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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以上犯下

    周六上午睡到八点还在做梦, 她被一道强烈的光线照醒,翻身继续补眠的时候,重量压在后背位置, 灼热气息扑面而来。

    “起床了崽崽, 上午吃完早饭我们去学游泳。”

    “我没忘, 你再让我睡会儿, ”闷在蚕丝被里的人发音含糊不清,完全忘记了昨天慷慨激昂立下的宏志。

    陆聿北慵懒地靠在旁边玩偶上,遗憾道:“既然这样,月底你放假, 我自己去。”

    对女朋友这么严格,多睡五分钟就淘汰, 程意绵双腿一伸,起床气一下子就上来了,“除了威胁我, 你就不能说句好话呀。”

    “说一千句好话你也不可能起床,”陆聿北已经掌握了她的偷懒手法, 自然要狠下心,“既然这样,还不如被你骂。”

    程意绵转头,眼皮拉拢着看向他,僵持几秒后见他态度没有改变,便放弃,动动手指头朝他说:“拉我起来。”

    身体惯性往前倾,趁睡眼惺忪的好时机, 陆聿北托着她的后脑勺送上早安吻。

    冰凉清香的牙膏味在唇上慢慢融化,让人欲罢不能的同时, 还能提神醒脑。

    享受早安吻的程意绵突然想到他们今天单独在家,没有外人打扰,学游泳的时候他会不会像这些天晚上那样,做点羞羞的事?

    虽然她很喜欢,很迷恋,可是耽误学习进度,并非好事呀。

    推开陆聿北,她提前打预防针,“先说好,你不能这样那样我。”

    “这样那样,是哪样?”陆聿北装听不懂。

    两只手在他结实有型的胸肌上摸,游移到腰间停下,真实演绎完毕,说:“对我上下其手。”

    陆聿北挑挑眉,一副被她点拨后参透的模样,“我原本没往这儿想的,既然你那么迫不及待。”

    “打住你没用的臆想,”捧着他的脸颊晃晃脑袋,倒水一般的姿势又把陆聿北逗笑了。

    “行,我不乱碰。”

    “你若犯了呢?”

    “那就罚我,”陆聿北看向她,认真道:“一天不能亲你。”

    这对亲亲狂魔陆聿北来说,算是酷刑了。

    程意绵满足点头,翻身下床,把他推出门外,“我要洗漱换衣服,男士勿扰。”

    吃完饭到后院的葡萄庄园采摘,收获满满,饭后休息刚过一个小时,陆聿北催促她:

    “走吧。”

    “好。”

    今天穿的是一体式舒适透气的泳衣,白色面料加黑色包边,将她白皙如象牙般的肌肤映得更加明艳动人。

    一双笔直修长的腿率先踏进游泳室,听到声音,陆聿北停下动作,转头看她的时候竟呆住了。

    短袖短裤的衣服她平时工作也有穿,但都没有今天来得招火。

    程意绵重复上次的热身动作,准备完毕下水,冲站在水中央一动不动的陆聿北招手,“快过来扶我呀。”

    缓过神,低头掩饰自己的尴尬。

    用手掌托着她的肚子,先让她自己保持平衡,陆聿北借助身高优势在泳池内行走,顺便讲解拨水和脚掌发力的技巧。

    游了一个来回,程意绵突发疑问,“憋气潜水是不是学起来更难?”

    “当然。”

    “那你会吗?”

    陆聿北点头:“会。”

    程意绵翻过身仰躺着,她害怕水进入耳朵里,特意带了耳塞,“等忙完工作了你教我潜水吧。”

    “怎么突然想学潜水了?”

    她惬意地飘在水上,“我上次看到一个在亚特兰蒂斯水下展览馆的视频,旅客什么装置都不带潜到水下和雕像合影,好美呀。”

    “等慈善活动结束了,我们放年假去旅游?”

    “公司业务繁忙,你能腾出时间吗?”

    “可以,”陆聿北说:“你忘了,爸妈下个月回国,到时候董事长回公司主持大局,我就能暂时退位,享受生活了。”

    “听上去跟真的似的,”程意绵抱着他飘在水里,“年假是几天啊?”

    “满一年以上是带薪五天年假。”

    “啊,要满一年,”程意绵失落极了,掰着指头算,“我请五天假,月工资少一万三千八。”

    可以买打火机中的劳斯莱斯了。

    还能买很多漂亮衣服,化妆品……

    “都有我了,你还心疼这点钱?”

    “多看你几眼又不能生钱,”程意绵松开他,游到泳池边吃点心,喝口水补充体力,趴着的姿势对身后那个人来说,简直是无形中的引诱和邀请。

    陆聿北故意站在她身后,高大身躯像堵墙般隔断四周新鲜空气,“崽崽,喂我吃块蛋糕。”

    “你手比我长,自己拿。”

    虎口卡住下巴,强迫她转过头跟自己对视,唇边残留的粉色奶油是摧毁理智的最后杀手锏。

    真不怪他心术不正,实在是女朋友比奶油可口。

    唇贴下的瞬间,甜香蔓延至口腔每一处,藤蔓缠绕树干,如一张细密柔软的网,风吹来的时候颤抖、摇摆,却挣不开束缚。

    程意绵今天穿的这件泳衣贴身且保守,哪怕陆聿北擦枪走火,也只能隔靴搔痒。万万没想到背部贴着底板清醒过来,用胳膊撑着身子躲避的工夫,衣服已经被他撩开。

    喉咙有把火,烧得她雪肤绯红,罪魁祸首分不清是头顶刺眼的灯光,还是按她动弹不得的坏人。

    抬脚脱离无法掌控的束缚,脚心贴上他的肩膀时,大掌圈住脚腕,暴戾且蛮横地往旁边拉。

    悬成线的韧带还有游泳运动后的轻微损伤,被他彻底拉伸,揉捏,好像更疼了。

    陆聿北让她圈在腰上稳固身形,低磁的笑声贴着耳朵,不知羞耻地问:“崽崽,你穿这么厚能喘过来气么。”

    “可以,你快放开,我要继续练习了。”

    “课间休息十分钟。”

    程意绵瞪他,“我不需要课间休息。”

    “可是教练累了,”陆聿北抬手落在圆

    依誮

    领上,勾了几下测试松紧,“这件衣服没有弹力,材质太差了,勒成这样对身体不好。”

    “啊?”

    “嘶啦”一声,衣料被他蛮横地撕成两瓣。

    程意绵没来得及抬手挡住,吻从锁骨位置滑到肩膀,呼吸也在下一刻乱了节奏,她推搡着,提醒一个半小时前的誓言:

    “你说好不对我上下其手的,否则一天不能亲我。”

    吻停在晶莹的水珠上,陆聿北没有丝毫放过她的意思,“24小时不算长,忍忍就过去了。”

    “陆聿北!”

    牙齿印在肋骨上,略带凶的语气回荡在泳室,“崽崽,我不喜欢工作之外你叫我全名。”

    那就换。

    程意绵哼声啜泣,“陆耍赖。”

    显然,陆聿北对新称呼很不满意。

    一股种草莓的吸力让她差点窒息。

    虽然在这栋别墅的工作人员不会闯进来,但这里也算公共场合。心提到嗓子眼,声音堵在胸口,哼出来的拒绝反而成了迎合。

    夏日午后阳光明媚,蝉鸣声夹杂着些许燥意,篮球从三分线外飞过来,打到篮板上,弹在边框转圈而不入。几秒钟后,清脆的落地声起伏,世界归于平静。

    讨厌他的不守受信用,程意绵拒绝他伸手帮扶,在水上丢了个救生圈,自己一个人练习。

    第二天,她掐着时间算,“说好了一天,我都给你记着呢。”

    揉揉后脖颈,不被重用的陆聿北乖乖坐在躺椅上,看她一个人游了会儿,心疼道:“今天温度高,我帮你涂防晒霜吧?”

    程意绵头也不回,说:“我涂过了。”

    甜一秒苦一天,好像是个赔本买卖。

    怕惹毛她,陆聿北不敢讨价还价,一整天守在泳池边护她周全。

    二加三训练,晚上再来一个小时,经过两天的时间,辛苦付出换来的是完全掌握游泳运动,并且不需要陆聿北在旁边护着她也能如鱼得水。

    剩下的几天就是晚上下班回来练练,然后28号上午坐大巴出发。

    温故知新是一件痛苦又想逃避的事情,可一想到这种运动可以把小肚腩减下去,她的斗志愈发高昂。

    周一拖着疲惫的身子上班,中午下一楼取午餐的时候,看到从2号电梯出来,抱着收纳箱眼睛哭红肿的同事。

    离职虽然不舍得,但也不该伤心成这样子吧。

    程意绵喜欢多管闲事,当即拉住她询问:

    “你这是怎么了?”

