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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1章 藏心思

    见着宋也沉默, 温迟迟也再没戳破,只点到为止,她顿了顿道:“你若是忙, 怀柔便放在我这儿, 我可以照顾。”

    “怀柔是我拉扯长大的,她离不了人,你更带不惯她。”宋也抬眸看她。

    温迟迟不强求,只轻轻颔首道:“我可以不带她,只今日我确实是在路边瞧见的怀柔,孤零零的,身边连一个带她的大人也没有。你若是实在抽不开身, 大可以令丫鬟婆子跟着,没必要厚此薄彼, 对待孩子这般马虎。”

    “厚此薄彼?”宋也冷冷地笑了出来,“你是觉得我为了刘二姑娘,连自己的亲生骨血都不当回事了吗?”

    “我没有这个意思。”温迟迟道。

    “你有。”宋也指腹在指骨处轻轻摩搜了两下, 目光流畅地从温迟迟挺拔的胸脯处滑到了她的芙蓉面颊上, 喉头微微发涩,便极快地将眼睛错开了。

    温迟迟想说的话说完了, 也没旁的话了, 一时静了下去,喝了几口茶水, 便下了逐客令。

    宋也颔了颔首, 便掉头往外走, 推开门, 微风忽起, 一阵一阵的热浪荡到了他身上, 泛起心内无人知晓处的一阵涟漪。

    “我们之间难道就只剩孩子了?”宋也步子顿了下来,缓缓地问,“你就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

    “如你所见,我在火里捡回了一条命,除此以外,似乎也没什么好说的。”温迟迟蹙起眉头,盯着宋也的背影看了会儿,什么都没有变,他还是记忆中的那副模样,但似乎什么都变了。

    “不可否认,这几年你确实将怀柔照顾得很好,但怀柔年纪小,未来的日子还长,将来都是变数。无论前尘如何,你我之间的恩怨如何,我都是她的生母,我盼着她好,这是母女间与生俱来的血缘亲情,本就没法割舍掉的。”温迟迟道,“宋大人,我同你当真没什么好说的了。”

    宋也垂下了眼眸,淡淡嗯了一声,转身便去接了怀柔离开了。

    宋也倒是没再指责过怀柔一句,带着她用了晚膳,又给她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衣裳。

    自从接她回来,宋也便察觉了怀柔兴致不那样高,给她绞发时顺便问了一句,怀柔便使劲地摇了摇头。

    其实怀柔不那样像他,反倒跟温迟迟长得一模一样,尤其那一双黑黢而水灵的眼睛,几乎跟她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宋也一手将她带大,瞧她一眼,便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宋也没再继续问,给她将头发绞干,让她上床睡觉,自己则去了一旁处理公务,忙到很晚才歇息。

    宿州水患严重,近日来流民里头又有几起高热暴毙的病例,这一切便足够令宿州的官员提心吊胆许久的了。

    流民管理混乱,即便是有赈灾棚,那也是人挤人,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一旦起了瘟疫这样高致死高传染的流行病,将会是一个相当棘手的问题。

    宋也未作耽搁,几个自太医院调了几个有经验与资质的老太医来调制对症药,商议对策。

    这日处理完事情后,宋也没有着急回去,反而立在马车外站了会儿才打算回家。收拾好心绪,才抬头,便见着一个相当眼熟的鹅黄色身影从酒楼走了出来。

    宋也手一顿,看见一个穿着宝蓝色衣裳的高个子男子跟在她身后,而后追上温迟迟,附在她耳边说了句话,也不知说了什么,惹得温迟迟笑得眼睛弯弯的。

    宋也被那笑刺的眼睛眯了眯,平静地看了会儿,直到看见男子递手出去扶着温迟迟上车,宋也才转身上了马车离开。

    用晚膳之时,宋也一边给怀柔布菜,一边沉默地盯着她看。

    这几日事情繁忙,外头又不安稳,宋也便有没有将她带在身边,往日里怀柔很是粘他,半刻见不到他便会哭闹。

    还记得她三岁的时候,他出了趟远门,来回二十余日,回来时便听见了她撕心裂肺的哭声,声音哑了,一双眼睛红肿的核桃一般,浑身上下都起了红疹子,宋也抱着她的时候,心猛地一下碎了。

    而后,他便再也没出过远门,除了上朝,便是连应酬都很少有。

    后来宋也问过太医,说这是打娘胎里带的,母亲心情郁结,肚子里的胎儿是能感受出来的。因而,如今这般黏人,离不得人,其实是内心长期不安留下的创伤。只消多些耐心的引导,日后还是能够克服这方面的障碍的。

    宋也这几年也没舍得给怀柔做引导,自是能陪着她就陪着她。其实有时候,他也分不清究竟是怀柔离不开你他,还是他离不开怀柔。

    但也许是因为年纪渐长,即便他没引导,怀柔如今也懂事安稳了许多,就算他忙半日,她也没掉过泪珠子。

    宋也心内有些闷,过了半晌才道:“柔柔要是想阿娘,阿爹可以宋你过去和她待几天。”

    怀柔看着宋也面色不像是开玩笑,愣了一下,这才忙不迭地点了点头。

    “只是有一点,阿柔晚上要回来。”宋也道,“阿爹早上将你宋过去,晚上便来接你。”

    怀柔奶声奶气地嗯了一声,睁着大大的眼睛,里头霎时间明亮了不少,兴致一高,便将碗里的饭用的干干净净。

    翌日,宋也便带着怀柔去了温迟迟的院子里。

    知晓宋也的来意后,温迟迟倒没什么可反对的,生意都谈完了,正巧不算忙,陪陪女儿也很好。

    她牵着怀柔的小手,里里外外看了一眼,瞧着她粉雕玉琢又乖巧的模样,目光便不由地柔和了下来,连忙唤人准备吃食。

    忙了好一会儿,温迟迟见宋也不动如山地在那儿坐了好一会儿,也不见要走的意思,便只得叫人顺道沏了杯茶递给他。

    宋也垂下眼帘,细细地将一盏茶用完,才顿了顿,将烫嘴的话,以自认为委婉隐晦的方式说了出来,“孩子在,便少同他人来往一些,宅子这样私密的地方更不能带进来了,于礼不合。”

    温迟迟诧异了会儿,不知他如今在这里发哪门子风。掀眼扫了他一眼,语气冷了下去,“宋大人,这是我的事,自有分寸,若是您没事,还请回吧。”

    第92章 危机起

    这几日, 一早宋也便会准时将怀柔送到温迟迟的院子中,晚些时候便会来将她接走,倒是没和温迟迟说什么。偶有的两句话也只局限于孩子。

    宋也知道温迟迟对他多少还是有几分不耐烦与厌恶, 若不是因为怀柔, 怕连几句话也懒得应他。

    过去的很多时候,他都被困在那日的大火中魇住了,虽活着,却麻木如行尸走肉。

    虽然是他在照顾怀柔,但何尝不是怀柔给了他苟活的理由?

    每当午夜梦回时,浑身都浸满了冷汗,陷入无限的忏悔与自责。他清楚地明白, 若不是他的强势与自大,痛恨她又要将人囚禁在身边, 便不会有这样的结局。

    也只有在那些个自责的时候,他才捡回了一些身为人的感知,才觉得自己是活着的。

    因而哪怕时至今日, 哪怕他知道温迟迟还好好地活着, 他的眼前还是会时常浮现着熊熊的火光,燎人的火舌。

    他已经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过一次了, 又怎么能在再失去她一次?

    可如今她仅有的一些耐心, 也是完全看在女儿的份上。

    宋也知道,便不会再多言, 平白惹她不快。

    这日宋也来的迟了些, 温迟迟便带着怀柔先用了晚膳, 怀柔用完后, 便有些困, 温迟迟抱了她玩了会儿, 怀柔便倒在阿娘柔软的怀里睡着了。

    宋也进来的时候恰好见到了此景,灯火昏黄,温迟迟着了一身浅色褙子,手上打着小扇,神色柔和地盯着怀里的孩子看。怀柔已经熟睡了,头枕在温迟迟的小臂上,即便在睡梦中,也紧紧地抓住了她的衣袖。

    宋也步子顿住,心内蓦然一酸,就在门外看着母子俩好一会儿。

    温迟迟给怀柔打扇子的手停了下来,看见了宋也,脸上的笑意明显地僵硬了一瞬,起身,抱着孩子走了过去。

    才从温迟迟手中接过孩子,怀柔便睁开了惺忪的双眼,看见是宋也,失望的神色从眼底一闪而过。

    宋也扫了怀柔一眼,拍了拍她。

    顿了一会儿,还是将手中的温玉马蹄糕递给温迟迟,语气稍显僵硬,“给怀柔买的,她还困着吃不了,你若是不喜欢,便扔了吧。”

    温迟迟摸了摸怀柔的头,温声和她说了些话,才想起来宋也的手还在半空中举着,在孩子面前不好拒绝他,显得父亲母关系有多僵一般,便从宋也手中接过了东西,颔首,“多谢。”

    宋也轻轻地嗯了一声,便抱着怀柔走了出去。

    “阿爹,你以前不是不允许我吃摊铺上卖的点心吗,今日怎么好端端地给我带点心啦?”怀柔拉了拉宋也的袖子道。

    宋也低头,看着她和温迟迟如出一辙的小动作,抿了抿唇,没回她。

    怀柔奶声奶气地哼了声,“是不是阿娘喜欢吃,你专门买给她吃的?”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她呀?阿娘都要是别人的了,你就不着急吗,阿爹?”怀柔小小年纪,脑袋却很是聪慧,别人的阿爹阿娘都是睡在一起的,偏偏她的阿爹阿娘如今就像陌生人一般。即便没有人跟她多嘴过什么,她也嗅出了一丝不对劲。

    怀柔又道:“不过那个谢阿叔,今日还带我吃饭呢,他对阿娘比你对阿娘好的多了。”

    “谢阿叔?”宋也问。

    怀柔用力地点了点头,“他准备一桌子阿娘喜欢吃的菜,还说要认我做他干女儿呢。”

    宋也想起了那天和温迟迟有说有笑的男子,脸色冷了下去,冷笑道:“你堂堂郡主的身份,他认你做干女儿?做梦。”

    “他不知道嘛,而且阿娘也没说什么。”怀柔晃了晃宋也的胳膊。

    宋也看着怀柔胳膊肘往外拐的样子,不由地气血翻涌,母子俩没心没肺的样子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究竟是谁好吃好喝伺候你长大?”

    “谢叔叔对我和阿娘很好,我也很喜欢他”怀柔打量着宋也的脸色,声音小了下去,而后抱着宋也的胳膊,“阿爹,但是谢阿叔长得没你英俊呀,在我眼里,没有人比阿爹好。”

    宋也垂下眼眸,抿着唇,漫不经心地嗯了声。

    作者有话说:

    立誓明天不做短小怪!(叉腰)

    第93章 醋意浓

    翌日一早, 宋也便将怀柔送到了温迟迟这儿,用过午膳,午睡起来, 温迟迟便带着怀柔在屋子内编花环。

    才编了没多久, 温迟迟的阿嫂陈荨便匆忙地到了院子中,着急道:“阿迟,女学里出了些事,你快去瞧瞧吧。”

    温迟迟见陈荨来的匆忙,便也没说什么,她也同陈荨说过怀柔的事,于是便将怀柔交由陈荨代为照看, 即刻出门往女学中赶。

    女学是当初温迟迟来宿州后,生意之事安定了下来, 同陈荨一同办的,收容遭弃无家的孤女、亦或者丧夫丧子的孀居寡妇,聘请了女夫子, 专程来教女子女红等求生的本领。

    这些年, 温迟迟的心血尽用在了成衣铺子与女学上了。

    此次陈荨来寻她也正是因为学堂里头的女学生自用过午饭之后便开始上吐下泻了起来,到学堂叫了郎中, 又盘查了一番学堂里头的吃食用度, 才知道原是洪水天灾,致使宿州缺乏新鲜蔬果供应, 又因着空气潮湿, 炒菜用的蔬菜发了霉, 这才使得学堂上下尽中了毒。

    好在毒量小, 请人看命、拿药、煎药, 忙活了一下午, 学生都没了什么大碍。

    温迟迟同谢净远一同踏出了学堂,便见着陈府的马车便停驻在了外头,她笑道:“今日学堂之事就有劳谢公子了。”

    “无妨,”谢净远目光直直地落到了温迟迟身上,“李郎中是宿州的名手,也是我的故交,请他出手算不上什么难事。”

    温迟迟笑着同他道了谢,正打算离开,便听见谢净远道:“温娘子,今日奔波累极,不如我请您上酒楼用晚膳吧?”

