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有我在(六)
视线回拢, 触到一起。
徐澄小声说:“怎么办?”
周南荀指了指房间内部,示意她到里面说。
两人悄悄走到离门最远的窗边,徐澄拍了拍额头, “天呐!姑姥是在看着我们生孩子?”
催生不是张凤霞的真正目的, 是看出周南荀和徐澄的婚姻有名无实,想他们能变成真正的夫妻,而不是为了哄她开心。
周南荀简要说:“她猜出我们说孩子的事,是为哄她开心。”
徐澄没想到张凤霞如此精明, 不好糊弄,低叹一声, “怎么办?我们又不能真——”她忽地停顿,扭头看向窗外,避开周南荀的目光,“生个孩子。”
周南荀默了一瞬,“这事交给我, 你去休息吧。”
“你有好办法?”徐澄没走,好奇他的办法。
周南荀没正面回答,只叮嘱:“一会儿听见去奇怪的声音, 别害怕。”
心知门外有个人看着,还哪有心思休息, 觉也睡不着, 徐澄蜷着腿坐椅子上玩手机, 时不时瞧眼周南荀, 好奇他要拿什么方法应对姑姥。
周南荀坐一旁的椅子上低头打字, 约有十分钟, 起身拿着手机走去门口,他脊背倚靠门框, 长腿交叠支着地,很懒散的站姿,随后在手机屏幕按了下,手机贴到门缝。
女人的喘息由低到高,逐渐转换成叫声。
徐澄顿感芒刺在背,转回视线看自己手机,屏幕里播放一部电视剧,她却不知在演什么内容。
那声音很欲,时高时低,欢愉又享受。
徐澄听不下去,拿上一贴面膜往浴室走,路过周南荀时,他清黑的眸无波无澜,指间把玩着一支烟,时不时拿到鼻下闻一闻,似乎想抽。
她递过去个烟灰缸,溜进浴室。
浴室门关上,隔绝出一块独立的空间,徐澄才觉得没那么煎熬,洗澡护肤,慢慢忽略了一门之外的叫声。
半小时后,徐澄洗完澡出去,女人的叫声还没停,反而更高亢,她轻手轻脚地走到周南荀身边,小声说:“半小时可以了,太夸张惹人生疑。”
周南荀摁灭烟,嗤笑一声,抬眸睨她,“瞧不起谁呢?”
徐澄:“”
无言间,他又说:“一个小时打底。”
徐澄:“”
周南荀又断断续续,播放半小时才关掉手机,在门边站一个多小时,他有些疲,走去床边,坐下靠着床头休息。
约有二十分钟,他睁开眼说:“应该走了。”
徐澄打开房门往外看眼,姑姥果然不在,“走了。”
关上房门,两人齐齐松一口气。
周南荀坐起身,要走,“拎箱先放你房里,我出去再开房间。”
临别前,徐澄说:“今晚辛苦啦。”
周南荀看眼电量耗尽的手机,笑了。
深夜,走廊安静无声,周南荀没走几步,听见有人喊他名字,回头,王友田穿着拖鞋追过来,“大半夜不睡觉,你去哪里?”
周南荀:“”
千算万算,没算到张凤霞做了两手准备。
张凤霞进去休息,王友田又出来守着,两人在这打更呢?
“快回去睡觉。”王友田拉着周南荀手臂往回扯。
“大爷,徐澄饿了,我去超市买点吃的。”周南荀找理由不回去,也争取一些思考对策的时间。
“哦。”王友田松开手,“我和你一起,我也饿了。”
周南荀:“”
进超市,周南荀转了两圈,也不知买什么,每拿起一样东西,王友田都贼眉鼠眼地偷看,生怕他买生计用品,逼的周南荀没办法,拿了一盒草莓去结算。
离开超市,他说:“大爷,我去外面抽支烟。”
王友田:“我也去抽支烟。”
周南荀:“”
东西买完,烟也抽了,周南荀还是没想不出甩掉王友田的办法,只能随着回了房间。
徐澄关了灯,播放听鬼故事,听得正入神,房门响了,她不敢去开,假装没听见,周南荀电话打进来,才下床开门。
房门一开,瞧见跟在周南荀身后的王友田,徐澄明白了,关上门说:“王大爷和姑姥不会在门外守一夜吧?”
周南荀捏了捏眉心,“不知道。”
两人一起泄气,各自坐着不说话,死气沉沉过于压抑,周南荀便去洗了草莓,新鲜的草莓递到徐澄面前,“吃草莓。”
当地草莓又红又大,徐澄拿起个咬了口,很甜。
她递给周南荀一个,“尝尝。”
周南荀不吃。
徐澄放下草莓盒子,打了个哈欠,凌晨两点,她困得睁不开眼,“要不你就睡这吧?”
周南荀走到门边,给王友田打电话,门外清晰地响起手机铃声,王友田果真没走,还在门外站岗,他转头说:“你去床上睡,我坐椅子就行。”
关掉灯,房间暗下来,薄纱窗帘透进清淡月光,周南荀靠着墙角隐藏在暗处,影影绰绰看不清。
坐一夜蛮累的,徐澄于心不忍,移动到床边,腾出大半张床,说:“你来床上睡。”
“不用。”男人靠着墙的脊背挺直,声沉沉的。
周南荀克己复礼,也不想给小姑娘带去不便。
徐澄略有生气,坐起身,语气不善道:“你怕什么?我又不会把你怎么样?”
“没怕你。”他是怕他自己。
“那就快点过来,明天还有行程。”
不听她会不高兴,不高兴还要哄,周南荀拿徐澄一点办法没有,脱了外套,躺在床的另一边。
水床不稳,徐澄一动,周南荀那边就晃。
静夜下,感官被放大,每晃动一下,心跟着颤动,吓得她侧躺床上,大气不敢喘,生怕水床大幅度晃动,两人都尴尬。
开灯时徐澄困得睁不开眼,关灯又睡不着。
房间静得针落可闻,能清晰地听见周南荀浅浅呼吸声,他很安静,没翻身也没多余的小动作。
睡不着,又不敢随意翻身,时间一久,压在身下的整条手臂都麻了,徐澄顾不上那么多,侧身往反方向的位置翻。
同一时间,周南荀也翻过身。
波动中,四目相撞。
偌大的落地窗对着床,盈盈月光隔着薄纱渗入,淡淡微光正能看清彼此五官。
她没躲。
他没移。
就那么看着彼此。
有那么一瞬,徐澄竟觉得那野性难训的眸,比月色还温柔。
他们之间,徐澄总是先败下的那个。
她扯过被子,蒙住头,遮挡彼此视线。
床晃动,周南荀靠近,扯下她头上的被子,“热。”
徐澄伸手去抢,“我喜欢这样睡。”
周南荀松开被角,哼笑一声,翻过身,“不看你。”
心思被看穿,那嫩白的脸颊又红了。
周南荀背对徐澄说:“睡吧。”
徐澄小声:“嗯。”
周南荀声轻轻的:“晚安。”
徐澄:“晚安。”
早晨徐澄赖床不醒,周南荀出去给她打早饭,开门,王友田靠着走廊窗边,眼睛半眯着,眼下浓浓的黑眼圈,嘴巴张着正在打哈欠。
“大爷天都亮了,您快去睡会儿。”周南荀说。
王友田若无其事,“我刚睡醒出来转转。”
周南荀:“”
王友田:“对了南荀,凤霞喊你去她房里一趟。”
周南荀进了张凤霞房间,老太太又给他出一道难题。
“今天是橙子生日,咱们给她过完成日再回。”张凤霞不给周南荀表达想法或拒绝的机会,连着说:“我和友田是陪衬,能让徐澄开心的主要你是,你去准备一下。”
周南荀自己都不过生日,哪里知道怎么给女孩庆生,从张凤霞房里出来,紧锁的眉就没舒展过。
**
徐澄一觉醒来已经是中午,见微信有十几条消息全是生日祝福的,才想起今天过生日,
她不爱过生日,每年都从简或者不过,一一给好友回复消息后,点开周南荀发来的消息【队里有事我先回了,你们继续玩】
不用和周南荀一起睡在那水床上,徐澄有点小庆幸,简单给他回了一句,就去陪张凤霞泡温泉。
天色渐黑,才从池子里出来,换衣服随两位老人去酒店餐厅吃饭。
餐厅建在半山腰,坐窗边能看见酒店全貌,温泉边闪烁的彩灯,和高低起伏的山影。
张凤霞提前订了桌位,他们顺利坐到靠窗的位置,饭吃一半,张凤霞忽然喊徐澄看外面。
徐澄抬眸,窗外茫茫夜色中亮起的一片灯,每个灯都是一朵玫瑰花,花朵亮着,根茎插.进土里,一朵连着一朵,铺满餐厅外的整片空地,通明透亮,宛如天上的星辰掉落地面。
“哇!”徐澄看向姑姥,“可能有人要求婚。”
“出去看看。”张凤霞牵着徐澄往餐厅外走,到门边服务生突然弯腰,递给徐澄一大束娇艳欲滴的玫瑰花。
“送错人了吧?”徐澄问那递花的服务生。
“拿着吧。”张凤霞伸手拦住徐澄,不让她把花还回去,“餐厅搞活动赠送鲜花。”
徐澄开心收了花,和张凤霞挤进人群看热闹。
灯海边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徐澄刚站稳脚步,灯海中间骤然亮起happy birthday字样的大灯,字母前面还亮着个带绿叶的完整橙子灯。
徐澄心头一颤,正想问张凤霞怎么回事,一个布朗熊的卡通人偶,从人群中走过来,把生日帽戴到徐澄头上,然后牵起她的手顺着一条没插.灯的小路,走向灯海中心 。
到了灯海中间,人偶转身走了,独留徐澄一个人站在字母灯前,她抱着花预感到什么,心怦怦直跳。
没一会儿,暗处走来一个很高身影,周南荀推着生日蛋糕走到徐澄身边,弯腰从车下捧出礼盒,与此同时响起徐澄的歌曲《寻你》
轻缓的音乐声中,周南荀单膝跪地,双手捧着礼物托到徐澄面前,像来面圣的臣子,虔诚忠心,永远臣服于她,“宝宝生日快乐!”
徐澄怔住。
周南荀站起身把礼物盒放她手里,徐澄接住礼物没说话。
他也没说,只静静地看她。
目光纠缠混在一起,这一刻,是真是假,他们谁也说不清。
围观人群,发出阵阵欢呼。
“亲一个、亲一个”
张凤霞喊得最卖力。
周南荀双手穿过徐澄腰间,虚搂着,低头缓缓靠近。
徐澄盯着那靠近的黑眸,忘了躲闪。
唇瓣即将贴上时,周南荀略微偏头,慢慢靠向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耳语说:“公主生日快乐!”
这是周南荀的祝福,无关他人,只说给徐澄一个人听。
男人的气息,喷洒徐澄耳边,温热麻酥,似冷风过境,只剩暖。
周南荀位置错得巧妙,看热闹的人以为他们真亲到一起,呼唤声更大,可徐澄听不见。
他移正身子,松开虚搂在她腰上的手臂,拿出打火机给蛋糕上的蜡烛点燃火,“许个愿吧。”
徐澄吹灭蜡烛,双手合十,闭上眼睛,默默许下生日愿望。
她切开蛋糕。
周南荀拿勺子挖出一小块,喂到徐澄嘴边,“偶尔吃一次不会发胖。”
徐澄笑笑,张口咬住他喂过来的蛋糕。
“你也吃口。”她拿过勺子,挖了一块也喂过去。
周南荀瞧着她吃过的勺子没动。
“怂!”徐澄说完,正要收回手,周南荀一口咬上去,勺子一并抢走,奶油融化在他嘴里,勺子扔进小推车自带的垃圾桶里,他恢复那股散漫的痞气,俯身贴过去,在她耳边警告:“刺激我,对你没好处。”
徐澄倏地往后退一步。
周南荀看着她双眸往前迈步,逼近说:“真吻也不是不敢。”
他那么野,没什么不敢做的,只是想不想。
徐澄悄悄移开目光,双手捏在一起,无处安放。
“胆子小还偏要引蛇出洞,出来了又害怕。”周南荀抬手在徐澄头顶摸摸,低笑,“小孩一样。”
周南荀牵过徐澄的手,从一片通明的灯海里走出,越过人群,进了餐厅。
饭后回房间,周南荀出去抽烟,开门又见王友田在走廊徘徊,他给王友田一支烟,王友田哈欠连连,抽着烟快睡着,周南荀看不下去,说:“您快进去回去睡吧,监督我们做什么?”
“凤霞想你们能像真夫妻一样生活,而不是为了哄她开心。”王友田打着哈欠说。
周南荀:“我们就是真夫妻,昨晚她在门外没听见?”
王友田:“一次能怀上孩子?”
周南荀:“”
有了昨晚的经验,两人也不计划再去开间房,周南荀抽烟回来,站门口没往里走,他调大手机音量,播放从朋友那要来的片子。
徐澄和初弦聊天聊到一半,脸上的面膜到了时间,她把手机扔在床上去洗脸,视频没挂断,准备回来接着聊。
徐澄擦干脸上水珠,喷了些爽肤水赶忙往外跑,浴室门一推开,女人的喘息声传来,她诧异地看周南荀,小声说:“又来?”
周南荀挑眉:“不行?”
徐澄猛然想起和初弦的视频没挂,跑去床上拿起手机一看,初弦已经挂了,还给她发来条文字消息:【不耽误你们过夜生活,明天聊】
这事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徐澄颓丧地坐会儿,走去边门,带着气说:“你的年纪已经过了对这事痴迷的阶段,身体素质也不如年轻人,每天做好夸张。”
周南荀倚靠门边,双手抱胸,睨她,“是你了解男人,还是我了解?”
徐澄说不过周南荀,气呼呼地瞪他,“你干脆做一夜七次郎算了。”
周南荀敛眉想了想,“不行,伤身体。”
徐澄:“”
第22章 温室玫瑰(一)
徐澄去抢周南荀手机, “关掉。”
周南荀手举高,不给她,“王大爷的黑眼圈快赶上熊猫黑了, 再熬一夜, 我怕他身体吃不消。”
徐澄泄气,“那今晚别一个小时了。”
周南荀:“我尽量。”
徐澄:“”
四十分钟后,声音停了,徐澄跟着松口气。
周南荀锁了手机, 回来说:“快二十分钟,大小姐满意了吗?”
“不满意。”徐澄说, “最好十分钟结束。”
周南荀轻嗤,“你前男友十分钟?”
徐澄不想理他,抬手关闭了灯。
房间陷入漆黑,周南荀摸黑进卫生间冲澡,出来轻轻躺到床边, 动作很轻,可水床还是晃动。
等波动停止,徐澄问:“今天是姑姥的意思?”
她没对周南荀讲过生日是4月17日, 所以不难猜出这次庆生是张凤霞的意思。
事是张凤霞提的,但具体事宜全是周南荀一步步策划实行的, 他没否认, 也没解释, 只问:“礼物喜欢吗?”
徐澄一直没拆周南荀的礼物, 等回到房间, 周南荀去抽烟, 她才打开看,是个木质相框, 白色背景上有张徐澄的童年照片,小照片旁有写着:红豆生南国。
只有这半句。
相框的下半部分是一颗颗的相思籽,也就是诗中的红豆。
徐澄握着周南荀DIV的相册,陷入沉思,相思籽生长在南方,刚巧她也来自南方。
想到这首诗的最后一句,她露出笑。
此物最相思。
这是二十二年来,徐澄收到的最别致的礼物。
她轻说一句“喜欢”
他没再回话。
黑暗裹着寂静,将他们团团围住,两人各靠床的一侧,中间隔着一人宽的距离。
周南荀双手交叉,枕在脑后,望着黑洞洞的屋顶。
徐澄虽闭着眼睛,但毫无睡意。
静谧深夜,时间仿佛被拉长,每分每秒都是煎熬。
“睡吧。”漆黑中,周南荀先开口。
“睡不着。”徐澄如实说。
周南荀沉默片刻,说:“播放你爱听的悬疑故事。”
“你讲给我听。”徐澄说。
“1986年到1991年期间,连续有十多名女性被杀害”周南荀当真给她讲了一个故事,不是他经办过的案子,是部根据真实案件改编的电影。
徐澄开始还追着他提问,后来渐渐呼吸平稳,睡了。
小姑娘睡稳,周南荀翻身面朝她,这才发现徐澄怀里还抱着个小黄狗。
这小狗,每天立在主卧床头,毛发已经发旧,看样子跟了她很多年。
怕黑才抱的吗?
想到五岁的小孩和蟒蛇共处一室那么久,周南荀便脊背冰凉,手不听话地抬起,指尖向那白到发光的脸颊奔去,在距离徐澄脸颊不足一厘米时骤然停住。
她睡得熟,长睫垂落,鼻尖很小巧,发着轻轻酣睡声,怀里还抱着玩偶,像个小孩。
周南荀的食指动了动,悬停片刻,还是收回来。
他盯着不听话的手指看了看,低声道: “荒唐。”
结束这次度假,周南荀归家时间变回正常。
这天下班,他瞧见路边有卖草莓的,顺手买两盒拿回家,放到徐澄身边。
他冲澡出来,草莓原方不动的在徐澄身边。
周南荀擦着头发,坐过去说:“怎么不吃?”
徐澄视线从电脑屏幕移到草莓上,“没洗。”
周南荀困惑,“去洗呀?”
徐澄摇头,“洗不干净,而且洗洁剂伤手。”
周南荀:“”
“所以你之前在家都不吃水果?”
“吃呀,刘姨会洗好切好再给我。”
周南荀坐直身体,严声厉色提醒:“这没有刘姨。”
徐澄:“我知道,所以不吃呀。”
逻辑没毛病,周南荀说不出话,看了她两秒,牙一咬,拎着草莓进了厨房。
过会儿,他端着一盘饱满红润,沾着水珠的草莓,放到徐澄身边。
徐澄拿起一颗,见他洗得很安静,连绿叶都摘掉,勾唇道:“谢了。”
她吃着草莓,继续写新版企划书。
周南荀则坐到一旁,言一眨不眨地看她,小姑娘头发随意拢在脑后,没化妆,干净的小脸,使人一下联想到初恋,他不由地想,少女时代的徐澄什么样?多人追?哪个幸运的臭小子做了她的初恋?
徐澄合上电脑,扭头,视线撞进周南荀眼底,“看什么?”
周南荀勾唇,“看你。”
徐澄不自然地移开视线,“我有什么好看的。”
周南荀不紧不慢地开口,“看大小姐是不是吃东西也要人喂?”
那点羞涩被他一句话打得稀碎,就知道周南荀说不出什么好话,徐澄吼他,“对,我就是吃饭也要人喂,怎么样?”
话音刚落,一颗草莓贴到她唇边,微凉散着清甜,男人声低低的,“那就喂。”
徐澄张口含住草莓,心跳不由快了一拍。
**
隔天,周南荀回来徐澄不在家,打电话没接。
孙游那次的事,他心有余悸,马上给张凤霞打电话,徐澄没在那,给初弦打,初弦也没接。
周南荀跑下楼,初弦诊所落了锁,跑去初弦家里,才从林庭樾那得知,徐澄和初弦去市里玩了,两个小姑娘都不接电话,他不放心,立刻开车拉着林庭樾去市里。
林庭樾不会讲话,沟通全靠手语。
周南荀开车没办法和他比手语聊天,林庭樾看出周南荀的焦急,路上一遍遍给初弦打电话,打了十几次,电话终于接通,林庭樾按开手机免提,放在周南荀身边。
“庭樾,有事?”初弦是醉着的口音。
周南荀:“你们在哪?”
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传来,“我们在酒吧,南荀哥,你找徐澄?”
不等周南荀开口,初弦把手机递给徐澄,“橙子,南荀哥找你。”
“谁?”吴侬软语染上酒气。
初弦:“你老公。”
徐澄:“别提他,晦气。”
听筒又变回初弦的声音,“南荀哥,橙子不接你电话。”
“你们在哪个酒吧?”周南荀声音带上急躁。
“夜、夜色。”
初弦都醉了,徐澄那酒量可想而知。
周南荀加快车速。
酒吧里灯光闪烁,音乐轰鸣。
徐澄、初弦正和一群男生玩骰子,徐澄输了,举起酒杯要喝,一个和她年纪相仿的男生抬手拦住,“这局不喝酒。”
“那要怎么罚?”徐澄知道自己酒量不好,喝得不算太多。
男生指指舞池,“陪我去跳舞。”
游戏惩罚环节,一起跳舞不算过分要求,徐澄随男生走几步,手腕被人从后面握住。
周南荀一用力,她直往后退,一下撞进他胸膛。
男生跟过来抓徐澄,周南荀护着不让男生碰,手肘往外一推,男生吃了痛,连退好几步,骂道:“这妞是我先看上的,你他妈谁呀?”
周南荀一身黑衣,刚从外面进来,身上还带着冷气,眸色狠厉,嘴角却散漫的勾着,轻描淡写说:“她老公。”
“操!结婚了?”男生诧异地看徐澄,“已婚还出来玩?”
这话把徐澄的苦闷勾出来,“要不是我爸非让我联姻,我会结婚?谁愿意22岁就进入爱情的坟墓?”她忽地扬高声音,语气也变了,吼道:“你少搞歧视,已婚怎么了?法律有规定已婚人士不能来酒吧?我和初弦喝得好好的,是你们非要来拼桌玩游戏。”
男生自知理亏,转头走了,卡座里的其他男孩也跟着一块走了。
徐澄脑子晕晕的,仰头看向男人冷硬的五官,扭过身,两手捏住周南荀脸颊,“你来干什么?我不想看见你,走开,我要去和帅哥跳舞。”
周南荀眼里结成冰,脸颊却被徐澄捏得鼓鼓的。
初弦从小就有点怕周南荀,见他这幅样子一时没控制住笑出声,拿手机给他们拍张照片。
周南荀阖眼,轻吸一口气,凶道:“徐澄,谁让你喝酒的?”
徐澄的手由捏转拍,不轻不重地给周南荀一巴掌,“本仙女想喝就酒喝,跟你有什么关系?”
另外一个醉鬼,靠着沙发笑不拢嘴,还拍下了徐澄打周南荀的全过程。
周南荀偏头往旁一看,“删了。”
普通的语气,初弦就不敢造次,乖乖按下删除。
“回家。”
周南荀这话是对徐澄和初弦一起说的。
初弦晃悠着站起来收拾东西,徐澄却拼命从周南荀手里往外挣扎,“不回家,我要跳舞。”挣脱不出去就动手打周南荀,“帅哥全被你吓跑,你赔我一个。”
林庭樾未成年进不了酒吧,周南荀一人要应付两个。
初弦虽没徐澄这么放肆,但也比平时胆大很多,她说:“南荀哥赔给你,你们去跳吧,我在这睡会儿。”
徐澄眼前一亮,双手搂到周南荀脖子上,挂件似的缠着他,语气软软的,“老公,你陪我去跳嘛。”
周南荀呼吸倏地一滞,手臂僵在身边两侧,所有的脾气都没了,“你喊我什么?”
