议内容与文档记录的末尾对应不上,她不慌不忙标记时间,另起一行,打算等结束后翻听录音笔补上。

    终于在十一点进入会议尾声,散场后她留下来收拾桌子上的纸杯,将椅子归到原位,抱着电脑和录音笔回办公室。

    没有收到陆聿北的最新指令,又不想多此一举去总裁办公室询问,筋疲力尽的她倒在沙发上,再睁眼已是半个小时后,而这期间,微信静悄悄。

    给和禧门打电话订完午餐,程意绵回到办公位上,趁中午下班前将空缺的会议记录补完整,结果又被录音笔一半废话内容惹怒,心情差到了极点。

    真是没有一件事称心如意。

    程意绵拎着午餐上楼,仿佛送外卖人员,神情冷漠撂下午餐没有一句交代。

    正在审阅资料的陆聿北愣住,视线从她进来就没有移开过,直到大门“砰”一声合上才敢开口:

    “谁惹她生气了?”

    上完厕所回来的唐清姿见她刚从总裁办公室出来,喊道:“我们一起下楼吃午饭吧。”

    程意绵:“下午还有半天会议要开,我现在只想躺在办公室的双人沙发上睡个昏天暗地。”

    “再累也要先补充体力,走吧,”唐清姿挽着她的手臂,半推半就将人拽进电梯。

    没什么胃口,盛了点炒米和酸汤,坐在靠窗的位置有一搭没一搭地扒拉两口。连唐清姿传授的护肤教程都没听进去。

    过了会儿,照在脸上的阳光被阴影挡下,接着右手边的位置多了一人。

    范远扬推她一把,“想什么呢,连我来了都没发现。”

    程意绵扭头,勉强挤出微笑。

    范远扬嫌弃道:“笑得比哭都难看,无精打采的,昨晚偷人去了?”

    唐清姿:“上岗第一周,刚经历过加班的摧残。”

    “哦,”范远扬偷笑她,“新人只会闷头工作不知道偷懒,这个我深有感触。”

    “在陆聿北眼皮子底下偷懒,你偷一个试试。”

    范远扬挑眉坏笑,意味深长道:“都是一家人,用得着偷吗。”

    “大家庭上千名员工,我偷懒,是不想要工作,吃饱撑得了?”程意绵白他一眼,懒得跟他交流工作上的偷懒心得。

    范远扬知道多说无益,忙转移话题,“经常熬夜对身体不好,尤其这个肝肾。”

    话音刚落,程意绵重重咳了两声,捂着胸口抱怨,“你嘴巴肯定开过光了,刚说完我就觉得胸口憋闷得慌。”

    “呸呀,”范远扬抬起手掌嘴,立刻纠正,“是我说错话了,咱身体倍棒吃嘛嘛香,活到九十九照样翻跟头。”

    唐清姿被他逗笑,“你怎么这么怕意绵?”

    “我未来能不能脱单全掌握在意绵手里,当然得对她敬畏三分了。”

    如果不是他这句话,程意绵差点忘了撮合姻缘的事。

    她很认真地道歉:“不好意思啊老范,我最近工作有点忙,还没腾出时间跟蕊蕊联系。”

    范远扬洒脱道:“好饭不怕晚,我不急这一时半刻。”

    “等这周末我跟蕊蕊聊聊你,再夸夸你,先留个好印象。”

    范远扬把去刺的鱼肉放到她餐盘里,双手合十感谢:“程大美女真贴心,赶紧吃块鱼肉补充蛋白质,您还想吃什么,小的一并拿过来。”

    “先这样吧,我今天胃口不太好。”

    程意绵慢条斯理地嚼着鱼肉,像小猫进食。

    范远扬扭头看看她,啧啧心疼道,“加班熬得脸色都变差了,我妈今天出去旅游,我让她回来的时候顺手在免税店给你带一套护肤品吧。”

    “哪里的免税店,能不能帮我也稍一套?”唐清姿急忙插话。

    “可以啊,我妈最喜欢帮别人带护肤品了,”范远扬往上翻找聊天记录,道:“她去X市,晚上十点的班机。”

    “那我要多屯点眼霜,”唐清姿打开手机二维码,“加个微信,我把钱转给你。”

    撮合能不能成还难说,不过是举手之劳,送护肤品什么的,程意绵受之有愧,“我就不用了,刚才姿姿给我分享了几款护肤品,我直接在网上买吧。”

    “多大点事儿,跟我客气就太见外了。”范远扬行动迅速给妈妈发过去语音:“妈,你回来的时候给意绵带一套护肤品。”

    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程意绵迟疑片刻,担忧道:“阿姨不会误会吧?”

    放下手机的范远扬不以为意:“我跟她提过你,她还说我的婚事能成的话,一定要给你包个大红包。”

    “哇,那我可得上心了,”提到红包程意绵就不困了,她伸手搭在范远扬肩上,义气十足开口保证:“老范这么优秀,这个不成就物色下一个,放心,只要有我在,你这辈子绝对不会单身。”

    “说话算话,我现在可有证人了,你不能食言。”

    证人唐清姿举手发言:“为了眼霜,我今天站老范。”

    程意绵无奈看向默契的两人,打趣:“要不,我把你介绍给老范?他努力上进,人品好还很幽默,家庭条件也不错,你跟他待一整天都不会觉得无聊。”

    唐清姿听到她的玩笑话,脸上的表情顷刻间转为避嫌:“谢谢,我对姐弟恋无感。”

    同时,范远扬惊恐万分躲得远远的:“我不要谈办公室恋情,我不想回家继承火锅店!”

    笑声回荡在餐厅,没有一个人注意到站在门口看热闹的一双哀怨眼神。

    程意绵吃完饭上楼,只顾跟朋友闲聊,没注意到堵在回办公室必经之路的一堵墙,愣是撞上去,额头磕在他的胸针上印出一朵雪花痕迹,刺痛感蔓延至全身,连围绕她整个上午的困意都消失不见。

    “你……”脱口而出的难听话在看到那张脸时舌头一卷,憋回去,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对不起陆总。”

    陆聿北看她一眼,眸中是掺杂私人情绪的冷漠,“跟我来趟办公室。”

    “哦。”

    程意绵跟在他身后,抬起手腕确认时间。

    下午一点半上班,还能再休息半个小时,这么快就逼她进入工作状态,还让不让人活了,果然当老板的没一个为员工着想。

    原以为有工作要交代,谁知她刚坐下,对面的男人开口便是一句:

    “程秘书,我今天心情不好。”

    大哥,我是你高薪聘请的秘书,不是心理治疗师,也不是小丑。您说一句心情不好,是想让我做疏导工作,还是跟着你一起难过?

    憋着口气的程意绵面无表情回答:“陆总有什么烦恼,说出来让我听听。”

    顺便让我乐乐。

    陆聿北抬头示意餐桌上的剩饭,“和禧门的大厨手艺变了,饭做的不合口味。”

    程意绵几乎是咬牙切齿,“那需要我打电话投诉他们吗?”

    “投诉就免了,”陆聿北凝思片刻,说:“只是想换个口味,要是现在能有份X市的云吞面摆在我面前,那就更好了。”

    X市的……云吞面?!

    你当我是哆啦A梦还是许愿神灯?如此过分又不切实际的要求也敢提。

    “陆总,你没跟我开玩笑吧?”

    陆聿北眼神坚定道:“我像在开玩笑吗?”

    程意绵手忙脚乱地寻找远在三个省之外的地理方位,忍住爆粗口的冲动,“你是说现在,不是明天下周下个月?”

    “对。”

    程意绵冷笑:“外卖还没强大到开通跨省送餐服务,如果可以空运,起码需要一天时间,等云吞面送来都坨了。”

    末了,她补充问题:“或者,您是想吃隔夜饭?”

    没听出话外音的陆聿北点头,并提出创新方案,“有钱的话,想吃现成的随时都可以。”

    有钱能使鬼推磨是不假,但请你别推我这斗磨!

    程意绵:“我明白了,你是想今天下班飞到X市吃一碗云吞面,ok,我现在就给你订往返机票。”

    “自己去没意思。”

    “哦,你是想吃饭的时候有人陪伴?”

    那你上厕所需要有人在外边蹲着陪聊么。

    连着出差工作一周,上午刚下飞机直奔公司,没有放假没有休息,她忍了。

    撑着眼皮面对一整天的会议,也忍了。

    原本计划好下午工作结束,哪怕被他骂也要提前下班,回家好好休息,把这几天的觉全部补回来。

    在陆聿北提出这种刁难性要求后,压抑不住的小火苗在头顶上方熊熊燃烧。

    因为一支录音笔就想使唤她,要她言听计从,豪门家庭惯出来的王子病,真以为没人治你是吧!

    程意绵笑得阴森,压制住想把人生吞活剥的恨意:

    “这好办,老范的妈妈今晚十点飞X市的班机,我要不要现在打电话让阿姨等等你,你俩组个队?”

    陆聿北皱眉不悦,反问:“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程意绵拍桌起身,掐腰骂道:“陆聿北,你是瞎还是幼稚,真觉得自己是霸道总裁,说句话就是圣旨了?上午开会三个小时,有一半时间都在听十个老头儿嗯嗯啊啊轮流说废话,你身为集团一把手,知道时间宝贵,却跟各部门领导合起伙来剥削我们这些打工人的休息时间,你不觉得自己很自私吗?”

    “还有,我是来上班的,不是卖身为奴任你差遣的。”

    情绪激动的她眼眶泛红,只顾骂到痛快,管不了他那张被气到发青的面色。

    “现在你跟我说,你想吃云吞面?”程意绵怒极反笑,“有你这样说风就是雨,想一出是一出乱刁难人的上司,吃什么面呀,大家集体喝西北风吧。”

    整个总裁办的员工听到吵闹声,趴在门上听热闹,却被拉开的门吓了一跳。

    发泄完心中不快,程意绵当然清楚接下来要面临陆聿北的指责,以及一封辞退书,所以她很识相,也不留恋,回到办公室开始整理个人物品。

    水火不容的人无论怎么磨合也无济于事,她试过了,忍过了,最终还是因为各种问题分崩离析,那就该回哪儿回哪儿待着去吧。

    三分钟后,陆聿北的出现再次让总裁办陷入前所未有的危机。

    他站在程意绵的办公室门口徘徊不定,直到翻找东西的声音恢复安静,才觉得不对劲。

    推门,碰上收拾好行李的程意绵,他堵住去处,连编织好的道歉词都忘得一干二净:

    “你这是做什么?”

    程意绵言简意赅:“辞职,滚蛋。”

    总裁办看热闹的员工倒抽一口凉气,纷纷为程意绵的勇气点赞。嘴替王者啊,道出了大家憋在心里的苦,果然整顿职场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陆聿北闪躲的眼神落在她身上,撞进哭红的双眼,刚平复的躁郁卷起理智,他开始变得不像自己:

    “你刚才骂得没错,我不该那么自私。”

    第22章 以上犯下

    难以置信, 跟陆聿北认识不满四年的时间,在没有外力逼迫的情况下,他居然能认识到错误并主动跑来道歉。

    而道歉的原因只是因为她刚才控诉了句“自私”。

    反正已经爬到老虎头上, 不在乎多说几句惹怒他, 决定辞职的程意绵昂首挺胸, 问:

    “陆聿北, 我当初入职的时候,你说需要一位私人秘书,帮你打理公事和私事。若我没有理解错,这个私事不包括工作以外的衣食住行和你本人的兴趣爱好吧?”

    陆聿北不否定, 接过她手上沉甸甸的收纳箱,温声道:“我们去里边谈。”

    视线越过他的肩膀, 正在午休的同事打起精神看过来。他们的纠葛不该闹得公司人尽皆知,陆聿北要面子,她还要脸呢。

    侧身让出位置, 等人进屋,关上门顺手落锁。

    陆聿北把收纳箱放到茶桌上, 在她面前不敢摆老板架子,“坐下再聊。”

    程意绵选张单人沙发落座,反客为主:“说吧,你想聊什么。”

    凝视她三秒钟,陆聿北觉得有必要为方才的行为澄清:

    “我这个人赏罚分明,只想单纯犒劳你最近工作上的辛苦,可能我的表达方式有问题,但总体来说出发点是好的。”

    程意绵:“我不认为下了班陪你一起飞X市吃碗云吞面, 出发点是好的。”

    不再卖关子,他摊牌道:“今天在茶水间听到你和财务部的同事说, 怀念说走就走任性洒脱的生活,”陆聿北不明白被她骂到狗血淋头的原因,“除了项目奖金外,我带你去吃云吞面以表奖励,这不对吗?”

    “啊?”陆聿北居然听到了她和同事之间的对话,并放在心上加以实现,虽然他的转变令人震惊,可是……

    程意绵难得在他面前严肃一回:“首先,一场说走就走的旅途中,同行的人是男女朋友,而不是老板。其次,生活和工作有壁,换作前几位秘书,或者公司任何一位员工,你觉得带她飞X市吃碗云吞面是奖励,是任性洒脱的生活吗?”

    陆聿北陷入沉默,不作答。

    “我明白,除去上司和下属的关系,我们算是朋友,可朋友之间就没有拒绝的权力吗?你拿上司的名义强迫我牺牲下班后的自由时间,我凭什么要装作很开心的样子配合你?”

    “招标有两个月的准备时间,我知道你工作忙,除了关心集团旗下物流网点的运作,还有其他在开发项目。但工作不是你昨天晚上发布下去,今天上午大家必须把报告赶出来,你再心急也得有个度吧?”

    陆聿北掀起眼皮,听完她喋喋不休的抱怨,不敢出声反驳,像个受委屈的小媳妇,可怜巴巴地瞅她一眼,又在视线扫过来时猛地低头躲闪。

    他十指紧扣,捏紧拳头的手背上青筋凸起,人在心有愧疚时藏不住有感而发的小动作,正比如现在被拇指捏红的手骨。

    长睫拢着他眼底的情绪,猜不透,看不明。

    程意绵以为自己的话触到他心底最脆弱的部分,言语软和,变得不再那么冲,“其实旅行放在假期蛮好的,跟着陆学长无论工作还是游玩,既省了往返机票,还能抽空购物,时间安排的不那么紧绷的话,我勉强可以接受。”

    “我懂了,”陆聿北抬手推推金丝眼镜,平静道:“谢谢你跟我说这些。”

    “额……谢谢倒是不必。”

    决心辞职的程意绵当然是一吐为快,她也没猜到被骂的陆聿北不按常理出牌,先低头道歉,不得不说他心态可真好。

    如果现在问他一句试用期间离职,有没有工资发,他还能像现在这般冷静吗。

    陆聿北看向她,显然是误会了她脸上阴晴不定的纠结,“我的经营理念是跟我爸学的,讲效率,成本必须在可控范围内,他也从未教过我要跟下属低头。胜任不了工作岗位带来的压力,自有别人争先恐后顶上,所以在你们眼里,我像只冷血动物。”

    程意绵小声嘀咕:“如果我家是某个上市集团,我肯定比你拽的还要二五八万。”

    “拽倒是有,不过我平时压力很大,所以自然而然的,对手底下员工的严格不减反增,”陆聿北笑笑,发自肺腑:“能跟你认识,无论生活还是工作,我很开心。”

    这人若是早点说漂亮话,她也不至于头铁骂领导,自觉地卷铺盖走人呐。

    程意绵轻叹口气,伸手去拿桌子上的收纳箱,“既然你没有追究我的意思,那我……”

    “试用期必须提前三天跟我提交离职申请,否则,你这十天工资拿不到。”

    嘿,刚夸完就回归本性,好人坏人各当一遍的万恶资本家,耍她很好玩是吧。

    敢继续压榨即将离职的员工,小心被人画圈圈诅咒。

    收起玩笑话,向来没服过软,没哄过女孩子的大少爷吐出三个字:“别走了。”

    连他自己都没察觉,这句劝程意绵留下的口吻像是融化冰川的烈阳,温柔似水,若此刻抬头撞进那醉人的梨涡,相信在这个世界上无人可以抵抗。

    有一就有二,继续留在这里,终有一天她还会指着陆聿北的鼻子骂,甚至把总裁办的屋顶掀翻,程意绵迟疑了。

    “以后无论工作还是什么,我哪里做得不对你通通指出来,只要合理,我不会责怪你,更不会解雇你,”陆聿北抢过她手上的收纳箱,自作主张将里边的物品放回原位,“说正经的,你刚才提出开会浪费一半时间,我也很苦恼怎么改善这个问题。”

    程意绵觉得他莫名其妙,“你当老板的想不出办法,问我?”

    “嗯,”藏不住的眼神中透出一股不怀好意,他说:“毕竟那些叔叔伯伯们跟着我爸打拼很多年,上了年纪,我要是太凶,怕对他们心脏不好。”

    “所以我唱白脸,他们心脏就能承受了?”程意绵差点在他背后盯出一个窟窿。正要拒绝吃力不讨好的委托,听到他下一句“有偿的”,顿时打消所有顾虑。

    “哎,你说的那些叔叔伯伯,他们年薪高吗?”

    陆聿北仰着脖子后退,一种不祥的预感涌向心头。

    下午两点是财务部和商务部开会,程意绵哼着小调心情大好,抱着一沓厚厚的资料在总裁办和十九楼跑上跑下,不听她有半句怨言。

    唐清姿以为这是她最后一天上班的回光返照,舍不得,哭成了泪人,“意绵,你真要走啊?”

    “谁说我要走了。”

    “刚才陆总交代,让我等会儿跟你交接工作,”唐清姿拿着卫生纸擦掉眼泪,鼻头红红的,“到底怎么回事,你们刚才聊完不是有说有笑呢。”

    程意绵脸上的笑容僵住,她眸光冰冷盯着总裁办公室大门,把手上资料狠狠甩在办公桌上,攥紧拳头迈着步子冲进去。

    “陆聿北!”

    只顾在手机上打字的人头也不抬,摆摆手闲散叫她:“来得正好,有份资料需要你填一下。”

    资料,离职资料吗?

    呵呵,填就填,就当那些忠告喂了狗,整顿各部门领导的法子您自己费脑子想去吧。

    握着钢笔坐在办公桌前静等下文的人不见有动静,伸长脖子往休息室看去,“让我填什么呀。”

    陆聿北换完衣服从休息室出来,“我直接微信转发了,应该都是基本信息,不难。”

    “哦,你们高级人是真高级。”

    意料之中的‘离职表’被‘美容院贵宾信息登记’替换。她白了眼正在系袖口的陆聿北,这小子在变相说她丑呢?

    “我需要做医美吗!”

    “护肤,按摩,保养,这不算医美吧?”陆聿北坐到大班椅上,跟她面对面,“是我姑姑开的美容院,我刚充了张卡。你填好个人信息,到了报手机号,或者报我名字。”

    程意绵看了眼空白的信息表,必须用手指才能压住唇角的上扬,以免太过得意忘形,“给我充的?”

    “嗯,云吞面既然吃不成,送你一张沪城本地的美容卡,这不算占用休息时间吧?”

    相反,简直太奇怪了。

    吵完架到现在未满一个小时,他是临时报了什么网课吗,前后转变竟如此张弛有度。

    陆聿北朝她勾唇微笑,“你身后的柜子里有条领带,麻烦帮我拿过来。”

    “哦。”

    程意绵拆掉包装,取出蓝色蜜蜂真丝领带,停在办公桌的对面递给他。

    两人对视片刻,不打算帮忙的她介于那张不知道多少金额的美容卡,率先软了傲骨。

    蓝色丝带绕着修长白皙的指骨,缠在她手心,因为陆聿北坐在椅子上,她不得不弯下腰。

    呼吸没有预兆,裹挟着淡淡发香钻入口鼻。

    等她系好离开,陆聿北抬手掩饰,用些力道捏红了耳尖,可算尝到了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想起来这里的目的,程意绵清清嗓子,“刚才姿姿跟我说交接工作。”

    “准你半天假,下午的会议让Cathy帮你记录,明天上班再跟她对接,”陆聿北听进去劝,深明大义道:“正如你所说,两个月的准备时间,的确

    铱驊

    不能把大家逼得太紧张了。”

    老板能知错就改,造福的是成千上万名拓邦集团成员啊。

    程意绵顿时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还蛮重呢。

    “冯师傅在停车场等你,让他送你回去休息。”

    居然还有专车接送!