    女孩唯唯诺诺地往后退,眼神闪躲不敢乱讲话,“我没事。”

    一楼大堂的前台接待员王珍珠和女孩是朋友,早就看不惯不公平职场规则的她站出来,帮朋友吐露真相:“上班三个月,还没转正就帮领导垫付了两万多,搁谁身上受得了。”

    “垫付?”程意绵问:“你在哪个部门任职?”

    王珍珠说:“她是业务部主管的助理。”

    “业务部主管,”脑子里对应一张四十多岁的脸,程意绵想起这个主管是刚升迁半年,经常到外地考察出差的李博,“咱们公司的规矩,领导层级别的可以先申请工作上需要的开支,而且你一个试用期还没过的助理,为什么让你垫付?”

    王珍珠见不得朋友胆小懦弱什么都不敢说的样子,“谁知道他为什么先让我朋友垫付呢,而且逐月增多,这次更是狮子大开口,账单足足一万二。”

    比业务部主管的助理应有的月薪资还要高,虽不明其中缘由,但光让员工垫付这点,就已经戳中了打工人的痛处。

    门外一辆保姆车抵达,程意绵让她到旁边休息区等会儿,出门取完午餐回来继续跟她谈。

    “不用怕我,如果职场上有不公的事,我会秉公处理,绝不让拓邦集团的员工受一点委屈,也不允许任何一位领导借职务之便欺负下属。”

    女孩接过她递来的纸巾,擦去眼泪后,偷偷瞧一眼大堂里有没有业务部部门的员工,几番心理斗争下才敢道出委屈。

    她包里装着还未报销的账单,足足8厘米的厚度,下午茶和糕点、高铁机票、加油费、过路费、洗脚城费用、推拿按摩、各种餐厅账单,多到数不清记不明。

    业务员出差维护和开发新客户,工作是很辛苦,去这种服务场所放松压力,或者请合作的客户吃饭,都是合情合理该造成的费用。但是这么多,程意绵就不信一个月出差十天,能产生一万多的账单需要报销。

    如若没有猫腻,怎会不敢先申请到财务那边走正常审批流程,反而欺负到助理头上,让她垫付这一切。

    “第一个月垫付了4000,报销费用这个月才打到工资卡上,上个月和这个月的还有两万多块,”女孩擦着眼泪,诉苦:“每个月的工资不够垫付还要找我爸妈要,如果不是我妈妈生病住院,实在垫付不起,我也不会选择离职。”

    第42章 以上犯下

    “太过分了!”程意绵咬牙切齿, 工作后特别讨厌没有边界感欺负下属的领导,蹬鼻子上脸的不要脸行径简直欺人太甚,“你先回家休息, 等我处理完这件事如果你还想留在拓邦, 我跟人事部打声招呼就好, 你照常上班。”

    女孩感到不可思议, 毕竟她们非亲非故,也不是同部门,以前只在开会的时候见过两次,“可这样一来, 李主管就知道是我打的小报告。”

    “是哦,那我悄悄调查, ”程意绵严肃道:“但是不守规矩的部门领导,拓邦集团也不稀罕。若他以后为难你,我就调你到别的部门。对了, 你叫什么名字?”

    “田霜。”

    “好,我记住了, ”程意绵抬着沉重的收纳箱,搬到前台交给王珍珠保管,又送田霜到马路对面的公交站牌,“回到家什么都不要想,好好照顾你妈妈。”

    在职场遇到好领导是很珍贵的,田霜一路上说了很多道谢话,“谢谢程秘书帮我,我不求工作能保住, 把垫付的钱拿回来就知足了。”

    “不用谢,大家都是打工人, 互相拉一把,说不定哪天突发状况,你还能帮我呢。”

    田霜点头:“若真有那天,我定会拼尽全力。”

    公交车到站,程意绵看着她上车,摆手告别。直到消失在视线里才回公司。

    期待半个小时的甜蜜午餐,然而过去许久,等来的却是怒气冲冲的程意绵。

    看她动作粗鲁,餐盖摔在桌子上的声音震耳欲聋,以为自己惹她生气了,讲话不敢大声,“崽崽,你怎么了?”

    摆好所有的菜,程意绵拉开凳子落座,没有半句废话,将刚才了解的事告诉他,“你说,调查出来的真相如果是李主管为了一己之私违规报销,该怎么处理?”

    陆聿北每次巡视公司,内外都是一片祥和的氛围,意见箱里从没有举报某位领导欺负下属的行径,更别提违规报销了。

    事情已经发生,无论受害者在拓邦集团担任什么职务,哪怕揭开美丽的面纱真相会不堪入目,他也绝不包庇和维护不守规矩的下属。

    “违规报销如果属实,按照公司拟定的规矩处罚并通报,然后降职。”

    “他可是业务部主管,在拓邦工作了五年,身上有不少业绩。”

    陆聿北看向她,一字一句道:“在制度面前一视同仁。”

    “好,”程意绵支持他的公证,“那我这两天去调查,整顿那些眼高手低,不把公司规定放在眼里的领导层。”

    陆聿北笑着说:“你这适应能力不错啊,还没正式成为老板娘就有觉悟了。”

    程意绵的光荣自信来自他给的偏爱和纵容,“那必须的,也不看看我是谁培养出来的。”

    夹了几块排骨放到餐盘里,又戴着手套剥毛豆,陆聿北意识到她的弦外之音,“你这句话难道在说,我脸皮厚?”

    “嗯?”程意绵嚼着酸甜可口的排骨肉,散漫道:“不是脸皮厚,是勇敢和执行能力强,并且自带领导光环。”

    看吧,这么甜的嘴,谁听了能气起来。

    再有抱怨也烂在肚子里了。

    程意绵下午着手调查,不到半天时间就把

    依誮

    田霜垫付的那笔真相查了出来,到办公室跟李博对峙的时候,他却说自己清白。

    “程秘书你看看,我前天就把报销申请提交了,只不过还在审批中。”

    “上个月的费用你前天申请?”

    李博不觉有错,“这段时间太忙了,不仅要出差,还得管手底下这么多业务员。又不是人人都像你那般幸运,刚毕业就能拿到比我们高好几倍的年薪。”

    关于公司内的质疑声,入职第一周就有人讨论了,程意绵无意中撞见过几次。初听心里不舒服,会胡思乱想,可有一天给陆聿北冲咖啡的时候,她幡然醒悟。

    陆聿北不也是刚结束学业就回家当一把手么,20出头的年纪管一帮子人,他可以,为什么自己不行。

    她非要证明给所有人看!

    从那之后,她将拓邦集团从创业到现在经历大大小小的事通通记到脑子里,甚至买了专业课本攻读,不懂的就带上礼物请教总裁办的老员工。

    当然,这些付出不值得拿出来炫耀,最终结果才是熄灭舆论的唯一办法。

    程意绵不跟他掰扯那么多,“既然你身正不怕影子斜,那我就从你入职到现在开始查,若你是清白的,我会当着所有员工的面道歉,并赔你相应的损失,否则后果自负。”

    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

    财务部因违规报销加了两天班,核对近五年的账单消费,出差日常行程,还有一切支付方式,果然是一查牵动全身。

    除了每个月出差的最高消费3000块,剩下的都是李博一个人的私人账单。

    网购的服装、电子产品、家居用品,还有亲戚朋友聚餐吃饭,到酒吧挥霍,出差安排的酒店必须换到五星级。

    并随着他的职位提升,逐月增多。

    将证据甩在他脸上,以为自己做得密不透风的李博不打自招,“好歹我给公司创过不少业绩,辛苦五年才坐上这个位置,麻烦程秘书在陆总面前说几句好话,从轻发落,我保证以后不会再犯。”

    “有业绩也不是你欺负下属的理由啊!而且属于你的提成又不是压着没发。”

    况且人家小姑娘没犯错,跟在他手底下工作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一想到拓邦集团中有员工恬不知耻用‘我为公司付出了多少心血,贡献了多少利益’,光明正大且觉得合理地贪污公司财产,程意绵就火冒三丈。

    这幸亏是她碰巧撞上了,否则李博会有恃无恐,继续嚣张下去。

    欺负下属老实敢怒不敢言,看人下菜碟,程意绵非常讨厌这种人,她冷笑一声,不留情面:

    “陆总说了一视同仁,换作今天是我违规报销,一样会受到惩罚。”

    李博瘫在椅子上,结果已成定数,他无力挣扎。

    处分公告两个小时后发送到工作群里,并张贴在公司以示警诫。没有报销给田霜的,除了合理的每月3000块开支,其余全由李博自掏腰包补上。

    觉得在公司继续待下去面上无光,李博递交了辞呈。

    周三到总裁办公室汇报调查结果以及明天工作需要用到的资料,末了,她说今天提前下班,朋友喊她聚餐。

    形单影只的陆聿北心情极差,靠着椅子一言不发。

    这人怎么又生气了?