徐澄眼睛眨了眨,露出一丝狡黠的光,“王八蛋。”
周南荀:“”
称呼一变,周南荀脚步顿住,“我不会跳舞。”
打架、抓人,他强项,跳舞真不会。
“那我找别人跳去。”徐澄松开周南荀,随手扯下身上的外套扔进沙发,光洁的肩颈露在外,对他微笑,“酒吧里比周队年轻的帅哥有好多。”
周南荀一把拉住她,咬牙切齿:“你敢!”
徐澄甩胳膊挣脱他,挣脱不掉,用了惯用招数,低头一口咬在周南荀手腕,尝到血腥味才停。
周南荀抓着她的手,还是没松开,皮肤被咬破,眼都没眨一下,扯起徐澄往舞池走,到舞池边缘松开她,咬重语气;“跳!”
徐澄勾唇,露出甜笑,手在头顶比出个爱心,“谢谢,老公。”随后又补了句,“假的。”
周南荀:“”
进了舞池,徐澄像脱缰野马,随着音乐跳得很嗨,周南荀则双手插.兜,杵在她身边,眉微拧,眸色严肃,唇角没有一丁点笑容,像来抓黄.赌.毒的,与晃动兴奋的人群格格不入。
“跳呀!”
音浪下,徐澄的声格外清晰,她抓着周南荀手腕将他的手从兜里拉出来,纤细的手指穿过他指间扣住,牵着他晃动。
周南荀有些急躁,“真不会跳。”
笑盈盈的眼睛一下寒意凛凛,甩开他,转向身旁晃动的帅哥。
周南荀一把将徐澄拉回来,“我跳。”他主动牵住徐澄的手,“你教我。”
杏眼重回笑意,徐澄说:“就随着音乐乱蹦,什么都不要想,只活在音乐里。”
周南荀随着徐澄的节奏晃动身体,也听她的话,将一切沉重抛在脑后,耳朵只有快节奏的音符,眼里只有认真跳舞的徐澄,她挂着甜美灿烂的笑,晃动着身体,每一个表情动作,都鲜活得不真实,是周南荀做梦也不敢想的奢望。
人群攒动,灯光迷乱,他们被短暂的从现实里割裂出来,隔绝在躁动的方寸之地。
那些克制的、压抑的、不敢想的,统统跳出牢笼,向周南荀叫嚣。
他忽然很想离开周南荀,离开这名字的沉重负担,想着也就做了,手臂一伸圈住盈盈一握的腰肢,带进怀里,扣着她的头贴向心口。
音乐声震耳欲聋,徐澄还是听见周南荀有力快速的心跳。
贴紧的身体,一起随着音乐舞动。
音乐接近尾声,徐澄踮起脚尖,贴向周南荀耳边说:“今晚是我最开心的一天,你开心吗?”
那清灵的眼,醉着,却又清醒。
一滴酒未沾的人,醒着,却也醉了。
“嗯,开心。”周南荀说。
一次没有争吵的平静对谈,徐澄还想说,可音乐声停了,舞池里的人陆续离开,嘈杂的声音传来,那个虚幻的世界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走吧。”周南荀拉着徐澄走出人群。
卡座里,初弦还在睡。
周南荀喊醒初弦,一手扶着一个往外走,出了酒吧门口,冷风一吹,初弦清醒不少,不再用周南荀搀扶,独自走上车,林庭樾急坏了,焦急地问她们怎么这么久?
初弦用手语告诉表弟:没事,在里面睡了一觉。
林庭樾才放下心。
回去的路上,徐澄和初弦做后排。
徐澄还醉着,没有初弦酒醒得快,她拉着初弦说:“你见周南荀跳舞了没?像只鸭子其实挺好看的会跳舞的鸭子。”徐澄大脑混沌,讲话想起哪句说哪句,没有逻辑可言,“鸭子、鸭子一次多少钱?”
初弦:“”
林庭樾没听清以为她想吃烤鸭,回头比划:这么晚没有鸭子。
徐澄看不懂少年在说什么,请初弦翻译,明白林庭樾的话,她拍了拍司机座椅,“这就有一只。”
周南荀黑脸,回头警告:“徐澄!”
徐澄迷蒙着双眼,勾唇,“嚯!还是周黑鸭。”
初弦:“”
周南荀:“”
“卖的死贵,不过我有都是钱。”徐澄沉浸在迷蒙不清的世界里,按出手机扫码,戳戳周南荀后背,“说吧,多少钱一次?”
周南荀没理她。
“还挺高冷。”徐澄自言自语,“我这张卡里有200多万,够吗?”
“头牌好贵,可惜我爸把我其他的卡都停了,只剩这点钱。”
“算了,我还是回去啃周黑鸭吧。”
全车噤声,死一般的沉寂。
初弦绷不住,笑了声:“南荀哥对不起。”
下午徐澄说最近宅得快发霉,想回南川和朋友们玩,去海边冲浪、酒吧蹦迪,初弦随口说市里有酒吧,开车没多远晚上可以去,两人三言两语定了这趟酒吧之旅。
初弦听徐澄讲许多之前和朋友们在酒吧的趣事,以为徐澄是酒吧常客,饮酒高手,完全不知道她酒量这么差。
上次周南荀已经感受过徐澄醉酒的样子,这次心态平和许多,淡然地做一只200万都买不到的高贵鸭子。
这事不怪初弦,他没责备,只提醒道:“下次别带她喝酒了。”
初弦:“我肯定不会再和橙子喝酒,但保不准别人会找她,你最好全通知一遍。”
对于喝酒,徐澄属于又菜又爱喝的那一类,喜欢微醺的感觉,却总掌握不好量。
打开车门,徐澄立刻抱臂。
天气有回暖,但早晚温差大,夜间比白天低好几度。
男人外套从前车门扔过来,不偏不倚盖子徐澄头上,鼻腔充满周南荀的气息,她自然地拿下衣服套上,指着周南荀喊:“我要骑——”
“停!”周南荀打断徐澄要说的话,走去在徐澄身边蹲下身,“过来,背你回去。”
徐澄乖乖地贴上周南荀后背,搂住他脖子,头靠肩上看他,心里还惦记鸭子的事,“你们店里头牌不打折吗?”
周南荀背着她上楼梯,头也没回地说:“不打。”
“办VIP吗?”
“不办。”
“充值有免减吗?”
“没有。”
“有其他活动吗?”
“没有。”
徐澄不满地哼了声,“那你只能去伺候老富婆了。”她带着遗憾叹口气,“年轻妹妹才是潜力股。”
周南荀:“”
周南荀陪着徐澄胡扯一路不着边际的话题。
进家门,他把徐澄放在床边坐下,转过身,想和徐澄说躺下休息,唇刚启,腰间就被手臂抱住,徐澄呢喃道:“好暖。”
“去睡觉。”周南荀在她头上抚了抚。
“不要!”软甜的嗓音沾上酒气,纤细的手腕在他腰间缠得更紧。
周南荀鼓动的心脏好似也被那纤细的手腕缠住,逃不掉了,他摸出烟,拿一支含在嘴边没点火,牙齿轻磨烟蒂,“徐澄,再闹下去,明天你会后悔的。”
“后悔什么?”徐澄仰头看他,还在说:“好暖。”
她是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周南荀心一狠,不再纵容,强行拿开徐澄缠在他腰间的手腕,掐着腰抱到床中间,往床上一扔,命令道:“睡觉。”
徐澄哇一声哭了,“干嘛那么凶?”
眼泪来得比雷阵雨还快,周南荀措手不及,不等想好要怎么办,枕头就从床上飞来砸向他,接住枕头,小黄狗又砸来,接着手机、被子直到没东西扔了,徐澄才老实,眼睛还泪汪汪的。
周南荀算看明白了,这位祖宗只能哄着,稍有不顺大小姐脾气就来了,他把枕头重新铺好,被子放回去,坐徐澄身边,擦干她脸上的泪,问:“大小姐怎么样才能睡觉?”
徐澄把每晚搂着睡觉的小黄狗丢一边,“抱你睡。”
周南荀放弃挣扎了,“抱!”他顺床边躺下,手臂展开,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这回睡吧?”
徐澄满意地凑过去,侧身躺在他臂弯,手搭在他腰上抱住,满意地闭上了眼睛。
关掉灯,周南荀一动不敢动,静等徐澄睡熟,腰间忽地覆上一片温热,他身上一僵,迅速抓住还想往里探索的小手扯出来,落下衣角,对那已经进入梦乡的人说:“你就折磨我吧。”
第23章 温室玫瑰(二)
这次醒酒徐澄没那么慌了, 只稍微有些不知怎么面对周南荀,她出门看着他不说话。
周南荀打开早餐盒,食物一样样摆放桌面, “醒了?”
徐澄缓缓开口, “昨晚?”
“昨天我不去,你今早都不知道在谁的床上醒来。”他停下动作看她,带着不容反驳的语气,“以后不许喝酒。”
“不就抱了你一下吗?”徐澄回房间拿出银行卡, 像第一次见面那样,把卡插.进他裤带和腰之间, “给你钱。”
又是钱。
周南荀抽出银行卡,钳住她手腕,不客气道:“想我知法犯法?真把我当鸭子了?”银行卡塞徐澄手里,他松开手。
“我喜欢喝酒。”
“喜欢也不可以。”
周南荀想起邻居家叛逆少女顶撞大人时的表情和徐澄如出一辙,一没长大的小孩, 他拿出少有的耐心举例子,“我喜欢杀.人,可以随便杀?不是每个喜欢都必须得到。”
“喜欢为什么不能得到?”徐澄思绪跑偏, 讲的想的已然和酒无关,“我们终其一生, 不都是在追求自己喜欢的吗?难道你做刑警不是因为喜欢?”
“不要偷换概念, 你知道我讲得是什么。”周南荀放下手里碗筷, 严声厉色地站徐澄面前, “喜欢有正向和反向, 那些反向的、糟粕的就该被控制、甚至抛弃。
你知不知道自己酒后什么样子?不知道抱男人睡觉多危险?还是把男人都当成断了□□的神仙?”
“你现在就抛弃吧。”徐澄吼他。
周南荀也急了, “徐澄,我在说喝酒的事。”
徐澄胸口剧烈起伏着, “酒精能让我紧绷的神经得到短暂放松,你所担心的事情一次也没发生过。”她知道自己酒量不好,每次想饮酒都找钟晴、梁京州几个好友,有梁京州这个大少爷在,就算她和钟晴醉得不省人事,也没有陌生男人敢来占便宜。
“在你面前放纵,是因为我知道那是周南荀。”徐澄喊完,无力地坐进沙发。
激烈的争吵,一瞬没入寂静。
良久,周南荀开口: “你信错人,周南荀就一混蛋。”
他拎起外套,头也没回地走。
徐澄蜷缩在沙发里,双手蒙住脸。
怎么又变成这样?
她拿开手,抬眸瞧见餐桌上一口没吃的早饭,一口气把食物全扔了。
想找人说话,徐澄给钟晴打去视频,“梁京州说你们要来风絮,什么时候来?”
梁京州自从把徐澄假婚假孕的消息传出去后,对徐澄格外殷勤,想来风絮看她是真想,但工作缠身走不开,他和钟晴暂时都不过去。
钟晴:“《倾听》暂时办不了,梁京州就去外省找别的项目去了,我最近在出差,等梁京州那孙子回南川,我忙完这段,我们就去看你,好吗?”
好友过不来,其他事又像陷进沼泽,看不见希望,徐澄颓丧地点点头。
钟晴看出不对劲,问:“又和周南荀吵架?”
徐澄默认,特气愤地说:“他说不是每个喜欢的都要得到,有些要控制,甚至抛弃。”
“没问题呀。”
徐澄把昨晚到今早发生的事讲诉一遍,钟晴才明白徐澄生气的点,“橙子,你是不是对他动真了?”
徐澄一怔,半晌说:“没有。”
“那你气什么?”
“我不知道。”
钟晴沉默一瞬说:“橙子,你可以和他上.床,但不能动真,你们——”钟晴顿了又顿,最后不管不顾说,“你们不合适,他配不上你,更养不起你,他那点工资,在南川连阿姨都请不起”
“行了晴子,”徐澄打断钟晴,“我们不该拿金钱去衡量一个人,工作是他喜欢的,工资是他付出所得,没什么配上配不上的,如果钱是衡量感情的标准,那我妈就不会自杀。”
钟晴心一凉,过去说他们早晚完蛋只是玩笑,站在朋友的角度,钟晴不希望徐澄对风絮县,以及那里的人产生任何牵绊,“要不你和徐叔坦白,回来吧?”
“秦禹四处宣扬非我不娶,这时候让我爸知道一切都是假的,还是逃不开和秦家联姻。”徐澄看出钟晴的顾虑说,“你放心,我不会动真,我们没可能。”
“你再忍一忍,忙完这段,我们去陪你。”钟晴说。
“我在这边有交新朋友,她经常陪我聊天出去玩,你们安心忙吧,不用着急过来。”徐澄不想让朋友担心,“倒是南川那边,等你出差回去,找机会撮合一下秦禹和秦芹,或者把你认识的那些有手段的女明星介绍给秦禹。”
提起这茬,钟晴心里憋了一肚话,“现在谁和秦禹提结婚,他都搬出你当挡箭牌,知道你是假结婚后更为猖獗,上次见我,还说要去风絮把你接回来,我担心他真过去,你留心点。”
结束通话,徐澄百无聊赖地翻着最近聊天,滑到李思言停住,距离上次聊天已经过去好几天,聊天框里还是只有徐澄一个人说话,她再次给李思言发条消息,仍然石沉大海。
徐澄和李思言只在客车上有一面之缘,虽加了好友,但不知李思言的联系方式,对她那个网恋男友,更一无所知。
不知是李思言换号,还是发生什么事,徐澄忐忑不安,想咨询这种情况能不能报警,又刚和周南荀吵架,她握着手机,想了会儿,最后电话打给乔语。
“嫂子怎么了?”乔语对徐澄的喜欢刻进骨子里,每次都十分热情。
“有时间见一面吗?我有点事想问你。”徐澄说。
那边,乔语捂住手机听筒问周南荀,“老大,嫂子说找我有事,我能去么?”
周南荀看眼碗表,快到到午休时间,指着不远处一家饭店,说:“让她来那。”
乔语领会,立刻回了徐澄。
二十分钟后,徐澄赶到约定的饭店,走进一看,周南荀大喇喇地坐在这那,她脸上的笑容顷刻间消失,坐下没好气说:“你怎么在这?”
乔语解释:“我和大佬来这走访一位目击证人。”
徐澄自动忽略周南荀,讲了李思言的事。
乔语把重要信息记录下来,说:“嫂子你提供的有效信息太少,不好说能不能查到……”
“先谢谢了。”徐澄说。
周南荀低头吃饭,全程没插一句话,乔语猜出两人吵架,不敢多言,一顿饭吃得十分沉闷。
饭后,周南荀把徐澄喊到路边。
两人面对面,看着彼此,都不说话。
徐澄:“没事,我走了。”
周南荀拦住路不让她走,“晚上帮我个忙。”
“帮不了。”徐澄一口回绝。
“那李思言我们也查不了。”这类案件一般派出所报上来,都会录入失踪人口库,在刑警职责范围内,不管谁报案,他们都会查,周南荀故意这样讲。
这招对徐澄很管用,她气鼓鼓地吼道:“什么事?”
周南荀:“陪我去朋友家吃顿饭,下班我回去接你。”
徐澄瞪他一眼走了。
宋季寒没见过徐澄,总嚷着要认识一下,周南荀一直不理他,这次宋季寒女朋友打电话说,过生日想周南荀带徐澄一起来,朋友的女朋友开口,他没法拒绝,可又刚和徐澄闹不愉快,犯愁之际徐澄自己来了,他将计就计威胁她答应。
两人一路无言,到宋季寒家门口,周南荀去牵徐澄的手。
徐澄双手背在身后不让他碰。
周南荀软下声,“让宋季寒知道我们在吵架会抠根刨底问原因,我都说不清我们在吵什么,怎么给他们讲?”
徐澄咬了下唇,缓缓伸出手放入男人掌心,干燥而温热。
房门打开,两人一起露出笑,似一对恩爱夫妻。
来给宋季寒女朋友庆生的朋友都是周南荀认识的人,寒暄后,大家自然而然地将目光落在第一次见面的徐澄身上,无一不夸她漂亮。
见到本人,宋季寒终于明白,为什么周南荀这段日子频繁来电玩城打游戏,他悄悄对周南荀说:“这么个美人在家,还不碰不得,真是难为你了。”
周南荀打宋季寒一拳。
在周南荀这没讨到好处,宋季寒搞事情,非让新婚夫妇说他们初见时对彼此的印象。
躲不开,周南荀先开口:“没经历过风雨,不知大自然残酷的温室玫瑰。”
有人好奇问起徐澄家世,徐澄简单说了几句。
在场的女性一看徐澄气质和穿着打扮就知道,她说得低调了。
大家笑着聊着,忽然有人问起,宋季寒和韩娟的婚事。
他们谈了五年,两家因为彩礼、房子等问题谈不拢,婚一直拖着结不成,横在他们中间最大的问题是钱。
话音一落,两人不约而同沉默,怕大家尴尬,宋季寒笑着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大好青春还没享受呢,不急着结婚。”
一句打圆场的话,将喝多酒的韩娟点燃,她指着宋季寒说:“为什么不说实话?大家都结婚了,只有我们还拖着,宋季寒我跟你五年了。”韩娟流着泪,垂打宋季寒:“你告诉大家我们为什么不结婚?”
“你疯了?”宋季寒抓着韩娟双手,不让她耍酒疯。
韩娟手动不了,嘴上喊得更凶,“你要是能拿出我爸妈要求的彩礼数目,买上他们要求的房子,我们会不结婚?”
宋季寒也急了,“我没努力吗?房子、彩礼哪样我家不给你拿?是你爸妈狮子大开口,整个风絮县能有几个人拿出100万彩礼?”这些事他早憋一肚子火无处发泄,韩娟当众扯出这事,他也不管面子了。
韩娟:“我爸妈想我后半生过得轻松点,他们有错?”
宋季寒冷笑,“那我爸妈已经拿出他们全部的积蓄来满足你,凑不够100万,他们又有什么错?”
韩娟看向徐澄,带着对现实的无力哭诉:“因为钱结不上婚,是不是很好笑?真羡慕你这种富家小姐,要风得风雨得雨,永远不会有烦恼,体验不到普通人的悲哀。”
徐澄确实没见过,为钱吵得不可开交的情况,又突然被韩娟点名,一时不知道怎么答,下意识往后缩了下。
周南荀上前挡住徐澄,出声制止,“行了韩娟,人各有命。”
韩娟喝得头脑不清醒,想到什么说什么,“你就护着她吧,将来人去楼空,有你哭的一天。”
“与你无关。”周南荀起身拉着徐澄走了。
众人面面相觑,一向懒得管旁人家庭琐碎的周南荀,竟为一个女人动怒。
走到门边,徐澄倏地顿步回头,看向韩娟,软甜的嗓音也带上怒,“只要是人都有烦恼,你又不是我,怎么知道我要风得风雨得雨,永远不会有烦恼?你看见的只是别人想让你看见的。”
出了楼门,周南荀说:“对不起,我不知道今晚会变成这样。”
“跟你没关。”徐澄没把今晚得不快,怪罪在任何人身上,“你那样说韩娟,宋季寒会不会不开心?”
“不会,宋季寒是个拎得清的人。”周南荀说。
“100万很多吗?”徐澄语气平淡,没有揶揄或讥讽,纯是好奇。
徐正清在外面养的小明星,随随便便买辆车都要上百万,投戏更是几千万打水漂,100万在她家真不算多。
周南荀:“在我们这算多了,正常拿彩礼用不了这么多,韩娟爸妈比较特殊。”
“那他们以后怎么办?”
“可能会分手吧,宋季寒家人一直不同意。”
徐澄叹了声。
路上,徐澄靠着车窗,看着窗外夜景,一言不发。
周南荀默默按开车载音乐,播放歌曲,没打扰徐澄。
沉默到家,周南荀进厨房,从冰箱拿出两罐啤酒,打开递给徐澄。
“干嘛?”徐澄不接,“我不喝。”
周南荀放下手里的酒,又拉开一罐,“我陪你喝。”
徐澄不动。
他拿着手里的啤酒,自顾自去碰徐澄那罐,接着就要往嘴里灌。
徐澄上前抢下酒,“你也疯了?”
冒着凉气的酒洒到身上,两人都没擦,徐澄握着周南荀没喝到的嘴里的酒抿了口,“刚说过不许我喝酒,又主动拿酒,你矛盾不?”。
周南荀往后仰,脊背陷阱沙发靠背,偏头,从背后看徐澄,“如果酒精能让你放松,心情变好就喝吧,醉了有我呢。”
徐澄终于露出笑,“把你当成小赵也可以?”
“小王都行。”
“早这样我们就不用吵架。”
“那时没想开,我的错。”
周南荀拿出一副扑克,握在手里洗牌,“我们玩个游戏?”
徐澄回头,对上他目光,“什么游戏?”
周南荀把洗好的扑克牌,交到徐澄手里,“你从这里随便抽一张,如果我能猜出你抽的牌,你回答我一个问题,猜错我回答你。”
“好哇!”徐澄一口答应。
扑克牌铺平在沙发,徐澄先检查一遍扑克牌的背面有没有标记,见一切正常才抽出一张,翻过来看眼,马上扣在身边,得意说:“猜吧。”
周南荀想了想,“红桃A。”
徐澄瞠目结舌,缓缓亮出红桃A的牌,“你怎么猜的?”
周南荀没正面回答,说:“我猜对了,下面我问,你答。”
徐澄喝不惯啤酒,呛咳了声。
周南荀抽出张纸递过去,徐澄擦擦唇边,“你想问我晚上为什么不开心?其实也没什么,就韩娟的话让我想起些不开心的事。”
她挑眉,狡黠地笑笑,“周队还有对别人好奇的时候?”