    程意绵那双杏眼弯成月牙状,对着他竖起大拇指,“谢谢陆总的体贴,今后我会加倍努力工作,回报公司,回报你!”

    陆聿北被她温柔治愈的笑容感染,平时不爱笑,这会儿大方展示脸颊两边的梨涡,却又不好意思地觑她一眼,装作很随意地赶人:

    “快走,别拍马屁了。”

    程意绵手动噤声,压低嗓音浅浅发誓:“你不喜欢,我记住了,下次绝不再犯。”

    退出办公室前,她再三确定,探着小脑袋躲着,发现陆聿北放她半天假是认真的,并不是生气或报复之余的气话,这才敢如释重负。

    回到家先泡热水澡,准备做护肤时,看了眼漆黑的手机。上司心甘情愿自掏腰包给她的福利,不用白不用。

    于是,拧紧稍稍有些廉价的家当,只敷了张面膜。

    睡觉前,给李蕊初发条微信,问她今晚下班有没有时间,想请她一起去做护肤。

    当然,也想顺便问问她最近的追人过程进行到了哪种程度。

    快睡着时,程意绵心跳有些快,总觉得有件事堵在心里,又想不起来跟什么有关,索性就把不重要的东西抛诸脑后了。

    一觉睡到自然醒,刚好下午六点,李蕊初的电话不约而同打来。

    “绵绵,我下班啦。”

    刚睡醒带着鼻音,沙哑的讲话调调略有几分撒娇,程意绵闭着眼缓神,“陆聿北送我一张美容卡,你今晚有时间吗?”

    “美容卡!”电话那头的风声刮过耳机孔,杂乱不清,李蕊初答应得爽快,“没问题呀,晚上想吃什么,我订位置。”

    “嗯……都行,你看着办吧,反正咱俩的口味差不多。”

    “那我订好把地址发你微信,”李蕊初扬声改变主意:“选一个中和的位置,或者我现在去接你。”

    程意绵骄傲道:“我今天有公司的专车接送。”

    “你跟陆学长不是水火不容吗,人家怎么舍得派司机车接车送,”李蕊初坏笑,“我懂了,你们在秘密恋爱对不对。”

    这句话成功把程意绵吓醒,困意全消,“哪有人会喜欢自己老板呀,我又没病。”

    “行啦,我只是开个玩笑,瞧你认真的,先不说了,等会儿给你发位置。”

    五分钟后,范记老灶香火锅西三路分店,李蕊初:

    「火锅可以吗,自从离校聚餐那次就没吃过了」

    程意绵求之不得呀,「没问题」

    纠结是先告诉范远扬,让他在自己家分店当服务员好好表现。还是等她跟李蕊初提过交朋友这件事,拿定主意后再让两人正式见面呢。

    等她下楼坐上专车,换位思考过后,觉得还是好友的意愿最重要。

    两个人的火锅,少了安静的孟琪和聒噪挑事的魏菲,遗憾和开心各占一半。

    李蕊初憋着一肚子话要吐槽:

    “我跟你讲,魏菲前两天联系我,说自己跟男朋友租的房子快到期,想来我家借住两天。”

    “她不是把我们拉黑了。”

    李蕊初翻个白眼,“她说那是她男朋友拉黑的,真当我人傻好骗?”

    “不想提她,影响食欲。”

    李蕊初专心往辣锅下菜,话题引向种花工作日常。

    跟美容院约的时间提前二十分钟到,程意绵报上登记的手机号,走进VIP包间前,有些好奇,询问前台小姐姐:

    “美女,我这张美容卡充了多少钱啊?”

    “稍等,我查查,”小姐姐微笑抬头:“您好,卡内一共是两万元。”

    “两!”

    妈耶,有钱真的好任性啊,这些够她去X市吃十次云吞面了。

    等等!

    程意绵伸手拍向光洁的脑门,她终于想起来堵得心口不上不下的事是什么了。

    今天中午收拾东西离职的时候,因为怨念太重,月初各部门领导在德聚轩饭店的晚宴被她一气之下改成了……

    开着豪车终于找到停车位,跟一大帮上了岁数的叔叔伯伯们有说有笑,最终停在一家民风淳朴的过桥米线店时,陆聿北只觉头顶乌云密布。

    而门口牌子上,今日特价云吞面,让他明白了晚宴地点被改的原因。

    此时,拿手帕不停擦汗的采购部经理洪伟走过来,问:“小北,你在跟我们开玩笑吧?”

    口袋手机震动,陆聿北掏出来解锁,不出意外是有人来负荆请罪了。

    程:「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大哭.jpg」

    陆聿北莞尔一笑,抬头:“晚上吃米线和云吞面容易消化,这是今年5月份的养生之道。”

    第23章 以上犯下

    仰躺在美容床上, 时刻紧盯屏幕,甚至为了不放过微信消息,特意去设置把自动锁屏改为‘永不’, 程意绵内心的防线随着一分一秒的流失, 逐渐崩塌。

    美容师搓热手掌, 随后将精油挤在掌心, 指腹贴在脸颊打转,按到眉头时轻揉了下,“眉心有皱纹容易显老,女孩子少皱眉。”

    程意绵笑笑:“好, 我以后尽量减少这个小动作。”

    按到快睡着的李蕊初半睁开眼看她,“怎么了, 你老板喊你现在去公司加班?”

    “不是。”

    程意绵将今晚订餐的荒唐事讲给她听,背上像有针扎似的,躺得越发不安稳, “陆聿北没有回我消息,他肯定在闷声干坏事。”

    “依我看来, 是你想多了。”

    “那可是十多名上了年纪,掌握公司决策权的老股东。”程意绵无精打采,“连陆聿北都不敢招惹,我才上班几天就让他们集体吃米线,朋友啊,我没开玩笑,我是真的完蛋了。”

    技师手艺好,李蕊初闭着眼哼哼, 舒服极了,“如果真的生气, 咱俩还能在这儿享受吗,安啦,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这话她明白,却没想到有一天会在陆聿北身上应验。

    她不想为美容卡折腰,更不想被老板拿捏。

    李蕊初翻身趴在床上,湿漉漉的头发垂着。技师手法娴熟,分层抹上乳白发乳,手指按在头骨穴位捏了几分钟,她昏昏欲睡差点进入梦乡。

    偏头看向好友的位置,发现程意绵还在担心,便站在旁观者的立场实话实说:

    “抛除个人恩怨,我觉得陆聿北对你蛮不错呢。”

    回想曾经看过的电视剧情节,还有妈妈单位那些当秘书的阿姨们,哪个不是每逢生日过节,或者工作任务完成签下大单,收到领导各种奖励红包的。

    况且这是拓邦集团,上市500强企业,一张美容卡犒劳下属工作辛苦就容易满足的话,别的公司干得好送房送车,又该怎么夸?怎么比?

    “做人要有野心,不能贪图这么点小恩小惠。”

    “这也叫小恩小惠的话,其他当老板的没法活了,”李蕊初没好气地打断她。

    没听她再夸过关弛,程意绵好奇地问:“对了,你追关弛追到哪一步了?”

    李蕊初叹气:“零进展零收获。”

    “五一假期你跟他单独相处了那么久,没有发生点什么?”

    “我倒希望发生点什么,可他不给我机会呀,”李蕊初侧躺着,单手撑着下颚,趁两名技师离开包厢之际,跟她分享憋闷在心里一直想不通的问题,“你说一个男人情绪稳定,有绅士风度又多金帅气,但是他对那些青睐他的女人都是同种态度,这代表什么?”

    “代表……来者不拒,”程意绵直言作答,不怕朋友听了伤心难过。

    李蕊初急着给关弛开脱,“绝对不是,他有拒绝的。”

    “怎么拒绝,说来听听。”

    李蕊初含糊着,蒙混过关,“就说下次啦,有时间之类的。”

    程意绵问:“你工作了半个月,他身边有关系匪浅的女性朋友吗?”

    没有听到回应,扭头看她陷入沉默,猜到情况不对的程意绵穿着拖鞋走向她,“蕊蕊,喜欢一个人头脑一热变得冲动很正常,但你要考虑的是将来,不能盲目追求。”

    “我也不清楚该怎么跟你形容,或者你这周六有时间吗,帮我观摩拿个主意。”

    “这周六?”有双休日的打工人一口应下,“没问题啊,几点,约什么地方?”

    晚上按摩解压,以为自己会被晚宴的插曲搞得心里七上八下,不承想回到家忘得一干二净。

    她翻身滚到床右侧,左腿伸出蚕丝被懒散搭着。

    空调凉风温度适中,身体完全放松下来,睡得更沉了些。

    很意外,早上七点半醒来,无论微信还是电话都没收到陆聿北的指示,安静得像是被他踢出了好友列表。

    她先道歉却不接受,其中必定有诈。

    还是积极一点,态度诚恳主动上门认错吧,毕竟是她工作上的失误,怨不得旁人。

    从冰箱里拿出块面包,来不及收拾,边跑边将乌黑长发拢在脑后,简单的低马尾显得她愈发干净利落。

    打算在小区门口叫辆出租车,转身,宾利雅致驶来。

    停稳。

    程意绵自觉拉开副驾车门,被座椅上散乱的资料打断,她伸手收拾,指尖还没触碰上,后座保持缄默的人突然开口:

    “到后边来。”

    冯坤挤眉弄眼提醒她:“陆总吩咐了,副驾上的资料不准动。”

    这人竟然早有准备,为了近距离教训她,居然聪明地会使用非常手段了。

    程意绵关上车门,认命般和他身处在同一排空间。

    “昨晚……”

    “你,”陆聿北顿了下,“你先说。”

    “陆总,我不该把私人情绪带到工作里,影响各位股东的心情,要骂要罚,我悉听尊便。”

    陆聿北低头翻阅手上的财经杂志,似是没听进去。

    又或者是觉得她的诚意不够。

    “公司规章制度上列的员工违纪,好像没有写这种情况的处理方式,”程意绵弯腰,看不懂他平淡的反应,“所以我是要写检讨书,罚工资,还是辞退?”

    书页沙沙作响,他回复得漫不经心:

    “辞退倒不至于。”

    “那……”辛苦工作赚的血汗钱,她誓死也得保住,“明白了,我今天写完检讨交给你,三千字够不够?”

    陆聿北撩起眼皮看她。

    程意绵咬唇,弱弱退让:“三千五百字可以吧,再多我也憋不出来呀。”

    难得他爽快一回,点头:“行,下班之前交给我。”

    “没问题!”

    几分钟化解工作危机,是可以载入史册的程度了。

    程意绵偷乐。

    其实吧,陆聿北的意思是惩罚不需要,像昨晚那种整顿手段今后再接再厉就行。不过有人先服软,听了心里舒坦,他也就欣然接受了。

    程意绵亲手写的三千五百字检讨书,说实话,他蛮好奇以她跳脱性的思维理解能力,可以编出什么花样。

    他拭目以待。

    完成工作是下午五点,坐在电脑前删删改改,不知怎么落笔的程意绵干脆上百度,复制粘贴夹带自己的真情实感,愣是凑齐了三千五百字,整!

    【尊敬的各位领导,由于我只顾满足陆总本人的喜好,让大家怀揣复杂的心情一起去吃云吞面,在此我深刻检讨!】

    【……】

    落款是龙飞凤舞的个人签名以及红色拇指印,陆聿北看完抬头,笑得勉强:“先这样吧。”

    程意绵看懂他那副表情的潜在含义,立刻纠正:“下次我手写!”

    “嗯。”

    窗外夜色渐浓,程意绵垂头丧气离开总裁办公室,打算待着任他随传随到。

    就在她推门离开时,一道声音从门缝传来,叫回她的脚步。

    “程秘书。”

    程意绵秒回:“我在呢。”

    陆聿北温言细语,说:“明天的工作安排你还没有汇报。”

    “我们公司不是双休吗?”被他抿紧的嘴唇吓到,程意绵忙改口:“稍等,我现在去看。”

    这两天太过得意忘形,程意绵自动忽略了周六下午要陪开发商打高尔夫的安排。

    怎么办,她昨晚已经答应帮李蕊初了。

    陆聿北扯松领带,缓解疲惫,“等我几分钟,这几份文件批完一起下班。”

    “好的。”

    陆聿北右手边堆积的文件摞成山,每一层都有标记,分批次和日期完成审批。除了开会出差,对下边各个部门和子公司的视察,回到公司又有这么多工作等着,有句话用来形容他再合适不过。

    叫:一活儿干三代,人走活儿还在。

    短暂的自娱自乐结束,程意绵苦恼。

    该怎么请假,请假的理由用什么比较合理呢?

    周六上午,她被小肚子的疼痛折腾醒,只要夏天不吃凉饮,姨妈就会来得很准时。

    坐在马桶上的程意绵顿时来了主意,解锁手机屏幕,指尖飞快敲打文字:

    「呜呜呜每个女孩子都有不方便的几天,实在是身体难受的厉害,陆总,我想跟你请半天假」

    悬在发送键,钩织出一副陆聿北驳回请假条的画面,不出意外,他肯定会扬起下颚高傲地说:“我们家族的女性从不会借身体不舒服的理由请假,身为我的私人秘书,请收起没用的娇气。”

    编好的文字全部删掉,程意绵瞪着屏幕一顿指责:“我就不信你感冒发烧的时候,会硬拖着身体继续工作。”

    唉,这个男人真难搞。

    眼看离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没办法,只得厚着脸皮用原定计划,实在不行就软磨硬泡吧。

    拨通电话,她直接提:“陆总,我身体不舒服,我想请半天假。”

    “理由。”

    “大姨妈来了,腰疼。”她出言诅咒自己:“都直不起来腰了。”

    沉默片刻,他柔声道:“嗯,你好好休息。”

    唉,怎么跟预料之中的场景相反了?

    莫非是因为上次指着他骂,老板学会换位思考了?

    陆聿北:“我等会儿让阿姨做点补汤给你送去。”

    “不用,”程意绵拒绝得太快,怕他听出猫腻,佯装有气无力道:“我睡半天就好了,不用喝什么补汤。”

    “你确定?”

    “非常确定。”

    那头沉默了会儿,只听到轻微的呼吸声,而后,妥协道:“行,那你休息,我不打扰了。”

    嗯,不对劲呀!

    他怎么变成了这样的陆聿北?

    是体恤下属吗。

    前有放半天假送美容卡,后有送补汤并准她好好休息,甚至看完那张不太严谨东拼西凑的三千五百字检讨书,没有驳回也没有像往常那样呛几句,的确不太正常。

    而这种转变,跟程意绵脱不了干系。

    她开始后悔并怀念从前的相处模式了怎么办。

    程意绵伸手敲敲脑袋,自言自语骂醒自己:“皮痒第一人,就没见过上赶着挨骂的,陆聿北变得温柔体贴,对未来的工作是利大于癖呀。”

    “希望这一切不是假象,不要让我空欢喜一场。”

    找了身运动服换上,出门坐公交车抵达约定地点。

    这间保龄球馆在丹江路233号,周末下午是高峰时间段,一局42块钱,个人场没有包时,不知道关弛什么时候到,李蕊初先买了12局打发时间。

    在休息区换好鞋子,店里的姐姐带她们进去,馆场很大,冷气充足,来打保龄球的除了朋友相约,还有几波穿着正规,看起来像是专业人士的中年人。

    “关弛不会买什么VIP场地,或者包厢了吧?”

    李蕊初左顾右盼,确定道:“没有,估摸着他跟那女的吃完饭会来,我们先玩会儿。”

    “行,”程意绵坐在沙发上,拧开水喝一口,“我先看看怎么玩。”

    李蕊初拎出一颗黑色地滚球,拿在手上沉甸甸的,等对面10个球瓶摆成等边三角形,她自信满满道:“很简单的,你看几遍一上手就会了。”

    话音刚落,旁边一个小姑娘扔球的姿势像是打乒乓,地滚球“砰”一声砸向地面,滚到前半段落就不动了。

    程意绵不好意思,“估计我跟她的水平不相上下。”

    握在掌心的手机震动,她垂眸解锁,因置顶那条关怀备至的消息感到意外。

    Eli:「肚子不疼了?」

    程意绵故意等两分钟回复,以免他看出什么端倪。

    「疼着呢,我刚睡醒」

    Eli:「是吗」

    几秒钟后,五个字让程意绵浑身僵硬,停下胡编乱造地诉苦。

    Eli:「我在你左边」

    第24章 以上犯下

    程意绵以为他在开玩笑, 不相信,扭头去看,对上那双意味深长的笑眼时整个人愣在原地。

    他不是去陪开发商打高尔夫, 怎么来保龄球馆了?

    不敢让领导久等, 她调整好状态进入一级战斗模式, 装作身体不适缓慢前行, “蕊蕊喊我出来说有急事,没办法,谁让我这么讲义气呢。”

    一套普通运动衣包裹着凹凸有致,衬得她性感撩人。手指纤细而精致, 微微弯曲覆在小腹上,手背如象牙般的白皙纹路只有隐约可见的掌骨, 视线落在上边不动声色地审视,眸中的精明像是看穿了伪装。

    陆聿北收回目光,出声回应是对自己出现在这里的解释:

    “开发商临时有事改约下周了, 我也是和朋友一起出来玩。”

    “哦,那好巧啊。”程意绵笑着打马虎眼, 顺带龇牙咧嘴演出肚子钻心的疼痛感。

    陆聿北勾唇笑笑,没有拆穿,转移话题把身后的人介绍给她:“我发小,祁辰。”

    “你好你好,”程意绵刚跟他握手,脑袋里突然蹦出一颗超大稀有且闪得人眼疼的钻石。

    祁辰!

    若没猜错的话,这就是陆聿北那位家里有矿的发小?

    长相有几分混血,五官无可挑剔, 深邃眼窝里那双清透的瞳眸泛着星辰大海般的光泽,虽然陆聿北的身高有190, 这个帅哥站在他旁边矮了那么一丢丢,但贵在气质儒雅,两人平分秋色,都是让女孩子一眼沦陷的存在。

    近距离接触超级富二代,她有点小紧张,生怕伤到看似不起眼但家世能吓死人的大佬,连握手的力度都变小了。

    祁辰看出她的不自在,有些不满地抱怨,“聿北说我什么坏话了,把大美女吓成这样。”

    陆聿北上前几步在程意绵看呆的眼前打响指,出言不逊:“瞧你那点儿出息,没见过混血帅哥?”

    “真人的确是第一次见,”程意绵木讷转头,贴着他悄声夸赞,“你发小这么帅,他结婚了吗?”

    他皱眉,脱口而出就是质问:“问这么私密的问题,你一见钟情啊?”