    已经习惯的程意绵平心静气,交代今晚行程:“我就是去跟蕊蕊他们吃顿晚饭。”

    “他们除了李蕊初,还有谁。”陆聿北委屈得像被老婆无情抛弃的可怜虫。

    “老范呀。”

    “他俩无缘无故为什么要请你吃饭?”

    程意绵趴在他耳边告知喜讯:“确认关系,感谢我这个红娘咯。”

    哪知陆聿北听了,拽着她衬衫胸口的蝴蝶结,漫不经心地将其缠绕在指尖,“那带上我不行么?”

    “我怕有你在,他们畏手畏脚不敢动筷。”

    甩手将丝带丢出去,抱怨道:“我长得那么可怕,还能把人吃了?”

    “毕竟你是领导嘛,会给大家造成无形的压力。”

    “范远扬脸皮厚,他不怕我,”陆聿北弯起唇,展现一副和善又平易近人的笑容,“我多笑笑,可以吗?”

    ‘不’字噎在喉咙里,想逗他玩儿的念头瞬间烟消云散。

    面对这么一位秀色可餐又会配合的男朋友,冰冻三尺的心早就融化了。

    怕他知道自己先心软后太过得意,程意绵叹口气,犹豫道:

    “可是……”

    “我买单!”

    提前预判了她的想法,这男朋友做得越来越有觉悟了。

    程意绵假装很勉强的样子,点头:“既然你这么有诚意,我再推辞的话,显得很不爱男朋友似的。”

    “所以呢?”

    搬起旁边一摞资料,催促,“快点搞定工作,我们一起去。”

    陆聿北从未有过现在这般批阅资料像打仗,毕竟在她的朋友面前挽着胳膊出双入对,也是公开关系的一种方式。

    范远扬订了家高档餐厅,抵达地下停车场的时候看到不远处,关弛牵着他女朋友去坐电梯,心领神会的人当即改变主意:

    “我重新选地方吧,去上次你说的石锅鱼?”

    和范远扬认识这么久,她对感情的理解愈发清晰,明白付出却得不到回应的人不值得留恋,可人都会迷茫一段时间,选择撤出关弛的生活,并不代表之后碰见了可以装作若无其事。

    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曾经喜欢并热情追求的人,唯有暂时逃避了。

    “行,去吃石锅鱼,我给绵绵重新发定位。”

    打电话订好位置,导航出发。

    虽有一肚子话要说,但看她心不在焉的状态,明白说多无用,范远扬放弃。

    环境清幽又比较放松的餐厅,比高档的不差多少,唯有可惜少占了陆聿北的便宜,范远扬放出狠话:

    “下次再聚餐你得补回来。”

    陆聿北专注烫碗筷的工作,对面喋喋不休的要求放到往常根本无心理会,然而他却态度温和地答应:“没问题,下次去新福门,我请你吃个饱。”

    范远扬以一种看新生物的眼神,先是惊讶了会儿,视线挪到旁边吃水果的人身上,心领神会道:

    “没想到谈恋爱后的陆聿北脱胎换骨,越来越有人样了。”

    陆聿北颔首:“多谢夸奖。”

    这转变,不会是失忆或者在家触电重新排列基因组合了吧?

    范远扬跟斜对面的人对视一眼,悄声询问:“他怎么了?”

    程意绵很得意这段时间自己的驯夫手法,当然前提是陆聿北自己有觉悟。

    “人是会变的,慢慢习惯就好啦。”

    给大家分发碗筷,刚挑好的活鱼需要现杀处理,陆聿北端着餐盘站起来,为大家补齐水果,“我看中间有小菜,你们想吃么。”

    范远扬举手:“要莲藕,海带丝,还有萝卜干,掺一起搞两盘吧。”

    “好。”

    人刚走,范远扬激动不已,“牛了呀,你是用了什么手段,把他驯这么乖?”

    程意绵冥想片刻,说:“只是他这么做我会高兴,没有非常手段。”

    “哇,真看不出来,我认识的陆聿北也有怕老婆的一天。”

    李蕊初评价道:“怕老婆的男人有饭吃,宠老婆的男人事业兴旺。”

    “蕊蕊说得没错,”范远扬又说:“对了,陆伯伯就是惧内的典型,看来这是遗传。”

    “那你们家呢?”

    认识半个多月,李蕊初还不知道他们家的情况,所以想趁这个机会补充疑问。

    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提前了解总比付出真心后发现不合适的强。

    “我妈躺平,她喜欢购物旅游和投资,我爸重心在事业,赚的钱都给老婆花。从小到大我没见他们吵过架,我爸的脾气很好。”

    朋友坐在一起打开话匣子,唠唠家常谈谈心。

    程意绵接着往下聊:“我爸妈就不一样了,他们经常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吵架,不过每次都是我爸先认错。这么说来,我爸爸也是惧内呀。”

    李蕊初:“我家是妈妈比较强势,爸爸老实。”

    范远扬:“挺好呢,一强一弱的搭配,家庭才会更和谐。”

    回来看到他们三个有说有笑,自己错过没有参与,陆聿北坐回位置上拉着程意绵问:“你们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聊你怕老婆呗。”

    “怕老婆有什么好笑的,”陆聿北在桌子底下踢一脚对面的人,挑眉示威:“你不怕么。”

    “当然了,”范远扬没有丝毫迟疑,转头对上一双期待的眸子,看着她说:“腰板硬惹人嫌,我又不傻。”

    昨天答应他的追求,李蕊初心如止水,完全没有陷入热恋中的感觉。而这一刻,看到他开玩笑般讲出真诚的话,竟心跳加速,失了言语。

    服务员端着切好的鱼块过来,一一将调料放进锅中,最后倒入特质菌汤,闷上锅盖,大火开启后,水蒸气从木缝处钻出来,弥漫四人的视线。

    程意绵吃过一次爱上后这段时间老想,眼下终于满足心愿,“我好喜欢他们家的菌汤,浓郁又不腻,比我去火锅店喝的菌汤还美味,也不知道你们家的大厨能不能做出来。”

    “能,”陆聿北自信道:“请的是曾经在米其林工作过的大厨,手艺精湛,中餐西餐样样精通,小小的菌汤不会难住的。”

    “这是人家品牌的秘方,不外传,我等会儿给你盛一碗尝尝。”

    吃她剩下的哈密瓜外囊,陆聿北散漫回应:“好。”

    十五分钟后,服务员过来揭开盖子,又把配菜摆在小推车拉过来,转身去服务隔壁桌的客人。

    范远扬推着手边的哈密瓜水果盘,挪到他们面前,咋舌道:“一块水果两个人吃,你俩好像没见过世面的古猿人。”

    陆聿北喂给女朋友最甜的部分,把剩下的吞吃入腹,听他这么调侃,不愠不怒地秀恩爱:“这叫体贴宠溺,你真笨。”

    刚知道陆聿北是个显眼包,程意绵掩面遮住自己,生平头一次觉得……社恐?

    在桌子底下拉扯他的衣角,心平气和地提议:“要不要给你个大喇叭。”

    “我不说了。”

    陆聿北笑笑,扎起一块哈密瓜,并在最甜的尖尖侧边上咬了口,递给她。

    知道他是故意的,用眼神警告没有用,程意绵选择无视:

    “我不吃水果了,我要吃鱼。”

    拿公用勺子给大家盛菌汤,陆聿北接下她的工作,“我来吧。”

    四个干净的碗依次排开,边说边往碗里撒调味配料:“崽崽和我一样不吃香菜,你们两个呢?”

    第43章 以上犯下

    “我和蕊蕊没有忌口, ”范远扬好不容易在他面前占上风,自然要享受个遍:“咱俩这么熟,我就不跟你推来让去了。”

    李蕊初很客气:“麻烦陆总了。”

    陆聿北纠正晚饭期间拘谨的气氛, “大家都是朋友, 在外不用叫陆总。”

    一顿晚餐下来, 他们谈天说地十分和谐, 相处之下打破固有印象,临走前范远扬意犹未尽,邀请他们,“改天去我家店里吃火锅啊。”

    陆聿北打开副驾驶车门, 拒绝的话刚到嘴边,想起程意绵爱吃, 随即改变主意提要求:“行,不过我们可不吃便宜的,什么脆肠羊肉牛肉牛肚, 太小儿科了。”

    “我单独备食材,五斤刀郎羊肉, 智利龙虾,鲍中之王,够面么?”

    堪比泡面里搭配海鲜的程度,保证让他们享受到宾至如归的服务。

    “我表示很期待。”

    一顿饭下来动辄几十万,把火锅吃出新高度,他可真是……有个性。

    朝程意绵投去一抹同情的目光,嘴唇动了下,口型是:“真是难为你了。”

    程意绵笑了笑, “记得把蕊蕊送回家,这么晚了别带她到处瞎逛。”

    伸出车窗的手比划“OK”, 范远扬扯着嗓子说:“放心吧,我办事靠谱。”

    李蕊初探出脑袋跟他们拜拜。

    直到看不见车影,程意绵才坐进副驾位置。

    周四晚上收拾行李,程意绵因为李博违规报销最后的处理结果,纠结了一整天。一种好心却办了坏事的自责感再也压抑不住,“我是不是该给李主管留点情面?”