周南荀垂眸,低说:“你不是别人。”
徐澄没追问,说:“我妈一直不给姑姥回信,不回风絮,是因为她19年前就死了。
我已经记不清和她相处的时光,唯独记得那天她化了妆,穿着漂亮的白色婚纱,站在阳台上对我摆手,我跑过去,她却纵身一跃消失在阳台,我从围栏的空隙里伸出头,看见她躺在地上,白色婚纱染成红色,像朵盛开的花。
成年后,我才知道,我爸的女人多到数不清,我妈只是其中一个。
她把我爸当成全部,我爸对她却是一时新鲜,结婚因为有了我,他们结婚没有婚礼,没有宾客,甚至没有祝福,我出生后,我妈患上产后抑郁,我爸又不知收敛,最严重的一次,他把人带回家,我妈受了刺激,用那样的方式结束了生命。
按这个故事走向,我应该恨我爸,甚至和他老死不相往来。
偏偏事情发生的时候,我只有三岁,根本不知道他们怎么回事,没了母亲便本能地向父亲索取爱,他又因对我妈愧疚,对我格外宠。
我继母是我爸众多情人中的一个,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方法,使我爸隔年就娶她进门,还接受了她的女儿。
一开始我不适应,时常哭闹不听话,她为了让我臣服,趁我爸不在家拿针扎我、放蛇吓我,所有痕迹不明显的招数,她全用过。
家里是她的天下,没人敢告诉我爸她对我做的事,一个四岁的孩子,哪里经受得了这些,没多久我就屈服,开始讨好她,对她叫妈,喊她女儿姐姐。
就这样演了十四年,直到刘姨意外泄露我母亲死亡的真正原因,我一怒之下去了国外,再没回来过。
徐正清在物质方面给我了极大的满足,让我没为生存发愁过,但他忙着赚钱,忙着女人之间周璇,孩子是意外到来的赠品,可有可无,这么多年他都不知道我小时候被虐待过,更没深入了解过我。
你说得没错,我确实是没经历过风雨的温室玫瑰,还是朵没根的玫瑰,只虚假地插.在土里,营造绚烂。”
周南荀:“对不起,我不知道——”
徐澄喝了口酒,“你不用为我的不幸道歉,也不用安慰我,人生那么长,如果一直沉寂在背痛里,我早像我妈一样离开这世界,这些事我能讲出来,说明早放下了。”
周南荀没想到生长在金字塔顶端的娇小姐,有这样令人窒息的童年,更无法想象这些年她怎么熬过来的。
他抬手在徐澄头上摸了摸,无比温柔地说:“你的根就在土里,是你自己长出来的,比父母给得还强大。”
徐澄鼻子一酸,把扑克牌就塞周南荀手里,“你搞这个破魔术,就是为了骗我说出这些?”
周南荀没否认,洗着牌说:“再玩一局。”
这次徐澄抽到黑桃5。
周南荀思虑几秒,“是黑桃,黑桃7?”
徐澄露出笑,亮牌说:“你输啦,黑桃5。”
牌是周南荀准备的,输赢都在他手里,周南荀随着她笑了笑,“愿赌服输,你问吧。”
徐澄双手捏着啤酒罐,用力往下按,凉气渗进掌心,才缓缓开口:“以后你会找个什么样的女朋友?”
周南荀没打算过找女朋友,更没想过这问题。
若如实答没想过,徐澄那肯定过不去,他认真想了想,抬眸睨她,“你这样的。”
第24章 温室玫瑰(三)
徐澄不信, “哄我开心?”
周南荀早猜出她的反应,得到应验无奈一笑,“如果我说没想过, 你会说马上想, 我说你这样的,又不信,究竟想听我怎么答?”他真搞不懂女人心里在想什么,似乎怎么答都是错。
“想听你讲真话。”
“你这样的就是真话。”
徐澄耳朵却由白变粉, 没再追问原因。
周南荀身边的手机响铃,他拿起手机递给徐澄, 无意瞥见屏幕正中的男性头像。
徐澄看眼屏幕里的头像,起身往房间走,边走边说:
“没生气。”
“嗯,想你。”
“你什么时候来?”
“好,来了我出去陪你。”
主卧房门关上, 隔断徐澄打电话的声音,周南荀起身去冲澡,浴室水汽氤氲, 他裹着浴巾,站到洗脸池前, 镜子沾了一层水汽, 雾蒙蒙的看不清人, 修长的手在镜面一抹, 光洁的镜中映出男人冷硬的五官和侧颈的疤。
放荡不羁的眼眸, 没了往日的嚣张, 反是蒙了一层浓浓的挫败和讥讽。
耳边回响她着打电话的欢悦软音。
周南荀看着镜中的人,自嘲一笑。
自从梁京州对朋友泄露徐澄假婚假孕的事后, 对徐澄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殷勤得不行,买礼物、说好话,每天打N个视频来,还要来风絮看她。
损友变密友,徐澄烦得不行,还得表现得很开心,免得梁京州乱想,以为她真生气,过去二十年,他们联系的次数,都没最近这几天多。
隔天,有朋友给徐澄打来电话,“橙子,听说说你在风絮县,我刚好来这边玩,好久没见了,出来一起吃顿饭呗。”
朋友一场,徐澄不得不去,到约定地点,天色已黑。
饭吃一半,进来位不速之客——秦禹。
如钟晴所猜,秦禹果真来风絮找徐澄。
见那朋友讪讪的眼神,徐澄明白了,朋友说来玩根本是幌子,是秦禹怕她不出来见面,用朋友将她引出来。
徐澄不愿拐弯抹角,直接问:“有事?”
秦禹笑了声,“小橙子,你真行。”
“没事,我走了。”徐澄拎包往外走。
秦禹没去拉她,也没说话,不急不慢地跟在徐澄身后下楼。
到楼下秦禹露出本色,强行把徐澄扯到饭店旁的小胡同里,只剩他们两人,秦禹说:“婚纱照拍了,婚礼日期和场地也选好,你却一声不响地逃走,还在这破地结婚,不敢回南川,徐澄,我哪里配不上你?”
联姻这事闹得他们过去的情谊都没了,徐澄甩开秦禹的手,说:“我之前根本不知道结婚这事,是我爸用投资项目将我骗回国的,还是婚纱照是你和秦芹拍的,秦禹,我们做了那么多年朋友没生出感情,说明根本不喜欢彼此,两个不相爱的人凑到一起很痛苦,你就甘心为了利益牺牲自己?”
秦禹被初恋女友骗过之后,对谁都不再走心,慢慢演变成来者不拒的海王,他抬眸,看徐澄笑道:“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你?”
徐澄:“喜欢会明知我在意什么,还左拥右抱?美女不断?你不过是觉得我们从小相识,家庭条件方方面面全合适罢了。”
秦禹:“你知道不知有多少女人想嫁给我?而我和她们都是玩玩,愿意娶的只有你。”
徐澄讥笑:“谢谢你的'殊荣',但我不需要,也绝不会做你后宫里的一员。
秦禹,我们没可能的。
如果你看中的是盛华集团这块肉,可以娶秦芹,秦芹也算徐家人,而且不在乎你女人多。”
“我只娶你。”秦禹斩钉截铁,“明天去民政局离婚,然后和我回去,我会说服我家人,全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闪亮的钻戒,“感情我们慢慢培养,你想要小女孩那套浪漫,我可以给。”
秦禹抬手抓徐澄手腕,想给她戴上钻戒。
徐澄躲开,手背在身后,“我死也不会嫁给你。
秦禹的成长比徐澄更顺,是真正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多年来,习惯被女人围簇捧着,徐澄一次次拒绝,激起他的征服欲。
他把钻戒摔到地上,吼道:“我他妈哪里配不上你?”
徐澄不愿继续交谈,抬腿要走。
秦禹抓住她,按在墙上,低头凑上去。
徐澄猛地偏头躲过,没让秦禹碰到,反甩手给他一巴掌,力度不小,秦禹脸颊霎时红了一片。
反抗激起秦禹更多征服欲。
秦禹和周南荀不一样,秦禹不会克制自己,男女体力悬殊,真把秦禹惹急了,吃亏的是徐澄。
她快速平和情绪,不再激怒秦禹,用正常口吻说:“我们之间存在的诸多问题,你总要给些时间让我思考适应,离婚涉及财产分割等问题,都需要时间解决,你冷静点,我们慢慢商量,好吗?”
秦禹眼里的怒气淡了,虽然没马上放开她,但强.吻的冲动已经没有,“只要他同意离婚,想要多少钱,我拿。”
徐澄顺着说:“好,我今晚回去和他商量,明天给你消息。”
秦禹这才放开徐澄。
出租车远离秦禹,徐澄紧绷的神经终于得以松懈。
**
周南荀站小胡同抽烟,所在位置,刚离开一对痴缠的情侣。
十几分钟前,他从宋季寒的电玩城出来,瞧见一对男女在胡同深处纠缠,男人的动作一看便知在亲吻。
隐约听见徐澄的声音,不确定到底是不是,周南荀往胡同深处走几步,那对男女结束亲吻在聊天,看不清他们的长相,但时不时传来声音分明是徐澄,没一会儿,女人从胡同深处走出来,果真是徐澄。
周南荀躲进暗处,徐澄没看到他,径自去路边打车走了,随后那男人也走了。
联想到昨晚接徐澄的电话,周南荀嗤笑。
她那么漂亮,怎么会没有男朋友或男伴?
婚姻期间忠诚,这种话,也只有他会信。
他走去他们刚才站的位置,靠着墙点燃一支烟,想起,昨晚徐澄对视频里对那男人说:来了我出去陪你。
刹那间,周南荀迫切想知道徐澄今晚会不会在家,他摁灭烟,阔步走出胡同。
到路口,他顿住,站去第一眼看见徐澄的位置,重新从哪个角度往里看,光线暗,他站的位置有可能看错。
冷静下来,再仔细看徐澄刚才站的位置,竟斜对着电玩城后门。
宋季寒见人回来,拿着手机过去,“手机落这。”
周南荀接过手机,没讲话,快步进了监控室。
宋季寒跟进去,“怎么了?”
周南荀调出电玩城后门的监控回放,距离远,拍得不清晰,影影乎乎能看见两个人影,秦禹长得高完全挡住徐澄,只能瞧见秦禹把徐澄按墙上的动作。
宋季寒见周南荀神色凝重,猜是出了案子,他发挥想象力,像模像样地推理,“是不是,这男的拐了别人老婆,然后她老公后一怒之下杀死男小三,女的慌神去警局报案?”
周南荀不理宋季寒,放大视频,一遍遍细看他们的动作。
宋季寒过去凑热闹,看两眼说:“这有什么可查的,是个人就能看出他们在那亲.热。”
周南荀不耐烦地摔了下鼠标,锁上屏幕,往后一靠,不看了。
宋季寒还在好奇:“到底什么案子?”
“没案子。”周南荀终于给回答。
宋季寒:“没案子,你看人亲热干嘛?有病呀?”
周南荀掏出烟盒,见里面空的,往垃圾篓里一砸,起身往外走,眼神烦到极点,“岂止有病,简直他妈变态。”
第二天。
刑侦大队,射击演练场。
“砰!”
子弹从枪口飞出,以350米每秒的速度射向枪靶,落入正中。
周南荀一身深蓝色警服,身姿笔直,右臂平稳端直,手里握着QSZ92G警用款手.枪,视线瞄准枪靶,又是一枪。
连续数枪后,他停下给枪装子弹。
赵虎跑去看四人的枪靶,回来骂骂咧咧道:“老大给别人留条活路吧?”
陈默也去瞧了眼,叹气道:“看来今年市局的比赛,第一名又是老大,我苦练这么久,成绩还不到老大的一半。”
周南荀不说话,瞄准新的枪靶,连打数十发。
乔语推了推老陈,“训练结束都一个小时了,老大还不走,有点不对劲,和嫂子吵架?”
老陈小声说:“你问问。”
赵虎插言:“问不出来的,你看他除了工作,什么时候和咱们讲过私生活?”
乔语不死心,趁周南荀给枪上子弹的空隙,问:“老大,嫂子呢?”
周南荀瞥他们三人一眼,尤其看老陈,“闲聊比赛能赢过我?”
老陈忙拿起枪,和周南荀一起打。
赵虎凑到乔语面前说:“问不出来吧?肯定是吵架,他没结婚之前,哪有这样过?”
乔语重重地点头,“要不我问问嫂子?”
赵虎:“别添乱了,练枪吧。”
徐澄在干嘛,周南荀当真不知道。
昨晚他回家,徐澄房门关着,早晨出门也没看见人,徐澄鞋又巨多,根本搞不清楚她穿的哪一双。
又打了许多枪。
乔语说:“天要下雨,咱走吧。”
老陈和赵虎收枪,收拾东西。
周南荀还在打。
他打枪时十分专注,近乎痴迷,今日尤为严重,气压也低到极限,像在疯狂发泄什么。
乔语三人收拾好东西,等在一旁。
周南荀终于开口,“你们先走,我再待会儿。”
乔语:“天马上黑了,而且要下雨,一起走吧。”
周南荀抬眸看眼天上的乌云,还是收枪,随他们三个一起回队。
到办公室,大家各自收拾东西下班,只有周南荀淡然地坐着,手里拿一本旧卷宗翻阅。
老陈和乔语在一旁交头接耳,小声议论,“老大可能被嫂子撵出门,有家不能回,比咱们单身的还惨。”
乔语说:“你问一遍,试试。”
老陈想了想,凑过去说:“老大,晚上去我家睡?”
周南荀猜出这三人的心思,说:“少琢磨没用的,不想走就留下加班。”
这话一出,三人快速溜了。
偌大的办公室,只剩周南荀一人,一如往昔。
夜幕降临,窗外电闪雷鸣,少顷,雨滴在玻璃上连成串,模糊了周南荀的视线……
倏地想起小区电压不稳,雷雨天经常停电。
小姑娘怕黑,停电别又产生幻觉,周南荀拿起衣服,快步跑下楼。
茫茫大雨,阻碍不了他的车速,走得匆忙忘记雨伞,到小区只能冒着大雨往里跑,进入楼道,衣服已大面积淋湿,周南荀顾不上潮湿,一口气跑到家,开门先喊:“徐澄。”
娇小的身影蜷缩在门边,闻声,立刻站起来抱住他,手臂还似那天一般冰凉,缠在他腰上抱紧紧的,她颤抖着说:“你怎么才回来?手机也打不通。”
“手机没电,对不起。”周南荀抬起双臂,圈在徐澄身体两侧,触碰到徐澄衣服的一瞬,手又垂落回身边两侧,终是没回抱。
徐澄受了惊吓,不断向他靠近,可周南荀的手,却迟迟无法贴向她。
周南荀合上眼,暗暗叹口气,抬起一只手抚了抚她柔顺的发丝,“别怕。”
徐澄缓过劲,周南荀轻轻将她推开,“我去找蜡烛。”
徐澄看着周南荀从身边走过,在抽屉里翻出一支蜡烛点上,烛光微弱,照不亮整间房,却能看见他冰凉到极限的眼神。
上次停电,他抱着她去按电闸。
这次将她一个人,留在门边。
她心底酸胀难忍。
周南荀又点燃一支蜡烛,拿过来递到徐澄手边,“不知道几点来电,蜡烛拿进房间,有光就不怕了。”
徐澄不接,“像上次那样,坐床边陪我睡。”
“我坐沙发上陪你。”
“不行!隔着一堵墙,我还是害怕。”
周南荀冷下声,“徐澄,我不是你男朋友。”
“但你是我丈夫。”徐澄确实害怕,但执意要周南荀进去陪她,更多在较劲。
察觉出周南荀和往日不同,便想逆着他,激怒他,甚至想扒开他冷漠的眼神,找到藏在冰冷之下,难以窥见的心思。
“假的。”周南荀提醒。
徐澄:“假的你上次还抱我?”
周南荀:“那是你害怕,特殊情况。”
徐澄指着窗外,“现在外面一定有没带伞独自在雨中奔跑的人,她们也害怕,周队怎么不去一个个抱?”
父母去世后,周南荀便开始漫长的独居生活,家里的亲戚和父亲的朋友同事们,会给他饭吃、买衣服、买生活用品,却没人会问他在想什么?有没有被过欺负?
他早习惯了所有事都自己扛下的生活,逐渐演变成波澜不惊的性子,连那些狡猾的罪犯都无法激怒他。
只有这个小姑娘,三言两语就让他失控。
“徐澄,不要任性。”周南荀缓了语气说。
“是你今天莫名其妙。”
周南荀冷笑了声,“我怎么莫名其妙?就因为没抱你?没答应进去陪你睡觉?”
什么事都逃不出他的眼睛,徐澄有种被剥光的羞耻感,“思想龌龊。”
周南荀略显疲态,“听话,进去睡吧。”转身去窗边吸烟。
徐澄躺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里堵着一口气。
凭什么他想抱就抱,想不抱就说我不是你男朋友?
她走出房间,走过客厅摸起沙发上的抱枕,拎在手里。
周南荀房门没锁,微光下,男人背对门坐床边用充电宝给手机充电,徐澄悄悄过去举起抱枕要砸,周南荀猛然回头,迅速握住她手腕,“胆子越来越大,进男人房间不知道敲门?”
“你算吗?”徐澄讥讽。
周南荀拉着她手腕没松,语气软下,“小祖宗,你到底想怎样?如果因为我今晚没进去陪你睡,我过去睡,行吗?”
听那勉强的语气,徐澄像吃了片柠檬,从嘴里酸到心底,从未有过的酸涩,她眼睛蒙上层雾气,甩手将手腕从周南荀掌心抽出,没再对他发火,冷静说:“对,你不是我男朋友,不是我的任何人,我一直都明白这点,也不是非要你陪着睡不可,只是生气,你想抱我时没任何理由,不想就分清界限,如果真要把界限画得清清楚楚,那无论我在什么情况下,你都该明白男女有别。”
她讲完就走,不想被周南荀看见眼里的雾气结成珠,也不想听他任何解释,严格来讲他们朋友都不算,本就该把界限画得清清楚楚。
速度快,周南荀还是看见徐澄眼角即将滴出的泪,这一刻,白天的枪仿佛打在胸口上,有致命的疼痛难以缓解,他握紧拳头暗骂了声,抬腿追过去,拉住徐澄。
烛光微亮,照不明整个房间,黄橙橙的光,似给房间铺了一层淡黄的薄纱,将拉扯的两人,笼罩其中。
他半天不说话。
徐澄回头冷道:“松开。”
周南荀不松。
她挣扎得厉害,他终于开口,“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想解释上次是特殊情况,可又知道这样说,徐澄准要问为什么不去抱别人,良久也没组织好语言,最终什么都没说,只向徐澄道歉,“对不起。”
“你每次都只会道歉。”徐澄用力挣脱他的禁锢,撂下狠话,“以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我害怕、受伤、死亡都与你无关。”
周南荀松开手,笑了声。
很低的笑,却听得徐澄头皮发麻。
“我是不是太惯着你,让你觉得怎么样对我都无所谓?反正是个迟早被扔掉的工具。”周南荀说。
徐澄愕然,缓了几秒,说:“你什么意思?”
“就这个意思。”
徐澄全身似结了一层冰,每个毛口都往外冒冷气,眼里噙着泪流下来,用力推开他,“周南荀你真没劲。”
刚走两步,身后传来声嗤笑,“嗯,和男人在巷子里接吻有劲。”
听到这徐澄明白了,周南荀是看见她和秦禹在巷子里撕扯,以为他们在亲热,凉意加重,她回头讽道:“起码他敢吻。”
铃声骤然打断交谈。
周南荀捞起手机看眼,见是队里电话立刻按下接通,那边不知说句什么,他拿起外套往外跑,到徐澄身边说:“队里有急事,等我回来说。”
徐澄回房间没等睡着,初弦电话打进来说在门外,徐澄下床去门,“下着大雨,你怎么来了?”
初弦收了伞,在门边控水说:“南荀哥打电话让过来的。”
徐澄怔了怔,“他、他怎么说?”
“说家里停电,他今晚有任务回不来,你又怕黑,喊我来陪你。”初弦关上房门进来,见徐澄不算高兴问,“舍不得南荀哥?”
“没。”徐澄说。
初弦显然不信,“新婚都是这样,你也要慢慢适应他的工作。”
徐澄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第二天周南荀没回来,徐澄怕秦禹找过来,关掉手机一天没下楼,晚上才开机下楼去和初弦吃饭,夜里直接睡在初弦家。
**
外省重要嫌疑犯逃窜到风絮县,外省追来的警员人手不够,需要风絮县刑侦大队的协助,事发突然,周南荀和赵虎他们全部冒着暴雨赶回队里,商讨实行抓捕计划。
等抓到人,周南荀已两夜没合眼。
冒着暴雨来,顶着晨光归。
到家,主卧房门敞开,床空着,徐澄不在,他打电话过去手机关机,又给初弦打。
初弦还在睡梦中,迷迷糊糊说:“橙子在我家。”
周南荀下意识松口气,洗把脸,换件外套,出门去初弦家楼下。
时间尚早,邻居们都在睡觉,小区里没几个人,周南荀无事可做,倚靠楼门口抽烟,目光四下一扫瞧见不远处停着辆黑色宾利,车里的人也降下车窗在抽烟。
住在这片的人,周南荀都熟悉,没见过谁家有宾利,车牌也不是本地的,像在等人。
车里抽烟的男人,向车窗外弹烟灰,视线从他身上一扫而过,满眼不屑。
互不相识,周南荀没在意,两夜没睡,他站一会儿便睁不开眼,靠着墙浅睡,听闻一声“南荀哥。”倏地睁眼,是初弦和徐澄。
“怎么在这站着睡?”初弦问完看眼徐澄,“来接橙子回家?”
周南荀颔首。
初弦啧了声,刁侃周南荀,“一分钟见不到也不行?看不出来南荀哥你这么腻歪。”初弦推推徐澄,“快和你老公回家吧。”
身旁传来声,“走吧,honey。”
一只手落到徐澄肩膀上,秦禹偏头小声对徐澄说:“以为关机我就找不到你了?”
徐澄从秦弯臂弯下躲开,“你走吧,我不会跟你回去的。”
这两天秦禹没闲着,找了几个这边的朋友来风絮陪他,夜夜美女相伴,消耗过度,他眼下发青,眼神浑浊,身上还带着酒气,糜烂至极,睁不开的眼看着徐澄满是暧昧,“小橙子,那晚欺骗我的事,可以不计较,但你别不识好歹,想让我当着你朋友面,把那晚没做成的事做了?”
“你敢。”徐澄吼他。
秦禹伸手去抓徐澄,抓住的却是周南荀的手腕,他烦躁地骂道:“滚开。”
周南荀不动,垂眸睨秦禹,话都懒得说一句。
“别他妈的不识好歹。”秦禹骂骂咧咧,“知道我谁吗?”他手指徐澄,“她老公。”
周南荀痞里痞气地扯扯唇角,手点着秦禹肩膀往外推,“巧了,我也是。”
秦禹诧异地看徐澄,“这就是和你结婚的穷B?”