    “钻石是女人最好的朋友,”程意绵吸溜口水,语气里带着不容忽视的兴奋,“没有人不会对它一见钟情吧。”

    差点误会这个‘它’是祁辰,陆聿北紧绷的嘴唇稍稍松懈,

    “我们还没定哪条球道,一起吧。”

    “好呀。”

    当然,她也没本事拒绝。

    程意绵带他们到球道旁边的休息区,跑去找李蕊初。

    “反正咱俩玩没什么意思,跟他们搭个伴儿也行,”李蕊初踮起脚尖观察她背后的两个男人,“陆学长不用考虑,他是你的。至于那位混血帅哥,”短暂爱了三秒立刻放弃,“太有钱了普通人根本无法驾驭,算了,我还是不要移情别恋的好。”

    程意绵被她其中一段发言呛到:

    “什么是我的,你哪只眼睛看到他是我的。”

    李蕊初实时转播盯着她看的男人的一举一动,“混血帅哥在跟陆学长聊天,陆学长的眼睛离不开你。”

    “什么鬼?”光是想象李蕊初这句话,她就已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那是改不了监察下属的臭毛病。”

    李蕊初不听她说,坚信自己亲眼看到的。

    又丢出一颗地滚球,击倒八个保龄球,她转身潇洒地走向休息区,揉着右胳膊的肱二头肌放松,“你们去玩吧,我休息会儿。”

    “不急,先等她打完一局,”陆聿北没有起身,冲不敢过来待在支架旁边的人问:“程意绵,你怎么不玩?”

    程意绵背对着他撇撇嘴,不想暴露自己一窍不通的笨拙,她装模作样地把手指放进地滚球的三个洞里,手臂蓄力的时候扣得紧紧,好害怕自己一个不小心的失误会把球甩到什么地方。

    显然是她想象力太丰富了,地滚球很沉,拿在手上重量感满满,抛出去的轨道再歪也不会伤及无辜,如果有意外,那也是她没拿稳砸到自己的脚。

    第一颗球毫无预兆滚进边沟里,10个保龄球稳稳立在原地。

    没关系,多玩两把就掌握技巧了。她这么安慰自己。

    程意绵回支架重新拿了颗球,正要丢出去时,身后多了个人。

    “手臂摆起来。”

    程意绵不听劝,“我不喜欢摆。”

    陆聿北:“这样半蹲着,你腿不麻吗?”

    正准备抛球的程意绵回头瞪他,一个眼神堵住那张喋喋不休的嘴。

    “我不说了,你玩吧。”

    第二颗球前半段走势很正,哪知轨道越来越歪,还没碰到保龄球就滚进边沟里。

    陆聿北评价:“心不静则球歪。”

    “打球讲的是心无杂念,你站在这里影响我,能打好才怪了。”

    明白她在推卸责任,陆聿北不介意,提议:“要我教吗?”

    “不!用!”

    找他当教练,她脑子又没生锈。

    “诀窍很简单,教两遍就差不多了,”陆聿北不管她的拒绝,执意拿出一颗地滚球,讲话不依不饶,“这么简单的运动都不会,说出去丢我的人。”

    程意绵挡在他前边抢球,“又不是参加比赛,那么认真做什么。”

    “你连旁边五十岁的叔叔阿姨们都比不上,哪怕是娱乐,不觉得脸上无光么。”

    “不觉得,快把球还我。”

    单手压住跳起来的程意绵,站在球道中间,陆聿北边讲解边挥球,两人各说各的不在一个频道,乱糟糟吵得旁边人耳朵快炸了。

    “聿北竟然喜欢这种类型的女人,”回想两人相识的十多年时光,祁辰豁然开朗,“也对,她的确独具一格。”

    李蕊初双手握成望远镜模式,半遮着脸颊在馆场观察,瞄见第二条赛道玩得开心的一男一女,整个人从椅子上弹起来,“绵绵,他们来啦。”

    “真来了!”程意绵松开抢夺地滚球的双手,不承想失去半边承重力的球落地,砸在某人脚背上。

    “在哪条道,给我指指。”

    李蕊初挽着她的手臂,躲在身后,“那儿呢。”

    陆聿北咬牙忍痛,憋得眼睛都红了也听不到半句关心,看到注意力完全放在别人身上的程意绵,脸色顿时沉了几许。

    和关弛玩得开心的女孩子打扮时髦,穿着一身名牌,两人有说有笑,关弛十分照顾她。

    走太近容易被发现,站太远只观得大概模子。

    “我去打个招呼,就当碰巧遇到。”

    李蕊初被她的举动吓退,“这不太好吧。”

    “放心啦,我演得自然点,他不会误会的。”

    看了眼坐在一旁揉脚腕的陆聿北,找大少爷帮忙简直痴心妄想。

    还是旁边那位低调钻石王靠谱。

    “蕊蕊,你坐在祁辰旁边找他打掩护,”把胸前的长发甩到脑后,程意绵笑容诡异,“我去了。”

    “啊?”晚了一步拉不回来,又不敢大声喊,李蕊初捂着脸回休息区。

    以为她去上厕所,看到第二条赛道那位许久不见的好友时,陆聿北的眼神瞬间暗下来。

    “你不喜欢吗?”

    “那我可就追了。”

    “等我出差回来再提上日程。”

    三句话把他吓得六神无主。

    好友的话真不真他懒得琢磨,但程

    依誮

    意绵的心思,他拿不准。未免夜长梦多,他向旁边的女孩询问:

    “程意绵干什么去?”

    李蕊初傻笑两声:“上厕所吧。”

    过了几分钟,三人有说有笑地过来,其中最热情的莫过于被关弛带来的女孩了。

    她看到陆聿北的那刻,恨不得为全场买单以示庆祝。

    “聿北哥哥好久不见,你也来玩保龄球呀。”

    陆聿北变得很没有礼貌,别说回答了,连眼神也不给一个。如此冷漠,吓得人家小姑娘快哭了。

    程意绵站出来圆场,“今天真是巧啊,我和蕊蕊出来玩,我遇到自己的老板,蕊蕊遇到她的老板。”

    “老板好,”李蕊初乖巧地打招呼。

    关弛:“周末出来玩,别像上班那样紧绷。”

    “嗯,”李蕊初指指旁边的女孩,问:“这位是?”

    “一直合作的客户,韩知音小姐。”

    李蕊初不信,如果是客户,他们有必要像男女朋友那般亲密吗?

    程意绵托着下巴思考,“韩知音?这名字我好像在哪儿听过。”

    被点到名字的韩知音露出羞涩的笑容,“我妈妈开了一间花店,在沪城没什么名气你们当然没听过,可能因为我的姓氏你们觉得特殊吧。”

    “哦。”程意绵今天可是爱神丘比特,她肩上的担子可重了,“别愣着,花钱来玩就要积极参与。”

    找服务员调换了赛道,开启两两比赛模式。

    “蕊蕊,你和关弛先来,”推朋友上战场,程意绵在她耳边小声交代,“好好表现啊朋友,自信大方一点,不要扭扭捏捏。”

    李蕊初僵着脚步,手指揪乱了衣摆,“我是让着他好,还是多多表现一点好?”

    程意绵分析道:“关弛这类男人应该喜欢跟自己实力相当的女人吧?”

    “好像是,他说过自己欣赏有魅力的女人。”

    “那就发挥你的全部实力。”

    李蕊初犹豫:“太彪悍就不淑女,男人不喜欢吧?”

    “哎呀不会的,简单的切磋娱乐,如果失败了他就小心眼记恨你,这种男人咱不要也罢。”

    知道关弛不是跟女朋友来玩,至今仍是单身,李蕊初心中的大石头落地,不再收敛。

    韩知音坐在休息长椅上,中间空出一人的位置,小心翼翼地套近乎,而旁边的陆聿北置之不理,皱着眉,一脸的不耐烦。

    任谁看了都会心疼主动追求的漂亮美人。

    身后一对儿,前方一对儿,唉!

    程意绵自动将自己和钻石王凑一起,她这辈子只在电视上看过采矿富豪,这会儿化身八卦小蜜蜂,恨不得一次性问完围绕她的毕生难题。

    “钻王,到这边坐。”

    祁辰不习惯这个称呼,看了下四周情况,指着自己,“你叫我?”

    “对。”

    拿起摆在脚边的矿泉水,没玩一场的他不骄不躁,起身走向程意绵。

    虽然她的视线炙热一直盯着自己,但祁辰明白,她在好奇自己身上价格不菲的装饰品。

    “钻王,你脖子上这颗好闪,快把我闪瞎了。”程意绵胡乱在衣服上擦擦手,跃跃欲试。

    祁辰拉出钻石项链讲解道:“这是我十八岁生日时候自己挑中的品种,找了大师打磨的,不值钱。”

    “谦虚了不是,您一句不值钱,对我们普通人来说可是天价。”

    为了一开眼界,程意绵缠着他看了好几张稀有钻石的照片,末了,祁辰漫不经心道:“这都没什么,我送给公主的才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瑰宝。”

    “公主?”

    原来有女朋友了呀,而且钻王给爱人起的称呼是‘公主’,怎么一股子甜宠剧场既视感扑面而来。

    手机屏保照片拿给她看,介绍爱人,祁辰满脸幸福:“我在拍卖会认识的,J国三公主卡瑞娜,也是我的未婚妻。”

    照片上五官深邃长得像娃娃的女孩原来是货真价实的公主,果然童话故事里的灰姑娘不可能遇到王子,而王子也不会爱上普通人。

    “听上去好浪漫,J国……”

    “程意绵!”

    不等她道出下文,洪亮的声音夹着怒和威胁从不远处传来,程意绵被吓得一激灵,蹭一下站起来,刻在DNA里的意识让她举起右手:

    “到。”

    她差点伸手打自己了,离校快两个月,仍然改不了被点名的条件反射,在保龄球馆众目睽睽之下,真是要多难堪就有多丢人。

    陆聿北不顾身后快哭的人,揪住她的衣袖将人拖出去,任她如何挣扎都无济于事。

    “你有话就说,别动手动脚的。”

    陆聿北淡定道:“陪我上厕所。”

    “不是大哥,你有病吧,”程意绵狠狠剜他一眼,“看清楚,我是女的,你找我陪你上厕所?你在口出什么狂言?”

    陆聿北眯着那双温柔狭长的柳叶眼,森寒的笑意如刀锋般扎在她心底,“虽然现在不是上班时间,我也无权剥夺你的自由,可是你把我推给别人,就该收拾这个烂摊子。”

    “人家对你爱之深情之切,况且长得漂亮又温柔可爱,连我看了都会动心。”程意绵此刻像一个操心孩子成家立业的家长,苦口婆心道:“跟爱自己的人在一起会比较幸福,你们又门当户对,郎才女貌,这个姑娘很不错的,别再挑挑拣拣了。”

    陆聿北冷笑:“我这个人喜欢挑战难度系数高的,不是自己爱的不要。”

    “若你这么选,以后有得吃苦了。”

    “没关系,反正我这辈子没吃过苦,”陆聿北见拖她不动,揪衣袖的手横在腰间,将人抱个满怀,半推半就拉出馆场。

    “陆聿北,撒开你的手!”

    抬头只看到他的完美下颚,还有半边翘起来的唇角,警告构不成半点威慑力,程意绵气得踩他脚,却被他再次避开。

    “你一手造成的麻烦,”陆聿北转头看她,嗓音低沉压不住心底的不怀好意,“自己承担。”

    “你不喜欢就直接拒绝,拿我当工具人还没有工资发,你有在乎过我的感受吗,”她清白无辜,不想年纪轻轻就成为别的女人的眼中钉。

    两人离开馆场,陆聿北松开手,严肃道:“我拒绝她很多次了,她不听我能怎么办。”

    “那也不该牺牲我呀。”

    陆聿北垂眼看着她皱在一起的小脸,话题绕回来,哄着她:“下次再找你帮忙的话,我给你加工资?”

    “切,挡箭牌值几块钱呀?”不是拒绝,而是提到钱,她有点兴趣。

    “看效果,”留下难以捉摸的话,陆聿北转身朝厕所去,并出声提醒,“站在原地等着,不准乱跑。”

    两人回到休息区,那位穷追不舍的韩知音借家里有事先走了,场内还剩下三男两女,为了跟朋友探讨情感问题,程意绵把上场机会让给祁辰。

    “关弛的客户,怎么又去追求陆学长了?”

    程意绵:“陆聿北说追他很多次也拒绝了很多次,我也不太清楚。唉,你和关弛聊得怎么样?”

    李蕊初颇有收获:“还好我收着实力没有全部发挥出来,也多亏了今天跟来玩,要不然我自己得别扭好几天。”

    场上开启保龄球比赛的三个男人各有各的风格,这种对比鲜明的场面,让程意绵突然想起前不久看过的短视频,“蕊蕊,你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哪三种男人最不可靠吗?”

    李蕊初拧开矿泉水润喉,“知道啊,妈宝,抠搜的,还有喜欢赌博的男人。”

    “我们只谈第一眼的感觉,而不是了解后发现的缺点。”

    李蕊初想了想,摇头,“不知道。”

    程意绵咬着下唇,思索片刻,说:“第一,认识没两天就叫你亲亲宝贝,说想你,说满脑子都是你,只会口头炫技没有行动的男人。”

    李蕊初:“嗯,赞同。”

    “第二,爱哭穷爱借钱的男人。”

    “我知道!魏菲男朋友就是这种人,怪不得我越看他越讨厌呢。”

    “第三,”目光投向前方落在其中一人背影上,程意绵缓缓开口:“刚见面就把绅士风度拉

    依誮

    满的男人。”

    李蕊初的笑容僵在脸上,明白朋友指的是谁,她想找话语开脱,又不知如何反驳。

    “绅士风度和浪漫无需发自内心,这些都是可以装出来的,”程意绵伸手搭在她肩膀上,“性格捉摸不透,不拒绝不主动不表示又不解释,或者各种行为令你感觉不对劲的男人,都要远离。”

    李蕊初没有回答,她现在脑子里一片糨糊,根本理不清头绪。

    程意绵站起身活动筋骨,上前接替关弛的位置时,突然想到‘这三样陆聿北居然都不占耶’,欣喜毫无预兆侵占她的心。

    周一没有出差安排,她睡到早上八点自然醒,起床刷牙洗脸时,微信恰好弹出陆聿北的消息。

    Eli:「五分钟后到紫桂苑北门」

    快速吐掉嘴里的牙膏泡沫,来不及化妆,倒在掌心的水乳胡乱涂在脸上,又剜出指腹大小的面霜,边搓边冲下楼。

    好在她速度够快,只让陆聿北等了一分钟。

    上午要在公司开周会,没什么需要准备的工作,上车一分钟将工作行程汇报完毕。

    陆聿北很懂怎么在大早上影响别人心情。

    “正因为没有外出工作的安排,所以你连妆都不化了?”

    “我知道我的形象是老板的第二张脸,可我不化妆也能看吧。”

    程意绵不太自信,掏出包里的小镜子照了一遍,突然的大叫吓得陆聿北捂住心脏。

    “怎么了?”

    摸了下额头鼓起来的硬包,程意绵转过头,问:“上火了,这个痘痘明显吗?”

    陆聿北望着她的眼神像在看动物园里的猴子。

    程意绵梗着脖子后仰,“你帮我瞧瞧,会不会影响颜值。”

    “你把我当镜子用了?”

    程意绵没在意他说了些什么,满心都是‘我丑了吗?我影响公司形象了吗?’

    “我没带化妆品,等下回公司问姿姿有没有带气垫之类的,浅浅遮一下吧。”

    手机铃声响起,来电是沪城的固定电话,程意绵租房的时候在网上留了信息,最近有好几个租房卖房的骚扰电话打来,所以她想也不想就按挂断。

    几秒钟后,电话再次响起。

    程意绵继续按挂断,并把这个号码加入‘阻止此来电号码’列表。

    哪知一分钟后,铃声再次响彻车厢。

    “这些骚扰电话真是没完没了,挂几遍又打来,烦死了,”不过这回是沪城本地的手机号码,她接通,语气不善地问道:“你好,哪位?”

    “是程意绵吗?”

    “对。”

    陆聿北被她凶巴巴的回答吓住,懂了女人难惹的事实,并牢记在心里。

    “我是资产监督局的财务,现通知你今天下午三点来办公室结工资,你这边能准时到吗?”

    “结工资?”

    如果不是这个电话,她差点忘记来沪城的第一份工作上了十二天班,甚至搭进去一部手机。

    原来罪魁祸首严查罢职后,她有工资可拿!

    无论能不能准时,先答应下来再说:

    “好的没问题,我下午三点准时到。”

    刚好和下午会见客户的时间相撞,程意绵正酝酿着如何请假,陆聿北先善解人意,说:“下午我跟客户解释一下,先带你去监督局领工资。”

    “真的吗?”

    “嗯。”

    “你人太好了吧,”夸人她信手拈来,一颗牛粪也能包装成金子,“都说相由心生,我为我曾经的看走眼道歉,您真的是……”

    “打住,”陆聿北合上杂志,商人不错过任何一个可以利用的时机,“上次跟你说的事,考虑的如何。”

    “你有跟我商量过什么吗?”程意绵摊开手,不懂。

    第25章 以上犯下

    陆聿北不厌其烦地点拨她:“前两天在保龄球馆说的事。”

    “保龄球馆?”大脑飞速运转, 停在她被他拉去上厕所的片段,“哦,你说做挡箭牌啊, 那我不行。”

    “身为我的秘书……”

    “我知道身为你的秘书要帮你解决私事, 可拆人姻缘要倒八辈子霉的, ”程意绵双手合十虔诚地朝西洲大桥岸对面香火鼎盛的寺庙拜了拜, 编了个更可靠的理由拒绝他,“再说,我跟你身边那些名媛佳丽相比,无论从颜值还是家世来讲都差远了, 你找我来做挡箭牌,对她们根本构不成威胁。”

    范远扬教他的C计划, 什么用金钱诱惑猎物上钩,如今看来根本不好使,腹讽一遍好友传授的烂办法, 并在心里默默把这项划掉。

    陆聿北做事向来不喜欢软磨硬泡,说一遍达不到目的便默认方法不对, 直接放弃。

    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或许因为太了解程意绵的为人,也猜到她能招惹什么麻烦,陆聿北提前打预防针,“以后除工作以外的女性约档期,通通拒绝。”

    “你以前的秘书帮你排过追求者的档期?”

    陆聿北淡淡扫她一眼,从胸腔传出一句不太想回答的闷声,“嗯。”

    只在电视上看到过的剧情发生在她身边, 程意绵特想知道真实修罗场的战况,却又不敢直说, “没想到陆总上学的时候就很抢手,工作后变本加厉呀。”

    没听出半句夸奖,他敷衍笑笑,把球踢回来:“彼此彼此。”

    车内寂静,沉默在此刻震耳欲聋。

    西洲大桥是沪城的交通要道,早高峰堵车严重,车辆缓慢晃动着,窗外喇叭声此起彼伏,吵得人心烦气躁。

    陆聿北语气不善地冲驾驶位的司机说:“怎么选了这条路?”