    “不需要。”陆聿北塞进箱子里日用品和厚衣服,说:“员工离职后招聘新人,无论在哪个公司都是很常见的现象,若为了原则性错误打感情牌,没有惩罚,其他人岂不是更加有恃无恐了。”

    程意绵委屈巴巴的:“可是我今天听到公司有人讨论,具体说的什么我没听清楚,万一他们吐槽我冷血,不讲人情世故,刚毕业的大学生就敢仗着上司器重肆意妄为,滥用职权……”

    “你什么座?”

    谈着正经事,突然问星座干什么?

    程意绵回答:“6月16日的双子座啊,你知道我生日还问这些?”

    “这两天想研究一下星座,工作忙起来给忘了。”

    “你研究星座干什么?转行当塔罗师啊?”

    陆聿北:“网上都说星座配对很准,我查咱俩的匹配指数是多少。”

    “迷信,”说到生日,她忽然想到两人认识到现在,程意绵还不知道他生日呢,“你是几月几日的?”

    “2月14。”

    “情人节耶,伯母真会掐时间。”

    脱口而出的兴奋神态,跟别人听到他生日时候的反应一模一样。

    陆聿北无奈道:“每年都是我过生日看着别人甜甜蜜蜜,我不觉得哪里好。不过从明年开始,生日和情人节碰撞的双份浪漫,好像听起来还不错。”

    可不么,两个重要的节日放一块过,幸福绝对会冲昏头脑。

    程意绵问出一道当下困惑的问题:“咱俩互送礼物,这算什么?”

    “礼尚往来?”

    陆聿北纵容她,“你可以不送,我不会介意的。”

    “我像那小气人么,”话题跑偏了,程意绵接着刚才未聊完的担忧:“陆聿北,你说我是不是跟着你,脾气变坏了?”

    “没有,考虑太多除了自添烦恼,别无他用,”陆聿北拿自己举例,“我常常被员工私下说冷漠无情,是只会工作的机器,还在会议上乱发脾气,不近人情,不体恤下属。”

    听完一长串的自讽,见不得男朋友被不理解的人诋毁,程意绵语气变得强硬,完全向着他,“领导天天跟公司员工嬉皮笑脸,有失威严。”

    陆聿北笑眯眯地看着她,带着几分恍然和事后算账的意味,反问:

    “现在知道理解我了?”

    听到他的质问,程意绵想起刚入职两个月,她私下不少抱怨陆聿北的工作狂属性和严肃作风,现在换作自己成了同事们茶余饭后探讨的话题,才明白那种被别人误会,想解释又不知从何说起的感受。

    “北贝,当一把手真的好辛苦啊。做了不被理解,不管又要说你不作为。”

    “领导层做好分内之事就行,”陆聿北坐在她身侧开导:“而且你永远讨好不了世界上的所有人,与其因为不同的言论而烦恼,不如做自己,享受当下。”

    “嗯,这句话很有道理。”没想到陆聿北开导人很有一手,程意绵对他的喜欢越来越浓烈,当然不包括今晚的同床共枕。铁了心不管他说得天花乱坠,也要坚持最初决定,“等这次慈善活动结束,我要搬回紫桂苑。”

    “为什么,嫌别墅太大了,住着不舒服?”

    “当然不是。”

    谁会嫌弃豪华别墅和每天变着花样的美食呀,她又不傻。

    “伯父伯母下个月底回来,你们住一起的,我不搬走像什么样子。”

    “哦,毕竟我们一没正式见家长二没订婚,的确不太合适,”陆聿北随即提出建议,“我给你安排新地方吧,回紫桂苑那边住,我心里总是不踏实。”

    “已经没有人能威胁到我的安全了,况且我这么勇敢足智多谋,再来十个韩知音我也能对付。”

    陆聿北伸手拥她入怀,一股凉意席卷全身,再来一次类似韩知音的事件,他会担心难过,会记恨一辈子自己当时的无用。

    “这世界上变态很多,有些誓别乱发。”

    “怕成这样,”像是发现宝藏,程意绵对他的表情很感兴趣,“你真那么担心我啊?”

    “当然了,”陆聿北拿很早之前的影视片段举例,“我弟弟没有大学毕业的时候,在家看过一部悬疑警匪剧,那里边的犯罪分子就是脑子有病。什么装成自己是吸血鬼到处咬人,被警察抓到依旧大言不惭说自己不是人类,后来检查结果出来,他有精神病。”

    “这都什么啊。”她没看过,光听就觉得蛮离谱的。“放心,紫桂苑很安全的,像之前的例子发生的可能性几乎为零,除非……你身边又多了一位痴狂粉。”

    “除员工和亲人朋友外,我待别的女人不友善,这你是知道的,而且哪有人会看上脾气暴躁的男人。”

    程意绵把送给小朋友的礼物塞进另外的行李箱,几分钟后好像明白了什么,“所以你以前那么凶,是故意的?”

    “一开始的确是故意的,”陆聿北笑了笑,“后来可能是习惯了吧,而且喜欢不起来的人,为什么要跟她继续纠缠呢。”

    “我没追也没纠缠你,不是照样被你当仇人似的对待吗。”

    “仇人倒不至于,我那时候顶多算公事公办,”陆聿北狡辩,“或许可以归咎于我们年龄小,磁场无法产生共鸣。”

    人和人之间的磁场效应都知道,懂得倒挺多。

    庆幸的是程意绵当初对每个男人都不感兴趣,要不然追陆聿北被当面拒绝,给幼小的心灵留下创伤,以她不服输的性格,毕业后绝对不会留在沪城。

    第二天一早,司机把他们送到公司大门口,为了避嫌,程意绵和李蕊初坐在一起,跟自己同样靠窗的前方位置是陆聿北。

    各部门派出一个代表去山区帮忙,大巴车上总共十六人。

    来自上司的压迫感太强,先后上车的十名员工皆不敢选陆聿北旁边的空位。

    又过了五分钟,出现在车上的人令她惊呼:“老范,你怎么也来了?”

    范远扬往旁边瞟了眼,答案大家心知肚明。

    “我放假无非是去店里帮忙,既然都是换个地方工作,不如出份力去做件好事,这样心里也踏实。”

    程意绵手动点赞,拍拍陆聿北外边的座位,“坐这里,路程七个小时,有你一起不会无聊啦。”

    旁边被无视的人投过来一道疑惑的目光。

    那意思仿佛在说:你跟我坐在一起很闷,很无聊?

    回到位置上,程意绵掏出手机发送甜蜜信息:

    「有北贝在身边我超开心的,刚才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哦/亲亲.jpg」

    陆聿北:「不会,我不小气」

    程意绵提前给他打预防针:「那我这一路上聊开心了,你别板着一张脸」

    陆聿北:「都是有家室的人了,咱又不是四角恋,我能吃什么醋」

    总在吃醋边缘疯狂徘徊的陆某人,最爱打肿脸充胖子。

    尤其是在公司打印室跟同事聊得热火朝天,他听到了抱怨自己被冷落。或者是对她有好感的男同事送下午茶,邀请吃饭,陆聿北又会冷着一张脸,自责当初为什么答应一个月不公开恋情。

    不理他,让他自己生闷气,两分钟的工夫自己屁颠屁颠跑来先认错。

    甚至给她扣上冷暴力的帽子?

    最终总结只有一条,男人真难哄,尤其是陆聿北!

    出发后的第一个小时还能说有笑,然而车子平稳驶在高速公路上,气氛慢慢变得安静,后排有一半人躺在座椅上睡着了。

    程意绵支着脑袋看窗外风景,一山叠着另外几座,正发呆时,侧边伸过来一只手,掌心躺着几颗彩虹糖。

    她往四周看看,确认安全后,赶紧抓在手中藏起来。

    不一会儿,手机震动响起。

    陆聿北:「好吃吗」

    程意绵剥掉糖衣塞嘴里,细细品尝着回答他:「很甜呀,你一个大老爷们居然有随身携带糖的习惯?」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

    陆聿北:「因为身边多了个小朋友,我才带糖的,必要的时候它可以抵挡战火」

    程意绵对着手机屏幕皱鼻子表达不满,她不是三岁孩子,几块糖就能收买?