徐澄:“秦禹,嘴巴放干净点,我不会离婚的,更不会跟你回去,赶紧走吧。”
秦禹伸出手指向徐澄,“你他妈宁愿在这破地方受罪,也不肯回去和我结婚是吧?”
话音一落,秦禹左脸就被砸了一拳,嘴角立刻流出血,下一秒指向徐澄的食指被周南荀攥住往下掰,秦禹疼得直跳脚,“你他”
妈,还没等骂出来,右脸又被打一拳。
周南荀展开手掌,快速掐住秦禹脖子,逼得秦禹连连退步,撞到车门周南荀才停住脚步,慢悠悠开口:“我老婆叫你嘴巴放干净点,没听见?”
第25章 温室玫瑰(四)
众星捧月的秦禹, 哪受过这般待遇,他血脉喷张,双眼睁大怒瞪周南荀, 脏话被周南荀双手卡在喉咙里骂不出来。
周南荀抬下巴, 往徐澄站的方向扬了扬,“道歉!”
“道、你、妈。”秦禹艰难的地骂出一句。
周南荀漫不经心地笑了下,转瞬脸色一沉,眸光锋利如刀, 手上加大力度,“道不道歉?”
窒息感加重, 秦禹慌了,再拽不起来,“道、我道。”
周南荀放松力度。
秦禹脸憋得通红,大口喘息几次才讲出话,“对不起, 橙子。”
长辈们一直有交情,徐澄不想闹太僵,过去对周南荀说:“算了。”
周南荀没立刻放人, 掐着秦禹脖子警告:“别再来骚扰她。”
秦禹向来不缺女人,来风絮找徐澄本就因朋友怂恿, “知道了。”
周南荀这才松手放开人。
秦禹离开后, 周南荀和徐澄往家走, 徐澄走得慢吞吞, 周南荀站路边停下等, 人过来, 他说:“早餐想吃什么?”
徐澄不理,径自往家走, 周南荀跟上去,没再开口。
一前一后走进家。
徐澄换上拖鞋,直奔卧室,房门即将关上时,周南荀伸进来一条腿将门挡住,“那晚是我误会了,对不起。”
当他听到秦禹说把那晚没做成的事做了这话时,就知是他误会,也懂了徐澄那么生气的原因。
徐澄不理,强硬地关门,可力气没周南荀大,怎么都关不上房门,她气得手一松,不关了,冷脸说:“你就这么不相信我?”
“那条胡同没灯,他又是那种姿势,我还亲眼所见,几个条件加在一起,很难不让人误会。”周南荀解释。
“不管什么原因,我昨天说的话都是发自内心,以后我们各过各的。”徐澄稍作停顿,“都别再越界。”
“对不——”
“不用再道歉,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徐澄转身要走,周南荀上前一步拦住路,他弯下腰,视线与她平直,轻下嗓音,“像以前一样,打我、咬我、对我发脾气都可以,别这样行吗?”
气息骤然逼近,徐澄刷地红了脸,别开视线,“你有疑问该直接来问我,而不是莫名其妙冷落我。”
小姑娘没受过太多委屈,泪窝又浅,稍有不顺就要哭,周南荀用指腹在她眼角抹了抹,“没冷落你,只是——”
“只是——”
他讲了几个只是,也没讲出口后面的话,末了转身去客厅,泄气地颓坐进沙发。
徐澄跟过去,站周南荀面前,抬脚踢踢他小腿,也软了声,“事情一码归一,今早还是要谢谢你。”
周南荀敞着双腿,手肘拄着双膝,垂看地面,低声问:“如果我不在,你会和他回去吗?”
徐澄沉默一瞬,反问:“你想我和他回去吗?”
周南荀直起腰,去兜里摸烟,抽出一支含进嘴里,要点火,瞧见徐澄又扯下烟扔进垃圾筐,说:“我尊重你的选择。”
徐澄冷漠一笑,“既然周队这么尊重人,我今天就和秦禹回去做豪门太太,不会再踏进风絮半步。”讲完甩头就走。
“徐澄。”周南荀拉住她,“别说气话。”
“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徐澄冷下声,“松开。”
周南荀不松手,也不讲话,只看着她。
徐澄再次喊“松开。”
他才开口,“你跑来这 ,不就是为逃婚?”
“对,但我现在改主意了,秦禹有钱有颜,嫁给他当阔太太,没什么不好的。”
“当真想好了?”周南荀再次确认。
徐澄:“想好了!”
周南荀扭头看向窗外,手没松。
那手背青筋暴起,干燥的掌心握着徐澄,五指似要把她手腕捏断,
“请周队说到做到。”徐澄提醒。
周南荀终是放轻了指间力度,手搭在徐澄碗上,还是没松。
徐澄猛一下抽回手,转身往门边走,到门口换鞋,随后头也没回地拉开房门,刚踏出半只脚,手臂猛地被抓住。
房门“当”一声关上。
徐澄猝不及防地被按到墙上,周南荀居高临下地俯视她,眼底滚着浓浓的嚣张气焰,狠厉不耐,亦如初见那天。
他用虎口卡着徐澄下巴扬起,咬牙警告:“这场婚姻也不是你想结束就结束的。”
徐澄心怦怦跳着,嘴上却也发狠,“反正结果都一样。”
周南荀怔了一瞬,忽地松开手,头重重垂下,头顶在她肩上顶着墙面,像只泄气的皮球,近乎哀求说:“别跟他回去,想回以后我送你。”
徐澄一下没了气,心平气和说:“以前我和秦禹算关系不错的朋友,我们几个在一个城市留学,休息日经常一起玩,对彼此都十分了解。
因为知道他是不负责不拒绝的海王,我才非常抗拒和他联姻。
秦禹其实也不想结婚,只不过为讨他父亲开心没反抗,我逃婚之后,他拿我当借口推托其他人,最近因为朋友酒后说漏嘴,秦禹知道我在这边的一切才过来。
那天晚上秦禹利用朋友将我约到外面,纠缠我和他回去。
我态度不好,他被我激怒,才做出想吻我的动作,被我打了一巴掌,没吻到。
这就是全经过,周南荀,我没你想得那么随便。”
徐澄推开周南荀就往卧室跑。
周南荀伸手去抓,没抓到人,他猛地踢了脚墙边的薄款鞋柜,柜门刷一下全部翻出来,刮破脚踝流出鲜血,他看都没看一眼。
**
张凤霞要入院进行第二次化疗,周南荀和徐澄去家里帮忙收拾东西,两人一路没开口。
东西收拾得差不多,张凤霞从柜里拿出本相册,招呼徐澄,“过来陪姑姥看照片。”
徐澄坐过去,看见母亲小时候照片问:“还是上次那本?”
张凤霞把照片往后翻,“这后面有好多没看呢。”她指着照片中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说,“看看这是谁?”
小男坐着旋转木马,笑得很灿烂,旁边站着个和他面容相似的年轻女人。
徐澄微诧,没想到周南荀小时候还挺可爱的。
张凤霞指着照片里面的女人说,“这是南荀的妈妈。”
徐澄凑近看一眼,“很漂亮。”
“就是太漂亮才惨遭不测。”张凤霞说。
徐澄带着疑问看过去,老人却不再往下说,“过去的事不提了。”张凤霞又翻一张照片,“这个是10岁生日,我们带他去市里游乐园拍的。”
同样站在游乐园里,10岁的周南荀脸上没有笑,眼神是和现在相似的淡漠。
张凤霞看出徐澄疑惑,说:“孩子对父母的感情旁人无法替代,这时候他爸妈都走了,他也没以前活泼,一直到现在都是这种性子,问他永远是报喜不报忧,什么都自己扛着。”
触景生情,徐澄捏着照片随口说:“我小时候最大的心愿就是去游乐场坐一次旋转木马。”
“徐正清没带你去过?他那些钱带你去国外的游乐场玩也够了。”张凤霞说。
徐正清有钱没有时间,休息日忙着陪情.人,女儿得往后排,等终于排到徐澄了,继母又从中作梗,想方设法阻止徐澄和徐正清单独在一起。
徐澄没和张凤霞解释那么多,只说:“他工作忙。”
张凤霞往地上啐了口,“他不忙哪来的钱?没钱还哪有女人跟他?明枝就是傻。”她拉起徐澄的手,苦口婆心道:“你妈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死活不肯听我的话,非要嫁给徐正清。
你千万别学她,和南荀好好的。”
徐澄应下。
张凤霞又说:“和姑姥说实话,你们是不是吵架?”
徐澄心说:这是有火眼金睛吧。
嘴上极力否认,“您想多了,我们好好的吵架干嘛?”
张凤霞:“你们别以为,我老糊涂了什么都看不出来。夫妻之间有仇别过夜,说开就好。”
徐澄强颜欢笑,“真没吵架。”
老太太从她这边问不出来原因,又去找周南荀聊天。
回去的路上,徐澄没去问周南荀姑姥说了些什么,继续沉默,到家楼下,想下车推不开车门,扭头看周南荀说:“开门。”
周南荀不动。
“打开车门。”徐澄重复。
周南荀终于有了反应,侧身看徐澄。
他们之间不能像真夫妻一样做些什么,而送礼物这些寻常的哄人办法,周南荀全部用过,已经黔驴尽穷,索性直接问:“到底怎么才能不生气?”
“你没必要这样。”徐澄目视前方,平静说,“等我学校的申请通过,我就会离开这里,不会再回来。”
周南荀带着对自己的嘲讽低低一笑,“我没想过要怎么样,只是我们结婚一天,我就要对你负责一天。”
徐澄讥笑,“周队责任感真强。”
周南荀不讲话。
“请让我下车。”徐澄不想再聊。
周南荀按开车门锁,等那娇小的身影从视线里消失,他握住方向盘,垂下头,长长地叹了声。
晚上9点,徐澄接到初弦的电话,说要出去玩。
徐澄兴致缺缺地答应。
“橙子,你打车来临河公园,在公园南门进去,顺着路往里走,看见蘑菇形状的亭子就到了,我在蘑菇亭里面等你。”初弦说。
“好。”徐澄按照初弦的指示,打车去临河公园。
临河贯穿风絮县,临河公园是修建在河边休闲娱乐一体的开放式公园,非夏季又已经夜里九点半,公园里娱乐设施已关闭,只有小路两侧的路灯,闪着昏黄的光。
徐澄边给初弦发消息,边往里走,初弦没回消息,到蘑菇亭没见到人,打电话初弦不接,她不敢一个人待着,起身准备沿来路往回走,刚迈开步,路就被高挑的身影挡住。
瞧见男人熟悉的面孔,徐澄打他,“是你叫初弦约我出来的?”
周南荀没否认,任她捶打。
“我要回去。”徐澄推开周南荀往前迈步,走了两步,手腕被拉住。
男人低沉的嗓音缓缓想起,“橙子,回头。”
徐澄闻声往后瞧,浓黑的夜里亮起五彩斑斓的灯,摩天轮转动,海盗船摇摆萧寂的公园,顷刻间通明绚烂,像在黑色的纸上泼满染料,说不上谁比谁更艳丽炙热。
周南荀牵起徐澄往流光溢彩的深处走。
圆盘之上,灯光璀璨,木马旋转,音响唱着:
旋转的木马,没有翅膀,但却能够带着你到处飞翔
周南荀按下暂停键,木马停住,他牵着徐澄走到一匹白色木马前,“上去试试。”
徐澄下意识拒绝,“我已经过了坐这个的年纪。”
“没人。”周南荀笑着说。
徐澄环视一圈,游乐场空空荡荡只有他们两个,她抓住栏杆,跨坐上去。
圆盘转动,木马奔跑,音乐继续。
夜风吹起徐澄散落的长发,露出小巧精致的五官,她扶着栏杆,随着木马旋转,唇角扯起,笑得像个孩子。
围栏外,周南荀也在笑,黑眸映着缤纷灯光下的她。
“来陪我一起玩。”徐澄喊。
周南荀本能抗拒,见那弯起的唇角下落,立刻按着围栏翻进去,坐在徐澄斜后方的位置,随着她一起旋转。
木马停下,徐澄和周南荀一起在圆盘的边沿坐下,周南荀变魔术似的从怀里拿出一瓶水,拧开盖子给她,“润润嗓子。”
徐澄畅快地喝一大口。
白天的不愉快在一圈圈旋转中悄然消散。
“还玩别的吗?”周南荀指着远处缓缓转动的摩天轮,“这摩天轮虽然不大,但转到最高处时景色也很好。”
“不行我怕高。”徐澄顿了下,“读高中时,我和钟晴还有她当时的男朋友一起去游乐场玩,他们两个坐摩天轮,我在下面等,下来时钟晴告诉我,他们在里面接.吻了,当时我告诉自己,将来有了男朋友,一定要克服恐惧和男朋友去坐一次,也要里面接.吻,所以我除了有轻微恐高,还有这点原因,不想随便进摩天轮。”
第一次和人讲起这事,她不好意思地笑笑,“很幼稚吧?”
周南荀郑重地摇头,“少女的憧憬,很美好。”
徐澄轻叹,“可惜少女时代结束,也没能实现这幼稚的憧憬。”她弯曲手肘撞了下周南荀,“你十几岁时,有没有幻想过以后要和女朋友做的事?”
“没有。”周南荀属于晚熟那一类的,到大学都没开窍,后来嫌女人麻烦,直接边都不靠。
“怎么拿到的钥匙?”徐澄望着那些闪着灯光的娱乐设施说。
“宋季寒叔叔承包的,他叔叔在外市不常过来,管理方面全交给宋季寒。”周南荀脱下外套披在徐澄肩头,“原本想带你去市里的游乐场玩,怕你不出来,只能退而求其次。”
游乐场虽小,但没有拥挤杂乱的人群,很惬意。
徐澄对着凉凉的夜风,轻吐口气,“怎么想到带我来这?”
周南荀偏过头看她,扯唇说:“我们澄澄,根都可以自己长出来,还有什么是无法弥补的?
过去遗失的,我陪你重拾。”
第26章 温室玫瑰(五)
“哈哈哈。”钟晴开怀大笑, 乐得肩膀直颤,“秦禹这次算碰到真钉子。”她竖起拇指,“周南荀也太男人了, 我要见见本人。”
徐澄满心担忧, 没心思聊其他,“秦禹会不会报复周南荀?”
钟晴笃定说:“不会的,秦禹只在咱们这圈子里猖狂,遇见狠角色也怂, 况且他是海王,女人的事不会太放心上, 商业纷争倒是有可能。”
徐澄悬着的心放下。
“这次秦禹估计会彻底断了和你结婚的念头。”钟晴说,“周南荀帮忙解决掉一个大麻烦。”
“但愿吧。”
“等秦禹和别人结婚,你就无后顾之忧,随时可以和徐叔坦白。”
“如果秦禹那边有好消息,早点告诉我。”
“OK。”钟晴稍作停顿, “真到那天,你舍得和周南荀离婚?”
徐澄想也没想地说:“舍不舍得都要离,我还有自己的事要做, 不可能因为他停住脚步。”
钟晴叹了声,“希望那天晚点来。”
重获平静后, 徐澄的生活重心恢复回读书和思考《倾听》上。
这天中午, 徐澄在初弦诊所帮忙, 门口进来一老一小祖孙两人。
老太太和孙女的体重都严重超标, 并肩进不来门, 要一前一后才能走进来。
“初医生, 麻烦打一针。”老太太咳嗽着说。
初弦拿听诊器帮老人听了听,又量一次体温, “孙奶奶,我这做不了CT,咳这么久了,您该去医院仔细查一查。”
“查一次要三四百,我可不去,我这老毛病了,按以前的药给我打两针就好。”
“我不能再开药,您这样会耽误病情,要赶快去医院才行。”
“不开药,我也不去医院,让我等死吧。”老太太往椅子上一坐,不动不语,摆出一副不开药就不走的架势。
老人身后的女孩看着十六七岁,低头看手机,全程不说一句话。
初弦对她说:“孙瑶,你奶奶的情况不能再拖,明天带她去医院挂呼吸科,检查费用向你爸爸要,听见没有?”
孙瑶的视线还是没从手机屏幕移开,敷衍地点点头,“今晚先给她打一针吧,要不半夜咳起来,吵得人睡不着觉。”
有学识和有体力的人,都离开风絮县去大城市发展,留在县里的多是年迈体衰的老年人和留守儿童,像孙瑶奶奶这种有病拖延的老人很多,初弦无奈地开了诊单。
老太太找了张床躺下打针,孙瑶坐一边看手机,奶奶的药滴没了也没发现,还是徐澄瞧见喊小护士来换的药。
孙瑶的冷漠,使徐澄多看她几眼。
已是暑假,孙瑶还穿着校服,前襟污渍斑斑,头发梳着最简单的低马尾,从头顶到发烧都泛着油光,唇边鼓着青春痘,眼角有晒斑,话少,目光阴郁冷淡,浑身透着股死气沉沉的萎靡,完全没有花季少女的活力。
徐澄觉得奇怪,向负责卖药的阿姨问情况。
阿姨把她拉倒没人的角落小声说:“离那么孩子远点,小心沾上不干净的东西。”
徐澄没懂,“她不洗澡?”
“不是这种干净,就是鬼。
孙瑶读初二时,有次在学校发疯,拿着刻刀要杀人,被老师拦下来送回家,当晚她拿着那把刻刀把自己手腕划了,幸好她奶奶发现及时,送去医院留下一条命,之后就变成这副死不死活不活的鬼样子。
她奶奶找大仙来看,说是被个没脸的缠上了。”
“没脸的什么意思?”徐澄没听过这词。
“哎呀,小徐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阿姨带着点不耐烦解释,“就是惨死的,像前几天县里出现的无名女尸,尸体也被分解,肉也腐烂,连长成什么样也看不出来,她们做鬼后比普通病死老死的鬼凶猛,招惹上她们,精气神被吸走,人就完了。”
徐澄:“”
“阿姨,人和其他生物一样,死了就死了,没有鬼魂的。”
卖药阿姨倏地神色凝重,“可不行瞎说,孙瑶奶奶请大仙回那天,我在场了,亲眼看见那没脸的上了大仙的身,说五年前,孙瑶的爸在外地打工,看见她被人推进河里,没管跑了,人现在来报复他女儿。
后来,问了孙瑶爸,真有这事,他不会水,加上当时害怕就吓跑了。
孙瑶奶奶跳神烧纸,忙了好久,孙瑶的情况也不见好,反而越来越严重”阿姨叹口气,“那淹死的要一命偿一命,不肯轻易放过孙瑶。”
徐澄不信,去找初弦求证,“阿姨说孙瑶撞邪,我看很像抑郁症。”
初弦:“我和你观点一样,还劝过孙奶奶不要迷信,应该带孙瑶去医院看看,但老人不信,坚持说她撞邪。”
“她父母呢?”徐澄问。
“孙瑶爸爸遗传了孙奶奶的肥胖,年轻时找不到对象,30岁还没成家,孙奶奶急了,给他娶了个下面村里的精神疾病患者,生完孙瑶,她病情加重,会随意打人伤人,孙奶奶把她锁起来。
之后又给孙瑶爸爸生了两个孩子,第一个出生没几天就夭折,第二个遗传了母亲病,是个小疯子,长到五六岁自己跑到河边淹死了,没多久孙瑶母亲也走了。
现在孙爸爸在外地打工,孙瑶和奶奶在家。”
这样的家庭环境,孙瑶必然在嘲笑中成大,青春期情绪敏感,加之学业压力,各类问题叠加在一起,无人疏导,很难不出问题。
一个新的想法,在徐澄心底破土而出。
初弦诊所离不开人,徐澄只能麻烦周南荀带她去孙瑶家。
周南荀下班,她问:“你和孙瑶奶奶关系熟么?”
“还行。”周南荀仰靠沙发说,“孙瑶母亲有精神病,会乱打人,附近邻居没事不敢去她家。”
徐澄讲了在诊所遇见孙瑶的事,“我想深入了解下孙瑶。”她剥开个橘子,笑着递给周南荀,“麻烦周队带我去一次孙家。”
“周队?”周南荀不接橘子,双臂抱胸,意味深长地睨徐澄一眼,“不是混蛋、王八蛋了?”
徐澄:“”
“周舅舅最好了。”她记得那次在山上的事,不用周南荀提,主动说好话。
周南荀摇头,“我不是你舅舅。”
徐澄心说:狗东西、臭混蛋
脸上却笑着,夸赞道:“周队乃国家金盾,人民公仆,全世界最可爱的人。”
周南荀似笑非笑,“我不是你的领导,用不着喊周队,而且全世界这帽子太高了,戴不起。”
徐澄:“”
周舅舅不行,周队也不行,难道这混蛋想听老公?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徐澄挣扎一会儿,垂头别开视线,小声说:“拜托了,老公。”
她声若蚊蝇,周南荀没听清,“什么?”
又气又羞,徐澄猛地抬头对上他视线,提高音量,一字一顿重复,“拜、托、了、老、公。”
这回换周南荀说不出话。
见她有事相求,他起了玩心,想逗逗徐澄,没想把自己逗进去了。
他扭头对着窗外,轻咳一声,静了一瞬,站起身,“走吧。”
徐澄脸颊还热着,看也不看周南荀,转身去门边走换鞋,到楼下都没再和周南荀讲一句话。
路过水果店,周南荀喊她,“等下,我买些水果。”
一声老公搅乱原本节奏,害徐澄忘记礼节,她应了声,站一旁等。
卖水果的女孩认识周南荀,见人过来轻快地喊了声“南荀哥。”
“放假了?”周南荀双手插.兜站货架前,和女孩聊天。
“我想家趁着周末回来待两天。”女孩不拿购物袋,也不介绍水果,视线都在周南荀身上。
“周南荀,速度快点。”徐澄没好腔调地说。
女孩不满地看眼徐澄,“南荀哥,她谁呀?怎么直接大呼其名?”
“我老婆。”周南荀自己拿了购物袋,去一旁捡苹果。
“你结婚了?什么时候的事?”女孩跟过去失落地说,“没听我妈说呀。”
“没办婚礼。”周南荀快速选了几种水果,付了钱领出来。
徐澄快步走到前面,不理他。
周南荀追上去,“我一个朋友的表妹。”
“不用和我解释。”徐澄走两步,补了一句,“招蜂引蝶。”
周南荀:“”
“一刚上大学的小孩。”
“老少通吃,周队魅力真大。”徐澄边走边说。
周南荀随口道:“没有大小姐魅力大,未婚夫不仅追来我们这小地方,还不计前嫌,接受二婚。”
徐澄没生气,反是一笑,偏头问:“你在酸什么?”
