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郦熙和三十一年,国运享昌。


    自太宁帝建朝以来,三公四侯世袭罔替代代相传。文人墨客齐聚雍京,各式雅集诗会层出不穷,大有揽尽天下有才之士,歌颂盛世繁华之景的趋势。


    时逢仲春雅集,颂风阁内曲水流觞。隔着一汪春花溪,衣着华丽的男男女女穿梭不断。姿态优雅的贵女千金,书卷风流的青年才俊,谈笑间皆是诗词往来,应和着琴声悠扬,或以酒寄情或以花喻意,一觞一咏畅叙幽情,高端恣意尽显书香雅韵。


    一派风雅中却有格格不入的闯入者,在一众贵女才俊中尤为突兀。红衣少女姿态做作,扭着腰学着别人走路,好比是一群天鹅中混进来的土鸭,邯郸学步极其可笑。


    她不仅对周遭的一切视而不见,也对自己像个小丑一样被人指指点点浑然不知。一步步扭扭捏捏地朝集会中最为瞩目的一群人走去。那不太合体的衣裙,毫无时下贵女们的半点端庄淑雅之态,艳俗的浓妆,配着满头的金银乱饰更是让人不忍直视。


    “这卖豆腐的眼光倒是好,乡下来的土憨货一眼就瞧上了戚二公子。可怜咱们戚大才子,天天被这么个东西纠缠…”


    “谁让人家有个当宠妃的姑姑。”


    “嘘。”


    少女眼看着快要走到那群人面前,突然停了下来。


    隐素茫然四顾,脑子里纷乱的信息潮水一般涌来,反反复复来来回回胀得她头痛欲裂,险些惊呼出声。


    她穿书了!


    “傅隐素,你又想对戚二公子做什么?”一位粉衣姑娘拦住她的去路,喝斥她。


    戚二公子是武仁侯府的庶子戚堂,也是书里的男主。


    傅家原是陲城一个普通民户,往上数三代都是磨豆腐的。也不知是祖坟冒了烟,还是基因突了变,竟然出了一个貌比西施的女儿傅丝丝。


    当今圣上最喜微服私访,尤喜与民间女子谈情说爱,下陲城时偶遇傅丝丝,大为惊艳之后将人带回宫中。


    傅丝丝入宫六年,从美人到妃位恩宠不衰。圣上为讨其欢心,破例赐了傅家伯爵之位,封号承恩。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说的就是傅家上下。从未出过陲城的一家人甫一入京,哪哪都显得水土不服。原主被京城的繁华迷了眼,想到自己姑姑进宫里说的话,一门心思要给自己找一个俊俏的夫婿。


    傅丝丝的原话是这样的,“早知道要侍候一个老男人,我还不如在陲城挑一个人嫁了。老男人哪里比得上俊俏的小哥哥,什么雨露天恩,我呸!素素啊,你可得记住姑姑的教训,遇到长得好看的小哥哥不要犹豫,千万别像姑姑这样遗憾终身。”


    原主记住了姑姑的话,于人群中对戚堂一眼万年。自此后不是在武仁侯府门口堵人,就是在崇学院上下学的路上堵人,不是送花就是送吃的,恨不得往戚堂身上扑。


    所有人都指责她没有自知之明,骂她不知廉耻。她无惧世人唾弃谩骂,一步步陷入魔障,最终卷为皇权之争中,不仅赔上了傅家老小,自己也为戚堂挡剑而亡。


    在书里她的结局是这么一段话:“她慢慢闭上眼睛,嘴角带着甜蜜而幸福的微笑。能死在戚堂的怀里,她觉得自己这一生终于圆满了。”


    对此隐素只有一句评价:恋爱脑要不得。


    “傅隐素,但凡你有一星半点的自知之明,你都应该知道戚二公子不是你能高攀的。”


    粉衣姑娘姓宋名华浓,出身三公之一的梁国公府。如果不是这等耀眼的出身,也不敢出这个头。毕竟傅丝丝正得宠,枕头风一吹哪怕是不会伤及这些世家贵族的根本,也够他们提心吊胆一些日子。


    隐素“哦”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宋华浓以为隐素轻慢自己,勃然大怒。她伸手一搡,隐素不设防地直直拥抱大地,手里的东西飞了出去,砸中了那群人中的其中一个。


    “刚飞去的那个东西是什么?”


    “好像砸到了谢世子!”


    “她怎么敢!”


    那群人将被砸中的人围起来,不少人怒目而视姿态不雅趴在地上的隐素,仿佛她砸中的不是人,而是他们的信仰。


    我可去你的吧!


    隐素慢慢爬起来,一个反手就将宋华浓推倒在地。


    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她,对她此时的仪态深深嫌弃。浓妆已花,白的红的斑驳不堪,比之唱戏的花脸不遑多让。磕破的额头渗出血丝,越发显得惨不忍睹。


    她径直走到那群人面前,“戚堂?”