    做梦。

    「陆总对自己好自信哦」

    「还好」

    范远扬睡醒睁开眼就看到旁边人在傻笑,明白原委的他故意调侃了句:

    “笑容幅度别这么大,否则会把脑子乐坏的。”

    陆聿北觑眼看他,“车上的位子足够一人占两个了,你去别的地方坐。”

    “我不,凭什么你能陪女朋友,我就不能。”范远扬拉着前方把手,誓死不挪动半步,“这个位置视野开阔,要挪你挪。”

    陆聿北无奈,侧身装作视而不见,给程意绵继续发消息:

    「困了就睡会儿」

    将他们方才的争吵一字不落听进去的程意绵说:「你对老范怎么总是凶巴巴的?」

    陆聿北哭诉道,「两个大老爷们挤在一起,太奇怪了吧」

    「身正不怕影子斜,只要你不胡思乱想,那就没有」

    陆聿北:“……”

    他怎么好像看懂了,又好像什么都不懂?

    大巴和物资车七个小时后抵达宁中省集县的大山里,一个经济发展比较落后,近几年才开始脱贫,人口不多但很有特色的地方。

    山内的村落去年刚通上公路,鲜为人知,与世隔绝的僻静让这里成了世外桃源,耳边没有汽车鸣笛声,跟大城市相比,剩下清风鸟鸣,美得不真实。

    除了拓邦集团的十六人,还有扶贫办的工作人员,村主任备了三桌酒席,专门宰了鸡羊招待来客。

    等饭局结束,他们坐上大巴去当地唯一的中小学。

    三层崭新的学校建筑背靠层层起伏的山脉,面向河川,读书声洋洋盈耳,红旗在广场迎风飘扬,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跟几年前相比有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校长和三位老师早早站在校门口等待,握手交谈后带他们参观学校。

    “设定学校布局的时候陆先生说必须留一间图书馆,让孩子们随时随地有书看,不能因为贫穷限制学习条件,所以目前为止,这里是孩子们最喜欢的地方,里边书籍都是各地爱心人士的捐赠。”

    五张课桌在操场摆成一排,拓邦集团的员工把送给孩子们的日用品和学习用品搬过来,还有回收过来洗干净并消毒灭菌的衣服鞋子,床褥被套。

    学习要劳逸结合,更应该培养孩子们的兴趣爱好,程意绵专门买了画板颜料,象棋围棋,还有口风琴和电子琴。

    整理好这些累了一身汗,喝口水的时候仰头看到站在二楼盯着她看的陆聿北。

    周边同事太多,她只能在所有人不经意的时候轻轻摆手,悄咪咪送他一个飞吻。

    亏她视力好,捕捉到了陆聿北抛过来的wink。

    下课后,三十二个孩子们迫不及待来到操场领新书包和文具,他们脸上是纯真的笑容,是对未来幸福生活的渴望。

    挨家挨户分发一箱物资,忙完这些已经日落西山。

    晚上,榕树旁的一块空地摆满了桌椅,陆聿北请来饭店后厨团队在村东头的一户人家借灶支火,热腾腾的饭菜香味传遍村庄每一处。

    戏曲团队于下午赶到,支好舞台七点开场。

    在此之前,各领导先上台发表感言。

    轮到村主任上台的时候,他干了半瓶二锅头,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咬字清晰,声音洪亮:

    “感谢党和国家,感谢拓邦集团,修桥修路捐学校,每年到这里捐物资看我们,又给我们挨家挨户通上电,让我的家乡这几年摆脱贫困,人人过上好日子,你们的大恩大德我陈山河没齿难忘,我们陈尚村全体人民会永远铭记于心。”

    程意绵鼓掌看向旁边的人,她没关注过拓邦集团做慈善的报道,不承想拓邦集团不光事业发展得好,爱心也没拉下。

    像是有心灵感应,陆聿北转头跟她的视线相撞,不敢表现得太明显,便借助方才的发言为由,问:“你有录下来我的片段吗?”

    “当然有啦

    依譁

    ,”程意绵调出手机里的视频拿给他看,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夸道:“看,精气神十足,颇有大将风范,是全场瞩目的焦点。”

    他穿着身黑白相间的休闲服,演讲时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抬头间精准看向镜头,眸中的自信和骄傲,与上学时期的意气风发完全不同。

    是多了分成熟稳重。

    “嗯,很不错。”

    程意绵接过手机,多补了一句:“是你长得有优势啦,再糊的像素也能抗住。”

    “嘴巴这么甜,想跟我讨奖赏?”

    “我就不能发自肺腑地夸赞一次?”程意绵歪头,开玩笑损他,“难道陆总帅而不自知,越长大越谦虚了?”

    陆聿北左手握成拳,用指骨撑着下巴,神情散漫地吃着桌子上的凉菜,语气带着漫不经心:“程秘书,你今晚有空吗?”

    “今晚?”

    当着这么多公司员工和村民的面……去幽会?

    四周都是比她年龄还要长的大自然造物,风吹来,一阵沙沙声在山中回荡,而且晚上很冷,寂静无人,她好害怕山里的蛇虫鼠蚁。

    “你就不能约个好地方?”

    陆聿北:“这里挺好呢,空气新鲜,还很安静,重要的是……”

    话还没说完,村长停在他们这桌敬酒,全体人起立碰杯。

    “陆总,真的太感谢你们公司这些年的帮助了。”

    陆聿北:“这是应该的,你们能过上好日子,我们的付出才值得。”

    村主任一屁股坐在他们两人中间,喝得微醺,吐出的话句句发自肺腑。

    “我昨天腾出来了五家住户用来给你们住,里外已经打扫干净了,只是蚊子多了点,希望你们别介意。”

    穿着长袖长裤的程意绵抬手拍死第六只蚊子,痒得直挠,抹上花露水也没用。

    陈尚村不出名,一共三十六户人家,房屋是用砖瓦垒起来的。本就生活拮据,还要腾出来五户招待客人,足见他们的热情和尊重。

    陆聿北委婉拒绝:

    “我给员工安排住的地方了,您不用这么客气。”

    陈山河不信:“你们都来了,我怎能让你们住宾馆,况且宾馆也不近,有四十公里呢。”

    “您忘了,二十公里外的范源洞是刚开发的旅游景点,我爸爸在附近的山里建了家民宿。”

    “哦对对,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陈山河认真道:“那你带点腊肉过去,晚上饿了能解解馋,都是我们自己卤的,一年才能吃上一回呢。”

    如此珍贵的礼物,他更不能接受了。

    “陈叔,您真的不用客气,”陆聿北接住他递过来的杯子,碰杯后见他一口干了,自己小抿一口反倒显得不真诚,“其实我这次来除了送物资,开这场慈善活动,还有去民宿那边视察的目的,毕竟下个月要开业了。”

    “我记得是去年1月份开始建的吧,这么快就开业了?”

    “嗯,”不想给大家添麻烦,又怕他太过热情,陆聿北唯有岔开话题:“村子里的工作问题解决了吗?”

    “大字不识一个,哪有单位要啊。”

    “我朋友来这边包地开发农作物,前几天我看他发朋友圈,说是招几个干活麻利有经验的人,你们可以去那边面试。”

    “什么圈?”

    想起老年人不了解社交软件,陆聿北从口袋掏出纸币,边写边说:“不重要,我把地址写上,你带几个有意愿的人去瞧瞧。”

    陈山河戴上老花镜,歪斜着纸张对灯而念:“永安乡振兴村幸福农场,这个地方我知道,上次去县里开会被特别表扬了。”

    “明天我给他打个招呼,如果觉得工作可以,你们就去上班。”

    陈山河感到为难,讲话吞吐:“太远了,一来一回不方便。”

    “他那边包吃住,不用担心。”

    此话一出,陈山河感动得眼眶通红,愣是又给自己满上一大杯二锅头,“我干了,你随意。”

    气氛在戏曲开唱后点燃,碗筷碰撞声和交谈不绝于耳,这是陈尚村少见的热闹景象。

    结束已是晚上九点,扶贫办的工作人员先行返程,而拓邦集团的十六名员工要留在这里,明天帮助村民们收割土豆。

    一个小时后,大巴车停在涟秋水民宿门口,两名工作人员安排好房间,搭把手抬行李。

    作为第一批住进来的人表示,民宿环境太棒了。

    房间摆设各有特色,窗外风景如画,夜晚关掉灯光,又能观赏漫天繁星,温馨浪漫,简直就是度假天堂。

    更美的是,后院还能泡温泉!