周南荀:“”
关系刚缓和,周南荀不想再发生不愉快,转移话题说:“孙瑶因母亲的原因,从小就没人跟她一起玩,长大又因遗传性肥胖经常被嘲笑。
小时候见我笑着喊南荀哥,现在见了低头就走,和谁都不打招呼。
上次我去超市买烟遇见孙奶奶,老人说孙瑶经常不梳头不洗脸,也不说话,整天在家躺着,时不时还哭。
我说领着去医院看看,孙奶奶不去,说是撞邪了。
一听就胡扯。”
提起这事,徐澄收了乱七八糟的心思,“孙瑶看着像患了抑郁症,而且已到重度,该尽快去治疗。”
“想说服孙奶奶带孙瑶去医院?”
“孙奶奶不愿意去,一方面不了解,另一方面是缺钱,这点好攻破,难在孙瑶自己,病情严重的患者会拒绝就医。”能否被孙瑶接受,徐澄也没十足的信心,但她想试试。
到孙瑶家,老人见了周南荀很开心,拉着他说东说西。
徐澄独自去敲孙瑶房门,敲几次没回应,轻轻一推门开了,她踏进去,臭味扑面而来。
孙瑶躺在床上看眼徐澄,没说话。
房间窗帘没拉开,徐澄小声询问,“能拉开窗帘吗?”
孙瑶没理。
窗帘拉开,光照入,徐澄才有活着的感觉。
床铺、地面满是衣服和垃圾,枕边堆着发霉的香蕉皮,孙瑶看徐澄和对香蕉皮一样冷漠,甚至没问一句你来做什么。
徐澄主动打招呼,“昨天我们在初弦诊所见过。”
没有回应。
“学校哪天开学?”徐澄没话找话聊。
孙瑶还是不理她。
静坐片刻,徐澄拿起床边的本子,写上电话,“如果想找人聊天,随时给我打电话。”
写完要走,孙瑶开口,“你不是我们这的人吧?”
“嗯,我家在南川。”徐澄重新坐下。
“TN今年9月会在南川开演唱会。”
“想去看?”
“买不起票。”
“我有一个赚钱的渠道,想试试吗?”
孙瑶摇头,“我学习不好,减重也减不下来,一无是处的废物能做什么?”
徐澄拉起孙瑶的手,指着她又长又脏的指甲说:“孙瑶,别放弃,试着先从小事做起,比如剪指甲。”
有很长一段时间,孙瑶对一切都失去兴趣,不见人不说话,甚至不想吃饭,每天都在不停地否定自己,没有人知道剪指甲、洗头、洗澡,这些普通的小事,对她来说多难。
孙瑶倾刻间泪流满面。
徐澄拿起指甲刀,剪掉孙瑶黑长的指甲,没说安慰的话,只告诉她,“别怕,你只是病了。”
从孙家出来,徐澄一字闷闷的不讲话。
“进展不顺利?”周南荀问。
“还好。”第一次接触孙瑶能开口讲话,发出求救信号,已经超出徐澄预想,情绪低落是心疼孙瑶,她不该在向阳绽放的年纪枯萎。
“慢慢来。”周南荀说,“孙瑶奶奶在东街市场有个卖豆制品的小摊位,想接近老太太多去买几次豆腐就好。”
徐澄记住周南荀的话,第二天下午便去了东街市场。
孙奶奶咳嗦严重,戴着口罩坚持看摊,徐澄来买豆腐,她不卖,“我知道你想干什么。”
目的被老人识破,徐澄直说:“奶奶,孙瑶的情况很严重,需要及时就医,晚了可能会轻生。”
这么久以来,大仙请了几个,孙瑶的情况都不见好,老人心里也起疑,昨晚被周南荀劝说后疑心更重,只是犯愁医疗费用,“这病治好需要多少钱?”
徐澄:“各地方的收费标准不一样,具体要去医院看了才知道。”
“她爸爸赚的钱不够自己花,我这小摊只能勉强维持生活,暂时承受不起治疗的费用,等凑到钱,我会带她去医院的,谢谢你们来提醒。”
“奶奶,钱的问题我有办法解决,但需要您认清孙瑶的情况,家人的鼓励、支持很重要。”
“你个小姑娘,能有什么办法?”孙奶奶不信徐澄。
“我和朋友想拍一档节目,孙瑶正适合做我们的嘉宾,如果她同意参加,我们会支付丰厚的报酬,不仅够她看病开销,还能改善你们的生活条件。”
孙奶奶眸中一亮,“电视上的节目?”
“当!”
一声巨响,打断徐澄到嘴边的话。
四个陌生男人拎着木棍,围住豆腐摊。
其中一个男人吐掉嘴里叼着的牙签,说:“老太婆,今天又找什么理由不缴费?”
孙奶奶唯唯诺诺说:“我孙女病了,你们行行好,少收我点钱。”
男人抡起棒子,往摊位上重重地敲了下,“你孙女病了,和我有什么关系?不交钱就滚出去。”
徐澄虽没接触过地痞流氓,但在影视剧和新闻里没少见,知道这群人不讲情理没人性,怕他们伤害老人,开口问:“多少钱?”
男人饶有兴致地看她一眼,“你是这老太婆孙女?长得不赖嘛。”
徐澄:“到底多少钱?”
男人漫天要价,“三万。”
“二维码。”徐澄解开手机要付钱。
三万是男人为吓唬徐澄瞎说的,见她要付款,四个男人同时愣住,领头的不亮手机,临时改价,“老太婆延期好几天,要赔偿的,八万少一分不行。”
徐澄:“我给你十万,以后别再来骚扰我奶奶。”
男人被噎得一句话讲不出来,对着孙奶奶讥笑,“孙女这么有钱,你还在这卖个屁豆腐。”他转向徐澄,无耻地说:“哥几个现在不缺钱,就缺女人,你陪我们睡一觉,以后老太婆的钱我们一份不收。”
徐澄明白自己不是流氓的对手,悄悄给周南荀发去消息,可他迟迟不回,情急下她说:“我老公是——”
“谁他妈的在这当道呢?”突如其来的男声,堵住徐澄后面要说的话,她闻声转头,瞧见几个熟悉的身影。
周南荀穿着黑色飞行夹克站在正中,身后跟着老陈、赵虎和几个陌生面孔。
他左耳戴着银色耳钉,浅勾着唇,笑不达眼底,却猖狂至极。
堵着徐澄的男人,骂道:“你们他妈谁呀?”
赵虎上去给男人一棒子,“草你妈的,谁让你这么和柳哥说话的?”
同伴想冲过去,被男人拦住,他揉了揉被打过的肩膀,看着周南荀说:“我不管你是哪个柳哥,凡事要将先来后到,东街这片一直都是归文哥的。”
老陈对周围看热闹的群众喊:“不想断胳膊少腿的都滚远点。”
围观群众一哄而散,徐澄被孙奶奶拉着躲到墙边。
人群散开,他不疾不徐地点上一支烟,带着笑走到男人身边,不说话直接将烟在男人肩膀上摁灭,不达眼底的笑顷刻间如狼般凶狠,讲出的话没有脏字却凉飕飕的,“回去告诉文哥,以后这片归我了。”
烟烧破衣服,男人疼得面部扭曲,想动手肩膀却被摁着,他悄悄朝市场最东边没躲开的水果摊主看一眼,“文哥不会放过你的。”
赵虎上去给男人一巴掌,“赵文算个鸟?拿我们柳哥是吃素的?”
男人的同伴都被周南荀的人禁锢住,打不起来,只能忍着被侮.辱,可又心有不甘,他再次向水果摊主看去。
周南荀看眼人群里面的乔语,抬臂活动一下手臂,手肘指向东边。
水果摊主突然弯腰,不知在摊位下翻找什么。
周南荀立即跳过身边的摊位,向水果摊主跑去,同时乔语和其他隐藏在人群里的警员也往水果摊主的方向跑去。
水果摊主拿出枪,不等握稳,手腕就被踢了一脚,□□落地,摊主要去捡,乔语快一步将枪捡起扔给身后的同事,见枪拿不回,他快速掏出把短刀向周南荀刺去。
周南荀侧身躲过,他转身向乔语刺去,眼见刀尖要扎进乔语肚子,周南荀猛地一踢,乔语摔倒在地,刀尖划到周南荀身上,与此同时,众人赶来,一起摁住水果摊主。
这人并非普通摊贩,是隐藏在市井的地头蛇,平时在外招摇过市欺负人的都是他手下,而文哥从不露面,没人知道文哥是谁。
周南荀他们为了找出文哥,已经盯这伙人很久。
文哥等人都被抓住,围观群众才从各个角落冒出来。
最开始和徐澄搭讪的男人,双手被拷着,视线却还黏黏糊糊地停在徐澄身上。
周南荀看着那男人,伸手一把揽住徐澄肩膀,偏头在她耳边说:“回家了。”
男人诧异地瞪大眼睛。
经历过孙游的事,再遇这样场面,徐澄受到些惊吓,呆呆地看着那些人,等他们上了警车,她才回过神,扭头瞧见周南荀胳膊渗出的血,惊慌道:“流血了。”
周南荀没所谓地抹了把衣服上的血,“皮外伤不碍事。”反是问她,“吓坏了吧?”
徐澄没否认,“有点。”
“没事了,先送你回家。”
徐澄不放心,指着他手臂说:“你的伤。”
“离心脏远着呢,先送你回家。”衣服上被划开的口子,又有血流出来,周南荀没管,揽着徐澄肩膀往外走,笑道:“大小姐,去哪都有人相中,到对谁招蜂引蝶?”
徐澄:“”
第27章 温室玫瑰(六)
在徐澄强烈坚持下, 他们还是先去了医院。
急诊室人挺多的,徐澄陪着周南荀挂号排队,等进去看医生处理伤口时, 周南荀怕徐澄见了伤口害怕, 没让她进去。
徐澄拗不过,只好在外面等,人一出来她就问:“怎么样?”
“已经包扎上,不碍事。”周南荀轻描淡写地说。
徐澄不放心, 走出急诊大厅,假借去卫生间, 独自返回诊室问医生,这才知道周南荀伤得不轻,缝了有十针。
急诊出来,和周南荀碰了面,他没事人似的说:“你发消息时, 我们已经走到市场门口,怕事情暴露没敢回。”
“刚才给你打麻药没?疼不疼?”徐澄听不进去别的话,满心伤口的事情, 文哥拿枪出来时,她快吓死, 见枪没打出子弹才松口气, 结果文哥又拿出刀, 眨眼瞬间, 刀尖就对向乔语, 十分凶险, 如果周南荀没及时推开乔语,后果不敢想象。
孙游那次, 惊吓和绝望掺杂一起,徐澄大脑是麻木混沌的。
这次作为旁观者,感受完全不一样,更多的是为他们捏一把汗。
“偷回去问医生了?”周南荀浅笑,“这么关心我?”
徐澄:“”
“打了麻药,真不疼。”周南荀如常地开着车,悄悄转移话题,“孙奶奶那聊得怎么样?”
徐澄还停在市场里的惊险一幕,思绪没被他带偏,“你们经常这样?”
“没有。”周南荀神态自若地说,“这几年风絮挺平静的,文哥外地逃窜过来的,才来这没多久。”
徐澄放下心:“今天真是谢谢你了。”
周南荀开着车,没正行地逗她,“怎么谢?再喊声老公听听?”
徐澄扭头不理他,“无赖。”
周南荀:“后悔了?”
徐澄:“非常、极度后悔和你结婚。”
车停下等红灯,周南荀在她头上轻弹一下,“后悔也晚了,只要我不签字,你永远无法离婚。”
徐澄:“可以起诉。”
“那我就拖你个一年半载。”周南荀带着坏意一笑,“让你找到男朋友也结不了婚。”
“你敢!”狠话从徐澄口里说出来,效果截然相反,她软绵绵的,毫无威力。
候鸟就该南归,周南荀收了玩笑的语气,“逗你的,想离就说一声。”
“看来真是伤得太轻。”徐澄哼了声,“再划几刀,看你还有没有心情开玩笑。”
周南荀:“所以这点小伤,当真不碍事,不用担忧愧疚。”
徐澄不安的心,在他三言两语中踏实了,她心血来潮,犒劳下周南荀,“晚上我做饭吧。”
“得!”周南荀果断拒绝,“请公主高抬贵手,饶我一条命。”
徐澄:“……”
“夸张。”她不满地说。
“煮泡面都能把厨房点着的人,我已经说得很委婉。”
徐澄:“……”
周南荀看她一眼,笑道:“为报答公主这份心意,带你去市里吃。”
“别喊我公主、大小姐的。”
“那喊什么?老婆?”
徐澄:“……”
饭后回家,徐澄换好拖鞋,抬眸一瞬,瞧见周南荀左耳那颗银亮的耳钉,伸手指了指,“又是乔语准备的?”
“队里就她一个女孩,装扮方面只能靠她。”周南荀拿下耳钉,抬手扔进垃圾篓。
“扔掉干嘛?”徐澄想去阻拦,动作慢了几秒,没拦住,“你戴着挺好看的。”
“一大男人戴它干嘛?”周南荀疑惑。
“好看呗。”
“我要好看做什么?”
徐澄感觉和周南荀聊这话题,聊不到一个点上,没好气地说:“赏心悦目。”
周南荀没懂,徐澄好好的为什么突然不高兴,见她变了脸色,立刻改说:“等我冲遍澡,我们去孙瑶家。”
“你的手臂刚缝过针不能洗澡。”徐澄提醒。
“身上在市场沾了泥土,不洗没办法睡觉,我用一只手来洗。”
徐澄:“一只手洗也容易沾到水。”
周南荀轻笑:“那你帮我?”
从秦禹走后,这人特爱逗她,徐澄决定要扳回一局,直视他眼睛,说:“好呀。”
周南荀没声了。
徐澄推开卫生间门,“来吧,周队。”
周南荀:“”
他知道的徐澄是纸老虎,只嘴上功夫厉害,实际胆子很小,断定徐澄不敢真洗,他大步埋进浴室,靠着洗手池,满不在乎道:“我要脱衣服了。”
徐澄心怦怦跳着,面上却镇定如常,她淡然地走过去,食指勾住周南荀衣角,轻轻撩起,“好呀,我帮周队脱。”
即将露出腰线的一瞬,周南荀猛地按住衣角。
徐澄没退缩,指尖勾住他裤带边缘,轻轻往外扯,仰头勾唇,“先脱裤子也行。”
周南荀猛地按住徐澄手腕,阻止她的动作,再按着肩膀将人转身推出浴室,关门前说:“我自己就行。”
徐澄站门边看他,“别呀,还是我帮你洗。”
周南荀:“”
门关上的一瞬,徐澄瞧见周南荀泛红的耳朵,低头笑了,也是只纸老虎。
**
徐澄连续半个月不断往孙家跑,与孙瑶和孙奶奶都变成朋友,孙瑶同意录制《倾听》但要求不露长相,全程面部马赛克。
嘉宾找到了,但投资商、导演、摄影等其他工作人员一个没有,她冷静下来,从长计议。
眼下最好的办法是摒弃之前的计划,只招摄影师、剪辑师,跟着她记录孙瑶发病、治疗以及后续全部情况,不要脚本,不要导演,不要室内访谈,一切以最真实的状态呈现,后期做好之后,不卖给平台,就在短视频APP播放,用漫天橙色的账号引流。
这样无需投资介入,徐澄自己的钱可以支撑一阵。
想好办法,她打电话和梁京州商讨,之前因《倾听》做不成,梁京州将心思全转移到电影上,时间和徐澄这边冲突了,他帮忙找了关系不错的摄影师来风絮帮忙。
摄影师档期排不开,要等待一段时间。
在这段日子里,天气回暖,徐澄又没衣服穿,正当她对着衣柜发愁时,钟晴发来一段语音,以及走秀视频和照片。
点开语音,钟晴的声蹦出来,“橙宝,我走得怎么样?”
徐澄放大图片,认真瞧了瞧站在钟晴身边的设计师,兴奋地嗷一嗓子叫出声,陈星睿是她最喜欢的新锐设计师,很早前她和钟晴便约好一起去看陈星睿的秀。
现在钟晴不仅去看了,还当上特约模特,徐澄羡慕得发狂,打过去视频问:“你给陈星睿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他同意用你去做模特的?”
钟晴笑得肩膀直颤,卖关子,“你猜?”
徐澄:“和他睡了?”
“庸俗。”钟晴悠然自得地说,“我哥是陈星睿这次秀的赞助商,他不同意我上台,我哥就撤资。”
徐澄:“这更俗。”
钟晴:“管他呢,反正本小姐过足瘾了。”
“万恶的资本。”徐澄唉声叹气,“你倒是爽了,我怎么办?”
钟晴:“过几天在北川还有一场秀,你来看。”
徐澄眼前一亮,继而又暗下去,“最近跟着我爸那个小明星会不会去?”她担心假怀孕的事暴露。
对于徐正清的八卦,钟晴憋一肚子话,“橙子,那小明星在网上的年纪比你小一岁,实际和咱们同龄,找个年纪女儿一样的小情,徐叔真下得去手。”
徐澄不想说徐正清那些烂事,只道:“你查查那个小明星会不会去,我怕她认出我,偷偷告诉我爸。”
“以她的咖位来不了,放心去吧,正好我们借此见一面。”钟晴说。
徐澄想去,但结婚这事闹得顾虑太多,“秦禹能不能去?我不想再见他。”
像秦禹这类公子哥的行踪很难定,钟晴没把握,“要不你带上周南荀?这样遇上秦禹也不怕。”
“他没时间。”
“五一假期,全国都放假。”
徐澄搂着抱枕叹气,“全世界放假,他也不会休息。”
“想办法让他休息呀,拿出你对我撒娇的本事搞定他,再不行就睡服他。”
徐澄脸热,“你又来,上次还告诉我别对他动真。”
钟晴:“我说的别动真是指心里,其他的及时行乐。”
徐澄:“”
钟晴:“这事就这么定了。”
有周南荀在,即便遇见徐正清,徐澄也有理由说,可说服周南荀陪她去看秀,恐怕比登天还难,徐澄踌躇不定,末了,决定试试。
她化上精致的妆容,穿上性感的裙子,想到徐正清总喜欢找年轻的姑娘,又脱下性感长裙和高跟鞋,换了套减龄短裙,收拾好打车去刑侦大队门口。
下班时间,院里的人陆续走光,也没看见周南荀,天色渐黑,徐澄有点急,在路边来回踱步,遇见石子踢一脚,石子骨碌碌停到对面走来的人脚下。
赵虎顺着石子的方向看过去,吃惊地喊了声“嫂子?”
乔语和老陈也一起看过去。
他们三个一起从院里走出,谁都没认出路边站的人是徐澄,她身穿短裙,纯的像个高中生。
总算等到熟人,徐澄露出笑。
这一笑,更纯了。
乔语一个女孩都看傻眼,呢喃道:“嫂子真是纯欲天花板。”
赵虎:“咱风絮还有没有像嫂子这种唇语美女?”
乔语瞪他,“纯、欲。”
徐澄跑过来与他们打招呼,“你们下班好晚。”
“我们加了一会儿班,老大还在办公室,我给他打电话。”老陈给周南荀打电话,乔语拉着徐澄聊天,“嫂子专门来接老大下班?”
徐澄不好意思说自己别有用心,拐弯抹角说:“我路过。”
又聊几句,周南荀双手抄兜,阔步向徐澄走来,乔语他们三个自觉地走了。
天没完全黑透,半明不明的,小姑娘裙摆下的长腿白得晃眼,周南荀收了目光,问:“有事?”
直接提去北川的事,周南荀准是一口拒绝,找不到合适的切入口,徐澄不知要怎么答,暗自纠结半晌,心一横,对周南荀露出笑,“没事,就想你了。”
周南荀:“”
他没答话,转身往前面停车的位置走去。
见周南荀脚步慌乱,徐澄信心大增,追过去喊:“老公,等等我嘛。”
温声细语,听得周南荀全身血液沸腾,他没回头,加快脚步往前走。
始作俑者在后面,笑了又笑,还上瘾了,又娇滴滴地喊:“老公!”
周南荀步伐更快,到车边停住点烟,瞧见徐澄得意难掩的目光,顿时反应过来她故意的,他收了没点的烟,一把拉住徐澄按在车门上,以牙还牙地逗她,“真想我?”
“不想能来接你?”
小姑娘脸颊发红,演得还挺像。
虽不知徐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周南荀决定陪她玩一玩。
他凑近徐澄耳边,压低声说:“嘴说没信服力,用行动表示。”
平时这样,徐澄早吓得推打他,今天人没动,思忖一瞬,细细的手腕抬起勾住他脖子,“我表示了,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周南荀大致摸透徐澄今晚反常的原因,不动声色说:“看你表现。”
婚已经结了,就算日后离婚,也没人信他们什么都没做,亲一口没什么大不了的。
徐澄做好心里建设,跷脚往他脸颊贴。
周南荀灵活地躲开,揶揄道:“逗小孩呢?”
徐澄生气,瞪他,“你——”
周南荀心里举起胜利的喜悦大旗,面上却冷着,掰开她缠在脖子上的手,“没胆量,就别来这套。”
这话激怒徐澄,落下到身体两侧的手臂再次抬起,用力勾住周南荀脖子,迫使他弯腰,看准方向,唇送过去,即将触碰的一瞬,身后连续响起多下刺耳的鸣笛声。
周南荀面朝马路的方向,抬眸瞧见顾局的车停在他们面前,顾长礼边按喇叭,边看他们,周南荀猛然清醒,放开徐澄喊了声,“师父。”
顾长礼停下按喇叭的动作,严声厉色道:“马路边,注意点影响。”
周南荀:“”
徐澄:“”
顾长礼训话,周南荀一一应着,徐澄则躲在周南荀胸口,羞得头都不敢抬一下,等顾长礼的车开走,她马上推开周南荀钻进车里。
回家路上,徐澄偏头看车窗外,一句话也不讲,刚见面时的气势全没了。
周南荀说:“在警队附近确实影响不好,没想到这点是我的错,师父是过来人都懂的,只是提醒一句,不会笑我们的。”
徐澄拿手遮住脸颊和眼睛,拒绝沟通。
周南荀哼笑一声,“有贼心没贼胆。”
蒙在徐澄脸上的手拿下来,清灵的眼瞪他,“贼心也没有,是你一肚子坏水,故意激我,狗东西。”
“好好好,我狗东西,不是人,诱.拐大小姐犯错,该打去十八层地狱永不得翻身。”周南荀轻车熟路地认错。
徐澄笑了声,“认错态度不错,本小姐宽容大量,不和你一般计较。”
见她终于神色如常,周南荀换了称呼,“公主殿下晚膳想吃点什么?狗奴才带你去。”
徐澄再次笑出声,“我要把你这段话录下来,发给乔语、老陈他们,让他们瞧瞧周队在家有多混蛋。”
“发呗。”周南荀开着车,没所谓地说,“谁哄老婆能和工作时一样?”