    不怕老板事情多,就怕老板问题多,尤其是把情绪带给员工。

    冯坤为自己捏把汗,“原来走的那条路昨天下雨塔防,所以改走西洲大桥了。”

    没有得到回应,他不敢再多解释。

    程意绵歪着头看旁边闭目养神的男人,觉得他生气的点有些莫名其妙。

    大老板条件好,什么样的挡箭牌找不到,就近选择被拒绝,至于自己生闷气吗。

    气吧气吧,她绝不会惯这种臭毛病,更不允许他的私事把自己拖下水。

    在沉闷的工作环境中度过半日,中午解决完内部工作,出门前收到了拓邦集团发来的工资入账短信提醒。

    4月份上了三天班,居然有1800块钱!这对步入社会找的第二份工作的程意绵来讲,可谓锦上添花了。

    下午回沪城资产监督局结算工资,更是收获意外惊喜。

    财务八卦了下各部门的大换血调人变动,还说从范主任工资里扣出来,给她补上了手机损毁的赔偿。

    这样前后加起来,今日卡内进账13073元。

    短暂成为小富婆的程意绵飘了,当晚打电话约朋友,周末一起去吃880一位的西餐。

    本周不需要到外地出差,每天早上睡到自然醒,上下班有车接车送,虽然每天不可避免看到陆聿北那张脸,还要小心翼翼地讲话,但这种日子对她来说已经很满足了。

    周五上午开完周会,程意绵按往常流程给和禧门打电话订午餐,下楼等餐的时候看到了被拦在前台快当场哭出来的韩知音。

    跟她不过两次照面,又没什么仇怨,程意绵上前解决问题,“你好,我们之前见过。”

    遇到熟人,韩知音挤出眼眶的热泪吸回去,“对,我们认识,”下一秒,她有些尴尬地小声询问,“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程意绵。”

    “绵绵!”韩知音亲切地抱住她,宛如失散多年的好姐妹。

    女人变脸快她见识过,但这么驴火纯青又自然的切换,除了混迹演艺圈的实力派,她想不出第二人。

    “上次走得匆忙,我今天是专程来看你的。”

    “呵呵,”信她这句话就见鬼了,程意绵拉着她到旁边的会客休息区,开门见山,“你来找陆总?”

    韩知音坐姿端正,五层超大豪华的饭盒搁在腿上,一副贤妻良母的模样,“对。”

    “稍等,我先请示一下。”

    “大家关系那么好,请示就太见外啦,”韩知音伸手挡在手机屏幕上,怕她真的打过去,夺过手机暂时保管,“外边的饭油水太多,聿北哥哥经常吃对身体不好,我妈妈今天中午特意吩咐厨师做了份家乡菜,我就送来了。”

    “韩小姐有心了,”纵然有匪浅的关系存在,程意绵还是要公事公办,“陆总前两天交代过,除了工作,任何女性来找他一概拒绝,没有例外。”

    “哎哟绵绵,我能是外人么?”韩知音一把鼻涕一把泪,可怜兮兮地讲述从前的种种,“我和聿北哥哥是青梅竹马,我们从幼稚园到高中一直都在一个学校,可惜高中阶段我成绩平平,没跟他考上同一所大学。”

    “哦。”

    韩知音娓娓道来,其中不乏添油加醋的编排,直到和禧门的送餐师傅抵达集团一楼,她也没讲完既狗血又波折的故事。

    “他误会我移情别恋的当天就退掉了联姻的安排,聿北哥哥的脾气特别倔,又不给我机会的解释。我听说他回集团担下陆伯伯的工作,就紧跟着来公司面试秘书,想在他身边帮他分忧,可惜当天他就把我轰走了。”

    程意绵这才想起来,“你就是陆总的第一任秘书啊。”

    不是说韩知音一脸痘么,可人家小姑娘皮肤光滑,白里透红,连痘印的痕迹都没有,陆聿北骂人骂得也太浮夸和胡编乱造了吧。

    “对,”韩知音擦干脸上的泪痕,“为了更漂亮,我去美容院做线雕,结果过敏长了一脸痘,聿北哥哥被我吓到赶我走也是情有可原。”

    程意绵听得瞠目结舌,“你居然为了男人去整容?”

    “不光为了聿北哥哥,还为了我自己呀,变漂亮后我看到也开心。”

    竟然有这么PUA自己的,还是家财万贯的沪城富家千金,程意绵既感叹又觉得惋惜,果然恋爱脑不分美丑富穷。

    苦苦暗恋十多年,如此专情却得不到回应,真是……太可恨了!

    置换手上的午餐,程意绵起身准备离开,“我先帮你打听一下,如果陆总想通了对你还有情谊,他绝对会去你家的。”

    韩知音面露尴尬,“不麻烦,我还是自己送上去吧。”

    “你刚才也说了,陆总这个人脾气执拗又不听解释,那你更不能硬来了,”程意绵出谋划策,“先用温水煮青蛙的方式试探他,奏效了再进行下一步。”

    面前女孩的眼神清澈,没有看出一丝使坏的迹象,韩知音这才放心交给她,“行,麻烦你了,事成了我会准备一份礼物送给你。”

    “别这么客气。”

    当小红娘讨好未来的老板娘,升职加薪那不是指日可待么。

    “绵绵,”韩知音跑到电梯门口,特意嘱托,“最底下那层是我送聿北哥哥的礼物,如果他听到是我送的肯定会扔掉,所以,请你帮我保守秘密。”

    程意绵点头:“没问题。”

    她拎着一看就不是和禧门的保温饭盒上楼,推开总裁办公室大门,脚步轻快走到餐桌前。

    一层层打开盖子,入目是顶级骨瓷国宴餐具,1500元半条的白条鱼,蒜蓉粉丝巨虎虾,清炖狮子头,鹅肝……这么几道菜下来顶她十天工资!

    有钱人可真会享受生活。

    翻到最后一层,是眼镜?送礼物怎么还送这种的,她不明白。

    电脑界面停在邮箱链接上,没有按回车,抬头见她守在餐桌前一言不发,陆聿北轻声喊她:“程秘书。”

    “嗯?”程意绵撂下手上的工作,“什么事?”

    视线越过她看向身后,“饭有问题?”

    “没呀,是今天的午饭特别豪华,你看了绝对会喜欢。”

    “哦,”陆聿北解开袖口,把位置让给她,“帮我处理两份邮件,等会儿过来一起用餐。”

    “好……啊!”

    一起用餐?!

    她这胃经得住如此奢靡的待遇吗?

    转念一想,韩知音交代她不要乱说,那么关于桌子上的礼物该如何解释,总不能说是她买的吧。

    陆聿北还没坐下就发现了搁置在旁边包装精美的盒子,是他常用的牌子。

    “我应该没有让你帮我置换新眼镜。”

    “额,”光看眼镜的做工就知道价格不菲,也是她口袋里的工资消费不起的东西,虽然顶替该找个像样的理由,可除了自己担下,别无他法。

    程意绵咬咬牙,解释得模棱两可:“陆总待我这么好,我是该有所表示,回报你的栽培。”

    摘掉现在戴的眼镜,取出新的试了试,无论体验感和度数都很满意,陆聿北勾起薄唇,脸颊梨涡浅现,黑眸像有流光转动,高兴之余没有过多思考。

    桌子上摆的餐点和禧门有售卖,他也一并没有起疑心。

    担起服务生的工作摆齐碗筷,双手托着下巴静等她忙完工作。

    因为白条鱼生长在清澈的水域中,与所吃的食物纯净有关,做成一道美食后,入口淡淡鲜香,差点被感动哭的程意绵有些明白拼命赚钱享受生活的妙处了。

    今日的好运全托韩知音的福。

    当然,职责在身的她不敢有半刻懈怠。

    “陆总,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陆聿北端出狮子头汤,目的明确推到程意绵手边,“问吧。”

    咬着筷子冥想片刻,她说:“如果你亲眼所见自己的未婚妻跟别人亲密,背叛了你,你会怎么办?”

    陆聿北紧皱眉头,很不解但还是认真回答了她的问题,“如果已经是我的未婚妻,眼见不一定为真,我会选择相信她。”

    答案怎么和韩知音说的不一样?难道亲密程度不够?

    “万一是特别过分的行为呢?”

    陆聿北抬眼,厉声提醒:“首先,我不觉得自己会差劲到未婚妻讨厌我去找别的男人。其次,我也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咦,更不对了呀,怎么跟韩知音所述完全背道而驰。

    结合曾经陆聿北说拒绝很多次和他如今的清心寡欲来看,韩知音绝对没说实话。亏她相信了什么狗屁家族联姻……

    “你们这种家庭,婚姻是不是都不能自己做主?”

    陆聿北低垂着头,变得拘谨不自在,似乎被嘴里的虾肉呛到,咳嗽了几声抽出湿巾擦嘴,在程意绵张大口咬狮子头的时候,解释:

    “我爸妈对未来儿媳妇没有苛刻的要求,我也不需要为了利益牺牲婚姻。自由恋爱即可。”

    程意绵笑笑,“那只能说明,伯父伯母不需要牺牲孩子的幸福达到壮大家族的目的,换另外一种角度讲,就是你家底厚。”

    “嗯。”

    陆聿北心情不错,把剩下两只巨虎虾全让给她,并叮嘱,“多吃点,对身体好。”

    程意绵捂住不经过大脑思考的嘴,差点说出‘巨虎虾补肾壮阳,陆总吃最合适’这种话。

    为了追求心心念念的邻家哥哥,娇生惯养的千金大小姐撒谎隐瞒实情,程意绵可以理解,但是利用她,差点让她误会牵错线,就没有好感了。

    一个难缠还甩不掉的追求者,若在程意绵身上发生,那都是可以报警的程度,她现在终于明白陆聿北为什么不喜欢,甚至要恶言相向了。

    饭菜已经下肚,现在跟他说这顿饭是韩知音带来的,不用猜,她绝对会被陆聿北直接赐死。

    还是默默吃完,当这件事从未发生过吧。

    汇报完下周的出差行程,今天周五提早下班。

    程意绵跑去美容院享受生活和慢慢变美的过程。

    也不知道今天走的什么运气,做个护肤都能遇见韩知音,差点以为她安了定位追踪器。

    “绵绵,”韩知音蹲在地上,双手搭在枕边,语气轻柔笑容甜美,迫不及待地问:“聿北哥哥收下礼物了吗?”

    “嗯。

    依誮”

    韩知音兴奋地差点绕美容院跳一圈舞,“他第一次收下我送的礼物耶,你有告诉他是我送吗?”

    程意绵闭着眼享受背部按摩,懒散道:“我若是说了,你还能这么高兴?”

    “也对,那他喜欢吗?”

    没有拒绝并且当场试戴,应该不讨厌。

    “喜欢的。”

    韩知音捏着她的胳膊,帮忙按摩,“太棒了,谢谢你。”

    程意绵眯着一只眼,被她的外表单纯利用,这会儿正气着呢,“你们根本没有联姻,为什么要骗我?”

    “我,我没骗你。”

    “还撒谎,”抽走胳膊,不想被撒谎者随意利用自己的善良和好心,“陆聿北都跟我讲了,他们家没有跟任何人联姻,你喜欢他就好好追,干嘛使这么多心眼编故事骗我,亏我那么相信你,可怜你。”

    以为她是自己竞争者,听到这番话,韩知音打消顾虑,知错能改立刻道歉:“对不起嘛,我下次不敢了。”

    程意绵不懂,“你这么漂亮,家里也不缺钱,怎么非要单恋一枝花?”

    “聿北哥哥优秀,我倾慕已久。”

    “虽然大多数男人都是视觉动物,喜欢漂亮的,但是女人呐不能自甘堕落,更不能只为男人而活。”

    警醒的话没有用,韩知音听不进去半句,“得不到聿北哥哥,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如此偏激的发言加上那张人畜无害的脸蛋,现实版病娇真可怕。程意绵缩缩脖子,在这之后关于她问的问题全部回答‘不知道不清楚’,以免敌方出剑太快,伤及无辜。

    本以为会消停几天,哪知周一参加仙河区新虹桥建设项目,他们刚到酒店,就看到守在大堂有备而来的韩知音。

    因为早起赶航班,结果航班取消改为高铁,8个小时的车程让人身心疲惫,回到酒店想早点休息,看到不请自来的麻烦,任谁都不会给好脸色。

    韩知音无视陆聿北脸上的不悦,挤开旁边的人冲上去,“聿北哥哥辛苦了,我扶你上楼休息。”

    陆聿北甩开搭在胳膊上的手,语气冷得骇人,“据我所知,你们家在江九省没有产品专柜,所以你来做什么?”

    被问得哑口无言的韩知音把矛头指向旁边人,“我来找绵绵。”

    “绵绵?”陆聿北眼里闪过一抹惊讶,几乎难以置信,“你们什么时候那么熟了?”

    程意绵摇头:“我没跟她透露过出差行程。”

    “哎呀,上周五一起做护肤的时候你说了呀,怎么忘了,”攀住救命稻草,韩知音咬住不放松,“你还说聿北哥哥看到我出现,一定会很开心。”

    程意绵:“???”

    祸从口出,子虚乌有的事被她讲得像真的,果然是被缠上就别想甩掉的下场。

    韩知音抬头盯着陆聿北那张脸看,兴奋地全盘托出:“聿北哥哥出门也戴着我送给你的礼物,我好开心呀。”

    礼物?眼镜?

    原来这副不是程意绵送的。

    本就烦躁的陆聿北被她这句话彻底激怒,勾着手指摘下,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甩在韩知音身上,“拿着你的东西,滚回沪城。”

    幻想过无数次可能,万万没想到会是一个难听的‘滚’字,没受过这么大的委屈,韩知音蹲在地上嚎啕大哭,引来进出酒店的客人站在旁边议论。

    程意绵转身追上司,不对。

    留下来劝韩知音,好像也不对。

    好人坏人她全做又不能做,可真是太难了。

    拉着韩知音到旁边的休息区,听完中央乐队演唱的曲子后,程意绵见她不再抽泣,开始苦口婆心地劝:“你也看到了,并不是我不想帮你,而是陆聿北这个人对女人没兴趣。你为了追一个男人折腾自己,又跑这么远被他当场甩脸色,都到这种程度了,还不放弃?”

    本来是为了她好,哪知韩知音不管不顾将责任推给她,“都怪你不会配合,要不然我早拿下他了。”

    韩知音比她大两岁,见过的人和事应该比她多。可生长环境不同所接触的教育不同,导致对待事情的看法各有差异。

    明白劝再多也是徒劳无功,程意绵选择沉默。

    坐在沙发上陪她一会儿,又点了两杯咖啡,此刻的她就是韩知音的情绪垃圾倾诉桶,除了点头附和,任何话都起不了作用。

    终于在一个半小时后,帮这位大小姐订好机票,在酒店门口叫专车送她去机场,程意绵才吐口气上楼。

    不敢忽略被惹毛的人,敲响隔壁房门时得不到回应,以为陆聿北已经躺下休息,打算回自己房间时,大门“咔哒”一声开了。

    “陆总。”

    陆聿北阴沉着脸,没有戴眼镜的眸光多了几分凶狠,他像是躲藏在日曲卡雪山的狼,稍有一点领地被外物侵占的迹象,就会竖起獠牙扑上来反咬一口。

    程意绵心惊胆战,如履薄冰。

    跟在他身后进屋,不敢坐,她尽快交代来这里的用意,“现在时间太晚,我明天到商场买一副眼镜,暂时凑合……”

    “我这个人从不委屈自己,更不想凑合。”

    “可是你平时戴的牌子,仙河区没有。”

    陆聿北盯着她,眸中的狠戾望而生畏。

    程意绵吞咽口水,捏捏掌心的汗,“现在安排邮寄,最早也要明天下午到。”

    “我还没有瞎到看不见的地步,”陆聿北冷哼一声,默了片刻,说:“周五的午餐,是韩知音带来的?”

    现在才来追溯这件事,您都吃肚子里消化几百遍了,拎出来说有什么用,难不成抠着喉咙呕出来?

    抬眼撞进那双冰眸里,程意绵乖乖回答:“是。”

    “为什么骗我礼物是你买的?”

    “这个我不得不为自己澄清,我只是说会有所表示,没说眼镜是我送的,”程意绵壮着胆子,狡辩,“那是你自己误会了。”

    “呵,原来是我自作多情。”

    黏在嘴里的话没听清,程意绵走近两步,问:“陆总,你有什么想骂的尽管骂吧,我知道我有错。”

    房间安静的只能听到他手腕上机械表的走针声,不知过了多久,陆聿北捏捏眉心,看了眼窗外月挂高头的天色,叹气无奈道:

    “你回去休息吧。”

    程意绵不敢走,“真不是我透露的出差行程,我也没想到韩知音会跟来,”为了得到他的信任,赶忙打开手机,调出通讯录列表和微信,“不信你检查,我真没有她的联系方式。”

    陆聿北转身躲开她的气息和触碰,冷声下逐客令,“出去。”

    再不识相撞在枪口上,工作黄了或被扣工资,那就是她自找的了。

    程意绵抿紧嘴唇,蹑手蹑脚不敢发出丁点声响,关门时朝里边瞧,虽然陆聿北仍旧心事重重维持蜡像的姿势坐在床边,但她不敢问,只能是上司说什么她做什么。

    周一开完新虹桥建设项目的会议,赶往另外一个城市到分公司调研的时候,抵达机场准备过安检,陆聿北临时改变主意:

    “把这周的工作安排全部推到下周。”

    程意绵:“哦好的,那我们接下来去哪里?我现在重新改机票。”

    “你自己回沪城。”

    留下这句话,陆聿北没有任何交代,两人在机场分道扬镳。

    她这是……变相惹陆聿北生气了?

    只是因为韩知音的不请自来?还是因为那副眼镜?

    都说什么女人心海底针,女人的心思最难猜,她现在倒是觉得,陆聿北才是世界上最难懂的人。

    没有老板在的总裁办,完成每日工作后大家惬意自由,偶尔偷懒准点下班,是每个打工人梦寐以求的幸福时光。

    回到沪城的第二天,没有车接车送,没有繁琐的会议要开,也不用牺牲午休时间帮陆聿北订午饭和处理文件,虽然很好,但这种脱离控制的发展在程意绵身上是折磨,是煎熬。

    微信上的消息还是周一早上赶班机的沟通,机场分别后,他音讯全无。

    周三,一切照旧。

    周四,没有期待。

    周五下班回家,独自一人坐在客厅发呆的程意绵看向窗外划过的飞机尾灯,烦躁地抓乱了头发。

    “是生是死,给个回话呗。”

    今晚睡得不安稳,反反复复被噩梦惊醒,平板播放着电视内容,耳边响着音乐和男女主感情转折时的吵架声,接近凌晨两点的时候眼皮才沉下来。

    最后,她好像梦到陆聿北打来电话,问她睡到太阳晒屁股了为什么还不上班,程意绵拉着手边的衣服爬起来,含糊回应:

    “是我的错,我这就起,我赚点血汗钱不容易,你要我写多少字的检讨都可以,就是别扣我工资啊。”

    电话那头的笑声撕破黑夜的枷锁,陆聿北有些无奈,低沉道:

    “既然你醒了,那就帮我订两张去F国的机票吧,要最快的航班。”

    第26章 以上犯下

    程意绵迷迷糊糊打开电脑, 被屏幕灯光刺得有些痛,捂住眼睛缓了会儿。

    选择目的时,好像突然梦醒似的, 看一眼正在通话中的手机界面, 意识到自己所处的场景, 头脑瞬间清醒。

    凌晨三点陆聿北打来电话, 通知她订机票?

    而且电话里的声音听上去很疲惫。

    不清楚他离开公司的几天发生了什么,程意绵不敢过问他的私事,赶紧输入国家名字,“机场有好几个, 你要……”

    “戴高乐机场。”

    “哦好的,”弹出航班信息, 汇报:“最早的航班是今天上午7点15分,需要中转,抵达机场是F国时间晚上8点, 要帮你买这班吗?”

    “可以。”

    翻开手机相册收藏的照片,输入陆聿北的护照号码前, 又问他:“选经济舱?”

    陆聿北言简意赅:“头等。”

    “好,”不知道他几号返程,只买了一张单程票,付款的时候一看有三万多块钱,程意绵弱弱道:“我卡里的钱不够。”

    “不用你垫付,我现在转给你,或者可以选择他人代付么?”

    突然变客气的陆聿北让她很不适应,程意绵回神, 鼠标放到另一个按钮点开,“可以代付, 稍等。”把付款二维码拍下来发微信,等订单完成继续下一单,“另外一个人的护照号码是多少?”