    可惜这次行程安排得满,来不及享受这一切。

    回到房间先到浴室洗澡,擦着头发出来拿手机查看消息的时候,房门被人叩响。

    不用猜,绝对是陆聿北。

    从行李箱中拽出一套居家服,随手丢在床上准备换上,开门声再次响起。

    害怕等会儿被同事们看到陆聿北敲她的房门,程意绵拉着外套快速裹住自己。

    陆聿北穿了件黑色冲锋衣,修长挺拔的身姿倚靠着门框,刚洗过被吹干的头发蓬松凌乱,更添性感撩人。乌黑发亮的眸子是难以掩饰的想念。

    “崽崽。”

    程意绵探头往四周瞅一眼,拽着他的胳膊进屋,没有一刻犹豫的锁上房门,转身便问他:

    “这么晚过来,你找刺激啊。”

    “我挑着没人的时候出门的。”

    随意拨了两下湿发,注意到他身上的外套,不明所以:“民宿里不冷,你穿这么厚,感冒了?”说罢抬手贴上额头测温度,“温度正常。”

    陆聿北顺势箍住纤腰,俯身贴在唇上,冰凉的触感刺得人浑身发颤。

    抬手摸上脸颊,凉的。

    往下握住手心,还是凉的。

    程意绵松开索吻,“是不是发低烧了,手脚这么冰凉。”

    “没有,”埋在肩窝的人闷声说:“在外边待了会儿,忘记穿厚衣服了。”

    担忧消散,程意绵推开他,“快十一点啦,你来我房间,难道想睡在这里?”

    “你让么?”陆聿北逗她。

    “明天被同事们看到你从我房间出去,恋情不攻自破,我该怎么解释。”

    “你是我女朋友,这就是解释。”陆聿北微怒,提醒她:“一个月的观察期不剩几天了,崽崽,你要有心理准备。”

    “啊,我……我还没做好接受别人质疑和评判的准备。”担心不假,但故意惹恼他的心思此刻占据上风,装作不想公开的样子逃避,果然骗过了他的火眼金睛。

    陆聿北把她抱起来,手指隔着层布料在背后轻轻摸索,在后颈位置稍作停留,揉捏的力道像在按摩,又像是不许她逃,必须承受自己给的一切。

    “崽崽,跟我在一起不用管别人说什么,因为他们的话不重要。”

    “可是……”

    “我对你不好么?”

    程意绵犹豫了几秒钟,被没有耐心的他在唇上咬了一口,并威胁:“快问快答不准思考答案。”

    “还好吧。”

    陆聿北的眸光沉黑如墨,用最平静的语气道出不满:“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也不要加‘吧’,再给你一次机会重新回答。”

    程意绵就是存心吊着他,结果把人惹恼了。

    陆聿北三两步走向中央的大床,动作十分粗鲁地将她压在身下。

    “我看你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睡衣裙摆翻折,露出来的皮肤贴在冲锋衣上,浑身汗毛竖起,她轻轻拍打上方的人,“你身上凉。”

    “那我把外套脱掉。”

    程意绵想说不是这个意思,然而他先一步脱掉衣服,高大的身躯再次压过来。

    好在进屋之后她就把窗帘拉上,这会儿屋内亮着灯,楼下交谈的人也看不清房内状况。

    “程意绵,你真的怕公开恋情,怕别人知道吗?”

    她刚才的犹豫和紧张不像装出来的,陆聿北心有余悸,反思自己这段时间的各种行为。

    面对把几句话当真的人,要及时收回玩笑,否则路子一旦走歪,就会有意想不到的麻烦。

    “我寻思,我一开始对你的确看得比较紧,甚至因此冷战过一次,可后来我改了呀,你没注意到?”

    程意绵点头:“有注意到。”

    “那你是什么意思,”陆聿北恍然大悟,搁在她腰间的手突然收紧,“程意绵,你不会是想玩腻了另找新欢吧?”

    越来越离谱了!

    话题究竟是如何峰回路转,转到‘新欢’上的?

    程意绵瞪他一眼,没好气道:“我像是水性杨花的人么。”

    陆聿北心里着急,带着浓浓的哭腔责怪自己,“可是你给我的感觉像极了我这个人很糟糕,女朋友才会很失望,连公开都不愿意。”

    “没有。”

    光说不信,程意绵付诸行动。

    她主动贴上那双冰凉薄唇,学着他曾经吻自己的方式细细勾勒,舌尖滑进去与他共舞,他们分享彼此的体温,令人沉醉的气息渐渐占据理智。

    她挪挪身子想要避开贴着肚子的异样,被他误会后一把扣住腰,狠狠撞上去,床头木板在惯性的作用力下重重砸向墙壁,发出轻响后弹回来。

    程意绵吓得不敢动弹,贴着唇不停喘着,喃喃道:“这里是民宿,周围全是同事。”

    他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颤音,沙哑至极,似乎是长久以来压抑得有些痛苦,“你要知道,我抵挡不住你主动。”

    第44章 以上犯下

    自己的血气往下流, 反过来怪我?

    程意绵撤离唇齿的桎梏,捧着他的脸,眼神炙热而坚定:

    “你对我很好, 很爱我, 我也一样。刚才那是逗你玩呢。”

    身子不再紧绷, 他声音清浅却很温柔:“我经得住所有玩笑, 唯独有关感情的会当真,崽崽,以后别这么吊着我。”

    “好。”

    陆聿北低头在她唇上浅贴一下便放开,“你现在困么?”

    感受到肚子上还未退散的火热, 程意绵缩缩脖子,不敢扭动身子, “你想干嘛?”

    “山里空气好,能看到星星。”

    “我知道,刚才拉窗帘的时候看见了。”

    “隔着层玻璃多没意思, ”继续压着会失控,陆聿北抱她起来, 手指勾着睡衣领,把凌乱的部分叠回原位,“屋顶视野不错,我带你去看星星吧。”

    迟钝的大脑转动,程意绵这才明白,“你浑身那么凉,是去屋顶看星星了?”

    “嗯。”

    “看完才想起我?”

    陆聿北似笑非笑,躲避的眼神似乎隐瞒了什么。

    “真的很美, 保证你一见难忘。”

    在大城市很难见到繁星,她有些心动, 或许离3号公开日越来越近,被同事发现的纠结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陆聿北亮出手上的钥匙,“别担心,不会有人闯进来。”

    “看在你这么有诚意的份上,我去。不过你要先出发,我得换身保暖的衣服。”

    “行,”陆聿北起身,拿起床边的冲锋衣穿上,走之前捧着她的脸在额头亲亲,“我在楼梯口等你。”

    “好。”

    程意绵翻箱倒柜,在另外一侧摸出来厚实的保暖裤和冲锋衣,竟然跟陆聿北刚才穿的那件是情侣款。

    他是什么时候塞进去的?

    准备这么充分,有备而来?

    来不及多想,她换上衣服,关掉屋内灯光,打开一道门缝听到外边静悄悄,探头张望不见一个同事,快速合上房门走向左前方的安全通道。

    这家民宿共三层,感应灯被她的脚步声震亮。

    陆聿北等在拐角处,伸手把她抱在怀里,并蒙上了眼。

    “你准备惊喜了?”绝对是的,要不然谁家男朋友上来就捂眼。

    他站在背后,贴着耳朵轻喃:“到了再看。”

    几步台阶的时间,程意绵从头想到尾,实在猜不到他在皮箱里塞了什么礼物。

    听到门后“咔嚓”的落锁声,往前走了数步没有停下的意思,程意绵忍不住胡思乱想,“你不会要把我拉到边边上吧,我跟你科普一下,三层楼的高度摔不死人。”

    陆聿北的好心情全被她这句话浇灭,“我拉你跳楼,我有病啊?”

    “万一你是记仇,故意教训我呢。”

    “不是程意绵,你脑袋里装的什么,我那么爱你,跳个屁楼。”

    程意绵咧嘴一笑,娇憨的样子煞是可爱,连陆聿北刚积攒的气都消没了,“活跃一下气氛嘛,别当真。”

    如果眼神能当武器,她的头顶绝对会出现一个大坑。

    他瞪的!

    脚步停下,陆聿北说:“到了。”

    “事先提醒,待会儿看到别激动地叫出来,否则给楼下的人听到,我就只能摊牌了。”

    “我是见过世面的人,不可能会被你的惊喜吓到。”

    手掌慢慢挪开,有丝光隔着眼皮透出来。

    程意绵看过网上不少表白和求婚视频,有关惊喜,无非就是花呀,灯啊,摆颗心表达,谁知这一切轮到她的时候,竟激动得讲不出话。

    彩灯气球编织的两道拱门在黑夜里像天上串联的星辰,恍如置身梦幻世界。

    十一张挂着她照片的气球被绳子底下的重物拉住,悬浮在空中,地上洒满玫瑰花瓣,正中间是彩灯环绕999朵玫瑰摆出来的爱心。

    鲜花搭建成的云梯,终点是写着“程意绵,我爱你”的超大块云朵板。

    “我说过给你一个正式的告白,结果总在临门一脚的时候被各种工作缠身,”陆聿北从口袋里掏出事先准备好的礼物,单膝跪地的隆重像极了求婚,打开首饰盖子,里边赫然躺着一只价值不菲的翡翠手镯,“程意绵,我发誓会用自己的余生来爱你,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

    她现在所有的注意力在那只手镯上,此刻是夜晚,周围只有彩灯,手镯整体通透,虽不是满绿,可这点点绿色飘在其中,犹如清晨山中弥漫的薄雾,仙境一般越看越有韵味。

    难怪有钱人喜欢收集玉石宝物,这灵气,谁看了不迷糊!