“谁你老婆?”徐澄恼羞成怒骂他,“不要脸。”
周南荀已经被徐澄咬文嚼字的功力,磨得一点脾气没有,反应极快地说:“假老婆。”
话落,小姑娘嘴角的笑,顷刻间消失,看着比刚才更不开心。
不知哪个字进踩徐澄的雷区,周南荀带着一头雾水,挽救说:“假老婆也是老婆。”
没用,徐澄依然不高兴。
假的他都尽职责尽,照顾起居,负责安全,哄她开心。
以后娶真妻子,依照这人的十足责任感,必然比现在要好十倍百倍。
那吃了柠檬的酸涩感涌出,徐澄高兴不起来。
别别扭扭吃完饭,钟晴发消息问她,【周南荀去吗?】
橙子:【没问】
晴天:【我认真想了想,单枪匹马不符合你的恋爱脑人设,万一遇见熟人,告诉徐叔怕是会生疑】
徐澄不想再去找周南荀,【算啦,我不去了】
晴天:【姐妹走秀,你也不想看?】
橙子:【资源咖有什么可看的?】
晴天:心碎.jpg
【来嘛,陈星睿今年就南川和北川这两场秀】
【周南荀不来,你就睡服他,没什么是睡一觉解决不了的】
橙子:【他不是秦禹那种精.虫上脑的家伙,很难搞的,我现在脱.光.了,他都不会睡】
晴天:【不信,除非他有病,你去试试?】
这天没发聊了。
徐澄锁掉手机没回,鼓足勇气,敲响周南荀房门。
门打开,还是那句熟悉的“有事?”
徐澄不敢造次,乖乖点头,“五一假期能不能陪我去趟北川?”
“去干嘛?”
“看秀。”
听到这个原因,周南荀果断拒绝,“我要值班,找别人陪你去吧。”
徐澄知道会这样,心里不痛快,有求于人又不能耍脾气,和他解释:“带别人去,怕遇见我家人或者秦禹。”
对周南荀来说,跑那么远只为看一场秀,实属浪费时间,他再次拒绝。
“那我——”徐澄往前迈步,伸手要勾周南荀脖子。
周南荀反应极快地后退一大步,和她拉开距离,本想警告别再用下班那套,却意外起了逗她的卑劣心思,他拿出混不吝的劲,“亲一下,肯定不行。”
徐澄垂眸看地面,嘴和大脑仿佛跑向两条轨道,各走各的,脱口问:“你想怎么样?”
周南荀喉结滚了滚,偏头往后一靠倚在门边,手臂不慎按到开关,房间霎时陷入黑暗,他们一起陷进挣脱不出的寂静,耳畔都只剩彼此的呼吸声。
忽深、忽浅。
鼓动着土下的种子疯狂生长,就要破土而出。
周南荀快速按开灯,光亮压制住了那些想靠近的,想要的。
徐澄好像从一场梦里醒来,退到门外问他,“那你陪我去吗?”
周南荀点头,不再做任何反抗,像打败仗的士兵,甘愿臣服。
主次两扇门各自关上,两个房间里的人一起失眠。
徐澄后感荒唐。
请周南荀帮忙有很多可选的方法,她却选了最不适合他们的一种。
而在他不小心关了灯的一瞬,她竟心生期待。
都在想些什么?
徐澄拍了拍两颊。
这件事敲定后,钟晴开始筹划见面的行程,“梁京州他哥在南街那投资了个酒吧,梁京州说那地方挨着大学,里面好多小帅哥,等你们到了,把周南荀送去酒店休息,然后咱俩去酒吧嗨到天亮,第二天看秀,之后去盛明买包”
满满的行程安排,听得徐澄无比激动,对这次北川行充满期待。
未曾想假期前夕,钟晴和一个混血男模特看对眼了,吃饭、去酒吧都带着那个男模,将重色轻友的闺蜜情体现得淋漓尽致。
徐澄大冤种似的当一晚上电灯泡,好算熬到回酒店,想着和闺蜜彻夜长聊,钟晴又把男模带来酒店。
原计划是徐澄和钟晴睡一间,周南荀自己睡一间,徐澄小声问:“他来了,我睡哪?”
钟晴:“你睡你老公房间呀。”
徐澄:“”
友尽吧!
她挣扎一下,“之前说好我们俩一个房间的。”
“计划没有变化快嘛。”钟晴偷偷指了指混血男模说,“他马上要回英国。”
“要走还和他睡?你疯了吧?”徐澄激动,讲话声音有点大。
钟晴赶忙捂她嘴止声,“就是要走才睡。”
两人在酒店走廊推搡着窃窃私语,混血男模回头看她们,钟晴马上露出笑,告诉男模先回房间等着。
人走了,钟晴解释说:“走了互不相欠没麻烦。”
徐正清为了自家名声,自小对徐澄这方面管得很严,导致她后来在国外没有彻底被西化。
之前的钟晴也不这样,不知短短数月钟晴变化巨大,徐澄眸里震惊难掩。
“你都难逃联姻命运,我又能好到哪里去?我爸正在给我安排和——”钟晴趴在徐澄耳边说了个名字,徐澄惊得说不出话,钟家想要的比徐正清还多,“等他儿子年底回国,我们会见面接触,顺利的话明年就结婚。”钟晴苦笑,“既然逃不掉这发腐发烂的人生,索性烂到底。”
“要不你像我一样逃走?”徐澄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其实徐叔已经挺宠你,选的秦家和你家实力相当,毁了婚约最多损失几个项目,我爸堵上一切才敲定这门婚事,如果我家提毁婚,会赔得一无所有。” 钟晴摸摸徐澄头,“别为我发愁,我和你不一样,我愿意嫁过去,只是想在嫁人前,过一段随意任性没有负担的生活。”
徐澄对钟晴重色轻友的怨念散了,说:“那你快去吧,别让人等急。”
“及时行乐,你也别太乖了。”钟晴边说边按下徐澄身后那扇房门的门铃,门打开,钟晴一把将徐澄推进周南荀怀里,“还你老婆。”顺手拔走电卡。
徐澄事先说了,晚上和钟晴一间房,周南荀早早拉上窗帘看电影,电影演完已是深夜,他进去冲完澡,洗完不等吹头发门铃响了,担心徐澄喝酒,他急急忙忙裹上浴巾去开门。
门打开,就被徐澄撞个满怀。
周南荀接住徐澄,连退两步,倚到墙上没让两人摔倒。
徐澄因为惯性,严丝合缝地扑到周南荀身上,沐浴液的味道直往鼻腔里钻,她头微仰着,唇不偏不倚地贴到他侧颈的月牙疤上,大脑还处在短暂的空白中。
动作停止,房间安静。
周南荀才感觉到脖颈的柔软,轻浅的气息落到疤痕周围,一下下痒到心里去了,他克制着血液里的沸腾,扯唇强笑:“大小姐,想霸王硬上弓?”
徐澄大脑终于恢复运转,想手撑着墙壁站稳脚,和周南荀拉开距离。
酒店是遮光窗帘,房间一片漆黑,慌乱中,她朝着墙面摸索过去,坚硬带点微凉的触感在掌心蔓延,感觉有点奇怪,她又往旁边摸了摸。
男人低沉的嗓音响起:“别乱摸腰呀。”
徐澄换乱地收手,指甲不慎刮到布料,心急一扯,就感觉有东西从周南荀腰间滑落下去,不等周南荀开口,徐澄先叫了声。
周南荀上前轻捂住她嘴,“被吃豆腐的是我,你喊什么?”
徐澄静了,慢慢从周南荀手心挣脱出来,捂住眼睛,“你穿内.裤没?”
第28章 星星知道(一)
“穿了。”周南荀弯腰捡起地上的浴巾重新围上, “你又喝酒?”
徐澄退到和他间隔很远的位置,“没有。”
“大半夜进我房间干什么?”
“钟晴推我进来的。”
“让你和我共度春宵?”
“闭嘴。”
周南荀哼笑,“纸老虎敢做点什么?”
徐澄反击他, “要不要再帮周队洗一次澡?”
周南荀:“”
徐澄没心思再开玩笑, “现在怎么办?”
“拿电卡呀,难道一夜摸黑?”周南荀捏着徐澄后颈拎到门边,“房门不锁,去拿吧。”
徐澄给钟晴连打数十个电话才拿到电卡, 再回来,周南荀已穿戴整齐, “你睡这房间,我再开一间。”走前再次叮嘱她,“房门反锁好。”
秀场徐澄极力低调,还是遇见跟着徐正清的小明星,影响看秀心情。
担心小明星告诉徐正清, 徐澄忐忑好久。
晚上,徐澄接到梁京州的视频,梁京州充满喜悦地告诉她, 有人愿意投资《倾听》
徐澄激动得要跳起来。
梁京州却收敛笑容,“但他看完你新的企划书后, 提出一个条件。”
预感不妙, 徐澄也收了笑, “什么条件?”
“他要我们找些特殊的案例拍, ”梁京州顿了顿, “像一些性.癖, 或者禁.忌.恋这些,总之就是要满足观众的好奇心。”
“不行。”徐澄一口回绝, “先抛开按照他的要求拍摄的内容能不能播这点,单说节目本身,你忘了《倾听》的初衷?是想观众意识到心理疾病也是病,严重了同样痛苦,唤醒大众对心理健康问题的重视,不是为了满足观众的猎奇心理。”
梁京州早猜出徐澄的态度,打电话纯属闲着没事来试探一下,“那我回绝他。”
“哪找来的人,这么不靠谱。”
“朋友给介绍的煤老板,大哥底层出身,听说我想拍一部煤矿工人的电影立即答应投资,我看他人傻钱多,就问了下《倾听》”
徐澄懂了,“是煤老板自己猎奇心重吧?或者他自己就有难以启齿的癖.好。”
梁京州泄气,“算了,还是先按你的方式来吧。”
《倾听》以后需要资金的地方很多,担心自己的钱支撑不了太久,徐澄当即决定,在视频账号里做一次露脸直播试试。
她第一时间将决定告诉钟晴,随即在网上看设备,微信里突然蹦出条李思言的消息,【我手机丢了才补回来卡,最近挺好的,不用挂念】
【你怎么样?】
徐澄一激动,打过去视频,李思言挂断,【我男朋友在睡觉,改天和你视频】
徐橙:【这么多天一声没有,我以为你失踪,还去找警察朋友咨询报警】
李思言:【多虑啦,他对我很好】
徐澄:【好吧,我等下和朋友说一声】
【对了,把你男朋友电话号码告诉我,免得下次又联系不到你】
李思言:【我会一直和你保持联系的】
徐澄:【有时间出来一起吃饭?】
李思言:【大姨妈肚子疼,过几天约你】
徐澄:【你有告诉你爸妈在风絮县吗?他们电话是多少?】
李思言:【他们都知道的,昨晚还一起视频 】
【之前你说找到人结婚,老公叫什么?都一个县的,说不上我男朋友和他认识呢】
徐澄要了两次电话号码,李思言都没给,她也留了个心眼,【我们假结婚,都不住在一起,不提也罢】
李思言:【你现在一个人独居?】
徐澄:【是呀】
李思言:【哪天害怕不敢睡了,我过去陪你】
徐澄:【谢谢】
她把聊天内容给周南荀看,“前几天提及的李思言,给我回消息了”
周南荀:“她一直逃避电话号码的话题。”
徐澄察觉出来了,所以给周南荀看聊天记录,“不会出事吧?”
周南荀:“不好说。”
徐澄:“你们可以通过微信查到她电话号码,聊天记录吗?”
周南荀:“立案以后我们才能查,仅凭你说的这些,暂时不满足失踪立案的条件。”
徐澄:“那怎么办?”
周南荀:“先与她保持沟通,想办法约出来见面,敢出来说证明问题不大,迟迟不出来,不能排除被害或被囚禁的可能。”
初和李思言相识时,徐澄觉得网恋只是相识的一种方式,没有什么不妥,此刻李思言安危难定,才真正意识到网络交友还是要谨慎。
怕耽误周南荀时间,徐澄在北川只待两天,
回到风絮,日子回归正常,转眼来到夏季。
周南荀打电话问徐澄:“我们大队在市举办的演练比赛中获奖,晚上他们要吃饭庆祝,叫我喊你一起去。”
徐澄挺喜欢和乔语他们在一起的,爽快答应。
聚餐去了老陈家,老陈新买的大房子,又是独居,聊多晚都没关系。
他们聊白天比赛的事情,徐澄安静听着,从老陈和赵虎激昂的声音里,听出他们对这份团体殊荣的喜悦。
乔语一改往常闷闷的。
徐澄小声问:“怎么了。”
“失恋。”
两女孩声音很小,还是被一旁嘴快的老陈听到,他说:“相亲没成,算不上失恋。”
“相亲就像买东西,不合适多换几个。”赵虎说。
“都闭嘴,有你们这么安慰人的吗?”乔语看相徐澄,“嫂子,他嫌我有一对读中学的双胞胎弟弟,说再过几年,我爸妈年纪大了,丧失劳动能力,拿不出钱给两儿子娶媳妇,肯定要来找我这做姐姐的帮忙。”
提及伤心事,乔语眼泪直流,“我爸妈早说过,不会让我做伏弟魔,但他不信,说不想自己半生积蓄,拿去给别人儿子娶媳妇,这叫什么话?”
又是钱的问题,徐澄没经历过这些,不知该如何安慰乔语,偷偷看向周南荀。
“这样的人分手就分手,有什么伤心的?”一向不谈生活的周南荀破天荒地开口。
乔语哭得更凶,“我伤心不是多喜欢他,是觉得怎么有人这么现实?而且不服气,谁说有弟弟的一定是伏弟魔?现在头脑清醒的女孩越来越多,如果父母重男轻女,从小偏心,或者弟弟不务正业,谁会一直扶呀?”
发表完观点想,乔语向唯一的女性寻求认同,“对不对嫂子?”
徐澄非常认同,女孩们都在意识觉醒,不做男人的附属品。
赵虎插言道:“嫂子是城堡里长大的公主,哪知道人间疾苦,问她没用。”
乔语想想,说:“也是,钱可以解决一切烦恼,嫂子好幸福。”
县里人都过着琐碎而普通的生活,富豪在大部分人的生活里只是传说,实际了解少之又少,像两座山对立的山,总觉得对面那座更好。
“讨论这没意义,什么人都有烦恼。”周南荀阻止乔语他们继续深入讨论这问题。
看出周南荀护短,三个下属都识趣地停止讨论,徐澄却在大家沉默间,主动说:“我也有烦恼呀。我爸想我嫁入豪门,我却为了周南荀,和我爸决裂偷偷跑来风絮县结婚,我爸都气疯了。
还有小时候过得也不怎么好,继母经常虐待我……”
乔语三人之前完全没想过,徐澄身上会有与他们重叠的影子,三人不约而同怔住。
徐澄笑笑,“吃东西吧,一会儿凉了。”
乔语:“嫂子,我好像没那么难过了。”
徐澄用公筷给乔语夹一块排骨,“别人讲述悲伤也是缓解情绪的一种方法,中学时,我经常听电台里的倾诉节目,听多了会发现,自认为痛到无法呼吸的伤口,其实根本没那么痛。
了解苦难,活着才更有力量。”
从宋季寒家回来的那晚,周南荀就发现徐澄是个有力量的姑娘,今晚更是彻底颠覆之前的刻板印象。
这朵温室玫瑰娇艳带刺,却顽强、豁达。
没有酒精作陪,几人依然聊到凌晨。
从陈默家出来,天空已鱼肚泛白。
看见初见那天的哈雷摩托停在楼下,徐澄心血来潮,说:“我们骑这个回家?”
周南荀跨坐上去,递给徐澄头盔,“戴上。”
徐澄拿着头盔瞧了瞧,“新买的?”
“大小姐第一天就强调行车安全问题,敢不买?”周南荀说。
徐澄戴上头盔,笑道:“早这么听话,我们可以少吵很多架。”
“嗯,以后听公主的话。”周南荀淡淡的口吻。
轰鸣声响起。
晨风、车速,一切都刚刚好,徐澄突然不想回家,在等红灯时说:“周南荀,我们去看日出吧?”
红灯变绿,周南荀没来得及回她,行驶的路线却变了。
他们穿过村庄、农田、山林,顺着盘旋的山路,去了山顶。
摩托车停稳,周南荀拿掉徐澄的头盔,问:“冷不冷?”
一路上她只顾着兴奋,察觉不到冷,摇了头,周南荀还是把衣服脱下披她肩上,“早晚凉,别感冒。”
徐澄欣然接受,和周南荀并肩靠着摩托车,望向远方。
橙黄的光从云层缓缓移出,天愈发亮了。
晨间山林,万物俱籁。
徐澄对着升起的太阳,大喊一声。
周南荀不阻拦,只偏头看她笑。
察觉到他的目光,徐澄下意识转头,视线蓦然一撞,彼此都怔了,短短的距离,呼吸好似都纠缠在一起。
徐澄轻咬唇,“看我干嘛?”
“你好看呗。”周南荀答得坦然。
徐澄捂住他眼睛,“不许看。”
周南荀轻笑,“好像管不住。”
“再这样不理你。”徐澄恼羞成怒。
周南荀不再逗她,“好,不看了。”
重回光明,周南荀问:“怎么突然对乔语他们讲起那些?”
当时他出声阻止,就是怕深聊她会难过,结果她却自己提起。
“不是告诉过你,我早已经放下。”知道他的困惑,徐澄又说,“在宋季寒家那天是接受不了韩娟的方式,如果韩娟也像乔语这样温和,可能也会讲出来。”
“他们分手了。”周南荀指的宋季寒和韩娟。
“有点可惜。”
“三观不一致结婚也难长久。”
“从宋季寒家回来那晚,我们玩了一个游戏,今早也玩一个?”
周南荀猜出徐澄心思,直言:“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就是了。”
他做好将家底全盘托出的准备,不了,徐澄还是问老问题,“以后你想找什么样的女朋友?”
周南荀看着小姑娘笑了又笑,带着无奈问她,“你想我怎么答?”
“讲实话。”
“实话就是我没打算过交女朋友,一个人挺好的。”
徐澄语出惊人,“那生理问题怎么解决?”
周南荀:“”
小姑娘不按套路出牌,根本想不到她下一句是什么。
不答还不行,周南荀如实说:“忙起来不会想那些。”
徐澄半信半疑:“哦。”
安静没一会儿,徐澄又问:“总不能单身一辈子,我们离婚以后呢?”
周南荀没明白,“什么离婚以后?”
“女朋友。”徐澄提醒。
她的思路就像脚下崎岖的山路一样,曲曲绕绕,想不明猜不透,只能问什么答什么,“以后的事谁能说得清?再说吧。”
“你刚刚还说一个人挺好的,现在又变成再说吧。”徐澄像被渣男欺骗,委屈极了,转身就往山下走,“我要回家。”
周南荀追过去,拦住她,“小祖宗,离婚以后我也不找女朋友。”他蓦地停顿,“这辈子,只和你结这一次婚。”
徐澄常常迫切地想从周南荀那得到答案。
得到了,不敢接。
不问,又会被巨大的悬空感吞噬。
患得患失。
“我——” 徐澄吞吞吐吐。
“你怎么样选择都可以,但我答应你的事一定做到。”周南荀坚定而有力,“看完日出再回家,好吗?”
徐澄吃软不吃硬,周南荀软下声哄她,就什么气都散了。
手机铃声,打断他们谈话。
周南荀接起听了一句,便给徐澄戴上头盔,拉着她上车,出发前叮嘱道:“队里有事我要马上过去,来不及送你回家,先跟我去一趟。”
瞧出他的焦急,徐澄快速点头。
周南荀:“等下车速会很快,你忍一忍,害怕就抱紧我。”
摩托车一路飞驰,到临河上游。
岸边警灯闪缩,警戒线拉起。
一群围观村民,在警戒线外张望,老陈他们都在河边忙碌。
乔语跑过来,给周南荀递过来一双鞋套,说:“报案人早起来翻地,无意间看见河边草丛里像有只手,不确定到底是不是,报案人便来河边细瞧,发现是截女性手臂,立刻报案。
我们来了之后,在距离手臂三米的位置,又发现一截连着脚的小腿,根据脚掌长度,以及脚指甲颜色,断定是女性。
法医正在赶来的路上,尸体残肢已经发腐,看样子好几天了。”
周南荀点头应下,越过警戒线往岸边走,走了两步,对乔语说:“徐澄胆子小,看不得这些,你先弄辆车把她送回去,再过来。”
“好。”乔语回头,走到徐澄身边,“嫂子,老大让我先送你回去。”
“我没他想得那么胆小。”徐澄不回,推着乔语往回走,“你快过去忙吧,我在这边等你们。”
乔语:“可老大——”
徐澄:“周南荀的口令重要,还是命案重要?快回去。”
乔语拗不过徐澄,重新回到河边。
徐澄站在围观人群中,往警戒线里面看,周南荀的外套在她身上,他只穿着单薄的T恤,露着精瘦的手臂,穿行在一众警员里临危不乱,有条不紊地分析指挥着。
老陈和赵虎也一改往常的嬉笑,面容严肃地在河边忙忙碌碌。
徐澄那些小心思全都没了,紧张看着他们。
等到法医赶来,全部勘察完,他们才收工。
法医们抬着装有尸体残肢的担架,从河边走来。
徐澄视线紧盯着白布下的轮廓,那凸起的形状,不难看出一只脚,她还想再看另外一个,眼睛倏地被蒙住。
“别看。”周南荀蒙着徐澄眼睛,带着她往路边走,“会做噩梦。”
徐澄没听到乔语汇报案子的细节,听附近村民聊天才得知是尸体残肢,“男的女的?”
“与你无关。”周南荀把她带到摩托车旁,“上车我送你回家。”
“谁这么残忍要把人分解?”徐澄还沉浸在案子里。
“这几天,我可能回不了家,害怕就去初弦家睡。”周南荀叮嘱。
“我没你想得那么胆小,只是怕黑天停电,还有我打车回家就行,你赶快回队里吧。”徐澄平时虽有骄纵,但遇上正事一点不含糊。
周南荀:“我车速快,送你到家也能按时归队。”
徐澄坐上车,还不忘提醒,“别闯红灯。”
周南荀:“”
他在规定时速内骑到最快,到家楼下,徐澄与他告别,“开车、查案注意安全。”
“等一下。”周南荀喊住徐澄,指着她肩批的衣服说,“衣服内兜有张卡,密码是你生日,里面的钱你拿去投到你那个节目,别开直播了,别为赚钱做不喜欢的事,委屈自己。”
徐澄半天没说出话,摩托车发出轰鸣声,她才回过神,掏出卡想要给周南荀,手还没递过去,就听他说:“婚后共有财产,安心拿着。”
**
“为什么不播?”钟晴问。
“有人说别为赚钱,做不喜欢的事委屈自己。”
钟晴拉长音,“那个人谁呀?”