    温迟迟脸上的笑僵了一下。

    谢净远是宿州商户人家出生,谢家生意算不上有多大,但在宿州已是中等往上的人家了,本也只是点头之交,但收购布匹后,谢净远便对她联络颇多,温迟迟见他举止轻浮,没什么表示,反而避着他的时候更多一些。

    今日也是他听闻消息,请了李大夫来,才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于情于理,她都不好再拒绝他。

    “好,今日理应我出钱请谢公子用晚膳。”温迟迟柔声道。

    很快二人便到了酒楼之上。

    即便是全宿州最好的酒楼,如今的食材都不够新鲜,酒楼生意很是冷清。

    但既是温迟迟摆席宴客,便没有亏待旁人的道路,坐下不足一刻便上了足足一桌子菜。

    吃过一遭,温迟迟也在谢净远的强硬要求下喝了些酒,身子便不怎么能撑得住,头上开始有些昏了,再这样下去便要失态了,温迟迟便打算辞别离席了。

    正在她要开口说话之时,谢净远便将她拦了下来,他一手拦着温迟迟的腰,一手拉着温迟迟的胳膊道:“温娘子,我知晓你往日时时刻刻都要避着我,但我如今当真有话要同你说。”

    温迟迟到底是经过人事之人,不会不知晓饮了酒后,这样的地点,这样的动作意味着什么。

    她后退一步,甩开了谢净远的手道:“谢公子,如你所见,我是有过女儿的,你还会有更合适的人。”

    “我不是在乎这个的人。”谢净远非凡不松开温迟迟,反而攥着她的手,挨着她更近了一步。

    “谢公子,你这是在强迫我。”温迟迟脸色已经冷了下来。

    谢净远面色不改,只直直地盯着温迟迟问:“温娘子,你我难道再无一分半点的可能了吗?”

    瞧见温迟迟沉默的样子,谢净远冷笑了两声,而后搂着温迟迟的腰侧,半是暧昧半是勾引,“你难道不觉得难受吗?”说着,手便自温迟迟的耳廓轻轻滑到了温迟迟的耳垂。

    温迟迟浑身一个激灵,“你在我的酒楼下了什么东西?”

    “混账!”温迟迟察觉到了身上的不对劲,抽手反打了谢净远一巴掌。

    谢净远捂着脸,倒也不恼,“我是因为喜欢你才这样的你放心,我会对你好的。”

    温迟迟腿已经软了下去,看着谢净远扑上来,也再没力气推开他,正急得要咬舌之时,客栈的门骤然被人踹开。

    谢净远动作一顿,抬眼还未来得及看清,整个人便被拎了起来,只见一个剑眉星目,神色严峻的男子站在他的面前,鸦羽般的长睫垂下,扯唇冷道:“若是想死,你早说啊。”

    说着,那只微凉的指尖便攀上了谢净远的脖颈,轻轻一拧,便兵不血刃,毫不费力地将人的脖颈捏断了。

    谢净远断了气,宋也径直将他仍在了地上。

    他脱下了身上的长袍搭在了衣衫不整的温迟迟身上,一把将她抱在了怀里,带着她上了马,随着马一路狂奔到宋也在宿州的住处。

    “难受不难受?”宋也将温迟迟放在了地上,看着温迟迟面色涨红的样子,转身打湿了毛巾,给她擦拭额间的汗水。

    温迟迟摁住宋也的手,“你现在就去寻一个郎中过来”

    宋也感受到温迟迟手心的炙热与柔软,心中蓦然被什么东西撞散了,鬼使神差地贴上了温迟迟的额头,“这么晚了郎中看诊的也少,而且郎中也是男子,怎能看到你这副样子?”

    温迟迟咬了一口唇角,出了血,知觉才渐渐回升,“就算寻不到郎中,附近花楼里小倌总有吧?”说着,便推开了宋也的胸膛,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

    光线太昏暗,场景过分旖旎,他都有些神志不清了。

    宋也反应过来愣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失了态,起了身,道了声好,便略带狼狈地离开屋子。

    在屋子外的凭栏处站了会儿,晚间舒爽的凉风灌了进来。宋也看也没看,便将手中的小倌花名册撕了扔了出去。

    “那些小倌都脏,伺候过不少人,还阴盛阳衰的样儿,还是别找了,会得病的。”宋也走了进来,就站在门口,把玩了会儿扳指,抬起头,漫不经心地问,“有没有想过用我?”

    说完也不待温迟迟应答,扣上房门,落上锁。

    “我们也做过不少次这样的事,怎么说,身体也是合拍的,你就当我是伺候你的工具。”宋也见温迟迟没说话,扣住了温迟迟的十指,附在温迟迟的耳侧,低声道。

    温迟迟如今已然细细地喘了起来,“你别来,我们中间还夹着一个孩子,你别这样”

    “无论如何,我们的关系都断不掉,不是吗?”宋也仔细而轻柔地吻着温迟迟鼻尖沁出的绵密薄汗,“你宁可找别人,都不肯用我,论力气,论本钱,论姿色,我哪一样比不上他们?”

    温迟迟难受极,也还是道:“你快下来…”

    宋也附在她耳边,声音低沉儿暗哑,“别拒绝我了……行不行,温迟迟?”

    温迟迟被他喷洒在耳侧的热气熏的有些醉了,浑身上下蚂蚁啃食之感愈发明显,她深吸了一口气,败下阵来,“我从没有承诺过你什么,以后该是桥归桥,路归路。”

    宋也掩下了眼底的情绪,淡淡地嗯了一声,“我知道的。”说着,便扣住温迟迟的脑勺,撬开了温迟迟的贝齿,与她口舌交融,撕扯黏贴在一起,趁着二人黏腻之际,宋也含糊道:“我不会再放开你,我受不了你会和别的男人在一起,我受不了。”

    温迟迟没听清,尾音带着颤抖地问了一声,宋也咬了一口软肉,却没说,只淡淡道,“我只有过你一个人。”

    宋也等了半晌,本以为她也会应他,但温迟迟只是抱着他的胳膊细哼,没有要附和他的意思。

    说啊,你也没有过别人。

    他太清楚惩罚她,逼她应他的法子,可如今,到底没舍得。

    他顿了一下,心中有些酸涩,五年了,她不在他身边已经五年了。

    整整五年。

    “你过得好不好?”宋也抚上她的背脊上蝴蝶骨,一寸一寸,缱绻而温柔。

    温迟迟没回答他,直到后半夜事毕后,宋也披了件衣裳在她身上,挡住她身上深浅不一的狼藉红痕,她才呼出一口气。

    “你不是看到了?我如今手中尚有些钱,不必再过上那样穷困潦倒的日子了。阿娘离开了,也没人再逼我嫁人,逼我恭漱贤良,恪守妇道了。很平静,也很好。”

    宋也听出了温迟迟话中有话,他默了会儿,没说话。

    温迟迟淡淡地笑了笑,端详了宋也眼尾片刻,道:“倒是你,老了不少。”说完,便将披着外裳下了床,趿了鞋子便往净房里头去。

    宋也愣了会儿,才惊觉这轻飘飘的语气落下来究竟是怎样的力若千钧。

    “老么。”宋也揽镜自照,眉头深深地蹙了起来。

    是,他承认,眼尾是染上了些细纹,但只有笑得很明显的时候才有。何况他还不到三十,而立之年,最沉稳的年纪,还不比外头的那些小倌强吗?

    宋也就坐在镜子前,凝眉沉思了好一会儿。

    温迟迟沐浴完,换好了衣裳,出了净室,看见宋也,才惊觉今日的荒唐,她将衣裳拢好,问他:“怀柔呢?”

    “还在阿嫂那儿,我让人去打过招呼了。”宋也道。

    温迟迟当做没听见宋也的称呼,点了点头,便将外裳披了起来,“谢净远能救就救吧,宿州的商人最是团结,他若是死了,也会有不少麻烦。”

    宋也将手中的小镜子吧嗒一下扣下,“杀他是我的事,同你无关。官若是怕商,说出去算是笑话吧?”

    “我只是说说而已,你不必这样激动。”温迟迟疑惑地看了宋也一眼。

    “你真不懂我的意思?”宋也顿了顿,语气不甘又有些涩意,“是不是和任何一个人相比,我都是最不重要的那个。”

    温迟迟不懂宋也无理取闹什么,只头疼道:“我什么时候这样说了?”

    “那你为什么要帮一个外人,一个死了的人说话,甚至要指责我?”

    温迟迟:……

    最终没应他,也没正眼瞧过他一眼,将衣裳理好便径直出了门。

    第94章 用早膳

    温迟迟走的突然, 宋也抿唇等了一刻,便默不作声地跟在了温迟迟身后,一直到亲眼看着她进了陈家的院子中。

    庭前有一棵梧桐, 如今正是夏季, 窗外蝉鸣阵阵,一浪高过一浪。

    宋也双臂环抱着,靠在梧桐树前,微微抬头,只见屋内不知何时擦了油灯,昏黄的烛光下,那道身影便影影绰绰地勾勒在了一层薄薄窗纸上。

    只略微瞧了两眼, 当即便错开了视线。

    目之所致,不过虚虚的身影, 而他心之所想,却早已经透过了工整得体的衣裳,看到了底下玲珑有致的曲线, 与细嫩如脂的大片雪白。

    他承认, 有时候他并非是坐怀不乱,举止清正的端方君子, 更不是六根清净, 清心寡欲的佛子。

    爱恨嗔痴,他一样都不落, 所以当这样的情感尽数倾注在一个人身上的时候, 说爱不是爱, 说恨谈不上恨, 只复杂又浓烈, 日日夜夜地折磨他, 近乎将他的心血熬尽了。

    疾言厉色过,故作淡漠过,凡此种种,历经千帆,他才明白,他不能放过她,即便他死。

    生生世世,他都要和她纠缠在一起,即便相互折磨到白头。

    夜风吹过,树影婆娑,后半夜就这么在声声蝉鸣中过去了。

    翌日一早,温迟迟便醒了,昨夜想事情,越想越觉得事情荒唐,一整夜便没怎么睡得着。

    心中还惦记着怀柔的事情,天不亮便起了身。

    许是烛火燃了一夜,到天明时光线黯淡了下去,亦或者是昨夜行事过猛,又一夜未曾休息,起身时身上失重,一个踉跄,险些直直地往地上栽下去。

    就在要摔倒地上之时,一只有力修长的手在后面稳稳地托住了她的腰,将她扶了起来。

    鼻尖泛着好闻的气味,温迟迟分不出来是什么味道,淡时如山间清溪,稍浓时如雪后松柏。味道还很清新,像是刚抹上去的香。

    来人身材高挑,高大的身子将她拢着,在地上透了好大一片阴翳,隔着薄薄的衣裳,她能察觉到来人手上的微凉。

    温迟迟认清来人,站稳后,一把抽开宋也的手,下意识地往后退。

    宋也眼神眯了眯,而后便掩下神色,将手上的糕点放在了桌上,“给你带的早膳。”

    “院子里有厨房会准备,好意心领了,”温迟迟将目光从油纸上挪到了宋也脸上,“天色还这么早,你来我这儿做什么?”