    “一张我,一张你。”

    大半夜三点被他吵醒,只为了买两张机票飞到F国加班?

    她的工作职责是随叫随到,这没错。可这周档期不是挪了么,打工人的命也是命呀。再者,陆聿北会五国语言,带她这个小累赘做什么,难道只想有个伴儿?

    不想加班,不想出国,更不想牺牲周末休息时间,憋着怒气的程意绵委婉拒绝:

    “陆总,我语言不通,恐怕提供不了任何帮助。”

    似乎猜到她会这么说,陆聿北早有应对之策,“需要你开口的场合几乎没有,所以不用担心语言不通的问题。”

    “不用我说话,那你喊我一起去干什么。保护人身安全?充场面?”

    保护也不该请一个女人吧,他这么有钱,请十几二十个保镖,下飞机站一排黑西装黑墨镜,岂不是倍儿有面子。

    当然,为了安全,大老板不会心疼几张机票钱。

    陆聿北嘲笑地哼了声,反问道:“细胳膊细腿儿的,我指望你?”

    “您既然明白那就好沟通了,”程意绵提出靠谱的主意,“我换老范去吧,他身强体壮,一拳可以干倒两个。”

    对方并不领情。

    “程意绵,我不在公司这几天,你是不是胆儿肥了?”

    隔一道网线,她被陆聿北的声音吓得缩缩脖子,赶忙为自己辩解,“我没有顶撞你的意思,我只是提供最佳方案。”

    电话那头静默几秒,本以为他会心软不耍大少爷脾气,谁知下句话,气得程意绵差点暴怒!如果他们是面对面站着,她沙包大的拳头早就砸脸上了!

    “这位F国的朋友喜欢喝中国白酒,而且上次团建我看你酒量不错,此次工作任务很简单,会帮我挡酒就行。”怕她拒绝,陆聿北忙补充:“其他时间你是自由的,无论旅游还是购物,一切费用我报销。”

    挡酒,瞅瞅,这说的是人话吗?

    黏到嘴边的“不”字硬生生吞了回去,陆聿北最后一句话好令人心动啊。

    F国。

    她想见见风景如画的繁华景色,想坐船游览塞纳河,想去宫殿圣母院。

    “你真的报销一切费用吗?”

    “嗯。”

    口头承诺不保险,她提前把话讲清楚,“万一我看上的东西很贵很贵呢?”

    “只要不是宫殿城堡,其他不成问题,”末了,他自信道:“我卡上的余额经得住你折腾。”

    简单计算一下,一来一回的路程大概需要37个小时,再加上见客户和游玩,至少有四天时间不用上班。

    咦,有点儿小窃喜,有点儿小得意是怎么回事!

    答复他的时候,程意绵捏捏嘴角,伪装成很勉强的声音,嘟囔:“既然你这么有诚意,我就勉为其难答应吧。”在搜索框输入‘怎么订国外的酒店’,而后打开F国地图寻找酒店坐标,“订明天晚上的酒店可以吗?”

    “我已经订好了。”

    原来这次出差,陆聿北早有让她陪同的打算,只差一张机票。

    电话那头传来哈欠声,结束程意绵未表达出来的疑问。

    “提前两个小时去机场,我五点钟在紫桂苑北门等你。”

    战胜不了旅游和购物的诱惑,程意绵爽快答应:

    “好,那就麻烦陆总啦!”

    挂断电话,看着电脑屏幕上订购成功的机票,她突然想通一件事。

    陆聿北早上五点来接她,也就是说他人在沪城,哪儿都没去。工作狂竟然三过公司门而不入,一定是被什么重要的事牵绊住了。

    打开衣柜收拾行李,洗脸刷牙的时候看到眼睛有点水肿,便用毛巾沾湿凉水冷敷了会儿。躺回床上睡不着,干脆搜索F国的游玩攻略,把几个有用的笔记添加收藏。

    天微微亮,她拉着小皮箱下楼,小区主路的两边亮着路灯,偶尔几个下楼晨练的爷爷奶奶经过。

    不知为什么,几天没见,光是看到一扇小区门她就开始紧张。

    周一晚上闹得不愉快,如果陆聿北真追究起来,岂能留她到今天。纵然是迟来的兴师问罪,她也不该怕。

    安抚完狂跳的心脏,刷卡出门,一转身,和守在车边穿着一身休闲服的陆聿北视线相撞。

    他眼神温和冲她笑了笑,主动上前帮忙装行李,而后拉开后车门,单手挡在门框上盛情邀约。

    程意绵觉得不对劲,上下打量他一遍。

    “上车,别误了班机。”

    “哦。”程意绵乖乖钻进去,坐在靠左边紧贴车门的位置。

    车内昏暗,扭头去看他,清晰可现的侧脸轮廓,却不知表情是喜是怒。他没有开口,程意绵就保持只字不提的状态,免得好好的旅行泡汤,到头来得不偿失。

    程意绵跟爸妈到国外旅行过,因为吃住之类的问题向来不需要她操心,所以除了不知道酒店怎么订,对安检前的每道程序都很清楚。

    办完托运行李的手续,过了安检,陆聿北看一眼腕表时间,叫住只顾往前莽冲赶班机的人,“不急,我们去吃早餐。”

    距起飞还有一个小时,她以为陆聿北很着急,所以忍着饿想着上了飞机再吃早餐。

    陆聿北的视线在两家店徘徊,以为女孩子喜欢吃炸鸡之类的零食,转头问她:“KFC?”

    程意绵很少吃快餐,她想喝点养生粥,“隔壁那家小笼包看起来不错。”

    “行,就那家吧。”

    两人餐,又是赶时间,简单应付一下就行了,哪知陆聿北下单结账,服务员端来这么多!

    两笼不同口味的小笼包,一笼水晶虾饺,酒香东坡肉和糖醋小排,一份豆苗,外加两碗黄鱼炖汤。

    “点这么多,吃不完好浪费。”

    陆聿北抽出消毒筷子递给她,“分量很少,不会浪费。”

    注意力挪到餐桌上。

    水晶虾饺……三个。

    两笼小笼包加起来十二个,更别说肉之类的,这么一对比,隔壁KFC倒显得实惠许多。

    陆聿北轻轻叩响桌面,讲话变得慢吞吞,“快吃。”

    “哦。”

    食不言寝不语,四周餐位上没有人,害怕他突然拉出前几天的事进行长篇大论的教育,程意绵埋头吃自己的,只是偶尔抬眼观察,见他懒懒散散地舀着汤。

    果然太安静的相处模式,反而令人不安。

    “你有话想跟我说吗?”程意绵小心试探。

    “没有。”

    早饭二十分钟解决,他们下楼登机。

    扣上安全带,程意绵翻出手机上的班机信息,“9个小时后抵达D国中转,再飞7个多小时就到F国了。”

    “嗯。”

    没等到下句工作安排,她不想给自己找事做,就不再多问。

    调出摄像头拍照打卡,发朋友圈定位地点分享,并配文【提前实现旅行愿望,感谢我敬爱的老板@Eli】

    窗外霞光璀璨,天空湛蓝如洗,一人欢喜一人忧。

    飞机起飞两个小时,陆聿北盖着薄毯补了一觉,醒来后看到旁边的女孩精神抖擞对着窗户外的云彩拍照。

    感受到旁边的位置有动静,程意绵把手机放回包里,如坐针毡,举止间很不自然,“你饿么,这个时间有早餐吃。”

    陆聿北慢条斯理地擦拭眼镜片,长指轻轻研磨,动作优雅,“不饿。”

    “或者你想喝点什么?”

    镜片后的目光柔和得让人窒息,程意绵受不了憋着心事,破罐子破摔,“陆聿北,你还在怪我吗?”

    陆聿北掏出旁边的杂志翻阅,面无表情地看向她,“我为什么要怪你?”

    “还不是周一晚上,韩知音那件事。”

    “没有,”陆聿北几乎是秒回,然而这个答案并没有让她安心。无奈,他便将这几天发生的事交代清楚,“那天晚上,韩知音没有回沪城。”

    “没回?”程意绵不信,“我亲自给她买的机票,又把她送上了出租车,费用还是我出的呢。”

    “她没有进站,自己一个人跑到鹿港大桥,跳河了。”

    陆聿北讲述这件惊心动魄的自杀事件时,语速平直,仿佛司空见惯一般,又或是他骨子里就是冷血的人。

    程意绵握拳锤他胳膊,训斥,“你怎么一点儿不在意,那可是条生命啊,况且韩知音跟你们家是世交。”

    合上杂志,陆聿北严肃又认真地解释:“不是世交,他们从祖辈开始就是种茶叶,包了几座山,在全国有两万多家门店,我们不过是正常合作罢了。我是在初中那年认识的韩知音,她比我小六个月,又在同一所学校念书,所以我把她当妹妹。”

    又是妹妹,认这么多能对号入座嘛。

    而且有句话说得好,妹妹是男人用来填补感情空虚的最佳备胎。

    程意绵撇撇嘴,才不信他们的关系清白无辜,“韩知音待你那么好,你只把她当妹妹?你又不是长了颗石头心,说出去谁信啊。”

    “初中时候她经常来我家吃饭,让我帮忙辅导功课。一开始我没当回事,后来我发现,”陆聿北推推眼镜动作拘谨,往事不堪回首,不知当讲不当讲。

    “发现什么,你说啊。”

    他轻咳了声,观察四周旅客的情况,压着嗓子在她耳边,说:“就是,我的个人物品经常丢。”

    高三毕业之前,陆聿北待韩知音虽然像妹妹那般照顾,但也掌握着分寸,不会给人造成误会和遐想的错觉。

    毕业后,韩知音包下五星级酒店的总统套房,骗他说同学聚会。推开酒店大门那刻,看到偌大的房间里悬挂着他的各种生活用品,陆聿北整个人都懵了。

    他的袜子、用过的牙刷、丢弃的演草纸,偷拍的照片,甚至头发和剪下来的指甲都一并珍藏。

    他这才知道,韩知音的喜欢近乎疯狂。

    委婉拒绝后,韩知音依旧死缠烂打,多次以死相逼,若有心观察她的右手腕,四条伤疤触目惊心。

    韩家人找心理医生开导,无济于事。

    送她出国留学开阔眼界,她偷偷跑回来,赖在陆家求收留。

    大二那年她脱离家人控制,冲进沪城管大探望陆聿北,正巧撞见女生表白他的场面,她便在背地里狠狠报复,失手把人打成重伤。

    韩家人花钱私下解决,免去坐牢的刑责,可这种溺爱和保护行为却让她更加有恃无恐。

    从那之后,他彻底远离韩知音,抛弃绅士风度,甚至抹黑自己一贯有礼的形象。

    面对追求者,委婉拒绝不行,那就出言不逊,要多狠有多狠,哪怕被女孩子记恨讨厌,他也视而不见。

    听完他悲惨又戏剧化的遭遇,程意绵艰难吞咽口水,“我没想到韩知音会这么偏激。”

    递给她一杯果汁,陆聿北小酌几口润喉。

    “哦,韩知音上次提过,得不到你,她活着没什么意思。”

    事实竟然是,韩知音真的为情轻生过!

    还不止一次!

    “你不知实情就出手帮忙,这情有可原,我没有怪你。”陆聿北垂下眼睫,态度诚恳,“在机场那天接到医院电话,我听完情绪不太好,所以语气有点冲,我向你道歉。”

    道歉?

    陆聿北最近的行为好古怪,怎么变得患得患失,爱事后弥补了。而且他们曾经互损对方的时候,也没见他受到良心的谴责,拐过来低头认错啊。

    何况现在的身份摇身一变成了上下级。

    上司反省自己,真是折煞她了。

    “过去这么久我快不记得了,”嘴上说得潇洒,下一秒她抓着陆聿北的胳膊,担心道:“你消失这几天,是去处理韩知音跳江自杀的事了?”

    “嗯,”陆聿北说:“好在抢救及时,我送她回沪城休养,直到安定下情绪才离开。”

    幸好幸好,没有因为她的多管闲事闹出人命。

    “那关于你的出差行程……”

    “是公司一个伯伯告诉她的,”陆聿北叹气,无奈道:“这种情况避免不了,没办法。”

    “的确比较麻烦,若继续下去,不仅影响工作生活,还耽误成家立业,你以后怎么办?”程意绵脑袋里闪过的画面全是血腥暴力的,“带着全家移民,大逃亡?”

    “没有这么严重,等我爸身体康复回公司,我退出集团到别的城市从零开始,不受外界干扰,做自己喜欢的,倒也不错。”

    程意绵白他一眼,把腹讽的话语一字不差地吐露出来:“为了摆脱追求者离开沪城,原来我认识的陆学长是个怂蛋。”

    “若是你遇到这样的追求者,又该如何应对?”

    如何应对?

    以死相逼,做些对她好实际在折磨双方的行为。拒绝不管用,打骂只会助长威风,逃避更不能解决问题。

    难办,太难办!

    程意绵拍拍他的肩膀,用一双同情的眼神表示,“反抗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陆学长,祝你好运吧。”

    “站着说话不腰疼。”

    为避免日后遇到同种情况,程意绵郑重其事宣告:“陆聿北,你以后可不可以把事情交代全了,我如果知晓来龙去脉,根本不会给闹剧发生的机会。”

    陆聿北心情愉悦,点头:“没问题。不过我没有其他麻烦了。”

    “这次出差不就是吗,有事儿咱们可以提前安排,机票什么时候买不行,非要掐凌晨三点,急得跟催命似的。阎王爷可比你仁慈多了。”

    陆聿北笑着点头:“下次不会了。”

    觉得教育的不到位,程意绵继续进攻:“经常熬夜皮肤不好,又不是所

    依誮

    有人像你跟个老妖精似的,基因优良自带贵气。”

    “嗯,我记住了,”陆聿北沉默半晌才将这次旅程的目的全盘托出,“这次去F国并非为了工作,而是因为我爸爸要动手术。”

    “哦。”

    “啊!!”

    他爸爸?拓邦集团董事长?

    虽然两人是校友,又是同事,可……他不是有亲弟弟吗,不带亲弟弟去探望爸爸,反而带了她,怎么听怎么觉得诡异。

    陆聿北压住躁动的人,食指放在薄唇上,“小声点,别人在休息。”

    程意绵哭笑不得,夸张地往窗户外边瞄了眼,入目是白花花的云朵,幻想着如果再低点,下边是海,像电影里边那样学主角跳机,她有命可活吗?

    “淡定,”翻阅杂志打发时间,双腿交叠坐姿懒散,仿佛事不关己一样,接着,他神色漠然道:“又不是见家长,你怕什么。”

    第27章 以上犯下

    “见家长起码还有心理准备, 见董事长……”

    那不是变相说她身为陆聿北的秘书,因学历一般资历尚浅难担此职,不能帮他儿子分忧解惑, 董事长看完一拍板, 她的工作说没就没了。

    谈何旅游报销, 这根本就是上刑。

    没等到下文, 陆聿北转头,视线落在她一小节白皙的胳膊上。阳光下泛着光的毛孔有细微颗粒,他跟乘务员要了条毛毯帮她盖上,“不需要你去医院陪伴, 所以你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

    “不用我陪?”

    “嗯。”

    程意绵不懂:“那你叫我去干什么。又是头等舱,又说让我挡酒, 还有什么旅游购物报销。”

    陆聿北凝视她的眼神很认真,坚定的回答不像在开玩笑:

    “有你在,我会更安心。”

    安心是什么解释?

    心里嘟囔着, 目光一瞥,视线平直地落在如玉般的锁骨。

    近在咫尺的呼吸灼热, 带来脸颊一片酥麻,她可以看清陆聿北脸上的白色绒毛,镜片后比女人还要纤长的睫毛,以及挺直的鼻梁……

    回过神才发现,她刚才差点被男色所惑。

    果然人一旦精致优雅起来,杀伤力强到内心毫无波澜的她都招架不住。

    恰在此时,平时用来指点拓邦集团的修长手指还没有收回去,正不厌其烦地帮她掖毯子?!

    “难怪韩知音会为情所困, 非要得到你。”

    陆聿北:“?”

    程意绵第一次夸他:“长得像男妖精,可不得有很多人惦记么。”

    “男妖精?”陆聿北无奈笑了, “你好歹是沪城管大毕业的,怎么连一句夸赞外貌的话都想不到?”

    程意绵扬起下巴,“你从小听了不少,也不差我这句吧。”

    要她摸着良心赞扬陆聿北有多么好看多么帅,咦,太肉麻了。

    给钱的话还能勉为其难念叨几句,其余免谈。

    陆聿北撤出属于她的空间,回到自己座位上,打算翻看会儿杂志再补一觉,旁边的人却拽着衣袖将他的身子拉回去,并追问:

    “为什么有我在你会安心,我是定海神针,还是有什么特殊技能,又或者你想在心情不顺的时候拉我出来撒气?”

    “你想象力真丰富。”

    过了会儿,他补充,答案却是模棱两可:“是一种感觉,类似……出差带齐了证件,下雨天刚好带伞,旅行的时候遇到艳阳高照。”

    原本是一句老板对下属信任的话,不知为何,程意绵听完脸颊泛红,内心升起一股异样的波涛汹涌。

    “如果你觉得为难,等到了D国买张返程机票回去。”

    “我不回!”程意绵瞪大眼,“答应好的旅行和购物,我是不可能临阵退缩,心软你口袋里的票子呢。”

    陆聿北勾着唇角轻笑,眸光因为她的财迷心窍而变得温柔,“那就这样说定了?”

    不用去医院探望董事长,又人生地不熟,大不了白天待在酒店呗。

    等手术结束一切恢复稳定,他定会腾出时间担任导游的工作,承诺报销一事。

    程意绵选择无条件相信。

    “对了,你说让我挡酒,是跟谁一起吃饭?”

    “我爸爸的主治医生,这半年多亏了他。再者,请客吃饭是咱们中国人的感恩文化,我不能因为工作忙,几句口头感谢就算了。”

    不想口头感谢,又喊她去挡酒,商人无论在什么场合都逃不过精明和狡诈。

    程意绵配合笑笑,“投其所好得制其命,顺便还能询问董事长的病情,你可真是,”有心机三个字刚到嘴边,不想打破两人难得的平和氛围,她赶忙改变说词:“不愧是老板,有头脑!”

    陆聿北被她哄得高兴,心中一暖,“你先睡会儿,中午我叫你起来吃饭。”

    “谢谢老板!”

    他们刚下飞机,陆聿北拉着行李去更衣室换了身西装。

    程意绵背着他吐吐舌头,“倒是挺爱美呢。”

    5月份的F国天气寒冷,她只穿了丝绒短袖,开衩长裙,脚上一双银色细跟鞋,没有带外套。这会儿踏出机场,感受到迎面而来的凉意,开始后悔忘记百度,还有只顾漂亮所以皮箱里装的全是薄衣,一件抗寒的都没有。

    如果陆聿北大发善心,看出她怕冷到附近商场买件女士大衣,她一定会感动哭,从此在工作上唯陆聿北马首是瞻,绝无二心。

    可这一切也只敢想想。

    留有余温的外套及时披在身上时,程意绵愣住了。

    她有点怀疑陆聿北能否听懂别人的心里话,再不然就是会什么特异功能,反正他的行为跟‘体贴入微’四个字完全不搭边。

    通完电话的陆聿北叫醒思想云游的人,问:“你困吗?”