徐澄抱着卡通抱枕,小巧的脸一半藏进抱枕里,“你还好意思问?都是你对他泄露了我要直播的事。”
“直播你一个人忙不过来,我喊他回家帮忙,他问我你为什么要露脸直播,我随口讲了《倾听》的事,没想到他挺爷们的,直接把银行卡给你,现在会上交工资卡的男人不多。”
徐澄弯着的眼角暴露笑意。
钟晴问;“里面有多少钱?”
徐澄:“没看,他说除了工资,还有和朋友一起投资电玩城赚的一些钱。”
“人家可把全部身家给你了。”钟晴不怀好意地问,“你打算怎么回报他?”
徐澄不答,反说:“你一天天都在想什么?”
钟晴笑道:“承认吧徐澄,你就是对他有感觉。”
“有没有感觉都一样,两条线上的人,走不到一起去。”
“想那么多干嘛?活在当下就好了。”
真要抛弃一切,当下最想做的事是给周南荀打电话,他已经三天没回家。
想着,徐澄便打了。
“还没睡?”电话接通,男人声音沙哑,“做噩梦?”
“没有,想看看你在干嘛?”
“开案情分析会。”
“哦,忙去吧。”
周南荀却不挂电话,“晚上吃饭了没?”
“吃了,你呢?”
“开完会再吃。”
县里各类店铺关门早,十点已经没有商家接单。
徐澄锁了手机,穿衣服下楼,打辆出租车,司机拉她转了半个县城,找到一家营业的餐馆,她点了巨菜肴送去刑侦队,饭菜放在门卫,给周南荀打电话,“下来拿饭。”
周南荀急匆匆跑下楼,徐澄已经不再门口,没碰到面。
忙碌到没时间吃晚饭的几个人,看见满桌子饭菜激动坏了,乔语拍一段小视频发给徐澄看,老陈和赵虎在视频里喊“谢谢嫂子。”
画面转到周南荀,乔语在视频外说:“我们每个人都谢过嫂子,老大该你了。”
周南荀对乔语摆手,示意她别捣乱。
乔语不走,“你想白吃嫂子的饭?”
被逼得没法子,周南荀从画满人物关系图的白板前,转回头对着视频说:“谢谢老婆。”
徐澄抱着手机在床滚了一圈。
隔天早晨,徐澄醒得较早,推开房门,周南荀大喇喇地坐沙发上,不知几点回来的,看上去十分疲惫,他拍拍沙发座位,示意徐澄坐过去。
徐澄在他身边坐下,“忙完了?”
“尸体已经全部打捞出来,暂时不用再熬夜。”周南荀打哈欠。
见他累,徐澄说:“进去睡吧。”
他却不动,“坐会儿。”
“受害人身份确认了?”徐澄问。
“尸体腐烂得比较严重,面容无法辨认,DNA在库里没比对上,比较难查。”
见他疲惫明显,徐澄说:“要不靠沙发着眯一会儿?”
“好。”周南荀头后仰,靠着沙发椅,合上眼便睡了。
徐澄洗漱回来,周南荀的头歪到一侧去,徐澄坐过去,想帮他扭正头部,手刚碰到头发,他便倾斜地更严重,整个头搭在她肩上,头发贴着她脖颈,早晨回来他洗过澡,发丝带着家里洗发水的淡淡清香。
几天没见,周南荀眼下有青黑,下巴长出青茬,下颚线更锋利,肉眼可见瘦了。
他真的累。
周南荀没睡多久,被手机铃声吵醒,他接通,不知那边说了什么,眯缝的眼一瞬睁大,“马上发给我。”
挂断电话,意识回笼,他才发现枕着徐澄肩膀,忙坐直身体,给徐澄道歉。
徐澄没在意这个,更关心是谁打扰他睡觉,“队里电话?”
“嗯,尸检报告出来。”周南荀用手机打开电子版尸检报告,拧眉问徐澄,“李思言今年多大?”
“22岁。”徐澄倏地紧张,“她怎么了?”
“随便聊聊。”周南荀又问,“她有多高?”
“163左右。”徐澄努力回想李思言的外貌,详细描述,“偏瘦,中长发,单眼皮,眼下一颗泪痣,耳朵上至少三个耳洞。”
周南荀:“法医推断出的年龄、身高与你讲的相符,死者没完全腐烂的面部皮肤里有泪痣,最好能联系到她家人来做一次DNA核对,确认死者身份,我们才能继续往下查。”
“可她前天还和我聊天,约我出去玩。”徐澄拿出手机给周南荀看聊天记录,“上次不愿意给的父母和男朋友电话号码也给我了。”
“那你现在打电话叫她出来一趟。”
徐澄按下视频通话,李思言没接,给她男朋友的号码打也没接,“可能两人在忙。”
“等她回电话了,告诉我。”
“好,你快进去睡会儿。”徐澄站起身,拉着周南荀往房间走。
进到房间,周南荀没脱衣服,倒床上就睡,速度快到惊人。
徐澄回主卧也睡了,正在做梦被手机铃声吵醒,她迷迷瞪瞪接起来。
那边说:“澄澄,在干嘛?”
父女俩有些天没联系了,徐澄有些意外,“爸?”
徐正清:“嗯,爸想你了。”
徐澄顺着说:“我也想你。”
徐正清笑说,“既然这样,下楼来接爸爸。”
徐澄登时从床上弹起,“您说什么?”
徐正清:“说想爸了就下楼来接爸爸,我来风絮看你了,现在就在你家楼下。”
徐澄故意拖延时间,跑到窗边往楼下瞧,“您不用陪孙甜了?”
“她拍戏去了。”徐正清强调,“回家当着你妈面,可别说这些。”
“爸,以后我不会再叫秦姨妈妈,我只有张明枝一个母亲。”徐澄东扯西扯地拖延时间,没瞧见有车,又跑去客厅的窗边往下瞧也没有,一时心急进了次卧,在次卧的窗边看见楼下停着一辆黑色奔驰。
徐正清真来了。
想到是那次北川行招来的麻烦,徐澄又悔又恼。
可人在楼下,想躲也躲不掉,急得她团团转。
周南荀闻声睁开眼,“你在我房间做什么?”
徐澄急昏了头,见人醒来,抓着他说:“咱俩生个孩子吧,越快越好。”
周南荀靠床边坐起,眸色凝重,“生孩子?”
“我爸在楼下怎么办?”徐澄心急如焚,讲话语无伦次。
周南荀这才懂了,没正行地扯扯唇,“这么短的时间,神仙来了也没法让你肚子鼓起来。”
“没孩子,他会把我抓回去。”徐澄快哭了。
周南荀敛笑,思虑两秒,“我下去问问初弦,县里哪有卖假肚子的,你想办法拖延一些时间。”
徐澄猛然想起之前网购买过假肚子,噔噔噔跑回房间,在衣柜下层翻出好几个假肚子扔床上,“哪个合适?”
“你三月份来的,自己算。”周南荀没骨头似的倚靠墙边,松散着神色瞧她。
徐澄当真算起来,“三、四、五、六。”她下结论,“四个月肚子该多大?”
“通常查出怀孕就一个多月,现在应该五个月左右。”周南荀纠正。
“五个月肚子多大?”
“不知道,我也没怀过。”
徐正清又打来电话,“怎么这么久?”
“在洗澡,总不能洗一半下去接你,先等会嘛。”徐澄挂断电话,周南荀将手机里的图片递到她眼前,“大概这么大。”
徐澄忙在那些不同月份的肚子里,找出个跟图片差不多的戴上,“走吧。”
周南荀眼盯她肚子,不动,提醒她,“衣服。”
徐澄垂眸下看,刚刚心急竟然直接把肚子缠到衣服外面,她笑了声,拿下假肚子,“你先出去。”
没多久,主卧门打开,露出徐澄的小脑瓜,“戴上这个肚子,我的衣服都不能穿了。”
周南荀回房间,在衣柜里拎出件T恤,“先穿这个。”
徐澄套上宽大的T恤,下面穿条夏季女款短裤,“走吧。”
“等下。”周南荀一边看手机里的孕妇图片,一边看徐澄肚子,“大小姐,你这位置是胃。”
徐澄:“”
她往下扯扯,“这回行吧?”
“快到腿上,能行?”
徐澄凑过去往周南荀手机屏幕上看一眼,对照图片重新移动假肚子,“好麻烦。”
这次位置合适,周南荀收了手机,哄着说: “忍一忍。”
终于准备好,两人并肩下楼。
徐正清再次打来电话,徐澄着急小跑下楼,后衣领被周南荀抓住,吊儿郎当说:“大小姐,你是孕妇,不是短跑选手。”
徐澄:“”
到二楼,徐澄突然顿步拦住周南荀,“我们只顾着肚子忘了其他事,快回去把你留在次卧的衣物全搬去主卧,别让我爸发现,我们分房睡。”
周南荀:“”
全部收拾好,走到二楼徐澄再次停下。
“又怎么了?”周南荀问。
徐澄温吞地说:“在我爸那,我不顾一切跑来和你网恋奔现,还有了孩子,他可能会对你有意见,甚至故意找麻烦,你别忘心里去。”
“知道。”周南荀能理解徐正清的心情,徐澄没提之前已做好准备。
出楼道,徐澄挽住周南荀胳膊,一起走向黑色奔驰,周南荀打开车门,徐澄弯腰喊声,“爸。”
“半小时了。”徐正清低头用平板回邮件,没正眼瞧他们。
徐澄钻进车里,“在洗澡嘛,这点事也生气,徐总好小气哦。”
徐正清收起平板,打量徐澄,“瘦了。”
“吐的呗。”徐澄委屈上了,“前几个月吃什么吐什么。”
“嫁给秦禹用遭这罪?”徐正清嘴上这样说,心里还是疼女儿,毕竟风流半生就留了这个一个女儿,“等会儿让刘姨给你做顿好饭。”
徐澄四下环顾一圈,“刘姨在哪?”
“你那破房子没个保姆间,我给她在你楼下租了间房。”
“谢谢爸。”徐澄用上惯用伎俩,搂着徐正清胳膊撒娇,“爸爸,婚已经结了,他还在外面等着,你下去看看嘛。”
“把我女儿拐到这穷乡僻壤来,我还没和他算账,站一会儿就不愿意了?”
“爸爸晾他一天也是应该的,但这样显得您不礼貌,有损盛华总裁的身份。”徐澄狂吹彩虹屁。
徐正清很吃徐澄这套,整理一下衬衫领结,推开车门下车。
徐澄跟下去,给徐正清介绍,“周南荀。”
周南荀礼貌喊声“爸。”
徐正清没理他,看徐澄肚子问:“几个月了?”
没有彩排直接进入表演,徐澄一时忘了,偷看周南荀发去求救目光。
周南荀轻咳一声,五指展开,贴唇上,假装捂嘴,
徐澄马上说:“五个月。”
“预产期在年底?”徐正清问。
怀孕知识匮乏的徐澄,被父亲突然袭击搅得大脑一片空白,孩子几个月都忘了,怎么会知道预产期。
周南荀快速算日期,主动替徐澄说:“到不了年底,11月份左右。”
徐正清没接话,眼神警告:问你了?
周南荀不在意徐正清的态度,礼貌道:“爸累了一路,上去休息会儿?”
这话正和徐正清的意,随女儿女婿上楼,进门巡视一圈,问徐澄:“你就住这?”
徐澄:“怎么了?”
徐正清:“小赵的房间都比这大。”
徐澄不愿徐正清老提这茬,说:“马场肯定比人的房子大。”
“我说的是马厩。”徐正清手一摆,不愿和徐澄多讨论,扬声道:“你现在活的还不如小赵,小赵一日三餐有人伺候,你有吗?”
指桑骂槐,说给周南荀听。
徐澄明白父亲的意思,故意说:“南荀每天给我做饭,比阿姨做得还好吃。”
徐正清:“现在网上流行一个词叫恋爱脑,说的就是你。”
周南荀怕父女俩吵起来,问徐正清:“爸喝点什么?”
“水。”徐正清爱答不理。
周南荀倒杯水递过去,之后三人都不讲话,尴尬地坐着。
徐正清面试似的问:“还有别的亲人吗?”
“有个叔叔在外省定居,不常回来。”周南荀正式回答。
他嫌麻烦,没耐心,却为了应付徐正清,收起一身的不羁,规规矩矩像个应聘者,徐澄不愿见周南荀这样,插话道:“爸,你酒店订的哪家?我过去看看。”
“没定酒店。”
徐澄和周南荀悄悄互视一眼,皆是诧异,徐澄收视线说:“今晚回去?”
徐正清一身精致的西装,靠着沙发,翘起二郎腿,“宝贝女儿都想我了,哪能马上走?这次爸在这陪你几天。”
徐澄:“”
周南荀:“”
见两年轻人都不接话,徐正清说:“不欢迎?”
“这也是爸爸的家,想住多久,我和橙子都欢迎。”周南荀笑着应答。
徐澄耷拉嘴角,快装不住,周南荀悄悄对她使眼色,才整理情绪,露出笑:“怎么会不欢迎爸爸?我只怕房间小,委屈您。”
“那个小周,你下楼帮我把电脑拿上来,等下要开个视频会议。”徐正清找借口将周南支走,剩下父女俩,他带气说:“知道我委屈还嫁到这地方来?”
“已成定局,老说有什么用?”徐澄露出不悦,“之前说了不让您来,您倒好,招呼不打一声就过来。”
徐正清视线落徐澄肚子上,招呼她,“过来。”
徐澄忐忑不安,坐着不动,“干嘛?”
“我摸摸外孙。”
见徐澄一直不动,徐正清主动坐过去,伸出手,徐澄蓦然躲开,“你对他爸爸这么凶,他会喜欢你。”
徐正清:“”
徐澄绞尽脑汁地转移话题,“下午我陪你去医院看望姑姥,她病了。”
“那老太太脾气和你母亲一样执拗,不会见我的。”徐正清说,“不去给她添堵了,治疗费用不够,你给周助打电话,他会转给你。”
又无话说,徐正清往徐澄身边挪了挪,目光还盯着徐澄肚子,“喜不喜欢,我都是他外公。”
徐澄拿抱枕挡住腹部,隔断徐正清视线,“您先对他爸爸好点,再给你摸。”
徐正清终于收回目光,“五一假期去北川了?”
果然是那个小明星说了在北川看秀遇见徐澄的事,徐正清才不打招呼地追来风絮。
徐澄只能承认,“钟晴盛情邀请,推不开就去了。”
徐正清拿出张徐澄在秀场的照片。
那天她穿着修身礼服,小腹十分平坦,徐正清拿照片和现在对比,“一个月肚子长这么大?”
“为穿礼服好看,我戴了束腹带,进场后又全程憋气收腹,才出来照片里的效果。”她摸摸肚子,胡扯:“在家不用端着,视觉上自然差很多。”
“哪有怀孕戴束腹带的?”
见徐正清信了那些的话,徐澄暗喜,“小月份没事,以后就不行了,他长得可快。”
“胡闹,你那个丈夫也不知道管管你?”
“他叫周南荀。”徐澄对徐正清撂脸子,“你不要搞阶级歧视。”徐正清还要说,她抢先,“再不尊重他,我生气了。”
怕气到孕妇,徐正清不敢说了。
中午,周南荀在饭店定了包间,带着徐正清、刘姨和司机、助理几人去外面就餐。
风絮县没有景点,唯一能逛的就是临河公园,徐正清走遍名山大川,对这小公园嗤之以鼻,没走几步喊助理和司机走了,周南荀把徐澄和刘姨送回家,也回队里。
刘姨下楼炖汤,徐澄一个人在房间待着,拿不准徐正清几点回来,假肚子不敢摘,硬在腰上缠一下午。
晚饭时间徐正清回来,饭后直接问徐澄,“我睡哪个房间?”
“又硬又窄的单人床,您睡不惯。”徐澄不愿和周南荀睡一个房间,还在苦苦挣扎,幻想徐正清能去酒店睡。
“好多年没再这么艰苦的环境里睡觉,有幸来女儿家能体验一次,我不能放过。”徐正清揶揄。
徐澄呛他:“您别老这么阴阳怪气的。”
“护周南荀就算了,这破房子也要护?”徐澄逃婚,徐正清就憋一肚子火无处发泄,来风絮见了女儿的生活环境更火,两股火窜一起燃烧,讲话语气不好,“预产期前必须回去。”
赶不走父亲,又生一肚子气,徐澄早早进房间休息。
得知到徐正清没走,周南荀到家洗漱后径自走进主卧,徐澄坐床边看书,肚子还没拿下来,他说:“睡觉可以摘下来。”
徐澄被徐正清弄出心理阴影,合上书说,“怕我爸突击检查,他已经在怀疑了,不然不会住进来。”
“我把门反锁,他想进也进不来。 ”周南荀给房间门上锁,小声说:“脱掉睡。”
拿假肚子要掀衣服,徐澄磨磨蹭蹭不动,“你先把灯关了。”
房间陷入黑暗,徐澄才解开假肚子,为了仿真,她买的硅胶假肚子,夏天炎热,硅胶不透气,戴着很不舒服,皮肤都焐红,又不好意思说,只能忍着。
两人默契地各躺床的一边,中间空出一人宽的位置,都没讲话。
良久,徐澄还睡不着,问:“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没想过。”周南荀女朋友都没打算找,哪里会想孩子。
“看你挺喜欢小陶的。”
“赵虎他们都没结婚,我身边没什么小孩,就小陶一个,自然偏爱了些。”怕徐澄不高兴,周南荀停顿几秒,认真想想这问题,答她,“都不喜欢。”
“为什么?”好奇宝宝发问。
“生孩子很痛。”他双手交叉,枕在脑后,“你吃不了那苦。”
谁要给你生孩子?
这是徐澄脑中先蹦出的话,可到嘴边又咽回去,“为母则刚,别小瞧人。”
暗夜里,传来一声低笑,“嗯,没小瞧人,是舍不得。”
“又不给你生。”徐澄小声说。
“给别人生也舍不得。”
她怕疼,爱哭,可母亲承受的辛苦,旁人又无法替代,无论和谁生,周南荀都舍不得。
徐澄偷偷勾起唇,不再发问,轻喊:“周南荀。”
“嗯。”
“周南荀。”
“嗯。”
“……”
她不知疲惫地喊。
他不厌其烦地答。
一声声,消融在夜里。
第29章 星星知道(二)
警笛急促响亮, 震响山谷。
山路蜿蜒,警车疯狂前行,速度快得令人眩晕。
周南荀目视前方, 神色专注, 后排几个人抓着扶手,胃里的翻滚。
他开车速度快到飞起,却依然四平八稳,及时躲避障碍。
“当!”一声巨响。
周南荀开车撞上前面的灰色大众, 后备箱弹开,尾灯破碎, 司机却不下车,仍然拼命往前开。
周南荀猛踩油门,一下窜到灰色大众前面,车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响声,警车横在路中拦住去路, 后面的警车也横过来,堵住来路。
来去的路都被堵上,大众司机只得下车往山上跑, 周南荀追上去,对准嫌犯膝盖窝就是一脚, 那人腿一弯, 摔了个狗啃泥。
周南荀曲腿摁在嫌犯后背上, 抓住他手腕带动手臂向后掰, 双手一起合拢在后背, 戴上手铐, 动作麻利迅速,等其他人追来, 嫌犯已被制服。
嫌犯趴在地上,仰头爆粗口:“追你妈呀?草你妈的。”
周南荀在嫌犯面前蹲下身,捏住嫌犯下巴抬起,刀刃般锋利的眸光下,透着直白的不屑,“嗯,追到你妈怀里,也会把你追回来。”
他松开手,在嫌犯满是泥土的脸上拍了拍,“嘴巴放干净点,再妈、妈的,老子就把你妈请来,让她看看自己养育了一个什么东西。”
“你们凭什么抓我?”
“凭受害人已经在监控里,指认出你的脸。”周南荀丢下这句话,起身走了。
那嫌犯趴在地上,望着周南荀远走的背影,徒然打了个寒颤,他没见过这样警察,看似玩世不恭,满不在意,其实对他充满恨意,偶尔流露出的狠厉目光,恨不得将他生吞。
抓到窜逃多日的抢劫犯,全队一起松口气,回去的气氛活跃很多,嫌犯在其他车上,周南荀车里只有乔语、老陈三人,乔语说:“老大,嫂子敢坐你车?”
初见那天,因为车速太快,徐澄以为周南荀整蛊,气得下车吵架。
小姑娘年纪不大,气势却不小,忆起那天周南荀轻扯唇,“不敢。”
“刚才那速度,别说你们,我一大男人都不敢。”赵虎插言,“南荀你这个车技哪练的?”
这还要从周南荀刚参见工作说起,当时他刚拿到驾照,车技烂得不行,顾长礼经常提醒练车,他不在意,有次独自开车执行任务,被嫌犯甩出很远,没抓到人,回来被顾长礼狠批一顿,那之后,周南荀经常开车去村庄山野和城镇小路里练习,日积月累,车技迅猛提升。
正聊着,周南荀手机响了,接通电话,他恭敬地喊声“爸”
队里都知道周南荀父母早亡,这声爸自然喊的自然是徐澄父亲,手机连的车载蓝牙,全车人都竖耳听着。
徐正清:“我在警局门口,门卫说你去执外勤,要多久回来?”
“马上进县城。”周南荀稍顿了下,“您找我有事?”
“一起吃个午饭。”徐正清没细说。
切断电话,老陈他们炸了,追问什么情况,周南荀没答,兴致也不高。
车到警队正好午休,怕回不来周南荀和赵虎讲了下午的重点工作内容后,走向路边停的黑色奔驰,敲开车窗,“爸久等了。”
徐正清:“上车吧。”
车上只有徐正清和司机。
“橙子呢?”周南荀问。
“快端午节,她和刘姨去买粽叶。”徐正清带着难掩的羡慕瞥眼周南荀,“说要亲自给你包粽子。”
周南荀:“”
车没进城区,直接开出风絮县。
“爸,我们去哪?”周南荀问。
“吃饭。”
徐正清不正面答,周南荀不好再追问,只能坐着静观其变,车开去省会,停在一家高端西餐厅门口。
到省会已经过了午休的时间,周南荀只好跟队里请一下午假。
餐厅位于C市中心地段,装修奢华,钢琴曲声悠扬,坐窗边能俯瞰整个城市,红酒、牛排以及许多周南荀没见过的菜一一端上桌。
徐正清优雅地抖开餐巾铺身上,对有些茫然的周南荀说:“吃吧。”
周南荀不常吃西餐,用不习惯刀叉,但还是切下块牛排吃了。
徐正清费尽周折,约来C市吃西餐,无非想羞辱他一顿,看见西餐厅招牌的一刻,周南荀就猜到了,他下刀叉说:“爸,您有话不妨直说。”
徐正清环视一圈餐厅,“知道在这吃一顿多少钱吗?”