    温迟迟口吻平静,但听着语气已经有些冰冷了,宋也没说什么,只是淡淡地嗯了声,道:“昨日没接怀柔回去,早上来看看她。”

    温迟迟没说话,脸上慢慢浮现了若有似无的笑意。

    宋也一顿,知道她脸上的笑怕半是嘲弄,半是讥讽,脸沉了下去,“我在你这儿坐会儿,等她起来。”

    温迟迟道了句自便,便开始旁若无人地洗漱穿戴。

    与其说是在宋也面前不露怯,倒不如说没将他当作一个男人,更没将他当回事。

    垂眸半晌,手上的扳指都快被他盘碎了,宋也才掀起眼帘,问她:“那里还疼不疼?”

    温迟迟挂耳珰的手一顿,而后找准孔,将两只珍珠耳珰穿进去,对着镜子照了一会儿,才应他的话,“你说什么?”

    见宋也不说话,温迟迟才道:“疼。宋大人,你是我遇到所有人里办事技术最差的人,力气大,时间又久,半点都不肯怜惜人。”

    “你还有过什么人?”宋也不知何时已经来到温迟迟的妆奁旁,才将药膏放在温迟迟面前。闻言,动作停了下来,双手扣住温迟迟的肩,一双眸子透过铜镜,沉沉地盯着温迟迟看。

    几乎是一刹那,温迟迟便嗅到了深藏在冰山底下的,那极具攻击性的危险气息。

    温迟迟轻轻拂开宋也的手,是铺子里聘用的妇人闲下来便会聊些闺房私事,她听到过一些,但她似乎没有同宋也解释的必要。

    “这不关你的事情,你弄疼我了。”温迟迟道。

    宋也收回手,站的笔直,却冷笑道:“难怪你昨夜一上来便要点小倌,原来是常客啊。你与我的关系何时断过?你这样做”

    宋也盯着温迟迟,见她脸色渐冷,话到嘴边便有些说不出来了,即便内心愠怒至极,也只抿唇,独自消化情绪,不再说话。

    “如何?”温迟迟问了一遍,宋也不应,又问了第二遍。

    宋也咬牙半晌,缓缓呼出一口气,“对身体不好。”

    温迟迟不以为意地点点头,“说来也真要谢谢你,为了给我解毒,自降您京官身价,竟做起小倌的营生来,说到底,我不该对你有诸多埋怨的,说你不好是我的不对,我如今也只是市井商女,有冒犯之处,还请丞相大人您见谅啊。”

    说着,便打开了房门,走了出去。

    瞧瞧,侮辱了人,还将她与他的关系撇的干干净净。

    他也并非低三下四的好脾气之人,如今眼眸沉了下去,径直坐在了椅子上,半晌没动。

    一早便有绣娘拿着绣品纹样给她过目,仔仔细细地看完后,又来了几家名下布桩里头的掌柜与她对账。

    几个人纷纷劝说她能将收在手里头的布匹能出就出了,及时止损,否则少不得亏损的元气大伤。

    温迟迟将账本一一收好,在一边摆放整齐,“我手底下有很多绣娘,我也可以保证布料所致成衣的纹样、款式尽是时兴的,不会过时,来日不好说,但如今收手便会注定亏损。”

    “你一个年轻女娃娃自然不懂这些,京中时兴的,传到南边已然算是迟了,不及时上新,洪水一过,时行的都不一样了,到时候还有人会买你的布吗?”郑掌柜急得胡子都快翘起来了。

    温迟迟淡道:“郑阿伯,其实你是想说,我年纪小,又是个女子,所以做你们东家,你们内心并不服气,所以你从未过问我这么做的缘由,反而一上来就质疑指责我吧?”

    温迟迟面上温和,待下宽和,虽很博人缘,但作为领导者,这些品质便显得有些多余,所以在这样的关头几个掌柜才敢串通一气,同温迟迟这样说话。

    如今听见温迟迟语气冷硬了下来,几人不由地一愣。

    “诸位都是做生意之人,也去过不少地方,应当知道,宿州乃至整个两浙虽也只是一块弹丸之地,但实则实力不差的。淮河南北,民风民俗相去甚远,特别是女子衣裳方便,北方人个子高挑,身形大,五官大气,而南方人玲珑小巧,适合上京女子的衣裳纹样,并不适合南方女子,既如此,我们为何要邯郸学步,不能做出自己的东西呢?”

    温迟迟端详着面前几个掌柜的脸色,自顾自说了下去,“你们是男子,而我是女子,在了解女子身形与爱美之心方面自然比你们灵敏熟络些,不是吗?”

    泠泠的声音一字一句地砸进了几个掌柜的心中,令他们不由地心内发毛,也更加敬重面前的这个看似柔弱无骨的小娘子一些,连说不敢。

    “况且这也并非是一场豪赌,城中受灾,屋舍良田被冲毁无数,眼下里就要入秋了,若是可以,也可以抵给无衣御暖之人,立契为凭证,可分年限还清,也算做一场善事。”温迟迟说着,也朝几个掌柜笑道,“还是说,几位掌柜有什么想法?”

    见着诸位头低的死死的,温迟迟颔首,柔和地道:“郑掌柜,你有什么别的看法?”

    郑掌柜当初是有几分倚老卖老的意思,如今忙摇头,“东家说的很对。”

    温迟迟点头感念道:“诸位对布桩用心良苦,才有诸多忧思,若是事成,你五人可从中提取提成,若不成,工钱不少你们,只这掌柜还要你们多做几年。”

    威严要立,但若是施些恩泽,有时候才会令联系与纽带更加牢靠。

    温迟迟说完后,几位掌柜自再没了质疑,反而对温迟迟愈发诚服,又提了几桩意见后才离开。

    忙活了近一个时辰,天色已经透亮了,温迟迟也有些累了,坐在会客堂中喝了盏茶才起身往外走。

    才踏出堂中,便听见有脚步声往院子中来了,温迟迟即刻认出是怀柔来了,心内一喜,刚要去接她,想起她似乎将一个人忘在了屋内,脸上的笑意便一扫而空了。

    进了屋子,便见着宋也坐在自己的闺房内,身边的桌上摊着自己放在床头的书,一边悠闲地呷茶一边指腹夹书页,随意翻动。

    温迟迟深深地蹙起眉头,疾步走到宋也面前,将他面前的书啪嗒一下合上了,拉着宋也的胳膊,“起来。”

    “怎么了?”宋也将杯盏推到桌子中央,免得倒下来,反扣住温迟迟细腻的手腕,“早上累不累?”

    “不累,”温迟迟连忙将手腕抽开,“宋大人,以后还请您莫要这样,我很不舒服。”

    温迟迟拉扯了宋也半天,他动也不肯动,只坐在椅子上,不动声色地看着她。

    “你这样拉我,也让我有些不舒坦。”

    温迟迟沉声道:“怀柔和我阿嫂过来了,你大清早出现在我屋子里像什么样子?你倒是快起来啊,去正堂。”

    宋也仔细端详着温迟迟涨红的脸色,估摸着她耐心已经耗的差不多了,耳边留意着外头的动静,也差不多了。

    “你早说,我又不会将你的话不当回事。”说着连忙起身,二人急匆匆地往门外赶,门一打开,便与外头的人迎面碰上。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陈荨,见着宋也出现在温迟迟房中,且两人神色慌张的模样,一时也有些意会了过来。

    还在震惊中,手里牵的怀柔已经小跑到温迟迟面前,抱着温迟迟大腿,仰头看着她。

    温迟迟目光从陈荨面上错开,光看她的神情,便知道如今什么也解释不清了,索性不说了,将怀柔抱在了怀里。

    怀柔瞪着大大的眼睛,看了看温迟迟,又看了看宋也,奶声奶气地叫道:“阿娘,阿爹,昨夜你们都没有带阿柔睡觉,阿柔也没有看到你们。你们去哪里啦?你们是睡在”

    怀柔话没说完,宋也一只修长的手便将怀柔嘴巴捂住了,“早上刚睡醒不要大声说话,声音会哑的,到时候就不好听了。”

    当真将怀柔吓住了,不再说话,倒是陈荨一脸不自然之色,只能笑着看向宋也打圆场,“大人用早膳了吗?”

    “还没。”宋也淡道。

    陈荨神色有些僵,但还是笑道:“既如此,那便一起用膳吧。”

    宋也没立即应下,反而看向了温迟迟。

    温迟迟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会儿,又与陈荨耐人寻味的眼神相撞,心中微恼,但又觉得他似乎也没做错什么,于是便不自在地点了点头。

    宋也掩下唇角勾起的笑意,朝陈荨颔首,“有劳了。”

    第95章 定风波

    而后几天, 宋也如常将怀柔送到温迟迟这儿来,又按时将她接回去,饭也是在陈府里头用的。

    早些时候陈荨忙着生意上的事情, 便将儿子启蒙的事情耽搁了下来。如今宝儿也到了上学堂的年纪, 但宿州洪灾严重,夫子难寻,便又耽搁了下来,宋也不知从哪听见的消息,便亲自聘了到了当地的名儒专程教宝儿。

    到底是儿子发蒙启蔽的重要事情,陈荨也不得不重视,因而也没推拒宋也的好意。她知晓, 宋也往日里事情忙,在宿州也没正经的住处, 因为这么个人情,便留了宋也在陈府中用饭。

    宋也并不推拒,只要陈荨开口, 他便会在接怀柔的时候, 顺道在陈府中用些。

    刚开始一两天倒还好,温迟迟还会在正厅中一同用些, 时间一长, 次数一多,温迟迟便开始觉得跟宋也在一桌上用餐别扭, 便借着布桩里头的事情繁忙为由不肯跟着去用饭。

    温迟迟不在, 宋也便也觉得食之无味, 没什么意思, 加之公务繁忙, 便也不来府中接怀柔了。

    怀柔喜欢跟着温迟迟, 即便是夜里,也趴在她胸口,睡得香甜。

    “你不肯跟他用膳,他像是恼了一般,连阿柔也不来看了。”午膳后,陈荨盯着温迟迟道。

    温迟迟将怀柔抱在怀里,手边拿着故事册讲故事,此时怀柔已经阖上了眼睛,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温迟迟的声音便小了下去。

    她轻轻将怀柔放在了小榻上,跟陈荨走了出去,将门拢上了,才应答陈荨,“兴许是在忙吧,跟我没什么关系,阿嫂。”

    “是,跟你没关系,”陈荨瞥了一眼温迟迟,“人家带着孩子找上门了,还能跟你没半点关系呢?”

    温迟迟道:“怀柔是我的女儿,他是我女儿的父亲,是有关系,但说起来这样的关系并不那么重要。”

    “那他耳后的挠痕呢?你身上的红痕呢?阿柔都发觉了,叫她阿爹不要欺负你,别看她一个小孩子年纪小,其实精着呢,什么都知道。即便她懵懂一些,你连阿嫂都瞒着?”

    温迟迟抿着唇不说话了。

    “那夜,是意外。”温迟迟脸上有些不自然。

    “你的事阿嫂也不想拘着你,但阿嫂坦诚地同你说,你阿兄去世,这些年阿嫂心内已经没什么波澜了,只面对宝儿的时候,我始终觉得我是亏欠了他的,我没给他一个完整的家,让他成了一个没爹的孩子,”陈荨叹了口气,“你年轻气盛,以后无论再嫁与否,阿柔都是你的亲生骨肉,她早慧得很,小小年纪心思就很重了,要处处讨好你。有娘亲在身边长大,同没有的孩子到底是有区别的。”

    温迟迟听见陈荨说怀柔,神色便黯淡了下来。

    “阿嫂。”温迟迟唤她。

    温迟迟道:“大人的事是大人的事,同她没什么关系。”

    “阿嫂说着罢了,不强迫你,只我觉得,宋大人是丞相大人,一个男人能做到这个份上已经不容易了,何况他身份高,对你处处迁就,即便你二嫁,兴许都很难都遇到这样的人。”

    陈荨见温迟迟始终不为所动,重重地叹了口气,“唉,谁还没个轻狂的时候,他当初还同我说娶你为正妻呢,如今也一眨眼好几年过去了,也没个家室。”

    温迟迟抬眼看陈荨,“娶我?什么时候的事?”