    晚来的表白在它面前竟变得无关紧要了。

    陆聿北朝她招手,“我帮你戴上。”

    程意绵吞咽口水,“咕嘟”声听得一清二楚。

    “它看起来不便宜,你确定送给我?”

    “嗯。”

    有不占便宜王八蛋呀!

    而且他月初表白的时候说,什么都给她。

    不再扭捏,把左手递过去,套在手腕上的翡翠手镯自带温热,暖着她的感觉非常舒适。

    “喜欢吗?”

    程意绵的目光舍不得移开,嘴角快要翘到天上去了。

    “喜欢,非常喜欢!”

    陆聿北弯腰与她持平,把脸凑过去,“喜欢的话你就亲亲我。”

    程意绵抬手圈住脖颈,小鸡啄米似的啾咪了十下,把人亲的心花怒放。

    “行了,再亲别人就听到了。”

    她赶紧捂住嘴,竖着耳朵听四周动静,好在一片寂静中只有风声和树叶沙沙的碰撞声。

    “不是要看星星吗?”看一眼四周环境,连简陋的连坐垫都没有,“我们席地而坐?”

    陆聿北变戏法似的从别处拿来一张毛毯,上前几步坐到那颗心中中间,拍拍屁股下边的床垫,“我铺好的,很厚很舒服,来。”

    脚踩花瓣有点心疼。

    吹开几块落脚地,小心翼翼爬上床垫,翻身躺在他臂弯处,享受加厚保暖的待遇。

    不远处的玩偶成了他们的靠背。

    山中夜晚有雾,而且是能看清楚的。

    程意绵全神贯注地盯了会儿,甚至用手当作聚焦工具也没有见到。

    “除了星星,看不到雾。”

    “你说山岚?以咱们所处的地理位置,大概凌晨三点才有。”

    “啊?我忍不到那时候。”

    “等以后有机会,我陪你熬夜看。”

    程意绵点点头,“好。”

    天上的星星在黑夜里发光,

    依譁

    它们闪烁着自己独特的光芒,仔细观察还能捕捉到地球自转的影子,所有美好在这刻尽收眼底,听着他的心跳,感受着前所未有的幸福,她轻声呢喃:

    “北贝。”

    “嗯?”

    “你什么时候准备的这些东西,而且光是玫瑰花就有上千朵,还要提前买道具,通电。”

    陆聿北搂着她,低沉的嗓音在胸腔震动,“确认关系后,知道月底要来民宿,我就着手准备了。”

    程意绵恍然大悟:“你晚上来屋顶冻得手脚冰凉,原来是布置场景啊?”

    “对。”

    “我洗澡花了半个小时,你动作蛮快呢,陆总好像很有经验。”

    陆聿北捏了捏她的鼻子以示惩罚,“有让民宿的两位员工帮忙,下午就把场景布置好了,我晚上查漏补缺。”

    刚才被手镯迷住,这会儿感动的心回归本位,她鼻头酸涩,觉得这一切美得像梦那般不真实。

    “北贝,谢谢你这么用心给我准备惊喜。”

    “你谢过了。”

    “哪有?”

    陆聿北扭头,指指自己的右脸颊说:“那十个吻就是感谢。”

    “你好容易满足,”程意绵抬手放在他脸上,红唇凑近,在寒冷的夜晚温暖着对方,蓦地,她慷慨激昂道:“我决定了!”

    “决定什么?”

    “慈善活动结束,下周一我们公开关系!”

    陆聿北挑挑眉,精打细算的样子好像对这个决定并不满意,“不错,起码提前了三天。”

    “三天能发生好多事呢,”程意绵弯起唇角,眼睛里满是水雾地看着他,说:“如果你不同意,我们还是依照原计划吧。”

    “别,就下周一了!不能乱改。”

    程意绵躺回自己暖热的位置,笑得很开心。

    可是有句话说得好,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7月底最后一天返程的夜晚,新闻播报实时灾害,青市往北200公里外的朗州省,全省因一场持续时间长的特大暴雨,导致流域性洪水多发,致灾情况严重。

    虽然在灾难来临前就已经安排百姓撤离,但有部分群众不重视此次洪水灾害,拒绝撤离。

    目前已经有30多万人遭受洪涝灾害,救援队失联5人。

    拓邦集团连夜开会,准备物资和救生艇连夜出发派去支援。

    遍布朗州省的14000多快递网点,链接视频会议,网点已经将快件转移到安全区域存放,撤离途中损毁的快件,待灾情结束照例赔偿。

    比拓邦集团总部先一步,朗州省的快递小哥已经参与到当地的救灾救援中。

    陆聿北让他们把厢式货车用在运输人员上,帮助转移受困群众,并派十二辆收派车作为转运车,协助政府工作人员前往防汛抢险的第一线进行人员疏散、物资转运等防汛工作。

    灾情面前人人有责,拓邦集团总部的员工连夜报名,加入救援队伍。

    谁家没有点困难和麻烦事呢。

    然而个人的利益在救灾抢险面前,早被抛诸脑后了。

    钟蓉的奶奶刚出院,还没歇上两天她便报名参加救援。还有财务部的总监,孩子出生满一周,他也积极报名,贡献自己的绵薄之力。

    程意绵自然是义不容辞。

    在陆聿北紧锁眉头,吐出反驳的话语时,她率先把战火引到他自己身上:

    “我会游泳,你教的。”

    “可是……”

    “你能报名为什么我不可以,就算你不答应我跟着拓邦集团的救援小组去,我也会加入其他救援队。”

    主打一个‘我要帮忙,你别婆婆妈妈’的决心。

    陆聿北明白劝她不去,她也不会听,只能把心一横点头同意:

    “行,到时候你跟着我别乱行动。”

    “没问题。”

    连夜奔赴现场抢救遇难人员。

    受冷暖空气和台风影响下的朗州省,已经持续了一天一夜的降雨。

    打开短视频和新闻,到处可见灾难现场。

    汹涌的洪水席卷大片麦田,淹没村庄房屋,城市道路瘫痪,到处可见湍急水流。

    更有不少人被困车里,为了躲避越涨越高的洪水,丢家弃业爬向高处等待救援。灾难结束后,自会给受害者补偿。

    当地干部在撤走前就把政策讲得明明白白,“这不是拆迁征地,不是你们用来发财的机会。”

    可这种生死关头,总有一些固执不听劝的人捣乱,张口胡乱开价,甚至放出狠话:“你们这些嘴上通知撤离的人,懂不懂什么叫没有家的痛!”

    失去家园可以重建,没有命这辈子就什么都没了。

    不懂这些人在想什么,莫非当作了拆迁赔偿?

    暂且不谈,这些人自有解决对策。

    拓邦集团成立的救援小组在31日上午8点赶到现场,没有一刻停歇,接到任务的下一秒出动救人。

    从白天忙到夜里12点,只休息五个多小时,第二天天还没亮继续投入救援工作当中。

    他们分秒必争,全力以赴,唯恐错过一条生命。

    来到被困400多户居民的小区时,楼房已被洪水淹至三楼,赶往现场抢险的四艘救生艇挨家挨户搜救。

    陆聿北转移到最后躲在四楼的一家五口,一会儿没注意,跟在身后不远处的程意绵不见了。

    喊了几声无人应答,心提到嗓子眼,不管眼下雨势渐大和水位线涨高,他开着救生艇,在11米浑浊不见任何生机的水面上寻找。

    一声接着一声,船上的人也帮忙,五分钟过去没有听到半句回应,所有人都急了。

    “小伙子,你同事会不会被困在我们小区里了?”

    “她如果真在小区里,我也该看到她开的那艘救生艇,况且我们喊了那么多遍,她早该听到了。”

    或许是联想到最坏结果,陆聿北不争气地红着眼眶,眼泪大颗大颗砸在塑料雨衣和手背上。

    “或许已经回去了?”

    在船上的小孩儿害怕地哭起来,“妈妈,我们怎么还在水上,我好饿好冷好害怕。”

    坐在旁边安安静静的8岁女孩一声呵斥吓得弟弟闭住哭哭啼啼:

    “就知道哭,就你饿就你冷,我们不是吗,别妨碍大哥哥救人。”

    终于在一个转角,淹没小区南边主路的对面,陆聿北看到飘在水上,抱着电线杆做支撑,满身疲惫的程意绵。

    他喊出口的声音撕心裂肺,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

    “程意绵!”