    程意绵摇头。

    “ Leno一个小时后到银塔餐厅,用完餐大概十点,”将近19个小时的行程,纵然她精神状态佳,陆聿北也不放心,“我们住的酒店在华天中国城,我先送你回去休息吧。”

    程意绵是想回去,可是听到他说银塔餐厅,顿时来了精神。

    那可是位于塞纳河畔,正对圣路易岛,坐享巴黎圣母院全景的餐厅啊!是三世国王的御厨开的,接待过无数的政要名流,好不容易来一次,跟着陆聿北能体验到这些,回去睡觉?除非她脑子秀逗了。

    “我不困,我要去。”

    陆聿北伸手拉拢了下外衣,见她被冻得有些哆嗦,默默记在心里。

    taxi停在他们身边,拉开车门先让她进,自己把行李装上车,跟司机报了地址。等到了餐厅,看到载着他们行李出发的taxi,程意绵突然清醒过来,拉着陆聿北的胳膊使劲儿摇:

    “唉,我们的行李!”

    “刚才在车上我已经安排好了,让司机帮忙把行李送到酒店前台。”

    “哦。”

    她白净的鹅蛋脸上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眨巴几下,可爱懵懂像个孩子,逗得陆聿北笑起来,“快进去,Leno已经在路上了,马上到。”

    “好。”

    进入大堂等候,这里的装潢古朴典雅,观察到来这里用餐的男士都穿着西装,程意绵突然明白为什么陆聿北下了飞机后换了身西装。

    上到五楼,一排侍从礼貌问好,让程意绵梦回上个世纪的繁华都市。那种只在电影里看过,不真实却又存在着的场面,感觉很微妙。

    听着耳边语调舒缓的语言,程意绵拘谨地坐在自己位置上,像个提线木偶,一切听从旁边人的操控。

    过了十分钟,身材高大魁梧金发碧眼的中年男子跟着服务生进来,陆聿北和他握手问好,介绍带来的女伴名字。

    Leno用一口不流利又别扭的中文热情道:“程小姐你好,你很漂亮,很高兴认识你。”

    很简单但诚意满满,她微笑点头,贴着陆聿北问:“回敬他的F语怎么说?”

    陆聿北用纯正低沉的F语音调,说:“moi aussi。”

    清淡的香气萦绕在鼻间,短短的音节发音被他说得那么蛊,会说F语,尤其是用F语说情话的男人最有魅力。

    她可算深有感悟了,只是没想到陆聿北比想象中的优秀。

    这里不能自带酒水,Leno翻酒水单选了一款,听到陆聿北说寄给他几瓶茅台还在邮寄途中,兴奋得语速都变快了。

    菜单交到程意绵手上,看懂图片却看不懂标注文字,她尴尬求助:“我看不懂,给我做什么?”

    陆聿北:“你只管点,不懂的问我。”

    “哦,”她指着芦笋问:“这是芦笋搭配鱼子酱?”

    “对。”

    只有他听得懂中文,程意绵放开了说,“分量好少啊,而且没有价格显示。”

    “这里沿袭‘绅士付账’的传统,所以女士的餐牌没有价格。”

    “那这一份要多少钱?”

    她只是单纯想知道皇家规模。

    陆聿北淡淡道:“135欧。”

    “135……折合人民币。”

    正用计算器转化,耳边传来一句答案。

    “大概1069元。”

    “1!”程意绵捂住嘴,不敢在这个地方失了仪态,“我滴妈呀,好贵。”

    陆聿北笑笑,大方道:“价格多少不用考虑,你喜欢哪个图片就点哪个。”

    有钱任性,你可以随意霍霍不在乎,可吃到肚子里的我会感到愧疚啊!

    程意绵皱着一张巴掌脸,让对面的Leno误以为她受了欺负。

    陆聿北出声解释:“她说好吃的太多了,纠结选哪个。”

    Leno:“我都可以,不挑。”

    陆聿北翻译,“Leno说他不挑食,你自己看着点。”

    “一顿饭动辄成千上万,我有罪恶感。”

    “不错,有进步,”陆聿北自恋道:“工作一个月,现在开始为老板考虑省钱的问题了。”

    他知道程意绵受不了激将法,所以故意说这句话来膈应她。

    果不其然,老办法依旧奏效。

    “我才不给你省钱呢!”程意绵咬牙切齿地在菜单上点:“我要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鸭!”

    而且是有编号的鸭子。

    芦笋鱼子酱,鳕鱼,松露小牛扒,经典血鸭。

    陆聿北添了几道菜,一个饭后甜品,把菜单递给侍者。

    Leno讲话直接,道出疑问:“据我所知,陆先生还没有成家吧,那这位是你的女朋友?”

    陆聿北扭头看看她,收到一句略带怒意的威胁,“看什么,心疼菜钱秋后算账啊?”

    “没有。”

    他笑容掺着神秘,用F语回答:“不是男女朋友,但正在追求中。”

    Leno端起酒杯,“这位程小姐长相漂亮气质典雅,性格也温和,用中国的成语来讲是郎才女貌,我祝陆先生尽早抱得美人归。”

    陆聿北:“谢谢。”

    眼见对面的人端起酒杯,程意绵谨记这次来的任务,接过陆聿北那份,温柔一笑:“cheers!”

    入口的酒带着丝丝甜味,程意绵品品后劲,还蛮好喝,于是一口干了。

    饭局剩下的内容围绕着陆宗科病情和康复过程,程意绵听不懂,菜上了就举止优雅地进食,看到Leno端起酒杯,立刻切换战斗状态。

    一个小时下来,饭吃了很多,但不记得酒喝了多少,只知道离开的时候晕头转向,被陆聿北搀扶着吐了很久。

    踏出餐厅大门,脱下身上的西装外套披在她身上,等taxi的时候,旁边女孩儿拽着他的胳膊站不稳,不停嚷嚷:

    “我要喝左岸咖啡。”

    “这么晚哪有咖啡,”陆聿北握拳绅士手,收敛着力道将她拖起来,“站好。”

    程意绵伸手捏着他的脸,气呼呼地重复:“我现在就要喝左岸咖啡!”

    “什么左岸咖啡,你在说什么胡话。”

    来F国只办正事的陆聿北不清楚这边有什么店铺,一头雾水,自动忽略了她的要求。

    谁知taxi没到,等来了她一曲高歌:“塞纳河畔,左岸的咖啡,我手一杯品尝你的美,”手指游移到那张薄唇上,醉酒后的脸颊像熟透的番茄,露出八颗玲珑齿,她笑容憨憨,“还有你的嘴。”

    陆聿北差点当场表演摔跤给她看,“这都哪儿学的。”

    “音乐皇帝周董,他说塞纳河畔有左岸咖啡的,我好不容易来一次,喝到就是不虚此行。”

    手一挥,打歪他的眼镜。

    陆聿北抬手推正,单手桎梏着她的手腕,温声轻哄:“我们现在要回酒店休息,明天带你去喝,好么?”

    “嗯?”程意绵呆呆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几秒,捂着自己,说:“你带我回酒店干什么,你想潜规则我?”

    “喝醉了保护意识也这么强,很好,”taxi停在面前,陆聿北拉开车门,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她塞进去。

    刚上车,程意绵挣扎的动作过于激烈,吓得司机都怕了,误以为他是拐卖良家妇女。

    快到酒店时,被车内闷闷的空气憋到想吐,陆聿北赶紧喊司机停车,匆匆付完车费,冲进旁边的便利店借了个袋子。

    搞定这个小插曲后,看了眼地图,距酒店步行13分钟就到了,他放弃打车,拉着西装外套改系在她腰间,而后半蹲,背她起来。

    听着耳边哼哼唧唧的唠叨声,他有一搭没一搭附和着。

    走到桥上,晚风扬起他单薄的衬衫,左边脸颊是背上女孩垂下来的头发,随着有节奏的步伐来回磨蹭,痒意传到心底。

    程意绵身上的酒气吹散不少,晃晃脑袋睁开眼,看到放大的侧脸,弯着没穿鞋子的脚趾,撒娇的哭腔传入左耳,“陆聿北,我冻脚。”

    她的高跟鞋沾了污渍,装进塑料袋挂在手指上,仅有的一件西装外套也包不住什么,抬头看向对面灯火辉煌的酒店,“再坚持几分钟就到酒店了。”

    “可是太冷了。”

    “谁让你出门不看天气,穿得单薄。”

    程意绵反手挠他脖子,张牙舞爪地,“我今晚帮你挡了那么多酒,你不给我买衣服就算了,还责怪我。”

    的确是他混蛋了。

    陆聿北将她往上提了提,“明天给你买。”

    “没有自觉性,非要我说了你才知道买,答应的语气又这么牵强,算了,我不稀罕,不要了!”

    “这么有骨气?”陆聿北故意逗她,“行吧,那就不买,正好省了一笔零花钱。”

    牙齿咬得咯吱响,程意绵锁定他红红的耳尖,手指捏着旋转一圈,揪得更红了,“在我梦里竟敢不听话,让你尝尝我的厉害。”

    陆聿北倒抽口气,控诉无用但还是要说,“哪有姑娘家像你这么野蛮的。”

    “别闹了。”

    “买,你要钻石我也买,行么?”

    程意绵的不快顿时消散,“这还差不多。”

    华天中国城酒店是中国人开的,是塞纳河畔的中式优雅。

    办完入住,背上的人双臂收紧不想下来走路,他便继续背着上楼,停在门口刷卡,灯亮后跨步来到床边,解开脖子上的禁锢,刚喘上一口气,转身就被一道黑影扑倒。

    第28章 以上犯下

    天旋地转, 眼前景物飞速倒转。

    或许是毫无防备,所以身娇体小的女孩可以轻而易举撞到他。

    身体接触带来的冰凉,还有手指放在脖颈间的微颤, 以及耳边交织的呼吸, 皆是异常清晰。

    时间的指针渐渐回到正轨, 他心跳加速, 失控,无法言喻。

    程意绵骑在他腰上,清澈的眼神直勾勾盯着他,像是高堂之上严肃的审判官。两人视线交汇, 分不清她是醉是醒。

    后背蹿上来的凉意唤回迷离,陆聿北圈住她的胳膊拉出来, 声音低沉,带着压抑的情绪:“你把我当暖水袋了?”

    失去暖手的火炉,她哼了两声表达不满, 没有回答。

    少见的恬静模样稳稳抓住想要逃离的喜欢,挣扎在此刻化为徒劳, 自他认清内心,看程意绵的眼神就一次比一次沦陷。

    他承认程意绵很漂亮,可他不是外貌协会,再者,有谁会喜欢一个跟自己作对,整天带着刺的女人。

    大概,是因为自己一视同仁的毒舌面对她就会收敛,看她难过下意识就想上前安慰, 在她有困难的时候忍不住伸出援手,听到她不经思考的言论会跟着笑, 看到她和别的男人聊得开心又会醋得

    依譁

    发狂。

    所以他爱叫她的全名,爱用自己的身份管束她。

    现在,他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喜欢一个人没有理由’。

    深情凝望着让自己着迷的那张精致如瓷的容颜,他起了想要一亲芳泽的念头。

    手掌刚攀附上后颈,灵光一闪,幡然醒悟。

    他还没有跟程意绵正式告白,没有见过双方家长,他想再有多点时间改变自己在程意绵心中的形象,若是乘人之危,这十多年的书岂不是白读了!

    伸手揽住她的腰肢,正要把人推到一边,程意绵猛地用力挣脱,匍匐在他身上的重量加深。

    说时迟,那时快,陆聿北躲开落下的唇,喉结被她稳稳含在嘴里。

    “嘶——”

    下口很重,是带着深仇大怨,想要趁这次机会狠狠发泄的报复心理。

    蓦地又转为轻柔,舌尖绕着那圈滚动,似要将他的灵魂剥离躯壳,他感到一阵灼热,烫得发慌。

    “程意绵。”

    嘶哑不成调的声音在房间响起,难耐,透着近乎撕碎的克制。

    身下床单的几道褶皱出卖他此刻的心情,再这么下去会发生什么不言而喻,若跟随本能,明天之后,程意绵会恨死他,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

    陆聿北伸手放在腰窝,抓住痒痒肉挠了几下,待身上的人撤离躲开,他单手捏住被角胡乱盖住造次的人,留下去“晚安”,逃似地冲出房间。

    站在门外冷静了五分钟,想起屋里的灯还没关,他整理好身上褶皱的衬衫,推门进去。

    被子隆起的高度没有变化,走到另一边,看到程意绵已经睡着了才放心。

    装着高跟鞋的塑料袋摆在床尾,他神情淡然,勾着塑料袋的中缝袋进卫生间,取下花洒将表面冲干净,而后摆在通风口下方。临走前往屋里看了眼,见程意绵换了个姿势睡得正酣,便关掉灯光,悄无声息地退出去。

    睡到自然醒的程意绵卷着被子翻身,头有点痛。

    准备打内线电话要一杯蜂蜜水,刚爬到床头,忽然想起自己在F国,语言不通,放弃后躺在床上几分钟,片刻后又支棱起来。

    这是一家中国人开的酒店,工作人员大多会讲中文呀!

    再次燃起希望拨通号码,诉说完自己的需求,电话那头的女声热情道:

    “程小姐你好,今天上午住在你隔壁的陆先生留了张房卡,说等你醒了再送上去。”

    “哦,好。”

    还以为陆聿北有什么吩咐,比如让她处理工作邮件之类的,捞过手机,弹出来的未读消息让她浑身一震。

    Eli:「给你买的新衣服放我房间了,这里的饭菜味道不错,我跟工作人员交代了所有消费挂房间账单,想吃什么就点什么,我去医院了,不用等我」

    陆聿北少有在微信上说过这么多话,她都怀疑自己备注错人,或者是陆聿北的手机被盗了。

    拿到隔壁房间的磁卡,推开门,床上放着橙色布袋。拆掉包装,入目是一件浅灰色风衣,还有一套香槟色裙装。

    还别说,穿在身上,她整个人都变得温婉优雅,活脱脱一个正牌大小姐。

    收到礼物得有感谢,程意绵坐在餐厅叫好早点等待,顺便回复:

    「谢谢陆总送的衣服」

    抵达医院,跟妈妈打完电话,看到微信消息,他嘴边不自觉浮现笑容:

    「你容易迷方向今天就在酒店待着,别乱跑,人生地不熟的,外边不安全」

    这口吻怎么……那么像爸爸出差后对妈妈的关怀备至?

    程意绵甩掉脑子里的胡思乱想,只当他是不想招惹麻烦的再三警告。

    「知道啦/敬礼.jpg」

    光看文字,陆聿北已经想象到她在屏幕前是什么模样,嘴角的弧度未平,被等在走廊的高雅女性看个正着。

    “北北,你盯着手机傻笑什么呢?”

    陆聿北的妈妈生在富贵人家,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被娇惯着长大,家里是做红酒生意,在蓝城有自己的葡萄庄园,品牌已经走向国际。后来去沪城念书认识了陆宗科,两人从高中到大学,知己发展成恋人,水到渠成,万人艳羡。

    木妍熙年轻时候的美貌轰动沪城贵圈,嫁人生了孩子后仍有不少男人为之倾心,她气质如兰,身材高挑又不失端庄大方,因保养极好皮肤紧致,打扮时尚,跟儿子站在一起宛如情侣。

    手机装回口袋,陆聿北抬头对上一双探究的眼神,转移话题:“妈,爸的手术开始了?”

    “嗯,刚进去。”木妍熙在医院陪护半年,提到丈夫时声音格外紧张,并没有表面看起来的轻松,“医生说手术不难,中午之前能结束。”

    陆聿北搂着妈妈坐到旁边的休息区,“放心,昨天我问过Leno了,他说爸爸的病发现得及时,放化疗加上手术绝对可以痊愈,以后每半年做一次身体检查就好。”

    “Leno跟我提过,”木妍熙紧张地盯着手术室,自责起来,“你爸那个人的心眼比针头还小,一生气就自己闷三天,这病肯定是被我气出来的。”

    劝再多也是徒劳无功,陆聿北无奈道:“妈,胡思乱想会加速衰老。”

    况且她只要认知到是自己的错误就会揽上身,揽了就算了,不出一个小时忘得一干二净,该美容去美容,该约好姐妹打麻将就整日不归家,完全没有半点愧疚的意思。

    老两口结婚27年,相处模式一直如此,陆聿北都习惯了。

    木妍熙擦掉眼泪,抽泣声止住后,自我否定,“好像生气多是容易气出脑震荡。”

    陆聿北:“……”

    我那不经意间诅咒爸爸的老妈,真不知道他们这样的生活是怎么维持下去的。

    恍然间,眼前浮现一张脸,他喜欢的人也是如此,不过他会自我疏解,闷在心里的时间很短,比爸爸好一点。

    木妍熙从刚才就发现了,这么重要的手术只有一个儿子来,有些生气地问:“风风怎么没来?”

    “他最近上夜班很辛苦,单位不准请假,而且又在事业上升期,来了也没什么用,我就没告诉他。”

    提到老二的工作,木妍熙保持最初的反驳言论,“宁城电视台不如沪城,在自己家待着不好么,偏去那么远的地方,怎么劝都不听。还有你啊,如果不是有你这个当哥哥的无条件支持,风风怎么会跟你们爸爸吵架闹掰。”

    “他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聊到弟弟陆承风,老两口总要抱怨几句,这很正常,陆聿北听训受教,不代表他什么事都照做。

    “最近公司……”气也气了,担心也过了,木妍熙打算跟儿子聊些公司的事,才发现他穿了件高领毛衣?

    “这天也不热,你穿什么毛衣?”

    手指捏着衣领往上拉,陆聿北的表情很不自然,并装模作样咳了声,“两个国家有温差,来的时候感冒了。”

    木妍熙担忧道:“量过温度了?严不严重?刚好在医院,趁你爸手术还没出来,我带你去看看。”

    “……”

    “妈,你应该把关注点放在爸爸的手术上。”

    “你不都说没什么大碍,”木妍熙站起来拉他,因为是俯视角度,衣领背后的真相一目了然,她不动声色,默默回到原位,“我现在觉得你爸爸的手术更重要,还是坐下来等着吧。”

    陆聿北:女人果然是善变的,不分年龄。

    木妍熙坐下后酝酿了会儿,旁敲侧击地问:“北北,我记得有蛮多女孩子追你的吧,单说韩家那丫头,喜欢你那么多年又为你要死要活。”

    “提她干什么,”说到这事,陆聿北的好心情大打折扣,“你和爸不是不喜欢她,不想她嫁进来?”

    “你上次打来电话说她又跳河了?这都第几次了,”木妍熙掰着指头数,“我记得高三暑假隔十天半个月一次,你韩伯伯送她出国的时候又跳了一次,后来……”

    “记这么清楚,不会真的有一天,你会为了成全她牺牲你儿子吧?”

    木妍熙摆摆手,“说的哪儿的话,谁不知道知音那丫头以前进过游泳队,跳河除了反抗家人的管教,还想得到你的同情。这孩子做事太偏激了,妈不糊涂。”

    想起在医院装身体不适,赖在病床上愣是不让医生治疗的场面,陆聿北捏捏眉心,很是头疼。

    “或许等你结婚成家,她才会死心打消念头,”木妍熙碰了下儿子的肩膀,压着音调八卦道:“告诉妈,你现在谈女朋友了吗?”

    “没有。”

    “那总有喜欢的女孩子吧?”