    “当初我带宝儿来京中看你的时候,他亲口和我说要娶你,说他已然将婚事退了,连你的八字都向我问好了,”陈荨见温迟迟脸上的困惑不似作伪,一时也愣了下来,“他没跟你说过?”

    温迟迟不怀疑陈荨所说,也不会怀疑宋也会诓骗陈荨,只那时候她一心想杀他,无心顾及此事,而他也不曾同她说过这事。

    她摇摇头,“没有,他从未同我说过此事。”

    陈荨喟叹一声,索性略过了此事,同温迟迟谈起了生意上的事情,“上头将事情瘟疫之事隐瞒了下来,不让百姓知晓,以防聚集闹事,但内情人将消息透露给了我们,说宿州底下的天润县瘟疫肆虐,县里城区内,几乎没有一个健康之人了,如今咱们是瓜果都送不去了。”

    “瘟疫是什么症状?”温迟迟问。

    陈荨道:“听说会高热,畏寒,咳嗽,腹泻唉。”

    温迟迟听见畏寒,蹙了蹙眉头,正要说话,院落外头便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下一下地踩在了她的心里。

    只见小厮连忙走了过来,向陈荨与温迟迟禀告道:“外头来了官府的人,说要请温娘子出去走一趟。”

    陈荨眉头一拧,往年她们做生意碰上官司之事也不少,闻言便率先往外头走了过去,温迟迟见状跟在她身后,与她一同往门口走了过去。

    二人才到了门口,便有官差拿着画像对着温迟迟比对了一番,确认了来人身份后,便叫身后的差役上来拿人。

    陈荨面上扯出了笑意,将手中沉甸甸的荷包塞到了领头官差手上,“大人,你们是不是认错了人呀?这人是我的妹子,万不能遭了冤屈的,还请大人通融通融,将事情说个清楚也好啊。”

    官差一声面色严肃地将陈荨的手推开,有细细地看了一遭,亮出了令牌,“是温娘子没错,拿人!”

    温迟迟躲开了两个差役上来捉她的手,拍了拍陈荨,宽慰了她两句,又嘱托她照顾好怀柔,才跟着人往前头走。

    牢狱里头铁门涔涔寒光,内里阴暗潮湿,泛着一股子霉味。

    温迟迟甫一进去,便呛了一鼻子灰,才反应过来,便见着牢狱的大门不知何时掩上了,一把锁堪堪落下之际,温迟迟扣住了狱卒的手,将头上别的汉白玉簪递到了狱卒手上,“敢问大哥我犯了何事?”

    狱卒见着玉簪成色极好,心念一动,嘴角不住往上提,“听说是件人命官司啊。”

    温迟迟不意外,压低声音道:“今日审犯人的可是王主簿?若不是,还请您行个方便,我今日腹痛难忍,将提审之事提到明日。”说着,又将自己一对耳珰摘下放在了狱卒手中,“陈氏生意不算大,但管一家衣食无忧没问题,您若是有困难,便可拿此去陈府寻账房。”

    狱卒将耳珰与簪子握在了手中,颔首道:“娘子放心。”说着,便落了锁,往外头去。

    温迟迟思来想去,她与陈荨从不做谋财害命的营生勾当,若要真说摊上的人命官司,那也只有那夜宋也对谢净远动过手。

    宿州商帮团结,温迟迟当初与陈荨做生意之初处处被针对,很是艰难,但凭借宋也的手段与本事,应该不至于应付不了谢家。

    那么,宋也人呢?为何这几日她都不曾见过他?

    温迟迟靠在墙上,静下心来靠在墙边静静地坐了会儿,等待着天明的到来。

    ·

    翌日一早王主簿的母亲王老夫人按照十五的惯例上街采办,主街的几间有名的成衣铺子与珠宝铺子都是王老夫人必定要去的。

    逛了几间成衣铺子,王老夫人便有些兴致缺缺,没一件可心的,便打了帘子瞧了一路。

    进了宿州最大的珠宝铺子瞧了一会儿,目光才略过,便又落回了远处,她指着汉白玉簪道:“将那个拿出来我瞧瞧。”

    汉白玉簪,质纯,成色又好,在宿州很少见,其上雕着的精致云波纹,更不可多得,王老夫人当即便想起了陈氏布桩的温娘子,虽从商,但人实在,做的布匹精细,又别具江南一地的特色,是以她很是赏识温迟迟。

    “你这簪子打哪儿来的?”王老夫人问小二。

    小二告诉她,这是今日一早从当铺采买回来的。

    当铺?

    王老夫人着人一调查,便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匆匆命人带信给在衙门中上值的儿子,托请他多关照温迟迟一些,若有隐情,涉及商人里头争斗,人能放就放了。

    王主簿面如寒潭,不怒而威,却极其孝顺,很少有违背家中长辈的时候,何况温迟迟,他也是有印象的。

    想了想,便私下里提审了温迟迟。

    王主簿翻看卷宗,见着温迟迟进来,抬起眼,一字一句道:“谢净远,宿州商户之子,体八块尽数碎裂,被掷于家门口,死相惨烈,他出事前便见过你一人,有这回事吗?”

    “有。”温迟迟道,“但我不知他已经死了,更不是我动的手。”

    “撒谎,他死前着人买过媚./药,又同你在一个酒楼上吃饭,你好好地出来了,他却了无音讯,最后惨死在家门口,难道不是你动的手?”王主簿眼神从温迟迟挺拔的身姿上擦了过去,不自然地错开目光。

    “难道王大人是觉得我不该好好地站在这,而应该被人污了清白?”温迟迟问。

    王主簿咬牙道:“问你话便好好回答,休要巧言令色!”

    温迟迟道:“王主簿,我确实没有杀人,你们也没有实证,之所以要拿下我,是谁被买通,通融谢家,你应当心内也清楚,但既然没有实证,你们关押我,就是合情合理,天经地义的吗?”

    “王主簿,宿州瘟疫风声已然走漏,染病百姓畏寒,且缺乏药物。我手上有数万匹布料,可以御寒,我阿嫂手上亦有诸多药草,可以吊人性命,这些皆可先借与朝廷解燃眉之急。但我有条件”

    王主簿挑了挑眉头。

    “第一,既无实证,那便无罪释免我出狱;第二,布匹发到百姓手中之时,要冠上陈氏特有的标识即可。”

    王主播蓦然抬头,直视温迟迟,笑了笑,“你算计我,是因为知州是我姐夫,我说话有分量?”

    温迟迟没有否认。

    王主簿抬起温迟迟下巴,神色暧昧,声音有些沙哑,“万一,你诓骗我怎么办?”

    温迟迟留意到他的视线在往下游走。

    有时候成年人之间的事情,复杂又简单。

    她默了会儿,最红还是抬起双臂环住了王主簿的脖子,细细吻了上去。

    她吻的麻木,未曾留意到一个匆匆赶来的人,正站在门后,神色深深地盯着室内缠绵暧昧的两个人。

    第96章 不许走

    温迟迟的秀发擦在王主簿王临安的鼻尖, 清幽的香气极其浅淡,却勾的他一肚子欲./火四起,一手托着温迟迟脑后, 热情地回应她, 一手攀上了她的腰,开始解她的腰带。

    正吻的忘我之际,忽听一声冰冷的叩门声,王临安动作一顿。

    此处是审讯重要犯人的密室,没有他的允诺,怎会有人胆敢过来?

    王临安掀眼看了过去,见着来人, 便不由地松开了温迟迟的腰。

    温迟迟跟着王临安看了过去,只见宋也靠在墙边, 双臂环抱着,没什么表情,只打量着她。

    温迟迟知晓今日之事怕是成不了了, 便也松开了王临安的脖子, 从他身上站起身,复又有条不紊整理了一番身上凌乱的衣裳。

    宋也扫了一眼两人, 径直坐在了最上首, 手紧紧地攥成了一团,关节处泛起了一片苍白之色, 好半晌, 才朝王临安颔首, “王主簿, 见着本官还不上前跪拜吗?”

    王临安抬头看向宋也。

    两个男人视线相撞。

    有时候只需要一眼, 本没有交集的两个人, 便能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出赤裸裸的挑衅与叫嚣的意思。

    宋也眯了眯眼睛,蓦然笑了出来。

    到底是浸淫官场多年,不像王临安初出茅庐,气盛鲁莽,宋也掩下了眼里的低沉与幽暗,随手翻过旁边的卷宗翻阅了起来。

    王临安见着他拇指上的玄玉扳指,这才后知后觉地认出了面前这个傲慢之人的身份,心下讶然,这才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规规矩矩地给拜谒宋也。

    宋也掸了掸卷宗扉页上的灰,不以为意地道:“愣着做什么,继续啊。”

    “宋大人。”王临安沉声道。

    宋也笑着问,“王大人连女囚犯都要胁迫?这样一个手无寸铁之力的女子,你怎么下得去手?”

    他打哪看出他有半分胁迫温迟迟的意思的?王临安愣在了原地。

    王临安压下了心中的疑惑,略过此事,道:“宋大人,下官查看了本案的卷宗,又重审了一回温娘子。经下官核实,此事与温娘子无关,她并非阶下囚,此案证据不足,抓她实乃狱卒大错,出去后本官便会下无罪令放人。”

    宋也没应,王临安便又同宋也说了一回事情的来龙去脉。

    一部分是事实不错,但王临安添油加醋,有意偏袒温迟迟的成分有多少,宋也再清楚不过,因为他就是杀了谢净远,又将他扔到谢家门口的罪魁祸首啊。

    宋也心内忍不住发笑,这些废物怎么这么没本事,一个温迟迟就能把他们迷的五迷三道的?

    宋也没叫王临安起来,反而看向了沉默地站在一边的温迟迟,扯唇问:“温娘子?”

    “抬起头来。”

    温迟迟抬起头,平静地跟宋也对视。

    “就没有跟我说的?”宋也问。

    跟他说什么?

    温迟迟此时脸色已经沉了下来,出事的时候连半个人影都见不着,如今事情恰好要谈妥的时候,他又出来坏事。温迟迟本就不悦,此时见着他兴师问罪的模样,心内一口气便堵的更甚。

    阴魂不散的样子真叫人觉得厌烦。

    瞧出了温迟迟面上的意思,捏了捏眉心,斟了杯茶端在手上,径直走向了温迟迟。

    在王临安诧异的眼神中,拦过温迟迟的腰,“就算是生我的气,也不至于跟旁的男人亲热,故意叫我看见吧?”

    她不应,宋也便将手里的茶盏递给温迟迟,“渴不渴?用些茶水?”

    温迟迟不解地看了宋也会儿,一把将茶盏推开,后退了几步,“我哪里是为了气你?我何时生过你的气,你怎样与我同我什么关系?”

    “我们没什么关系?那我们的女儿呢,也跟你没关系?”

    王临安不断吞咽的口水呛在了嗓子里,“咳咳——”

    宋也垂眸,看着茶盏里滚烫的水珠子溅在他的掌心,浑然不觉痛苦,他嘴角勾出了好看的弧度,看着温迟迟,一字一句地道:“你现在就生气了,口不择言地说重话刺人。”

    温迟迟几乎被气笑了,“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对任何人都宽容温和,偏偏对我这样疾言厉色。”听起来宋也的话语平淡中,又有几分委屈与无辜的味道。

    温迟迟心内问候了他好几句,憋了半晌,还是没忍住,“今天又要演哪出?”