    听到熟悉的声音,程意绵扯出一丝微笑看他,可因为刚才下水救人,加上耗了十几分钟一直泡在水里,体力早已透支。

    船上的人劝他,“这水急得能把人瞬间卷走,我们找找附近有没有能用的工具,你先别跳进去。”

    陆聿北脱下厚重碍事的雨衣,不管不顾一个猛冲下了水。

    冰凉的水浸透四肢百骸,还未跟它们较量,便被抽走力气差点动弹不得。

    陆聿北咬牙忍着,让自己保持清醒的同时控制住身子不随着湍急的洪水乱转,用力游到对面。

    责怪的话刚要说,他就看到程意绵右手死死抓着一个昏迷不醒的人。

    提出要求的声音有气无力:“快,先救他。”

    不能一下带两个人脱离险境,陆聿北四处张望,看到不远处漂着块木板,他游过去将其带回来,让程意绵靠着电线杆抱好。

    接过她手上的男人后,一肚子问题在这一刻全部变成:

    “我把他送到对面,很快的,你一定要撑住等我。”

    “好。”

    人在危难关头,往往会迸发出意想不到的潜力。

    陆聿北把人扛上船,迅速游回刚才的位置。

    泡在水里时间过长的人唇色惨白,渐渐失去知觉,抱着木板的身子往下坠,水位线贴着下巴,再晚一点点,程意绵就滑到水里了。

    陆聿北将她喊醒,捧着她的脸哈出热气,而这点微弱的温度无济于事。不敢耽搁分秒,转身将她背在身上,单手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很重,唯恐自己意识不清醒把她丢掉。

    短短一分钟的时间,像经过了一个漫长的世纪。

    他唯有不断跟她讲话,才能保持头脑清醒。

    “你怎么跑到这里了?”

    “有人呼救。”

    “你的救生艇呢?”

    “冲走了。”

    任由眼泪模糊视线,他被冻得瑟瑟发抖,声音颤不成调的状况下,仍旧清晰地表达着:“程意绵。”

    “嗯?”

    “还差一点了,一定要坚持住,不要睡。”

    背上的人没有回答,陆聿北拼命地拨水,跟湍急水流抗衡。

    “你还没有带我去见你的家人,我没有正式提亲,你不能睡。”

    依旧没有回答。

    手掌之下的温度除了凉,其他再也感受不到。

    陆聿北疯了似的拼命划,终于游到安全区域,抵达救生艇旁边。

    船上的人搭把手将他们拉上去,获救后重复拉起启动索直至发动机启动,驶向应急避难场所。

    万幸的是,所有人都脱离了危险。

    程意绵昏迷到晚上才醒来,掀开眼皮看到守在自己床边的人,抬手覆上失去温度的手背上,冲他温柔一笑,说:

    “北贝,我饿了。”

    “好,我现在去拿吃的,好好躺着等我。”在这一刻,陆聿北才真正活过来。

    “嗯。”

    暴雨持续到当月5号才停歇,虽人人筋疲力尽,但危难没解除前,大家不敢放松警惕。

    第二天,洪水开始慢慢退去,危险也进入了尾声。

    拓邦集团于上午撤离朗州省。临行前的晚上,陆聿北喊程意绵出去散步。

    木桥上的两个人一前一后,听着耳边此起彼伏的蛙鸣,他们这一路谁也没有开口。

    她知道,陆聿北要搬出几天前下水冒险救人的片段说教了,受不了压抑氛围在两人之间发酵,程意绵索性乖乖认错:

    “你想骂就骂吧。”

    “我为什么骂你?”

    “因为我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刚学会游泳就拿来救人,结果差点败在技术不好而……”

    “程意绵。”打断不吉利的诅咒。

    她转身,看向路灯下修长挺拔又安全感满满的人。

    陆聿北张开双臂,轻唤:“过来。”

    程意绵抬步跑过去,跳起来扑进他怀里。

    这一刻,她早已顾不上会被人发现,也不管别人看到会怎么说怎么想,唯一的念头是把这个男人占为己有。

    将程意绵紧紧抱住,似要揉进怀里,怀中温热的身躯赶走困扰多天的噩梦。缓过神后,闻着她身上特有的淡淡馨香,陆聿北声线微颤,开口的话撞在她心上:

    “我不是要怪你。”

    “那你想打我?”

    陆聿北忍不住笑出声,“还有心情开玩笑,你的心可真大。”

    “我的心只有拳头一点,除了装下亲戚朋友,剩下的都是你的位置。”

    突然甜言蜜语攻击,程意绵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脚尖触地妄图挣脱。

    陆聿北放她下来,眸光在她脸上稍作停留,忽然不满地抱怨道:“崽崽,你是不是该把我公开了?”

    “在这里吗?”

    “嗯。”

    程意绵捏着他胸前的扣子,别扭了半天才开口:“明天上午就回沪城了,回去再说?”

    “说好的3号,已经逾期两天了!”

    “毕竟大家刚结束救援工作,有些人还处在失去家的无助中。我们突然手拉手出现庆祝在一起,是不是太缺德了。”

    “我没说让你大肆炫耀,”陆聿北的语气透着丝宠溺和无奈,他的宝贝女朋友好像……这几天忙晕了?

    “不炫耀怎么叫公开?”

    陆聿北提醒:“朋友圈。”

    “哦,”掏手机的动作僵住,程意绵微愣,很是意外,“你的要求就这么简单?”

    虽然他们谈了一个月从未拍过一张合照,但这个显眼包怎可能一个朋友圈公开就满足了,他绝对有刁难人的花招在后边。

    “你的,我的,面向的人可不止同事。”

    还有爸妈,直系亲属,远房表亲,同学朋友,甚至还有列表中对其有意思却一直没说出口的人。

    程意绵把手机递给他,压抑内心的情绪,镇定自若道:“你手长,你来拍合照。”

    “好。”

    刚入镜,程意绵转头凶道:“不要原相机!”

    陆聿北在她手机上一通操作,几乎把大半软件点个遍才找到美颜相机。

    “我怎么摆姿势,抱着你?”做出在背后圈住腰肢的姿势,挡得太严实便踮起脚尖搂住脖颈。

    觉得不妥,程意绵改为双手环抱胳膊,躲在后边。

    “你怎么非要站我后边?”

    “站后边显脸小呀。”

    抬手捏捏她的脸蛋,“本来就小,而且长得漂亮,不需要找角度。”

    “那不行,公开照得拍漂亮点,而且我连妆都没化,我……”

    未尽的言语被他用行动堵上,大掌贴着她的后脑勺不许逃离,舌撬开细白的牙齿,带着烫人的温度,攻城略地不放过任何角落,他们呼吸逐渐加重,彼此的气息在某一个节点撞上,同奏。

    在这个漫长的夜晚,舌尖的追逐交缠,驱赶隐藏在心底的惊魂未定。

    松开缠绵时,陆聿北抬手按下快门,捕捉两人视线交汇中暗流涌动的情意。

    官宣恋情之前,陆聿北在工作软件发布了一则通告:【自今日起废除不许办公室恋情的规定】

    转到朋友圈界面,一前一后发布喜讯。

    程意绵:「是我的@Eli/图片.jpg」

    陆聿北:「崽崽,我永远都是你的@程/图片.jpg」

    抢回手机,看到修改不成,删了也不是,已成定数并有点赞和祝福的官宣消息,没经自己手的程意绵心里着实有些失落:

    “你好幼稚啊,哪有官宣是你自己发的。”

    “而且我还打算百度一下肉麻又有深度的情话搭配。”

    陆聿北笑着说:“任何情话,都比不上简单的两个字,永远。”

    “歪理,”程意绵打开摄像机对准两人,执意道:“我要再拍一张重发。”

    这下,某人就不配合了。

    “别跑。”程意绵追上去。

    陆聿北腿长,几步把她甩在身后,“困了,回去睡觉。”

    “拍完照再睡,你若是不答应,我半夜偷拍你流口水的样子做官宣。”她咬牙切齿地威胁。

    陆聿北无所畏惧:“拍呗,反正拍丑了丢脸的又不是我。”

    啊咦,这人心眼太多了,就知道她追求完美,故意拿这句话堵她。

    程意绵软下态度,抱着他的胳膊撒娇:

    “可是那张照片的我看起来呆呆傻傻的,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我被你的美色所迷呢。”

    “不呆傻,你特别漂亮。”

    又给我洗脑!

    程意绵反口咬在他胳膊上,隔一层面料用牙齿轻轻硌着。

    陆聿北将她打横抱起,眼看离应急避难场所越来越近却没有放下的意思,程意绵苦苦求饶。

    “我错了,我不拍了,你放我下来。”

    “喊句好听的。”

    “北贝。”

    “少三个字。”

    程意绵很有骨气,不畏强权闭口不言。

    几秒钟后,一道求饶声撕破黑夜。

    “我说我说。北贝,我爱你。”

    灯光照亮他们所在的木桥,平静无波的湖面倒映出互相依偎影子,重叠前,他沉声回应:“我也爱你。”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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