周南荀摇头,“不常来。”
“要你大半个月工资。”徐正清礼貌的笑容下,藏着一层层细针,“我亏欠橙子和她母亲很多,只有在物质方面没欠过,只要橙子想要的,全部满足。
她在国外和朋友去的餐厅,比这还要贵,无所谓,再贵我也有资本给她,但你呢?”
有钱人周南荀审过不少,面对他们凌驾于他人之上的优越感,习以为常,对徐正清的下马威也欣然接受,他回了同样礼貌的微笑,不疾不徐道:“如果物质能满足一个人的所有,世上就不会有那么多空虚的人,橙子也不会拒绝您给她安排的未婚夫。”
徐正清被堵得哑口无言。
过会儿,才说:“你觉得C市和风絮县哪个好?”
这句没有营养的问题,是这陷阱的开端,周南荀明知如此,还是答:“C市。”
“南川比C市更繁华,教育、医疗各个方面都排在顶尖。”铺垫完这句,徐正清又布下一个陷阱,“既然你心知大城市更好,就该明白,橙子和她肚里的孩子不该生活在风絮。
我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女儿,不可能留在这破地方给你相夫教子。”
生米已煮成熟饭,徐正清约周南荀出来单聊,并非要逼周南荀和徐澄离婚,只是想周南荀明白,他和徐澄的差距。
表明态度后,徐正清说:“孩子必须在南川生,这边的医疗水平,我不放心。
至于你,应该尽快申请工作调动,或辞职去南川重新考,也可以去我公司上班,总之要离开风絮县。
到南川后,即便你找不到工作,整天在家待着,只橙子高兴,我可以养你一辈子,但想她留在风絮的念头,你想也不要想。”
徐正清虽然讲话难听,但实打实为在他们谋划未来,周南荀一时无力反驳。
“如果你不愿意去南川,还有第二条路,就是和橙子离婚,但孩子抚养权必须归我们,以后随母姓,不需要你拿抚养费,也不可以去探望。
你不用急于给我答应,但心里该有个盘算,何去何从自己定。”
一顿高端西餐,周南荀吃得如同嚼蜡。
C市回来,周南荀去了宋季寒的电玩城,周末人很多,他常玩的游戏机被两小学生占了。
两个小男孩坐机器前打得热火朝天,较胖的这位,嘴里叼着烤肠,手上动着,疯狂发力,却几下被同学打死。
周南荀发出声笑。
小胖不愿意,回头瞪他,“你笑什么?”
周南荀:“笑你太笨。”
“”小胖急了,吼道:“他可是我们班的武神,没人能打得过他。”
“哦?”周南荀眼看旁边戴眼镜的小男孩,“这么厉害?”
“看你这语气是不信呐?”小胖让出座位,推了推游戏机前的零食,“要是能打赢他,这些全归你。”
周南荀在他头上轻轻弹了下,“说到做到,一会儿不许哭。”
宋季寒赶过去时,两个小学生正缠着周南荀要拜师,他把两小孩打发走,说:“小孩你也能玩?”
周南荀笑笑,挑眉道:“陪我玩一局。”
“我不想千里送人头,你自己和机器打吧。”宋季寒果断拒绝。
没有对手,周南荀只能和机器玩,店铺关门,他还没起身。
宋季寒拉上卷帘门,从吧台捞起烟坐过去,给周南荀一支。
没有顾客,两人坐着吐云吐雾,宋季寒故意往周南荀脸上吐眼圈,“又和你老婆吵架?”
周南荀抬手扇了扇烟,没吭声。
“别人新婚腻歪都腻歪不够,你们可好,三天两头吵架。”宋季寒踢一脚周南荀椅子腿,“又因为什么?”
椅子晃悠,周南荀烦得不行说:“没吵架。”
“那也是和徐澄有关。”宋季寒知道周南荀有事愿意扛着,又去踢椅子腿,“再憋着,以后别来了。”
周南荀缓缓吐出白烟,“他爸今天中午,找我出去谈了谈。”
“谈什么?叫你离他女儿远点?”宋季寒气愤地说:“就是狗眼看人低,自古以来这种事多了,只要徐澄愿意,他爸也没办法。
要我说,你干脆睡了算了,做实关系,皇帝老子来了也没用。”
周南荀捏着烟,垂头吸一口,声音暗哑,“我不能那么做。”
“你这人——”宋季寒叹气,“看上去什么都不在意,混得不行,实际比他妈谁想得都多。”宋季寒又气又急,猛推一下周南荀,质问:“你怕什么?怕她以后二婚嫁不出去?都他妈二婚了,谁在意有没有跟人睡过?
“她不可能留在风絮,我也不可能离开,没有结果的事,为什么要去招惹?只为睡几个月?把她当成什么?”周南荀狠狠捻灭烟,“我没饥渴到那种程度。”
宋季寒愤怒忽地散了,笑道:“肯承认对徐澄有感觉了?撬开你的嘴比登天还难。”
“闲的你?”周南荀转身要去打游戏,宋季寒拦住他,“这只是你的想法,可能橙子愿意和你假戏真做呢?”
“愿意也不行。”周南荀斩钉截铁。
“快餐时代,你情我愿,怎么不行?你这人怎么这么拗?”
周南荀转过身,冷峻的目光直视宋季寒,“不让候鸟南迁只会冻死它。”
宋季寒一下沉默了,周南荀责任心太重,过去的,将来的,那些沉甸甸的东西,早晚要将他压死。
不顾后果,不管将来的及时行乐,他都懂,只是不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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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澄闲着无聊,和刘姨一起采购糯米、肉、咸蛋等食材回家包粽子,说包给周南荀吃,是她特意在徐正清面前秀恩爱,实际闲着无聊瞎凑热闹。
东西全买回来,徐澄有模有样和刘姨学包粽子,每次都绑不好绳子,刘姨耐心教导下,勉强包成几个,她把自己包的粽子单独放在一起。
周南荀回来,徐澄迫不及待拿出来给他品尝,周南荀刚吃了一口,她便追问:“怎么样?”
“还好。”周南荀眉头快拧成一股绳,嘴角僵硬地扯着,一看就不好吃。
“你说谎技术真烂。”徐澄去抢粽子,“别强吃了。”
周南荀躲着不让她抢,“也不是不好吃就味道奇怪。”他拿着粽子看了眼,“怎么有肉?还是咸的?”
“对呀,粽子都这样,哪里奇怪?”
“放红枣和糖,才是粽子。”
徐澄想了想,“没吃过。”
周南荀:“”
不习惯吃肉粽,他还是把徐澄包的那个全吃了。
“早点进去睡。”周南荀神色恹恹,起身去冲澡。
徐澄坐着沙发没动,手指快速在手机屏幕上打字:【最近有案子?】
乔语:【新案暂时没有】
徐澄:【周南荀白天被领导训?】
乔语:【没有呀】
【怎么啦嫂子?】
徐澄没说实话,【随便问问,早点休息】
她对身边人的情绪变化较为敏锐,一点点不寻常也能看出来,从周南荀进门,她便察觉出他今晚气压很低,和平时不一样。
转念想到徐正清,想过去问,徐正清又睡了,只好作罢。
夜里两人照例各躺床一边。
关了灯,静悄悄的,徐澄翻身面朝周南荀说:“我爸找你了?”
“没有。”周南荀不承认,“找我干嘛?”
“说一些难听的话呗。”徐澄了解徐正清,徐正清可能会把逃婚这段憋的火,全发到周南荀身上,毕竟在他心里周南荀是一切的始作俑者,“我爸像个被宠坏的小孩,人到中年有些事依然不成熟,习惯了用钱解决问题,有时讲话比较难听。”
周南荀胸腔一震,笑了,也翻过身,面朝她说:“所以你往我腰里插.卡,是跟他学的,还是之前那样做过?”
他指初见时,徐澄不想欠人情,给他钱的事。
徐澄抬脚踢他,“你那时很讨厌。”
“讨厌还往我床上钻?”
“那是高烧。”徐澄加重力度,又去踢周南荀。
他嘶了声,一把抓住徐澄脚掌,“轻点。”
她脚很瘦,脚趾圆润纤细,脚背微微隆起,没盖被有些凉,可他掌心却似有火苗燃烧,烫得整个人都僵住。
“松开。”徐澄细细小小的声音。
听着便知,小姑娘的又脸红了,周南荀如梦初醒,松开手,故作没事地警告道:“老实点。”
“是你不老实。”徐澄又踢过来。
“好,是我不老实。”周南荀一秒顺服,任她踢着不再动。
房间再次静下,徐澄不踏实,又问:“我爸真没找你?”
“没有。”周南荀又加一句,“爸挺好的,没你说得那个样子。”
听他这样讲,徐澄稍稍放下心,“那为什么心情不好?”
“谁?”周南荀打太极,“你心情不好?”
徐澄气得拉长音,加重语气,“你!”
“小脑瓜在想些什么?我心情挺好。”
“装!”徐澄抽出脑后枕头砸过去,“我小时候跟着继母,别的没学会,就学会察言观色,看人喜怒了。”
见搪塞不过去,周南荀说:“一点工作上的事,已经解决了。”
沉默片刻,周南荀问:“以后有什么打算?”
“学校申请通过就先读书,之后回来创办《倾听》”徐澄的人生规划清晰明了,“如果能马上找到志趣相同的投资人,也可能先创业后读书。”
她反问:“你呢?”
周南荀:“留在风絮县,做我该做的事。”
“读书和创业,我都要去做,不能为任何人和事停下。”徐澄对周南荀说,也对自己。
周南荀强扯一抹笑,“挺好。”
话落,又是沉默。
徐澄逐渐反应过来,他为什么忽然聊这个,断定道:“我爸找你。”
这次周南荀再找不出借口反驳,无声默认。
“他一定对你说,孩子将来要去南川生养之类的话了。”徐澄叹息,“抱歉,还是伤到你。”
“没什么能伤到我。”徐正清的话不足以让周南荀受伤,更多是无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他挺宠你的,还说如果我愿意跟你回去,可以养我一辈子。”
徐澄笑了。
周南荀那么硬气的人,怎么可能要人养着,他宁愿放手,也不会吃嗟来之食。
她长吐一口气,不再讨论那些,讲了一个巨冷的笑话,“好笑吗?”
周南荀:“快冷死了。”
徐澄:“”
光线微弱到不可见,但徐澄仍然能感觉出周南荀低气压,甚至他的刻意掩盖。
根源在徐正清,她想他高兴,也想补偿。
思忖良久,她慢慢移过两人中间的分界线,来到他的地盘,在周南荀没反应过来前,快速凑过去,勾住他脖子,轻声问:“周南荀,你接过吻吗?”
第30章 星星知道(三)
女人的气息汇在周南荀侧颈, 轻浅温热,丝丝缕缕地裹着他,力度轻却动不了。
他轻答:“没有。”
“我也没。”徐澄仰头, 望向那纯黑的眼睛, 急切地想在里面找到什么。
有呼之欲出的,在黑暗里扩大膨胀。
“想不想试试?”徐澄问。
吴侬细语快将周南荀四肢百骸酥碎,他闭上眼睛不敢去看她,抑制着疯狂鼓动的心跳, 压着声喊她名字,“徐澄。”
“嗯。”她声音颤抖着。
“我一大男人不用哄。”周南荀轻拍一下徐澄肩膀, 慢慢将她推开,“叔叔的话真伤不到我。”
“如果”徐澄停顿几秒,“没有……”她忽地停住不再说,静了一瞬又启唇,“算了, 睡吧。”
转过身,徐澄却睡不着,望着窗帘透过的微光发呆。
“给你讲个故事。”周南荀自顾自地讲, “很多年前县里出现过一个连环杀手。
有位母亲去村里参加亲戚的婚宴,结束后她带着从亲戚家摘的杏和鸡蛋骑车往家走, 那个村在山里, 路程比较远, 她怕接孩子迟到, 走了小路。
夏天, 草树茂密, 玉米长得正旺,玉米秆有一人多高, 成片的玉米地像迷宫一样,她消失在那片玉米地里。
家人到处找她,没有音信。
有天村民在河边发现一袋杏子,和熄灭的炭火,碳灰里还有没吃完的烤鸡蛋,村民想把那袋杏拿家去,意外瞧见河里有辆自行车。
他下去打捞自行车又发现女人的鞋,村里消息传播得快,见到此景,村民立刻想到有人参加婚礼后失踪的事,赶忙把发现的情况和村长说了,村长告诉报警。
警方围绕那条河展开地毯式搜查,警犬在附近山里发现女人的尸体残肢,尸体被分成八块,埋在山里不同的地方。”
徐澄心中那点不快散了,聚精会神地问:“后来呢?”
“那片地偏僻,没有监控,警方走访排查耗费许多警力,也无果。
没多久隔壁村的地里,又发生一起这样的案件,五年连续死了九个女性,警方为这案子成立专案组,查了很久都没找到凶手,最后只能搁置。”
“啊?”徐澄不可思议,“现在也没抓到?”
“没有。”周南荀声平平的,“时间跨度越大,案子侦破的难度越高,或许会成为永远无法解开的悬案。”
“凶手没留下痕迹吗?指纹、血迹、或者精.斑?”
“有,但是过去的技术没办法和现在比。”周南荀顿了顿说,“睡吧,明晚再给你讲。”
时间转眼到第二天晚上,徐澄和徐正清坐客厅里聊天。
“橙子哪天产检?爸陪你去。”徐正清说。
“还早呢。”徐澄敷衍。
“看上次你发我的孕检单照片,时间马上要到了。”
孕检化验单是钟晴找人P的,徐澄没仔细看过,早把这事抛之脑后,徐正清这么一提起来,她竟无言以对,幸好反应快,说:“不用啦,周南荀会陪我去。”
“爸和周南荀能一样?我既然来了,肯定要陪你去一次。”
“普通产检俩人足够了。”徐澄搂住徐正清胳膊撒娇,“爸,公司事那么多,你在这边不回去,能行吗?”
“公司有你表哥,不用你瞎操心。”徐正清堵住徐澄要说的后话。
撒谎的日子不好过,假肚子又热又闷,晚上还要和周南荀睡在一起,这些能忍受,最难熬的是每天提心吊胆,生怕被徐正清发现漏洞,徐澄每一秒都期盼徐正清能走,但显然徐正清疑虑没打消,没有要走的意思。
徐澄泄气地回到房间,对周南荀说:“等我爸去洗澡时,你溜进次卧打开纱窗。”
老房子楼层低,次卧挨着树,树尖儿蚊虫多,纱窗打开蚊虫会飞进来,周南荀没明白她的意思,“打开窗爸会被蚊子咬。”
徐澄:“我爸没吃过苦,如果这边环境糟糕透了,他坚持不了多久就会回去。”
周南荀:“……”
徐澄长长地叹口气,“我知道,我现在像个不孝子孙,可我实在想不出能让我爸离开的办法。
刚才他说公司有表哥在打理,言外之意,要在这长待。
他在这长待,我们怎么办?
纸包不住火,时间久了总会露出破绽,他走了我才能踏实,况且蚊子叮咬几个包不碍事。”
大小姐发话,周南荀便按照吩咐,趁徐正清去洗澡时,偷偷打开次卧纱窗,随后俩人坐在沙发假意看电视,实则偷偷观察徐正清的一举一动。
“我爸会不会发现纱窗被打开?”徐澄小声对周南荀说。
“我拉上了窗帘,只要他不去动窗帘,应该发现不了。”
次卧灯一黑,俩人转头互看一眼,徐澄用耳语说:“等我爸睡熟,你潜伏进去看看。”
周南荀漫不经心地挑眉,“搞地下工作呢?”
徐澄:“……”
“如果被爸发现了怎么办?”
“就说进去找东西,拜托,刑侦队长这点谎还不会说?”
周南荀:“……”
一部两小时的电影结束,徐澄朝周南荀扬扬下巴,示意他进次卧查看。
周南荀站起身,门外传来敲门声,他只能先去开门。
门打开,徐正清的助理拎着一袋东西进来,“徐总打电话说家里有蚊子,让我送些蚊香过来。”他边说边从购物袋里翻出液体蚊香递给徐澄,“这个孕妇可用,晚上你插在床边,省着蚊子咬。”
徐澄:“……”
周南荀:“……”
助理拎着剩下的东西,敲门进了徐正清房间,没多久出来说,“徐总忘记关纱窗才进来许多蚊子,我已经把纱窗关上,蚊香插.好,今晚能睡个好觉,你们也早些休息。”
周南荀和徐澄面面相觑,强硬地扯出笑,与助理道别。
进入主卧,徐澄站在镜子边,摸着微微隆起的假腹部,说:“宝贝儿,你把妈妈害得好惨。”
讲话语气和摸肚子动作浑然天成,真有几分像孕妇,周南荀徒然想了很多不切实际的事,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自嘲地笑了笑。
“笑什么?”
周南荀立刻收笑,“你看错了。”
徐澄怀疑地收回目光,“快想想,还有没有其他让我爸离开的方法。”
对长辈不能做太过,周南荀也想不到更合适的办法,“我联系了一家私人医院,已经打好招呼,明天我们过去,检查时男士止步,爸进不去,但抽血没办法,你要受点罪。
徐澄:“只要能让他走,抽多少管血都没有问题。”
朋友帮找的医院经常在县里发广告,周南荀领到过不少次医院的小卡片,但一次也没有来过。
到门口,才知道医院不仅位置偏,楼也不破,墙面斑驳掉漆,门诊大厅空空荡荡,一看便不是正规医院。
眼下,再糟糕也没别的法子了,最多被徐正清骂一顿,周南荀做好心理准备。
徐正清从踏进这家医院,眉头就没舒展过。
徐澄跟着护士去抽血做B超,一系列流程出来,检验单往徐正清手里一塞,“看吧,您外孙一切正常。”
徐正清将几张检查单一一查过后,仍没露出笑,进车里,立即将检查单甩到周南荀身上,怒道:“你就带我女儿来这样的医院?”
徐正清的反应与周南荀预想的一模一样,他早想好应对理由,“院长是我同学,这的医疗设备比大医院还先进。”
徐正清鄙夷地笑了声,“这能叫医院?顶多算个诊所,还是不正规的诊所。”
“下次产检我们去妇幼。”周南荀态度好,认错快,“同学让过来,我没想那么多,是我考虑欠佳。”
徐正清气消一些。
徐澄却发现,借着这机会挑起矛盾,或许能让徐正清走。
她将恋爱脑演绎到底,扯起嗓子说:“我选的医院,你说南荀干嘛?我喜欢这家医院 ,下次还来检查。”
徐正清一秒变了脸色,“徐澄,你真是——”
徐澄明白徐正清在气什么,故意往他气的点上说,“我怎么了?我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
周南荀从后背悄悄碰她一下,示意她别拱火。
徐橙反手掐一下周南荀,一个简单动作,周南荀立刻明白她的用意。
徐正清还在气头上,指着徐澄骂:“我白养你这么大。”
徐澄加火气他,“是你挑肥拣瘦。”
“小孙,马上开车去C市,我们回南川。”
听到这句话,徐澄心里乐开花,表面耷拉脸和父亲吵架,“走就走,又不是我让你来的。”
“我以后。”徐正清一字一句道,“不会再来看你。”
父女俩僵持一路,到家徐正清去收拾东西,徐澄不拦着。
走时,徐澄假装怄气没下去送,周南荀独自将徐正清送下楼,假意劝解,“孕期情绪不稳,一点不开心就生很大气,爸别和橙子一般见识。”
“行了,你照顾好她吧。”徐正清继续叮嘱,“预产期前徐澄一定要回南川,我那天说的问题,你仔细想一想,徐澄回南川前给我答复。”
这婚姻能否坚持到年底还是未知,周南荀麻利地应下。
徐正清坐上车,周南荀礼貌地站在路边,等着车开走,突然,徐正清手机响了,他接通听了两句面露怒色,对着手机吼道:“谁叫你来的?”
不知那边又说什么,徐正清将手机重重摔在座椅上,揉了揉眉心,抬头对问司机:“你把地址发给秦雨青的?”
司机温温吞吞不敢讲话,“不给,她骂我,还要扣工资。”
“公司是我的?还是她的?不明白给你开工资的是谁?明天不用来上班。”
周南荀一听事情不妙,上前问道:“怎么了爸?”
徐正清正头疼没人去接应秦雨青,闻声手一抬,“你去小区门口接一下我太太。”
周南荀一听,心道糟糕,徐正清怕是走不成,“我不认识阿姨。”
徐正清说了一串号码,“到小区门口给她打电话。”
他和秦雨青相处十几年早够了,考虑徐澄和她相处较久,感情深厚,加上牵扯钱财问题才没离婚。
秦雨青其实很好认,小区门口穿得最雍容华贵,与他们这格格不入的就是,他上前说:“阿姨,爸让我来接您。”
秦雨青摘下眼镜上下打量周南荀,目光里透着轻蔑与鄙夷。
周南荀不在意,“走吧。”
秦雨青一来,徐正清没办法回南川,只能再次上楼,周南荀在楼下跑前跑后忙昏头,忘记事先告诉徐澄。
另一边。
徐澄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徐正清盼走,只剩下刘姨,不过刘姨跟她很多年,非常可靠,知道真相也会保守秘密。
她进到卧室,对着镜子舒服地伸懒腰,随后拍拍假肚子,“这几天你也辛苦了,咱俩的母子情缘就到这啦。”
厚厚的硅胶闷热不透气,缠肚子上闷一天很受罪,徐澄扯下丢进柜里,不想多看一眼。
皮肤热出一圈小红疹子,徐澄翻出药膏涂上一层,脱下周南荀的T恤,换回自己漂亮的裙子,又跑去从厨房端出一盘切好的水果,坐沙发里看电视。
搞笑综艺逗得她水果都没法吃,笑得肩膀直颤,开门响也没听见,过了最搞笑的画面,才听见周南荀快吐血的咳嗽声。
综艺太好看,徐澄一分钟不愿意移开眼,她插.起一块西瓜放嘴里,不急不慢地说:“有病吃药,咳什么?”
周南荀不咳了,直唤其名,“徐澄。”
看电视被频道打扰,她带着不悦,语气不善道:“干嘛?”
“澄宝看什么呢?”
虚情假意的腔调,徐澄太熟悉了。
女人的声音,如凭空一道惊雷,震得她目瞪口呆,转向门边才瞧见,不仅徐正清没走,还多了个秦雨青。
再看向自己平坦的腹部,手里的果盘“当”一声掉落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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