    盯着温迟迟看了半晌,宋也笑了出来,缓缓道:“所以,你对我到底是与他人不同的,对不对?”

    “你还敢说你心里没我。”宋也将茶盏放了下来,双手上托在温迟迟肩上,直勾勾地看了她会儿,又附在她耳边,用只能两个人听到的声音,低低地道,“憋着,不许胡说。”

    那双薄凉的瑞凤眸,远远地瞧上去,充满威胁,又不近人情,只有看进去了,大概才能看出来几分讨好的意思,像是在哀求她莫要再外人面前落了他的面子。

    而在温迟迟看来,宋也此时就是在威胁她:你今日若是敢说没有,你便等着瞧。

    到底商斗不过官,官高一级能压死个人。

    温迟迟噎了半晌,妥协地别开了头,不再看他。

    宋也嘴角的笑意更盛,将温迟迟拢在了怀里,“你乖些。下次倘若再敢这样莽撞行事,故意气我,你便等着瞧瞧我会不会对他如何吧。”

    宋也说着,目光若有似无地落到了王临安身上,明晃晃的挑衅张狂意味再明显不过。

    王临安错开了目光,保持着半跪的姿势,看向了地上。

    宋也揽着温迟迟的肩,带着她走到王临安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起来吧,”宋也从善如流地道,“她本就无罪,无需你证明。而你关她在牢中一夜之罪,日后我同你慢慢算。”

    说着,便将手头的另一沓卷宗摔到了王临安怀里,“这是这几年与谢家来往密切的官员,还有谢家近三年来做的杀人越货,谋财害命,私售盐铁的勾当营生,你去拿人。办得好有赏,若是办不好,罪加一等。”

    宋也话说到这个份上了,王临安碍于他的身份,与姐姐姐夫也不好违背他的意思。

    他将卷宗拿在了手上,咬咬牙,站了起来,往外头走了出去。

    王临安刚离开,温迟迟当即便从宋也的手里挣脱开了。

    “你是怪我坏了你的好事?”宋也松开手,声音有些不悦。

    “本也算不上好事,我又怎敢怪丞相大人您啊。”温迟迟转身,往外走。

    宋也一把拉过温迟迟的手,“你就不给我解释解释吧,你还给我甩脸子是吧,我千里迢迢地赶回来,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温迟迟见着宋也越来越熟稔的语气,便越觉得不对劲,当初闹得那样难看,他有什么道理当作没发生一般,同她这样亲近?

    “那么久没见,你就对我好一些,行不行?”宋也没了脾气,从后面环住温迟迟的腰,头枕在她的肩上,缓了一会儿道,“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你,一回来见到你和他……我真是,要被你气的没脾气了。”

    “你从天润县回来的?”温迟迟问。

    宋也没想到温迟迟会问这个,靠在她肩上,轻轻嗯了一声。

    “哪儿是什么情况,你自己心里难道没点数吗?”

    宋也听见温迟迟话里的之意,像是焦急,细听又有几分担忧,霎时间感动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就在那时,温迟迟二话没说拨开了宋也的手,嫌弃道:“瘟疫传染人不是开玩笑的,你抱着我,存心没让我好过吧?”

    宋也噎了半晌,“我没病。”

    “也没跟那些人接触过,回来也着郎中瞧过了,沐浴了,除秽了,”宋也补充道,见温迟迟退避三舍的模样,心内说不上什么滋味,“那我不碰你了,行不行?”

    温迟迟掸了掸被他碰过的地方,“你一把年纪了,行事也该稳重些,你将谢净远惨死的模样弄到谢家府上,便会遭人记恨。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怀柔考虑,万一那些人趁你不备,报复在怀柔身上呢?”

    “怀柔不会有事,你也不会。”宋也不容置疑地道。

    温迟迟没应,过了一会儿,便见着宋也抬眼道:“那你不如跟我说说,我哪儿一把年纪了?你是图王临安比我年纪小呢?”

    温迟迟霎时间不知道回他些什么,失语了片刻,“我只是想说你也二十九了,没旁的意思,宋大人,别这样,那夜确实只是意外,我是很感谢你,但除了感谢你,旁的我什么也给不了你。”

    说着,便转身往外走了出去。

    回到了陈府的院子中,温迟迟好好地洗了个澡,又将身上的衣裳拿出去烧了,这才去看了怀柔。

    怀柔在陈荨院子里,盘雪在一旁带她。温迟迟见到她的时候,像是被吓坏了模样,缩在盘雪怀里,眼眶红红的。

    温迟迟内心蓦然一软,将怀柔抱在怀里,哄了好一会儿,才让她稍稍心安了些。

    翌日一早,门外的小厮便来禀,说是王老夫人今日要约她去布桩瞧瞧衣料。

    温迟迟知晓王老夫人就是王临安的母亲,昨日的事情虽没成,但温迟迟也不想就此放弃陈氏布桩壮大的机会,于是当即便应允了下来。

    回去换了件衣裳,正在妆镜前挑簪子,便见着宋也从外径直进了她的闺房内。

    温迟迟也懒得同他计较,前些时候,便日日都进,怎么说都不管用,好不容易清净了一阵子,人又回来了。

    她挑了一支,别在了发间。正要往外走,便被宋也扣住了手腕,他问:“准备去哪?”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同你无关,”温迟迟凝眉,沉声道,“松手。”

    “是不是要去找王临安?”宋也盯着她面上用心的妆容看,心中便梗了一口气。

    “不是,我去见王老夫人。”温迟迟见实在难以甩开他,叹气道。

    宋也蓦然提高了声音,“那也不准。”

    难怪他昨日彻夜难眠,原来这气在这等着他受呢。

    “你讲点道理,好不好?”

    “我不讲道理?”宋也笑了,“难不成我要眼睁睁看着你跟人家好上?”

    温迟迟不想再同他废话,将他手拨开,转身,便要往外边去。

    “不许去!”宋也站在后面,脸沉的跟什么似的。

    见温迟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宋也气得心疼,去塌前将怀柔从床上拉了起来,抱着她往外去。

    “阿爹?你怎么来啦?”阿柔睡得香,此时睁开惺忪的眼睛,看见宋也有些诧异,“你要带我哪里啊,阿娘呢?”

    “你阿娘?你阿娘不要我们,都要跟人跑了。”宋也冷笑道。

    宋也抱着怀柔走的很快,好不容易追上了温迟迟,反而跟在她身后,不急着追上去,他拍拍怀柔,“你叫阿娘,叫她不要走。大声些。”

    第97章 黏人精

    怀柔听完宋也的话, 眼巴巴地盯着温迟迟的背影,大声喊了好几声阿娘。

    奶声奶气的声音飘荡在耳边,又带着些许委屈的哭腔, 温迟迟听着, 不由地叹了口气,脚步顿了下来。

    不一会儿,怀柔便蹬蹬地跑到了怀柔身边,轻轻搂住了温迟迟,瓮声道:“阿娘不要走。”

    温迟迟蹲下身,轻轻拍着怀柔,柔声道:“阿娘不是要走, 阿娘是要出去有自己的事情,就像阿柔有时候要和阿猫玩很久, 阿娘是不是也不会阻拦你?况且阿娘会来回的,你就暂且跟阿爹与舅母乖乖在家,好不好?”

    “阿爹说阿娘不要阿柔了。”怀柔缩在温迟迟的怀里, 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挑着温迟迟垂落的发丝。

    温迟迟斩钉截铁地道:“要的。”

    而后, 温迟迟又抱着怀柔说了好一会儿话,见她乖巧不闹腾, 又亲了亲她柔嫩的脸颊。

    怀柔眼睛唰地一眼就亮了, 很快便被哄好了,“那阿娘记得早点回来呀!”说着, 便从温迟迟的怀里滑了下来, 跑到宋也的身边, 抱着他的大腿, 仰头看宋也, 面上有淡淡害羞之意。

    宋也目光从女儿脸颊上略了过去, 一把将她抱在怀里,“阿爹跟你说的话呢?”

    怀柔支支吾吾半晌,才道:“可那是阿娘呀,阿娘说的话阿柔是不会不听的。而且”

    宋也看着温迟迟远去的背影,心不在焉地随口道:“而且什么?”

    “而且阿娘说我是她唯一的女儿,她不要谁都不会不要我的。”怀柔懵懂地问,“阿爹,阿娘不要人是你吧?”

    宋也:

    宋也收回目光,顿了一会儿,抿了抿唇,便矢口否认:“阿娘要是不要阿爹,就不会有你了。”

    “真的吗?要是阿娘要你,那你们为什么不在一起睡觉呀,阿爹?阿娘刚才还亲我呢,为什么不亲你?”怀柔歪着脑袋,不解地问。

    “宋怀柔,”宋也骤然间被气的心梗,脸色也沉了下来,“你还记得谁是你爹?”

    怀柔一点也不怕他,趴在宋也的脖子边教训他道:“阿爹,你对阿娘不好,阿娘才不要你。舅母同我说,明日就是阿娘的生辰了,你知道吗?你要对阿娘好一点,不能像上次那样欺负她,阿娘身上红了好几块,肯定很疼。”

    宋也想批评怀柔,那不是欺负。后知后觉地留意到前半段话,他似乎从没在意过温迟迟的生辰之事,话便也没说出口。

    怔了会儿,才低声道:“现在知道了。”

    ·

    温迟迟耽搁了会儿,到陈府门口的时候,王老夫人的马车已经在外头等她了。

    温迟迟坐上了王老夫人的马车,同她一块到了布桩里头,将绣娘新裁出的衣裳拿给王老夫人过目。

    “这料子可是用自金陵的云锦?”王老夫人问。

    “老夫人好眼力。”温迟迟浅笑着应她,又同她细细地讲起了铺子里选出来的布料纹样与成色搭配。

    王老夫人是个门内人,看东西的目光很是毒辣,手里头也有钱,当即便拿了这间铺子里头的几匹布。

    而后笑着对温迟迟道:“温姑娘,你很有本事,老身也很看好你的东西。但是,有时候人呢,目光要放长远些。老身怜你是个失了丈夫在外奔波的可怜妇人,看重的也是你不服输的本事,你若是把主意打到了不该打的人身上,妄想依托一个男人,老身就得重新认识一番你了。”

    温迟迟翻布匹的手顿了一下,而后自然地放了下来,看着王老夫人,脸上的笑意不减,“老夫人您说笑了。商人做生意,难免和形形色色的人往来,我也不光同女子做生意,也与男子做生意,这确非我所避讳之事。做生意需要同人议价,开条件是博利,并非是我存心依仗他人。谈的成就做,谈不成便罢,我亦不会强求。”

    王老夫人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才拍了拍温迟迟的手,慈祥地道:“好孩子,老身就知道你是个明事理之人。”

    温迟迟神色未变,又扬起笑脸,同她介绍了一番余下的几匹料子。

    待小二将王老夫人定下的几匹料子搬到马车上之时,王老夫人才面带歉意地道:“出门没带多少银两,何况这时候底下的几个县正是受灾之时,实在没办法照顾上温娘子您的生意了。”

    “老夫人宅心仁厚,对迟迟的帮扶已然够多了,迟迟又怎敢再奢求旁的?”温迟迟说着,便搀着王老夫人上了马车,又站在布桩门口,目送王老夫人的马车远处。

    直到马车看不见影了,温迟迟收回了目光,笑意才僵在唇角。

    王老夫人今日话里话外敲打警示她莫要勾他儿子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她倒也不至于被这三言两语击垮,只王老夫人掺和进来,王临安又是极其孝顺之人,她同王临安所谈交易之事怕是悬了。

    温迟迟掀起眼帘,恰好见着宋也站在对街,身上不知何时已然换上了一件月牙白的衣裳,腰悬香囊,墨发高束,白玉为冠,腰勾蹀躞,脚踩簪珠履,瞧上去清隽俊雅,忍得过路的娘子纷纷侧目。

    温迟迟心如明镜,知晓这桩事同宋也脱不了干系,心内便一阵嗤笑。

    不过是招摇过街,摇尾巴讨人笑的一只罢了。

    温迟迟转身离开,刚要将布桩的门拍起来,便被一双颀长有力的双手掰开,继而双臂被死死地攥住。

    温迟迟挣脱不下,只得转头向二旁的小二急道:“愣着做什么,将登徒子轰出去。”

    宋也看着两个大汉擦着手臂上来,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脸色冷了下来,看着温迟迟,“你当真要撵我走?半点情分也不留?”