    “我……”

    告诉家人真相,他现在还没追到,没有确认程意绵的心意,不好。

    到那个时候,爸妈免不了要对程意绵的身家背景做一番调查,害怕稍有不满影响她的家人和生活,陆聿北打算暂时隐瞒。

    “目前还没有。”

    “哦,原来我家北北的眼光很高,再好的也瞧不上。”

    木妍熙眸中闪过精明,她不是天真派,作为过来人,当然清楚那块红是怎么来的。

    知道他闭口不谈是在保护始作俑者,更确定儿子是真有喜欢的女孩子了。

    临近中午手术结束,很成功,陆宗科被推进普通病房。可能是半年来的治疗,整个人消瘦了大半,下颚线都变得清晰,轮廓分明的五官显现,与儿子有几分相似的脸恢复年轻时的帅气,尤其是一样高挺的鼻梁,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半个小时后醒来,他冲妻儿竖了个大拇指,表示自己一切安好。

    陆聿北陪到晚上,其间频频看手机,像是被工作给缠住了。

    儿子是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养了这么多年,怎会不懂他在想什么,木妍熙起身,说要送他回酒店休息。

    陆聿北忙拒绝:“不用了,我到楼下打车一会儿就到。”

    “你来的时候妈妈没时间接机,现在去看一眼你住的地方好不好,怎么就不让了,”木妍熙随口掰扯:“不会是来的时候偷偷带了谁吧。”

    “就我一个人,”陆聿北推妈妈回病房,“爸爸刚才说饿了,你现在的主要任务是陪他,我明天再来。”

    “等我啊。”

    木妍熙拉着包准备下楼,旁边的陆宗科得不到老婆关心,不满道:“北北不都说了明天来,你着急做什么,他会说F语,沟通无障碍,知道怎么回酒店。”

    “哎哟做完手术就好好休息,少讲话,”木妍熙走到病床前给丈夫掖被角,一脸兴奋状,指着自己喉结位置,说:“我刚才发现北北这个地方被女孩子亲了,我问他有没有女朋友,他死不承认!”

    “有这回事?”

    “当然!我火眼金睛,想骗我?哼,没门儿!”

    陆宗科精神抖擞,完全不见半分做完手术的虚弱状,“那你快去快回。”

    “好。”木妍熙刚走两步又折回来,倾身在老公脸上亲一口,并安慰道:“你自己乖乖吃饭哦,我马上回来。”

    陆宗科坐姿乖巧,点头:“好的老婆,我等你好消息。”

    躺在床上玩游戏睡着,再醒来窗外已是一片黑,程意绵伸完懒腰,解锁手机一看,晚上八点,微信没有陆聿北的未读消息。

    她今天除了绕着酒店转圈,欣赏周边塞纳河的风景,跟几个中国旅客聊天外,就是回房间睡觉。

    旅行第一天好无聊啊。

    计划去一楼吃晚饭,手机铃声恰好在她穿完衣服的时候响起。

    来电是陆聿北。

    “你回来了?”

    “嗯,现在下楼吧,我带你出去吃点好的。”

    “好。”

    两张房卡装进口袋,走到玄关处换上平底皮鞋,这也是陆聿北给她买的,甚至还准备了两双换洗的袜子。

    虽然一开始对他的体贴很不习惯,但是为了保暖,骨气该抛就抛,她总不能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抵达一楼,她脚步轻快,期待晚饭要去吃什么大餐,哪知出了门竟看到……陆聿北跟一个气质俱佳的美女拉拉扯扯的画面,似乎剪不断情难控,在做最后的散场挣扎。

    她没听说陆聿北在F国有相好,而且这位美女,啧啧,一身名牌,背着全球限量款的包包,应该是门当户对的某家族名媛。

    咦!陆聿北不是出国留学了一年半吗,那么这位肯定是他的同校。

    程意绵躲在暗处观战,看清楚美女的长相后,不禁打心底感叹。

    怪不得都说有缘千里来相会,几分夫妻相已经说明,他们两个绝配顶配天仙配,无论怎么推拉纠缠,未来绝对能成一家。

    而且那个美女叫他“北贝”,谐音梗的爱称,好甜的爱情,这份狗粮她先干为敬!

    看戏太过投入,导致她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暴露的事实。

    木妍熙瞧见附近就这一个女孩子,还扭扭捏捏躲着,一下就猜到儿子想保护的人是她,便不顾儿子阻拦上前,“你好。”

    程意绵赶忙解释误会,“姐姐你好,我是陆总的秘书,是跟着陆总来工作的。”

    木妍熙被她一句‘姐姐’喊得高兴,脸上的笑容更艳了,“不是姐姐,你应该叫我伯母。”

    “好的,伯……”母?

    不是吧,面前这位漂亮得不像话,看起来跟她同龄的大美女,是陆聿北的妈妈?

    难不成是?

    陆聿北及时出声,阻断她天马行空的幻想,“她是我妈,亲的。”

    第29章 以上犯下

    程意绵鞠躬道歉, 笑容尴尬却不失礼貌,“不好意思伯母,主要您看起来太年轻了, 任谁看了都会误会。”

    “平时北北陪我去逛街, 很多人误以为我们是情侣呢, ”女人不外乎因为被夸年轻漂亮一词感到自豪, 木妍熙也不例外,她握住程意绵的手,活脱脱一个爱女儿但是气自己生了两个儿子的模样,“你叫什么名字呀?”

    “伯母好, 我叫程意绵。”

    “噢,是绵绵呀, ”木妍熙上下打量她,乌黑的大眼睛藏不住对面前女孩的喜欢,“你刚才说你是北北的秘书?”

    “对, 我现在在拓邦集团上班,”不知为何, 程意绵从未如此乖巧,问什么答什么,甚至说了很多无关紧要的话题,“我和陆总是大学同学,他是我学长,我是参加了拓邦集团子公司的面试进来的。”

    可不是因为有熟人开后门。

    “同一所大学?”尘封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木妍熙突然问:“我以前听北北说,有个学妹老是跟他作对。”

    没想到他把大学发生的事也讲给父母听, 指不定添油加醋污蔑了什么。

    太可恶了!怎么能在背后讲女孩子坏话呢!

    程意绵觑着眼无声询问,被他忽视躲开。

    木妍熙的视线在两个孩子之间流转, 有意撮合但害怕吓跑儿子好不容易动心的姑娘,不敢挑明,“听他提过你几次,原来绵绵长这么漂亮。”

    程意绵笑笑:“伯母过奖了。”

    陆聿北下逐客令:“你看也看过了,是不是该回去陪爸爸了。”

    “护工刚打完电话说你爸身体无恙,”还没有深入交流的木妍熙一个白眼送给儿子,“催什么呢,多说两句话又不会掉块肉。”

    见母子俩人火药味变浓,程意绵站出来劝:“伯母,伯父今天刚做完手术,他需要你的陪伴,您如果想找我聊天,等回沪城了,我们可以再约时间。”

    董事长夫人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好相处,但也是顶头上司呀,她真的好害怕自己说错一句话,继而葬送未来的职业生涯。

    “还是绵绵说话好听,”木妍熙拉着她舍不得撒手,“绵绵,你老家是哪里的?”

    怎么开始盘问户籍了?

    程意绵暗暗擦了把虚汗,老实回答:

    “我家是青市。”

    “青市好呀,千年文化古都,历史悠久,北北他姥爷在青市有五百家红酒分店,绵绵喜欢喝红酒嘛,让北北送你几瓶珍藏价值高的。”

    程意绵:“还好。”

    压力给到陆聿北,求救信号如此强烈,就不信他还要装看不到。

    陆聿北拉开依依不舍的母亲大人,“妈,你真该回医院了。”

    “可是我还没和绵绵聊完呢。”

    陆聿北胡乱应允,只为尽快结束这场见面,“明天我可以带她去医院探望你和爸,到时候有的是时间。”

    程意绵:“……”

    说好的不用去医院陪伴,陆聿北怎么眨眼间就把她出卖了!

    要不,等会儿吃完饭查一下最近的航班是几点吧,谨防明天真的去医院探……她探望什么呀,又不是女朋友。

    若不是酒店门口的路灯亮如白昼,豆大的眼泪早就挤出来了。

    “行啊,”木妍熙拉过儿子的手腕看时间,挺晚了,的确该回去,“你带绵绵去吃点好的,人家大老远来一趟多不容易。”

    陆聿北:“如果不是因为你突然出现,我们早去了。”

    转头,她把问题抛回来,一脸热诚,“绵绵,你会去医院探望吧?”

    “那个,”程意绵左右为难,但是现在不说清,以后会越描越黑,“伯母,我毕竟是拓邦集团的职员,你们的家事我去不太好。”

    木妍熙还想尽力争取,可是看她被自己吓到想要退缩的样子,便改了主意,“明天北北的舅舅和叔叔要来医院,一大家子人太多,到时候伯母腾不出手照顾你。那行吧,等他爸爸身体痊愈,我回沪城找你聚聚。”

    危险虽没有排除,但她起码争取到了几个月的喘气时间,“好的伯母。”

    拦了辆taxi送木妍熙回去,两人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

    当然,也是程意绵秋后算账的时候。

    “你怎么把自己妈妈带来了也不说一声?”

    陆聿北无辜道:“我下车看到她跟在后边,我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来的。”

    “那,”程意绵皱着眉很是担忧,“董事长夫人会不会为难我?”

    “你担心错方向了吧?”

    陆聿北有一瞬特想撬开她脑壳的冲动,看看里边究竟是什么构造。

    “是吗?”

    她怎么觉得,木妍熙在给自己儿子撮合婚姻?

    对比家里那些给她说媒的左邻右舍和亲戚,不用怀疑,这种行为错不了。

    “陆聿北,你妈妈是不是误会我们的关系了?”

    这位神经大条的姑娘可算是发现了。

    陆聿北眸光幽深,像是有一肚子的难言之隐要吐露,过了片刻,他避开问题,缓缓开口:“有想吃的饭吗?”

    说到这儿,程意绵的胃开始抗议,“我第一次来,你给推荐个地方?”

    “那就,”陆聿北突然想到一个地方,“去你昨晚说的左岸咖啡?”

    “我昨晚说的?”

    应该是喝醉后的胡言乱语。

    算了,去哪里都行,只要有好吃的,她不挑。

    “行,走吧。”

    他们选了埃菲尔铁塔附近的露台餐厅,一览城市风光和人来人往的景象。铁塔再有半个小时亮灯,持续闪烁五分钟。

    程意绵今天化了美美的妆,打开手机摄像头跟风景合拍了几张照片,余光注意到对面的人在看她,收起玩乐心思,谦让道:

    “需要我帮你拍几张留念吗?”

    “不用。”

    服务生端着菜上桌,陆聿北不想打扰她的雅兴,便把其中一份牛排切成大小相同的小块,挪到她前边。

    而后,他垂着头,动作优雅不厌其烦,享受自己的那份。

    程意绵拍完夜景,拿起刀叉正准备下手,却发现她这份牛排是切好的,以为是这家店独有的服务风格,掀起眼皮看向前方切牛排的陆聿北,才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说实话,她知道陆聿北最近在讨好她,可仔细想想,他们没有恩怨,工作也算合拍。若只是带她来F国不好意思,也不该是这种转变。

    一种很奇怪又说不上来的感觉再次出现,虽然不讨厌,但她不敢想,也不能去想。

    “我去年在网上看到一条很火的视频,说巴黎铁塔附近有块中国石砖,是中国友人亲手制作补上去的。”

    陆聿北淡淡道:“已经不在了。”

    “啊?真不在了?”

    她刷到过后续,以为过了这么久那块砖能回来,没想到真的没了。

    “好可惜,我还想赶一波热潮拍照打卡呢。”

    晚饭过后,他们去左岸咖啡买了两杯拿铁,逛完夜景,看了场中国人在街头弹古筝的表演,打车回酒店休息。

    之后的两天,她待在酒店自娱自乐,陆聿北去医院陪爸妈,两人早晚一起用餐,以为答应好的旅行逛街要泡汤了,谁知第三天,陆聿北一早敲响她的门,说接下来的两天行程是她的时间。

    终于到了猎杀时刻,别妄想她会心慈手软!

    不过呢,她也并非贪财爱礼之人。

    买了一件礼服裙,两套衣服,一个包包,花了陆聿北将近10万,那可是她转正后两个半月的工资!

    其中占大头的是那个包包,名牌,拿出去倍儿有面子。可是小小的斜挎包6万多,对于一个即将毕业甚至工作没有转正的职场新人来说,太奢侈了!

    陆聿北却是莞尔一笑,“我出国留学每个月的零花钱都比这多。”

    程意绵:“……”

    知道你有钱啦大老板,不在乎眼前的仨瓜俩枣。

    既然他争着付账,盛情难却,她便勉为其难收下吧。

    他们在F国待到周六,中午12点半返程(F国时间),在南圳等待3个小时中转,抵达沪城是中午11点半,行程17个小时,依然是陆聿北喜欢的头等机舱。

    窗外阴沉着,有下雨的征兆。

    航空公司既然没说不能起飞,那就是安全的。

    程意绵坐在靠窗的位置,在微信上和李蕊初热聊。

    Roc:「去F国嗨了一周终于舍得回来了,怎么样,跟你的陆学长有发展吗?」

    程意绵立正言辞地纠正:「首先,他不是我一个人的陆学长,其次呢,我只是受他之托帮忙,没有其他乱七八糟的纠葛,我们是清清白白的关系」

    Roc:「拉倒吧,其他人包吃包住请你去巴厘岛玩,你拒绝拉黑消失不见。陆学长一个电话说去F国,你二话没说就跟去了,这还叫对人家没有意思?」

    程意绵:「其他人指的是谁?」

    Roc:「咱班长尹志航啊,他周五给我打电话来着,说明天同学聚会」

    程意绵想也不想就拒绝:「我明天中午到沪城,累都累死了还参加什么聚会,别带我,也千万别提起我」

    Roc:「你每次听到他都像见了过街老鼠,是不是嫌弃咱班长没有180,又不好意思伤他自尊心呐?」

    爱情和身高年龄没有关系,主要是感觉。感觉不对,有钱有才,地产大亨来了也没用。

    「我只是单纯地不喜欢,不想给他任何机会」

    过了几分钟,李蕊初再次发来微信消息:「陆学长有多高?」

    程意绵往旁边瞟了眼,视线停在头顶,她只知道自己穿高跟鞋到他耳朵的位置,便盲猜回道:「应该是190左右吧」

    「哇塞,你俩这身高差绝配啊!」

    程意绵不想再看到关于她和陆聿北捆绑在一起的任何信息,回好友了一句「马上起飞,我开飞行模式了,回沪城再聚」,切掉各种软件后台,调成飞行模式装包里。

    调到拓邦集团总裁办的第一天,陆聿北就警告过她,她当然也不会厚着脸皮,或者是觉得自己特殊而去挑战底线。

    再者,她活这么大就没追过哪个男生,她始终觉得,感情应该水到渠成,或者在某一个令人感动的瞬间发生,简单的一个眼神碰撞就看懂对方的心。到那时,一切尽在不言中。

    飞机起飞三个小时,熟睡的程意绵被一阵耳鸣的颠簸晃动吵醒,旁边已经有不少乘客受不了颠簸的不适开始呕吐。

    转头,对上一双温柔又充满担忧的眸子,陆聿北检查她的安全带有没有问题,单手撑着呕吐袋,递给她,“飞机遇到气流,过了这段就好。”

    “气流?”她紧张得呼吸困难,耳边是机舱传来的尖叫声,乘务员守在岗位安抚大家。

    程意绵一副快哭的样子,问:“陆聿北,你给咱俩买航空险了吗?”

    “嗯,买了。”

    “我爸妈就我一个女儿,他们还指望我养老呢,如果……”

    “只是普通气流,别诅咒自己,”陆聿北动了动手指,犹豫了很久没有下文。

    突来的失重感让她的脸色转为白,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心也随之揪起来。

    她以前跟着家人去旅游,或者和爸爸去看妈妈的演出,经历最长行程是4个小时,遇到过气流颠簸的情况,不过那都是一小段,很快就过去了,但这次的波动,很难相信是普通气流。

    一双温暖的手掌搭在手背上,似乎给了些安慰和镇定。

    只想保护人的陆聿北没想那么多,横过手臂护着她,低磁的声音萦绕在耳边,“任何危险都有我陪着,别怕。”

    “你陪着有什么用,你又不是超人或者钢铁侠,能带大家冲出危险区。”

    安慰人又什么都做不到的话谁不会说啊。

    光凭几句不切实际的言语妄想感动人,她可不是三岁孩子那么好骗。

    陆聿北垂着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眼眶泛红,轻喃许诺:“以后我们不坐飞机了。”

    程意绵趁机讨价还价:“出国横跨大海,坐游轮也不安全。”

    “那以后涉及出国的工作,我不让你跟去了,”陆聿北紧紧抱着她,将下巴贴在她头顶,“不管发生什么事,我只要你安全。”

    这句话不掺杂一丝开玩笑的成分,他也没有像从前那般不屑地指责她“娇气”。待飞机驶离危险区,程意绵发现了肩膀上遗留的余温,还有他失控的心跳。

    怎么回事!

    莫非陆聿北想……以上犯下?

    原本只是她一个人的胡思乱想,然而回到沪城上班的第二周,依照往常的上班模式,在紫桂苑北门坐上那辆宾利雅致,陆聿北突然把电脑屏幕转过来。

    “你看看这些菜有没有不喜欢的。”

    “嗯?”

    手指僵在半空中,不敢接。

    陆聿北:“以后的午饭都是家里大厨做好了送来,不用去和禧门订了。”

    “哦,”程意绵滑动鼠标,指着一道辣上头的毛血旺,“把这道菜删掉吧,你吃不了辣。”

    陆聿北握拳轻咳一声,扭捏着开口:“这上边罗列的是你喜欢吃的菜。”

    “嗯?”程意绵更疑惑了。

    怎么大早上就开始问她喜欢的口味,还要让家里大厨亲自做,没有转正,员工福利可以这么优渥了?

    “是我妈安排的,她说经常吃外边的菜不健康,家里有大厨却不用,等于浪费。”

    差点以为是陆聿北自己的主意,不过说得也是,程意绵向来讨长辈喜欢。但是身为一位合格的下属,不肖想顶头上司是基本法则。

    “陆聿北,你有跟伯母解释我们之间不是她想的那种关系么。”

    陆聿北回到自己座位上,心情因为她方才那句话变得沉重,吐气声在后排车厢响起,吓得程意绵正襟危坐,不敢抬头。

    “程意绵。”

    她弱弱答了声:“我在。”

    “你觉得,我带女孩子旷工一周飞去F国,带她旅行,纵容她消费,目的只是感谢她在我有需要的时候伸出援手?”

    没有等到回答,陆聿北换句话问:“我每天安排司机接送你,给你集团员工没有的福利,只因为我们是旧识,出于朋友的情谊?”

    程意绵被他突如其来的问话给吓到,放在笔记本键盘上的手缩到安全区域,保持微笑,反问:“难道不是吗?”

    陆聿北转过头,将她的无措和不安尽收眼底,目光久久没有挪开,沉默好半晌才泄气道:“选菜吧,今天的午餐你说了算。”

    从那天起,他们之间的交流除了工作再无其他。午餐顿顿不重样,在卫生间照镜子,不过四天时间,肉眼可见的脸蛋胖了一圈。

    微信弹出一条语音消息。

    点开:“绵绵,明天周五刚好又是你生日,想去吃什么,我提前订餐厅。”

    差点忘了,明天6月16,是她22岁生日。

    抽出一张擦手纸,拿起手机回复:“只要别太贵,不要铺张浪费,我都行。”

    回到办公室还没坐下,办公桌上的内线电话响起。

    陆聿北:“来一趟办公室。”

    “好的陆总。”

    程意绵走之前翻了下行程表,本周六周日没有安排,周五可以正常下班,铁面无私的工作狂魔不知道又要安排什么事,可千万别是占用休息时间,或者问她一些类似前几天莫名其妙的话题。

    因为那些话,害得她连续失眠了三天!