    一位青衣纶巾的男子走出来,紧锁眉头的俊脸,暗如星辰的眼睛。那世人皆不知我苦任我独美的气质,妥妥的撕漫男。


    嗷嗷忧郁。


    大郦最高学府崇学院设男院和女院,男院称为昭学,女院称为德学。昭德两院各有风骚,备受推崇的是三杰四美,戚堂就是三杰之首。


    这样的人设,不愧是男主。


    戚堂是庶子,世家的庶子出头不易,他能有今日的成就和名声肯定付出了很大的努力。因为原主的纠缠,戚家上下不少人说风凉话,确实给他带去了不小的麻烦。


    “戚二公子,以前的事是我不对,我在这里对你说一声抱歉。你放心,我以后再也不会去找你了。”


    “傅姑娘客气了。”


    “傅隐素,我和你拼了!”宋华浓被人扶起来,嚷嚷着就要过来找隐素拼命。


    “宋姑娘,你冷静一点。她是什么身份,你是什么身份,玉器岂能与瓦砾相提并论,没得降低了自己的身份。”有人劝道。


    大庭广众之下,还是在仲春集之中,这么多眼睛看着确实不太雅观。劝说的人也不全是为了宋华浓,还有为她自己。同为德院的学子,如果宋华浓名声不好了,身为同窗的她们多少也会受到一些波及。


    宋华浓犹气不过,指着傅隐素。“好,今日之事,我记住了!”


    这是要秋后算账的意思。


    隐素已经接收了原主的记忆,表情还是略显迷茫,她木着一张脸,道:“那也请你记住,是你先推的我,便是告到陛下面前我也占着理。”


    她抬出圣上,宋华浓又要发作。


    旁人又劝,道是思妃娘娘圣眷正浓,若是真闹到了陛下面前恐怕难讨好。宋华浓虽气不过,心里却是有些忌惮,色厉内荏地叫嚣了几句便顺着劝说下了台阶。


    “诸位都听到了,是傅隐素自己说以后不会再纠缠戚二公子的。”


    “嗯,是我说的。”


    隐素一点也不想走剧情,男主和女主怎么样都好,她一个女配绝对不掺和。她实在是好奇,看这群人像护什么一样拉出一道人墙,她砸中的到底是什么人。


    “请问我的东西在谁那里?”


    众人气不过,质问她为何砸了人只关心自己的东西。


    “傅姑娘,你砸了谢世子,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吗?”


    原来她砸中的人是谢弗。


    难怪。


    崇学院三杰四美名声在外,走到哪都被人追捧推崇,但加起来都敌不过被誉为崇学院之光的谢弗。


    谢弗是三公之一穆国公府的世子爷,也是圣上金口玉言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其地位之高只能让人景仰。


    “谢世子,得罪了,改日我定当备礼登门道歉。”


    众人炸了。


    “她怎么敢有这样的心思!”


    “怪不得说不再纠缠戚二公子,原来是盯上了谢世子。她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什么德行,还敢拿豆腐碰美玉,简直是痴心妄想!”


    “好不要脸!”


    隐素看着那些人,差点口吐芬芳。她说错什么了,砸到了人登门道歉不是礼数吗?到了她这里怎么就成了不要脸?


    “你们先说我无礼,我这厢有礼了,打算备礼登门道谢你们又说我不要脸。黑的白的都由着你们说,可真难侍候。”


    她的话噎住了众人。


    有人摇头晃脑,“这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你是秀才吗?”


    那人红脸,他还没有功名,正准备今年下场。


    “你连秀才都不是,怪不得说话不清不楚。”


    尴尬的气氛中,有人轻笑出声。


    “傅姑娘,那你承认自己是兵吗?”


    隐素朝说话的人看去,是个长得相当不错的男子,桃花狭眼,丹唇外朗,摇着一把玉骨纸扇,看上去一派风流潇洒。


    此人好像也是三杰之一,叫什么林清桥。


    “这位公子眼睛长得如此好看,难道看不出我只是个女子吗?”


    林清桥哈哈大笑,折扇翻飞。


    这位傅姑娘瞎说什么大实话,他可不就是眼睛长得好看。


    “谢弗,傅姑娘说要登门道歉,你怎么看?”


    他的口气如此之随意,可见平日里和谢弗的关系不错。


    人墙像是收到什么指示,不约而同撤开。


    当隐素看到那个人时,才知道什么叫做惊为天人。


    杳蔼流玉,温润至极。


    白衣墨发,容色绝尘。如镜湖一般的眸,有着和光同尘的平静淡然,好比花晨与月夕的相逢,仅是存在于天地间便是最大的美好。


    也唯有这样的人,才能当得起女主的白月光。


    当他看向隐素时,隐素好像听到花开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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