    “我同你本没有情分。”温迟迟将手臂从他的大掌中抽开,娇嫩的皮子蹭的红红的,一时倒吸了一口凉气,缓了半晌才道,“而且宋大人,你也快三十的年纪了,学着少年人学不好,那就是花里胡哨了,到底不像样子。”

    说完,便示意小二送人。

    受伤的神色自宋也眸中一闪而过,宋也掩藏的极好,只凉声开口,威胁她道:“你确定一定要让这两个人将我撵出去?”

    “送客。”温迟迟没搭理宋也,只坚决地道。

    宋也缓了缓,避开了两个来抓他的小二,死死地攥住温迟迟的胳膊,“咱们女儿在外头等着呢,你将我这个做爹的轰出去,你让她怎么想?”他特意加重了咱们女儿这四个字。

    两个抓人的小二愣住,停下了动作。

    他们东家不是寡妇吗?她丈夫不仅没死,还跟他有个女儿?

    此时布桩里头光打杂的还有不少人,听见此话,也纷纷伸长了脑袋,八卦着这位东家的秘辛。

    宋也冷笑了一声,酸溜溜地道:“怎么?你同我有个女儿的事,还没和人说呢,有这么见不得人?”

    众人一愣,听这意思难不成是东家是抛夫弃子了?

    反应过来之后,反而纷纷向宋也投去了鄙夷的目光,东家是顶顶好之人,能做出抛夫弃子之事,那不得他让东家受了天大的委屈?

    温迟迟亦能察觉到落到她身上的诸道目光,搅黄她的生意便也罢了,如今在这死缠烂打是个什么道理。

    “你究竟要怎样?”温迟迟沉声问。

    宋也垂下眼眸道:“阿柔需要阿娘,你跟我回家。”

    “跟你回什么家?你让开。”

    “温迟迟。”宋也眼底发涩,声音也有些哑。

    低沉的话语,倔强又强势。

    过往种种,她都替自己寻回来了。

    而她如今极厌烦的,便是宋也这样油盐不进的强势态度。

    温迟迟心内忽生一团气,突如其来的怒意迫使她扬手,重重地给了宋也一巴掌。

    宋也看着温迟迟出手,没避开,舔了舔后槽牙,平静地接受了这一巴掌。

    四周倏地扬起了一阵喝彩之声。

    “打我可以,但打了气就得消了,该和我走了吧?”宋也扫了四周一眼,淡的跟没发生过一样,姿态放的极低,甚至能捞起温迟迟的手,温声问她疼不疼。

    “我不疼。”温迟迟撒开宋也的手,“你不是最在乎面子?你如今这样究竟是什么意思?”

    “失面子?我不觉得啊。”宋也云淡风轻地道。

    温迟迟难言地看了他半晌,才憋出了几个字,“没皮没脸。”

    宋也轻轻嗯了声,捞起温迟迟的手,扣在自己温暖的大掌里,揉了会儿,道:“阿柔还在马上内,你就算不在意我,你也得多陪陪她。你将我撵走,她又会怎么想?”

    “仅此一次。”宋也捏了捏温迟迟的手,“行不行?”

    温迟迟不由地蹙了蹙眉头,正要开口说话,便听见了门外传来了咚咚的脚步声。

    回眸,便见着怀柔穿了一声浅粉色团花纹襦裙,扎了两个灵巧活泼的小髻,活泼地朝她跑了过来,因着跑的着急,瓷白的额上沁些汗水,小口张张合合喘着气。

    温迟迟即刻蹲下身,将她接到了怀里,拿手绢给她拭汗。

    见到她的一瞬间,温迟迟心内的恼怒与不耐烦尽数消散了,她柔声道:“跟阿娘说说,何事这般着急。”

    “阿娘,阿猫不见了,你跟我去找她吧”怀柔不敢看温迟迟,便是如今脸也涨的红红的。

    温迟迟一眼便瞧出了不对劲,瞥了一眼宋也,又看了看女儿,到底没戳破,只道:“好啊,你跟阿娘说,咱们去哪儿寻?”

    第98章 木簪子

    怀柔牵着温迟迟上了马车, 宋也跟在母女俩身后,一同跟到了马车上。落座后,马车便晃晃悠悠朝外头驶了过去。

    温迟迟陪着怀柔玩, 抽空看了宋也一眼, “去哪儿?”

    宋也动作擦手的动作一顿,抬眼看向温迟迟,像是没料想到她会主动同自己说话的模样。他侧头,喉头微滚,笑道:“阿柔不是同你说了?找猫啊。”

    温迟迟难言地看着他,眼里裸露着显而易见的不相信。

    宋也错开目光,在温迟迟开口前, 看着在一旁心虚不已的女儿道:“阿柔,你告诉阿娘, 是不是?”

    “阿娘”怀柔瞥了一眼温迟迟,对上她探究的神情,咬了半天唇, 脸一会儿红一会白, 半晌都没将话说出来。

    “宋怀柔。”宋也声音沉了下来。

    温迟迟见着怀柔犹豫又难为情的模样,心疼坏了, 她拍了拍怀柔的身子, “好了,阿娘知道, 不碍事。”

    温迟迟又柔声同她说了好一会儿话, 小姑娘才重又眉开眼笑了起来, 温迟迟瞧着她, 唇角扬起了恬淡的笑意, 神色温软又柔和。

    怀柔被哄好了, 躺在温迟迟的怀里,眼睛滴溜溜地看,看了看温迟迟,又看了看宋也,而后担忧地叫道:“阿爹,你的脸怎么啦?疼不疼呀?”

    温迟迟面上闪过一瞬的难为情,刚要同怀柔说话,便见着宋也伸手,自然地将她额前的碎发别到了发髻里,他道:“疼。要不要给阿爹揉揉?”

    怀柔虽然讨厌阿爹让她骗阿娘,但此时也是也有些心疼的,毕竟阿娘喜欢她,从来不会凶她,但是阿娘不喜欢阿爹。

    怀柔打量了一番温迟迟的脸色,还是朝宋也摇了摇头。

    温迟迟摸摸她的头,“你想给阿爹揉揉,便去吧。”

    怀柔这才点点头,到了宋也面前,用柔软温暖的小爪子轻轻给宋也摁了起来,她眨着眼睛叹道:“阿爹,你好可怜啊。”

    “”宋也看了怀柔一眼,“累不累?累就不揉了。”

    说着,也不待怀柔回答,便拎起了她的手,将她抱到了一侧,坐到温迟迟身边,脸窝在她的肩上,低声道:“阿柔累了,你给我揉揉,嗯?”

    冷清的音调,因为被压的极低,便不自觉地染上了几分嘶哑。

    温迟迟因她喷洒的热气浑身僵住,绯红轻轻点在她的双颊上,顿了一会儿,才推他,“孩子看着,你要做什么啊?”

    宋也非但不离,反而挨着温迟迟贴得更紧,一手掐着她的腰窝,一手抵住她的薄背,“阿柔都说我可怜,你打来拿来的铁石心肠,就不能可怜可怜我,温迟迟?”

    没人看得见,宋也那双颀长的手上青筋渐渐凸起,除了在一旁眨着大大双眼,呆住的怀柔。

    温迟迟余光瞥到了一旁的怀柔,脸上烧红更甚,又偏偏力气没宋也大,推不开他。

    在这么小的孩子面前,怎能这般作为?简直厚颜无耻。

    温迟迟气不过,暗中抬腿踹了宋也一眼,岂料宋也勾过她的腿,趁她身子不稳之时一把将她带到了怀里,哑着嗓子问:“打也打过了,揉一下不过分吧?”

    “给不给揉?”宋也死死地圈住温迟迟问。

    温迟迟坐在他腿上,觉得很是别扭,扫到怀柔瞪大眼睛的神情更觉不好意思,只飞快地点头,“给,给,你先放我下来。”

    “嗯,揉揉。”宋也尾音长长地拖着,几分慵懒,几分松快,却没有放开温迟迟的意思。

    温迟迟心内有气,抬手没轻没重地摁上去,宋也却也不恼,头窝在温迟迟颈里,安静地享受着。

    宋也手悄悄从温迟迟衣襟的扣子上滑了下去,直到起伏处才停,能感受她脸色已经冷了下去,便没深入,“你别生气,我就想抱抱你,抱会儿。”见温迟迟不为所动,他的语气中又有几分懊恼,“你若是不喜欢那便算了。”

    “不喜欢,松手。”温迟迟不吃他这套,沉声道。

    宋也啧了声,到了声心真狠,到底还是放开了温迟迟。

    ·

    很快马车便停了下来,宋也带着母女俩下车,入目的便是约莫两进的宅院。

    守门的仆役见着人来了,即刻迎了上去,要令着人往院子里头去。

    此刻天色不知何时阴了下来,秋风乍起,卷着凄凄雨滴落了下来,秋天的意味已经渐深了。

    宋也给怀柔紧了紧身上的扣子,拍拍她。“你跟下人走。”

    说着,便从仆役接过另一把略小的伞,“阿柔身子弱,吹不得风,你与我便将就一下?”

    “你别和我说,你不需要撑伞。”宋也二话没说便将伞撑开,搂着温迟迟走进雨幕中。

    “你也可以出去。”温迟迟搡了一把宋也,“我不大相信,堂堂丞相大人,府内竟连一把伞都拿不出来。”

    宋也没应,抿着唇,贴着温迟迟更紧了些,“注意脚下,莫要才进水坑里。”

    温迟迟见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头便有些痛,准备同他摊开说清楚,“宋大人,您这样做有什么意思,你明明心里都清楚,我不会”

    “你既然知道我心里清楚,便不必说,”宋也骤然打断温迟迟,扣在她腰上的手骤然收紧,低声道:“给我搂会儿,又不掉一块肉,以前还能亲呢,现在就抱会儿,什么都不干,行不行?”

    “不行。”

    温迟迟见不远处便是游廊,推开宋也的手,冒着雨赶到了檐下。

    宋也跟着温迟迟走到檐下,收了伞,看了看温迟迟头顶的水滴,拿帕子给她擦了擦,颔首道:“往前走,屋内有热汗巾与茶水,暖暖身子,咱们女儿也在哪儿。”

    温迟迟后退两步,听见宋也的话,便头也不回地往前去了。

    来到屋内,头上沾的雨水已经干了,身上没落到,温迟迟便也没动热水,反而陪着怀柔玩了会儿猫,“这是阿爹给你养的?”

    怀柔点点头,“我求了阿爹好久呢,他都不给我养,阿娘一来,他便肯了。阿娘,阿爹觉得阿爹怎么样呀?”

    温迟迟看见怀柔眼里小心翼翼的神色,轻轻叹气,“他对阿柔好不好?”

    怀柔用力地点了点头。

    “那阿娘便觉得阿爹很好。”

    宋也端着长寿面进来的时候恰好听见了这么一句话,险些将手里的汤面打翻。

    这些时日见惯了温迟迟摆脸色,如今听见这么一句,唇角微微勾了起来,难怪她对年纪小的男子感兴趣,喜欢不正是往日他那种黏人劲么?