    抱着下午需要用的资料,叩响总裁办公室大门,程意绵像个只知道工作的机器人,除了听完他的安排,放下资料离开,别无二心。

    陆聿北签署手上的文件,分心抬头,指着面前的椅子,“坐。”

    幸好今天穿的高跟鞋很矮,不然这几步路她能歪三次。

    “陆总,这是游戏公司的收购案,这份是你上周计划的墓地投资,还有这个……”

    “我们不聊工作,”合上钢笔的“啪嗒”声打破拘束氛围,陆聿北伸出中指推了下眼镜,眸光灼热,“你明天有什么安排?”

    第30章 以上犯下

    怕什么来什么, 他果然是想临时安排工作,要她明天加班了?

    程意绵不慌不忙,翻开另一份资料默念行程表, 虽然这已经是她今天念的第三遍, “明天上午九点和宜永省人民政府签署战略合作协议, 下午一点半的班机回沪城, 公司周例会大概六点钟结束,除此之外没有工作安排。”

    “嗯,”陆聿北双臂交叠摆在桌上,喜悦浮上眉梢, 他声音柔和,比窗外的阳光还要和煦几分, “工作结束后呢?”

    程意绵依旧低着头,不敢看他,“蕊蕊约我晚上吃饭。”

    以为陆聿北会强制她推掉, 或者用自己上司的权利胁迫加班,没想到他很爽快地应了声, 顺便推荐了几家餐厅。

    “福名路的西餐厅不错,人均消费600左右。坐落云端观景蝉联五年的米其林餐厅也很好,跟之前去F国吃的菜差不多,无论饭菜口味还是拍照环境,在沪城都是一绝,人均消费1000多,需要提前打电话预订,服务员会布置浪漫氛围, 还有……”

    明天晚上的生日宴不止她一人,程意绵随着他的话在大脑中计算。

    这些餐厅不准备四五千块搞不定, 如果是工作几年还好,可就目前情况来讲,她的消费水平还不足以支撑,便及时打断他喋喋不休的热情推荐。

    “这些不太适合我们。”

    陆聿北拉开抽屉,递给她一张金卡,“年初和朋友聚会时候办的卡,一直没时间用,你去了直接刷。”

    卡片正面印着烫金的米其林餐厅名字,背面独一无二的会员编号关注公众号可查,程意绵想起他上次问的那句‘给她集团员工没有的福利,是出于什么情谊’。

    成年男女,如果想玩感情,何必选择这么迂回的方式。

    所以只有一种可能,陆聿北在追她!

    离开办公室的程意绵从脸颊红到耳朵尖,坚硬的棱角抵着掌心,冰冷与滚烫碰撞,心情起伏的节奏如同各种颜料打翻混在一起,杂乱无章。她仿佛置身云端,被一种不切实际又真实存在的感觉包围着。

    要和……陆聿北谈恋爱吗?

    这么一位各方面都优秀的男人,应该没有女人会拒绝吧?

    不对!

    他脾气不太好,女孩子找对象,尤其是发展成未来结婚人选的,情绪稳定和脾气这点至关重要。

    可是……陆聿北最近对她蛮好呢。不用言语攻击,不再为难,也没有利用职权之便欺负人,甚至给她一张米其林餐厅的金卡,准许她任意消费。

    端着咖啡悄悄走近的唐清姿盯着她迷离的眼神看了许久,唇角挂着暧昧的笑,拍了下她的肩膀,“想什么呢意绵,这么开心。”

    程意绵慌乱地把卡片收起来,“没什么,我去工作了。”

    盯着逃走的背景,唐清姿意味深长嘟囔了句:“此地无银三百两,看来这是个好兆头呀。”

    周四晚上飞宜永省的省会城市,第二天早上八点抵达会议现场,就铁路物资集成服务、多式联运等做出合作说明,完善‘通道+枢纽+网络+时效’的体系,拓邦集团将为今后的合作提供更加优质的服务。①

    签署协议的盛大场面,程意绵拿手机全程录像,镜头转到中间西装革履格外吸睛的人身上。

    他身材挺拔气质不凡,在一众领导旁边没有这个年龄该有的稚嫩,听着耳边时不时传来的夸赞,她不禁感慨道:难怪上到九十九,下到刚会走的女孩子,都对认真工作又有魅力的男人无法抵抗。

    中午打车去机场前,陆聿北带她到群光天地,一个省会城市最高档的购物中心逛街。每路过一家彩妆店和奢侈品专柜,他们都要进去转转。

    并问她:“你用这个牌子的化妆品吗?”

    程意绵乖乖回答:“他们家的口红和散粉是热销款,我买的有。陆总打算送给朋友还是送亲戚,需要我推荐吗?”

    修长手指将红黑管款式的口红拿起来,看一眼底部位置,“我看网上说,112色号目前是热销款,”而后抬眼看她,认真道:“你皮肤白,涂上会很好看。”

    程意绵的反应慢了半拍,“你给我挑的?”

    “嗯,”他招手喊来导购,“能试吗?”

    导购热情微笑:“可以的先生。”

    程意绵木讷地坐在椅子上,看到镜中的自己被导购员卸唇妆,又用一张干净的卫生纸挂掉口红膏体,一点点上色,直至勾勒出原本就好看的唇形。

    “先生看一下喜不喜欢。”

    陆聿北盯着她的唇,视线往上,停留片刻后点头,“不错,直接包起来。”

    咦,真是给她买的!

    导购员无声将陆聿北上下打量,见从头到脚的穿着难以计数,手腕上那块名表更是非有钱人可戴,便趁热打铁:

    “您女朋友这么漂亮,我们店里还有几款色号非常适合她,涂上巨美!要帮您拿出来挨个试试吗?”

    陆聿北单手捏着四宫格散粉把玩,没有解释导购员的误会,漫不经心地回应:“行,都试试。”

    待人走后,程意绵站起来,觉得这个场景美的不真实,“陆总为什么要送我口红?”

    “你最近工作表现很好,奖励你的。”

    “哦。”

    原因竟是这样,她有点失落。

    包了四支口红一盒散粉,陆聿北又带她去二楼的首饰店。

    对着镜子观摩自己戴金挂坠的模样,程意绵有些恍惚,“这是给董事长夫人挑选的么?”

    “不是,”陆聿北说:“送你的生日礼物。”

    “生日礼物?”

    很意外,他竟然知道自己的生辰。

    难怪昨天会问下班有什么安排,还给她一张金卡,现在又带她来消费。

    可是,这条钻石项链四万多,实在不是她这种身份能承受得起的。

    “不喜欢这款吗?那再看看别的。”

    程意绵把项链取下来,“太贵了,而且我很少戴饰品。”

    陆聿北没有因为她的拒绝生气,反倒笑着要求:“下周四是端午节,如果不好意思接受,你可以回礼。”

    他买四万多的项链,加上刚才的口红散粉,至少五万块。回礼起码得价格不相上下吧,否则不就等于她占大便宜了。

    一想到自己的钱包要大缩水,程意绵就没觉得那么高兴了。

    陆聿北似是早有察觉,手肘支着专柜玻璃,倾下身,“我不挑,你送什么都可以。”

    忍住即将破壳而出的挣扎,程意绵躲开他的视线,将钻石项链挂回包装盒的同时,身带反骨故意呛他:

    “你送几万块的礼物不要求我回个同等价值的东西,难道我送你一根大葱也收吗?”

    “收啊,”陆聿北勾着笑,梨涡在头顶白炽灯的映射下格外迷眼,“用心挑选的礼物,不分贵贱。”

    “那我到时候送你一根大葱,你别抱怨哦。”

    陆聿北挑眉,打趣道:“刚好我家后院有块空地,到时候挖个坑种进去。”

    程意绵挑了一条手链,八千多,见他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刷卡付款,才确信他送礼物这件事是认真的。

    没有像从前那样拒绝男人的送礼,也没有因为这份礼物而心生厌烦。

    她不讨厌,那就是喜欢。

    可是面对陆聿北不挑明又掺杂暧昧的行为,心里五味杂陈。

    大概胡思乱想是女人的通病,返程的路上她提不起精神。

    下午的周例会,因为运营部门的工作失误,陆聿北黑着脸点名批评,虽没有扣工资以示惩戒,但整个部门要周六集体加班解决问题。

    他好像还是从前那位对待下属要求极其严格的上司,没有改变却又有所改变。

    晚上在米其林餐厅过生日,李蕊初拎着蛋糕在门口等她,同行的还有孟琪和她男朋友陈最。

    白天的烦恼一扫而空。

    “琪琪,你来沪城是专门给我过生日的吗?”

    孟琪笑得眉眼弯弯,挽住她的手臂,从陈最手上接过礼物递给她,“下周三是毕业典礼呀,算着你生日,我们就提前来了。”

    程意绵自恋道:“果然还是因为我。”

    身处高档餐厅,尤其是看完菜单后,坐在一旁没说话的陈最瞠目结舌,“请我们到这种地方吃饭,程意绵你实习工作这么牛?”

    李蕊初抿唇笑得神秘莫测,抱着她不撒手,“绵绵命好运气旺,快让我吸点欧气。”

    “咦,好可怕。”

    拨开凑近自己的人,大家玩乐两句回归正题。

    “想吃什么尽管点,今天管饱管够!”

    陈最好奇道:“沪城果然遍地是黄金么,我都有点儿想留下来工作了,对了程意绵,你在哪儿上班呢?”

    “拓邦集团。”

    “拓邦我知道,一家上市物流公司,我大学暑假去做过兼职,”陈最唉声叹气,“很累的。”

    “你和绵绵能一样吗,她是在拓邦集团一把手身边当差,年薪这个数呢!”

    李蕊初伸出手掌,骄傲地像只孔雀。

    陈最:“年薪五万?”

    李蕊初瞪他一眼,“再加个零。”

    陈最:“卧槽!”

    孟琪:“哇,绵绵好厉害!”

    对一个即将毕业的大学生来说,这个数字的确是非常可观了。

    孟琪叹气道:“你们真好,一个家里有房做着自己喜欢的工作,一个工作好工资高,另外一个呢又自己创业当了老板。”

    程意绵一头雾水:“谁创业当老板?”

    陈最:“魏菲呀,你们不知道?她前段时间给我们打电话,说创业还缺资金。”

    对面两人表示不清楚,魏菲没跟她们讲。

    李蕊初问:“你们借了?”

    “借了,反正不多,八千块。”

    孟琪:“是我们两个人的钱凑一起八千块,魏菲说稳赚不赔,到时候本金加利息,再给我们10%的分红表示感谢。”

    李蕊初难以置信,“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翻开聊天记录寻找日期,孟琪回答:“5月15,下午两点联系的。”

    并转过手机界面给对面两人看。

    李蕊初贴着程意绵,小声嘀咕:“那个时候她说资金困难,工作不顺,来我家借住被我拒绝了。怎么这么快就东山再起,自己当老板了?”

    程意绵耸耸肩,“不清楚。”

    真相是什么很难说,但凡分析一下其中的来龙去脉,就没人能相信的。

    没跟她们俩说,唯独联系了别人,看来这点小心思也只能诓到单纯的孟琪了。

    李蕊初问:“大二时候她借你的两千块还了么?”

    孟琪用开水帮她们烫了遍餐具,“还了。”

    提到这儿,陈最不得不抱怨一句:“刚还不到十分钟就被魏菲借走了八千块。”

    李蕊初:“……”

    程意绵:“……”

    李蕊初端起桌上的红酒,如鲠在喉:“先祝你们好运吧。”

    不得不夸一句,这家餐厅的服务和生日安排,给顾客的体验感十分有九分。

    晚上八点钟,萨克斯乐团表演庆生,全体员工围绕她们跳舞,那场面,可真是富贵迷人眼,有钱能使鬼推磨呀。

    花别人的钱,程意绵有些不好意思,她顺手拍了视频发给陆聿北。

    餐厅氛围,窗外沪城夜景,还有桌上的餐点。

    「感谢陆学长提供的餐厅,真的很不错!」

    两分钟左右,陆聿北回了消息:

    「你喜欢就好」

    饭局接近尾声,手机界面弹出沪城本地的陌生号码,这么晚,打骚扰电话的客服也该休息了,怀揣疑惑接听,电话那头是一道陌生的男音。

    “你好,我来送花的,是帮你放到前台还是直接拿进去?”

    “花?”

    李蕊初放下红酒杯,一脸兴奋状,“是不是陆学长送的!是不是!”

    真的是他吗?

    程意绵摇头:“跑腿小哥没说是谁。”

    捧着二十朵玫瑰花束回来的程意绵难掩幸福,卡片上的名字是Eli,还真的是他。

    今天的生日处处充满惊喜,鲜花、礼物、餐厅,除了人没到,其他一应俱全。

    李蕊初为她感到失落,“如果陆学长能来就好了。”

    四人的聚餐,加进来一位身穿高定西装与他们格格不入的人,别说其他朋友可能别扭到吃不好饭,连程意绵也会感到奇怪。

    毕竟他们的关系,目前只是学长学妹和上下级。

    “绵绵,陆学长是不是在追你?”

    程意绵支着下颚,吃饭动作掺着心事,“可能吧。”

    “可能不要加‘吧’!”李蕊初先是义正词严地纠正她,而后贴着她的肩膀反问:“玫瑰花代表爱情,这还不明显?”

    数了数玫瑰数量,她火急火燎打开百度搜索,嘴边笑意在看到花语解释的时候瞬间垮下来,“20朵玫瑰花代表,我仅有一颗赤诚的心,这仿佛对于爱情是不可靠的,也是对方不太可能接受的?什么意思?”

    程意绵瞟了玫瑰花一眼,“我如果懂的话,还会这么烦恼么。”

    饭局结束,送朋友坐车离开,程意绵拉着她回去,“蕊蕊,我想买一份男士礼物,你帮我参谋一下?”

    “送陆学长的?”

    “嗯。”

    李蕊初自信满满,“选我你可是找对人了,不过你要先告诉我礼物表达的意思。”

    “送礼还有这么多讲究?”

    “当然了!生日是一种,过节又是一种,感谢回赠,或者……表达爱意?”

    “感谢回赠!”拨开被风吹在脸上的头发,眼下只有她们两人,程意绵展示手腕上的饰品,全盘托出,“他今天下午送我口红散粉,还有一条手链,我该还他什么呢?”

    李蕊初站在升降电梯上,转身捕捉她躲闪的眼神,“绵绵,你喜欢他吗?”

    “我……说不上来。”

    “那你讨厌吗?”

    程意绵声如蚊蝇:“以前确实讨厌。”

    “哦,那就是现在不讨厌咯,”李蕊初晃着脑袋,笑容逐渐加深,“换作是我,把这么多好东西砸我身上,我也会心动的好么。”

    程意绵头脑清醒,解释:“并不是因为礼物才感动,这些我有能力买,而且我爸妈今天还给我包了大红包!”

    “那你纠结什么呢?”

    对啊,纠结什么呢?

    大概是因为陆聿北最近稀奇古怪的行为,还有不点破的做法?

    “蕊蕊,你说一个男人喜欢你,除了追求和对你好,表白是最直接的方式吧?”

    “那是当然了!表白可是爱情的开始,也是不可缺少的常规流程。”

    对啊,喜欢一个人,怎会甘心处在不清楚的关系中。

    她不是涉世未深的小姑娘,也不是感情迟钝的无知少女,明白陆聿北先前问题的答案却等不来最后一步,有些难以形容当下的心情罢了。

    脑子里突然闪过几个画面,在她和陆聿北相识的四年里,碰到过几次女孩子表白他的场面,也对,娇生惯养的大少爷何时为女人低过头。

    程意绵恍然大悟,“我懂了!”

    在精品店打转的李蕊初站定脚步,“懂什么了?”

    “陆聿北一定想等我开口表白,这样才符合他大少爷矜贵的身份,况且感情之中先低头的人最容易受对方摆布。”

    没错了,她怎会愚蠢到相信陆聿北的性格发生转变。

    要我先低头,要我卑微是吗?

    臭男人想得倒是挺美。

    李蕊初觉得有道理,“听你这么一说,好像关弛也是这样,从不主动追求人,往那儿一坐自有蜜蜂采花来。”

    “说到关弛,你们怎么样了?”

    姐妹俩的感情一个比一个难说。

    “对我挺好的,接我上下班,工作上也很照顾我,偶尔会请我吃大餐。”

    程意绵:“他喜欢你?”

    李蕊初泄气道:“关键是,他对每位接近自己的女性都是这般,说绅士风度吧,又太过一视同仁了。”

    都是好朋友,程意绵没有藏着掖着,也不怕她听了心里别扭,“蕊蕊,有没有一种可能,这是海王标配?”

    李蕊初瘪着嘴,差点哭出来,“不要啊,我好不容易看上眼的帅哥,我无法接受他的不完美。”

    “别难过姐妹,这棵树不行咱就换一棵,”程意绵半开玩笑半认真道:“或许你马上就遇到属于自己的白马王子了,他家世好脾气好人也很幽默,关键是待你专情,不会三心二意。”

    李蕊初大笑否认,“真有这种人我得磕多少寺庙才能求来,别逗我了,快选你的礼物。”

    程意绵难得认真一回,她却不相信!

    “是真的,我这位朋友长得白白净净的,身高过了180,家世跟你十分匹配,关键是,他暗恋你多年。”

    “啊?”李蕊初只觉是在做梦,“暗恋我?”

    “嗯!”

    李蕊初无语:“他瞎吗?”

    远在家中打团战游戏的范远扬狂打喷嚏,以为最近变天所致,喊妈妈帮他泡了包感冒灵颗粒。

    程意绵像给人占卜算卦的大师,讲话神神叨叨:“姻缘难说,来了就别躲。”

    李蕊初没有放在心上,逛到一家旗舰店,拉着她进去。

    “绵绵,送这个不错耶!”

    接过她手上山水图样的陶瓷摆件,程意绵当即否定:

    “陆聿北不抽烟的,送他打火机干什么?”

    “啊?陆学长不抽烟?”

    “嗯。”

    李蕊初一脸艳羡,“不抽烟的男人好,姐妹要牢牢抓住哦。”

    导购在旁边解释:“无论男人抽不抽烟,送打火机的另外一层含义表示‘点燃了爱情之火’,如果这位小姐想试探对方的心意,选这款准没错。”

    “试探?”她犹豫,心动。

    结完账,导购开始将礼物精心包装。

    程意绵惊叹道:“竟然价值2999元,一个不起眼的打火机,倒是令我大开眼界。”

    李蕊初背对导购员,指指专柜中另外一款,“那个还一万多呢,我只听我哥提过一次,说是打火机中的劳斯莱斯。”

    “镶金了吗,这么贵!”

    “我哥说是用40个零件组合,什么瓷制,手工雕花,做工十分考究,关键是合上盖子的声响,点睛之笔,大部分男人都喜欢。”

    “那我是不是换劳斯莱斯,更匹配陆聿北的身份?”

    而且那款的零头,比她手上这款还要贵。

    李蕊初:“根据自己经济能力决定啦。”

    卡上余额加上今天爸妈发的红包,还有上个月的工资,虽然买完自己还能留两千块的吃饭钱,可毕竟是一万三千三百多,她从未如此大手大脚消费过呢!

    啧,心疼。

    “算了,又不是我男朋友,一万多块,美得他呢。”

    说好的端午节礼物,她自然是不能早早送。

    6月份的第三周,周二下午工作结束,程意绵汇报完行程安排,合上资料放在桌上。

    “陆总,我明天想请一天假。”

    陆聿北看她一眼,不明:“你身体不舒服?”

    “不是,我明天回学校参加毕业典礼暨学位授予仪式。”

    皱在一起的眉头舒展,陆聿北拿过桌上的日历,他有标注,工作忙起来给忘了。

    爽快应允后,顺口提供便利:

    “行,我让司机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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