    此时想到王临安,满肚子的恼火愠怒便灭了,内心忍不住哂笑。

    宋也掩下面上的神色,将汤面端到温迟迟面前,“吃吧。”

    温迟迟看着面前只有一碗汤面,抬头困惑地看了他一眼。

    “亲手给你做的,尝尝。”宋也靠在桌上,轻飘飘地道。

    怀柔从温迟迟怀里跳了下来,拿起筷子递给温迟迟,小手又将碗推到她面前,“阿娘,明天是不是你的生辰呀?这是阿爹做的,但面是我和阿爹一起揉的,也有阿柔的功劳,你尝尝好不好?”

    窗牖半开,微凉的风自外头吹了进来,清爽又舒坦,风内不知染了什么花香,又夹了一股子泥土气息的清香。

    “是阿娘的生辰。”风吹得怀柔眼眶有些红,连带着嗓子都有些沙哑。

    她轻轻亲了怀柔脸颊,“谢谢阿柔。”说着,便接过筷子,吃了起来。

    往日里她用饭的胃口算不上好,但今日温迟迟吃的格外香,一会儿连带着汤都用完了,见了底。

    很快便有丫鬟进来收拾碗筷,温迟迟陪着怀柔玩了一会儿,怀柔开始犯困,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夜雨拍着窗前高大的树,沙沙作响,窗牖仍旧半开着,温迟迟怕怀柔被冻着,便去关了窗。

    手扣上窗牖,拢上前,温迟迟抬眼一眼,即便隔着浓重的夜色,她也认出了窗前的几株参天的海棠树与玉兰树。

    “什么时候?”温迟迟拢上窗。

    宋也将怀柔递到过来接应的嬷嬷手里,轻声问:“什么什么时候?”

    “这树是什么时候栽的?”

    宋也下意识地答道:“约莫两三年前。”

    说完,宋也便沉默了,半晌后道:“所以,你也看到了。”

    “我根本放不下你,”宋也自嘲道,“也没想过放下你。”

    温迟迟沉默之际,宋也不知何时已然来到了她的身边,不断地逼近她,将她抵到了闭拢的窗牖边,两人身子间的距离狭窄地只剩一条缝,他扣着温迟迟的手腕,“你就可怜可怜我们父女。”

    “看在这些年我奶孩子的份上。”

    说着,另一只手扣着她的脑后,眸色深深地盯着她,“面好不好吃?”

    温迟迟不应,宋也端详她也没有抗拒的意思,沉声道:“好吃的话,我尝尝。”

    说完,便不容拒绝地俯身堵住了她的唇。

    熟稔地撬开了她的舌尖,两只粉嫩的舌尖纠缠在一起,缠绵而又凶狠。

    手也开始不老实了起来,落到她前襟的那团柔软之上,一把捏了上去之际,便精准找到了那粒粉嫩的粒子。

    温迟迟几乎喘不过气,推也推不得,一口直直地要在宋也的舌尖。

    一阵吃痛,宋也不由地失笑,“你不是答应,给我揉了?”

    “”

    “成,我不乱动。”

    宋也含糊着,将手挪开,又轻轻地落在了她的头上。

    温迟迟感到有什么东西轻轻插进了她的发间,轻轻一摸。

    原来是一根木簪。

    第99章 倘若呢

    雨水来得更凶猛了些, 噼里啪啦地拍打在窗牖上,天地为风雨颠倒。内里的天地,隔在一扇窗之内, 烛火昏黄的光线轻轻拢在了缠绵在一起的人身上, 显得柔和又缱绻。

    温迟迟瘦削的薄背紧紧贴在闭拢的漆红窗牖之上,凉风穿过缝吹过来,令她从迷乱中清醒了过来。

    温迟迟推不开宋也,便也不在这上面费力,雪白的藕臂往上游走,摸到窗牖之时猛地使力一推。

    只听啪嗒一声,窗子自内推开, 呼啦啦的风猛然灌了进来。

    宋也的动作慢了下来。

    温迟迟顺势将落在她前襟的手推开,深吸一口气, 沉声道:“你别碰我。”

    宋也瞥了她一眼,没应声,见她眼里水润的光泽, 喉头微微滚动。

    一手拎住她的双臂, 一手固执地将她的小衣掀开,团团雪色啥时间映入眼帘。

    忽听见了一阵抽泣之音。

    宋也抬眼, 动作骤然顿住, 只见温迟迟眼泪顺着眼梢滚滚滑下来,泪水淌过的地瞬间被染的通红, 摇摇欲坠。

    宛如把刀剜在心间, 流的是他心头之血, 心脏抽痛就像被人生生抽去了一角。

    他怎么又把她弄哭了。

    “哭什么。”宋也小心地捻了一粒泪珠, 夹在指腹轻轻摩挲。

    “你当我是什么了, 你的泄./欲玩意, 是不是”出口的话语中颤抖之意很浓重,温迟迟吐出一口气。

    早在她哭的时候,宋也的动作便停了下来,神色黯淡的很,此时听见她的话,连忙否则道:“我没有。”

    “你有!你就是个混账!”温迟迟用力地捶他的胸膛,任由眼泪纵横,“你总是想着轻薄我,你只想轻薄我”

    “是,我是混账。”宋也忙亲她,万般珍重地点着她的泪珠,语气里藏着隐隐的讨好之意,“我不好,是我的错,你莫要再哭了。”

    “好不好?”宋也柔声问,鸦羽般的眼睫轻轻颤抖。

    “那你走啊,别碰我了,”温迟迟道,“我觉得恶心。”

    恶心吗?

    默了一会儿,宋也道:“我知道了。”说罢,轻轻将她凌乱的衣裳拢起来,便站了起来。

    身上一轻,温迟迟扶着床沿站了起来,沉默地站了会儿,才想起手里拿着的木簪。

    “我不喜欢木簪,还给你。”温迟迟将木簪递到宋也面前。

    宋也垂首,“做都做好了,我没有收回去的道理,你若是不喜欢,便收起来扔到犄角旮旯里就是了。”

    温迟迟蹙眉道,“占地方,我还是不要了。”

    见她如何说,宋也都没有半分应的意思,温迟迟道:“你若是不收,我便扔了。”

    “你扔吧。”话落,宋也死死地盯着她的手看,复又补充道,“当初在杭州乡下之时,本就是给你”

    还未说完,便见温迟迟抬手,不带任何眷恋地将簪子抛了出去,“往者已逝,有必要吗,宋大人?”

    宋也看向夜色浓重的地方,忽然便对温迟迟没辙了,“手帕燃了,竹楼烧了,簪子也扔了,你对怀柔那么好,对所有人耐心温和,偏偏对我处处不留情面你当真那般厌恶我么?”

    温迟迟凝眉想了一会儿,点头,笃定地道:“是。”

    “今夜有雨,你跟怀柔便先在院子里歇息吧,明日一早我再着人送你们回去,我如今还有公务在身,这段时间怀柔便托由你照顾,先走了。”宋也把玩着腰间悬着的香囊,没看温迟迟,低声道。

    说是要走,却沉默地在屋内站了会儿,道:“你若是不想,我不强求你,即刻便着人送你回去。”

    想起怀柔已经熟睡了,经不住来回的奔波,温迟迟道:“便在这将就一晚,你去忙吧。”

    宋也轻轻颔首,错开了目光,转身便往回走。

    临踏出房中,宋也脚步顿了下来,“若是六年前,在杭州农户家,我将雕好的木簪给你,你是不是就会收下了。”

    “没有倘若了,宋大人。”温迟迟收回目光,云淡风轻地道。

    “你会,”宋也笃定地道,“那时候,你至少有那么些在乎我的。”

    在失去她的上千个难眠的夜里,他们之间本就稀少的相处片刻被他数如家珍,翻来覆去地回味了无数遍。

    在某个时刻,他骤然发现,当初温迟迟也有过因为他受伤重病哭到颤抖的瞬间。

    温迟迟没有否认,只是道:“时间过去的久了,记不大清了。”

    宋也双手握拳,渐渐收紧。半晌后,才踏出了屋子内。

    温迟迟目送宋也离开,挺拔的背脊也渐渐瘫软了下去,她靠在窗牖一侧的墙壁上,听着外头的疏狂风声,阖上了眼睛,像是很疲惫。

    不知过了多久,呼啸的风小了下去,秋雨也开始轻柔了些,变的淅淅沥沥。

    浓重微凉的夜色里,鞋履静静地踩在地上的落叶上,枯枝折断,轻微的响声隐在雨水声中。

    有人冒着雨,步履从容而来,在水坑中摸索了好一会儿,才将万般珍重之物捡拾了起来,裹在手心轻轻擦拭。

    ·

    翌日便是温迟迟的生辰,宿州受灾严重,温迟迟与陈荨更不是铺张奢靡之人,便打算在京中设宴,请手底下得力的手下好好用顿饭便行了。

    天明时雨已经停了,燥热褪去,积水空明,让人很是舒坦。

    温迟迟带着怀柔起身用了早膳,便上了马车,往陈府里头赶。

    怀柔窝在温迟迟温暖的怀里,懵懂地问:“阿娘,阿爹人呢?他昨天有没有欺负你呀?”

    “没有呀。”温迟迟应道。

    “那你们昨天睡在一起了吗?”怀柔笑的眼睛弯弯,“昨夜我跟嬷嬷睡的。”

    温迟迟不知晓怀柔从未跟嬷嬷睡过,便也没明白怀柔的心思,轻轻摇头,“也没有,昨夜他有事先走了。”

    “哦。”怀柔耸拉着脑袋,纵然再是个人精,失望之意也难免藏不住。

    温迟迟没再说话,只摸摸她的头。

    到陈府后,与陈荨忙活了一阵,便也就晌午了,一行人在正厅内热热闹闹地用了饭,又各自去铺子里忙事情去了。

    到了晚些时候,铺子关门了,才到陈府重又欢聚在一起,玩行酒令的玩行酒令,打双路的打双路。

    温迟迟如今对这些玩乐之物不敢兴趣,便让陈荨去放纵一番,自己哄着两个孩子睡觉。

    怀柔和宝儿躺在一处,温迟迟耐心地给他们讲了会儿故事,便听见外头又起雨。雨声与她轻柔的声线揉在一起,两个孩子很快便睡着了。

    温迟迟忽觉着一股凉意,抬头便见着窗牖半掩着,去关窗时,撇了一眼外头,隐隐见着了一道高挑的黑影,再眨眼时,便不见了。

    眼花了吧,温迟迟未作多想,便将窗牖拢上了。

    ·

    而后几天,温迟迟一心扑在怀柔身上,母女两相处很是融洽。

    直到听陈荨说起宋也病了,温迟迟才后知后觉他许久没出现过了。

    “到底是孩子的父亲,去看看吧?”陈荨瞄了眼温迟迟,试探地问。

    “不去,”温迟迟给睡着的怀柔掖了掖被子,叹了口气,“并非我不想,只是如今宿州下面几个县瘟疫那般严重,那是要人命的,他来奔波的,万一染上传给怀柔了如何是好?”

    陈荨又问:“那咱们就没个表示?莫不送个人参去表示一番?”

    “若是阿嫂想,那您便送吧。”温迟迟道。

    “不送了,”陈荨深深地叹了口气,“你也别丧着个脸了,阿嫂不给你添堵。”

    陈荨还想说什么,便被温迟迟拦了下来,噤了声,直到走到外头才开口跟温迟迟谈。

    说了好一会儿话,温迟迟才回到房内,打算和女儿再一起躺会儿,掀开被子,便感受到了一阵濡湿。

    温迟彻底僵住了,将怀柔抽泣着的小身子拢在了怀里,柔声哄她,“阿柔是不是做噩梦了?”

    怀柔憋得狠了,刚开口便不住哽咽,断断续续地道:“我想阿爹。”

    温迟迟自是不会让她去宋也的,无言了会儿,又哄了好久,才令怀柔不掉眼泪。

    因着怀柔,温迟迟虽没个表示,但也着实提心吊胆地令人打听了几天,听到宋也只是风寒严重了些,用了药已经渐渐好转后,这才松了口气。

    总算是能给女儿一个交代了。

    “那我可以去看阿爹了?”怀柔喝完最后一口羊奶,唇角沾的尽是乳白的奶,嘴却不住地往上扬。

    温迟迟掏出手绢给她擦了擦,“可以。”

    “阿娘去吗?”

    “舅母带你去,阿娘下午要去谈生意。”温迟迟摇头道。

    “好。”怀柔滑下了凳子,跑到一边捣鼓了一阵,将跟陈荨学着编的花环给温迟迟戴上,又轻轻亲了她一口,“阿娘我就去看看阿爹,他生病了你莫要生气呀。”

    难道她对宋也的厌恶就那么明显?

    温迟迟默了会儿,“阿娘不生气,阿柔是个孝顺的孩子,我又怎会生气?”

    说着,便牵着她的小手将她送到了马车上,“去吧。”

    将怀柔送到马车上,又看着马车离开,温迟迟这才动身去布桩里头谈生意。

    忙活了一下午,才坐到椅子上喝了口热水,便有下人急匆匆地走了上来,急道:“温娘子,陈娘子来寻你,说是有要事!”

    温迟迟听到陈荨后,蹭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才走几步,便见着陈荨过来了,“怀柔在宋大人那儿玩,没看住,磕到桌子上,脑袋流了好多血,你快跟我去瞧瞧。”

    第100章 轻骑逐

    听了陈荨的话, 温迟迟压根不敢细想,转身往门口走,快的跟脚下生风了一般, 一溜烟到了外头, 登上马车便往客栈中去。

    捱了一路,真正踏进客栈往下走之时,逼着自己步子放缓些,才觉得脚落在了实地上。

    由人领着往楼上去,到房间之时,便见着郎中往外头走了出去,温迟迟稍稍回头瞧了眼。

    只见带血的纱布拿在郎中手中, 殷红的血迹晃的她眼睛疼。

    陈荨赶过来的时候,看见温迟迟站在门口, 也不往里头去,还是上来拢了拢她的肩,“瞧着吓人, 想来应当没有多大事, 进去瞧瞧吧。”

    说着,便要替温迟迟推开她面前的门。

    还未推开, 便听见里头传来了银铃般的笑声, 继而便是男子隐隐的笑声,“一会儿见着了阿娘便不许这样了, 见到阿娘要说什么话, 知道了吗?”

    “知道啦, 阿爹。但是阿娘会不会不高兴呀”

    陈荨身边的丫鬟面面相觑, 还没反应过来说些什么, 便听见咣当一声, 门被猛地一下推开,撞到了墙上。

    宋也正与怀柔说着话,听见巨响,愣了下,便见着温迟迟冷着脸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宋也蹙了蹙眉,拍拍怀柔道:“你去抱抱阿娘。”

    怀柔揣度着阿娘浑身上下藏也藏不住的愠怒之意,缩了缩脖子,还是小跑到温迟迟身边,拉了拉温迟迟的手,“阿娘。”

    温迟迟由着怀柔拉着,没有说话。

    怀柔便以为阿娘是生阿爹的气了,也将宋也教她宽慰温迟迟的话抛在了脑后,稍显不安地道:“阿娘,你莫要生阿爹的气,是阿柔自己撞的,而且一点都不疼,而且阿爹”

    温迟迟听见怀柔的话,心内五味杂陈,又是心疼又是难过。

    她蹲下身,只见她小小的脑袋上缠了一圈纱布,心内清楚其实是纱布挡着瞧不出来罢了。

    但怎么可能不疼?郎中将才拿出去的纱布,沾的满是殷红血迹,淌了那么多血

    没将她看好便罢了,宋也还叫她说什么话来诓骗她?

    温迟迟心内很不是滋味。

    她蹲下身,将怀柔拢在怀里,低声问:“还疼不疼?”

    怀柔连忙摇摇头,却被温迟迟对她又是亲又是抱弄懵了,脸上也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只一个劲地拱在温迟迟怀里。

    抱了怀柔一会儿,见着纱布没有渗血的痕迹,温迟迟轻轻揭开了纱布一角,瞧了一眼,重又裹了上去。

    “阿娘就是瞧瞧你伤的怎么样,你先跟舅母回去吧?阿娘先跟阿爹说会儿话,就回来看你。”见怀柔乖巧地点点头,温迟迟将怀柔递给陈荨抱着,“阿嫂,劳烦你了。”

    直到看见陈荨抱着怀柔下去,温迟迟才将门带上。

    饶是心里再清楚不过宋也秉性如此,她没有因他心肝郁结的道理,见着他利用这么小的孩子,将孩子教的满嘴没有一句实诚话便忍不住恼怒。

    “一见着我就拉着张脸,我现在又没亲你,”宋也从榻上下来,趿了双鞋子,走到桌前,给温迟迟斟了茶,指了指一旁的凳子道,“坐吧。”

    温迟迟没应。

    良久后,宋也叹了口气,微凉的手指轻轻搭在温迟迟手上,拉她坐下,贫嘴道:“生气打我骂我也行啊,不勉强忍着不还手就是了,你憋着难不难受?”

    “难不成,”宋也抬眼看温迟迟,“你见我这么虚弱,舍不得打我?”

    温迟迟甩开宋也的手,反复蹭着手上被宋也碰过的地方,冷眼看他,“你觉得我会吗?”

    见宋也抬起漆黑眸子盯她,温迟迟也不想扯旁的,开门见山道:“我今日来也不想同你谈别的,只与怀柔有关,她年纪小,不辨是非,你作为她的父亲,就应当以身作则好好教她。”

    “我说笑的罢了,”宋也轻轻地笑了声,故作轻松地道,“我病的都快要死了,你都不肯来看我一眼,我会那么蠢还觉得你舍不得我呢?倒是我,闭眼之前想到你,就舍不得死了,鬼门关走一遭,硬生生挺过来了。”

    宋也在答她上一句话。

    温迟迟眉头深深地蹙起,“她是个听话的好孩子,敬重你,孝顺你,可你也不能将她教坏了,小小年纪便撒谎,以后还怎么改?有什么意思?”

    “没意思。”宋也垂下眼帘,“你又不在意我。”

    各说各话,废了一番口舌之力,结果对方油盐不进,插科打诨,压根没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宋大人。”温迟迟对他彻底失去了耐心,也没再留情面,只沉声道,“怀柔伤的压根不重,你这么骗我有什么意思?”

    “我骗你?我骗你什么?”宋也兀自坐了下来,面上莫名。

    “你骗我还不够吗?”温迟迟深深地呼出一口气,“你要骗我,那便是你人品败坏,即便是被你骗着了,我也无话可说。但是你怎么能让怀柔跟你一起撒谎骗人,你想她日后也跟你一样吗?”

    “我怎样?”宋也收起面上的笑,掀眼看她。

    见温迟迟不答,宋也扣住她一对细腻的腕子,逼得她抬头回她。

    温迟迟甩也甩不开,急得破口道:“你卑鄙又无耻!”

    宋也将她的双手扣在怀里,凑近她,“真正卑鄙无耻的人不是我这样的。”

    盯着温迟迟娇艳欲滴的红唇看了半晌,终还是没忍住,啃了上去,只轻轻叼了一口,想起那夜她那么厌恶他亲她,还是放开她,不自然地道:“是,我是有些无耻,但我在改了。至于你说的,我骗过你,但我只是想见你一眼罢了,我也没教怀柔。”

    温迟迟即刻掏出帕子,往唇侧擦,边冷笑道:“你能改?我同你说的话,哪次不是说好了,你又临时变卦?扔簪子那夜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你如今又在做什么?”

    “怀柔的猫当真丢了?你让我阿嫂告诉我怀柔伤的严重,将我骗到这里来,怕事情败露,所以又让我看见郎中手中的血纱布?这一桩桩不是你做的好事么!”

    宋也重重地咳嗽了两声,缓了会儿,否认道:“我没有。纱布上的血是我吐的,你阿嫂也是看见那上头的血,吓得以为是怀柔撞了头流的”

    “说的当真好,”温迟迟冷笑道,“若不是我在门口听见你与怀柔串通好,便要傻傻地相信你了。”

    宋也抬眼看她,眼神瞬间黯淡了下来,“为什么不相信我?生病是真的,我病的都要死过去了,你究竟知不知道?”

    “宋也!”温迟迟不想听他剖白心思,“我不在意这个,我的意思是,怀柔”

    “一天到晚都是孩子,那我呢?”宋也问,“那我呢,温迟迟?”

    “我错了,行不行?你就能不能回头哄哄我哪怕是说句人情话敷衍我也行……”宋也越说声音越低,说到最后连自己都笑了,“可是你连装都不肯装。”

    温迟迟眼睛落在宋也惨白的脸上,又落在他宽大的衣裳上,脑中蓦然想句话:

    骨瘦形销,茕茕独立。

    宋也又道:“我承认你阿嫂要去寻你的时候,我没同她说清楚,是藏了几分心思的。但那血是我吐的,你若不相信,我也可以现在咳出来给你看。”

    “不重要,”温迟迟转身,背着他,便往外走过去,临踏出门前,道,“身子还是好好将养,怀柔不能没有父亲。”说完,带上门,便离开了。

    ·

    温迟迟回到院子的时候,怀柔还坐在一旁玩竹蜻蜓,见到温迟迟,立即将手上的小玩意丢到一边,上前抱住了温迟迟。

    温迟迟笑了笑,带着她下去沐浴的时候,问道:“见你今日从阿爹那儿离开时欲言又止的模样,你有什么想跟阿娘说啊?”

    怀柔乖巧地钻到了水里,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道:“我就是想告诉你,我一点都不痛的,是真的不痛,阿娘不要担心我。”

    “真的?”温迟迟问。

    怀柔点了点头,“我怕阿娘生气,更加不喜欢阿爹。阿娘,是我自己非要给阿爹喂药,才摔下来的,阿爹为了接我,手上还划了好长一道口子呢。”

    “好,阿娘知道了。”温迟迟垂下眼帘,“明天还去看他吗?”

    “可以吗?”

    “可以。”

    “去!”怀柔笑的眼睛弯弯,“那我白天陪阿爹,晚上陪阿娘。”

    温迟迟也只将怀柔往宋也那儿送了两日,便见不着宋也的人影了,听说最近宿州又出了事端,宋也又开始忙公务去了。

    近日陈荨也在筹划着送温迟迟母女跟宝儿离开,她叹道:“宿州不太平了,瘟疫那是要死人的,你便带着两个孩子先去金陵避避风头,等风波过去了再回来也好。”

    温迟迟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道:“阿嫂,不如你带两个孩子先去吧,城内的生意我可以接应的”

    “你能什么啊你?你也就打点过几个布桩,别的过于庞杂费劲,你又不曾学过,哪儿能独当一面,”陈荨瞥了眼在一旁玩的怀柔,“就你那个女儿那么娇弱,我哪儿能带的惯呀?”

    温迟迟彻底不说话了,走到一边陪孩子玩。

    到了夜深人静,哄孩子睡下后,温迟迟才问调安神香的盘雪,“当初给你给你看病的陈大夫如今能请下山来一趟吗?”

    “我可以去山上请他,”盘雪道,“但毕竟已经年纪大了,还是归隐之人,未必肯入世,当初肯勉强同意帮我治病,还不是看在令尊与他相故的份上吗?”

    “你且去试试吧,”温迟迟叹了口气,“下午下人来禀,女学里头出问题了,我暂且也不准备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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