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白色记忆(三)
一周后, 周南荀出院回家,腿伤行动不便,赵虎、老陈、宋季寒争抢着要来家里照顾。
徐澄决心要做个贤妻, 照顾好周南荀, 一一回绝了朋友们的好意。
回家第一天,周南荀口渴想喝水,拿过床头水杯一看空了,不愿麻烦徐澄, 放下水杯没喝。
徐澄进门正巧看见这一幕,端起水杯去外面接水, 她在饮水机前接满一杯水,忽地想到入秋天凉应该和热水,又把那杯冷水倒掉,重接一杯热水。
她握着杯子把手进到卧室,靠床边坐下, “我喂你喝。”
周南荀坐起身,倚靠着床头摆手,“手又没伤, 我自己来。”
“你现在是病人。”徐澄把水杯递到他唇边,坚持要喂水。
周南荀没再推辞, 低头含住杯沿喝口, 水入唇腔, 眉霎时拧到一起, 喉结一动, 滚烫的热水进入腹中, 眉紧锁着始终没松。
“怎么了?”徐澄握住水杯把手一脸茫然。
周南荀低眸轻笑,“baby, 你想烫死我?”
徐澄把水杯移到嘴边贴了口,马上移开,满是歉意道说:“对不起,我想着天凉了,让你喝点热水。”
“喝热水通常指温水,你拿的这叫沸水。”
徐澄:“”
“我去换一杯。”
周南荀拉住她,“别来回折腾,放床头柜,凉了我再喝。”
“哦。”徐澄像犯错的小孩,乖乖把水杯放下。
“之前在家里,喝水刘姨也帮你准备好?”周南荀问。
“差不多吧,不过我家的饮水机出来就是温的,可以直接喝。”
“那我们也换一个恒温的。”
“好。”徐澄拿过手机在网上下单重买饮水机,买完东西,还是没填补不满心里的愧愧疚,她站起身,“我去给你削个苹果。”
周南荀:“不用。”
徐澄没听,径自走出去,到厨房问题又来了,她没削过苹果,不会削,现翻出手机,找削果皮的教学视频跟着学,步骤没学会,倒看中了视频里的电动削皮机,激情下单买了几个不同颜色的。
她翻遍厨房也没找到削皮器,只能用水果刀,跟着视频一步步往下削。
半小时过去,徐澄还没进来,周南荀不放心,朝门外喊声她名字。
闻声一分心,刀忍一下削到徐澄手指流出血,她下意识叫了声。
“怎么了?”卧室传出响亮急切的男生。
“没事。”徐澄按着流血的伤口回他。
周南荀听出她声音不对劲,按过去视频,两人一个人在卧室,一个在厨房,隔着客厅通视频。
“削到手了?”周南荀问。
“没有。”徐澄不承认,“挂了吧,苹果马上好。”
“不要削了,马上进来。”
“很快就好啦。”
“不听话,我不会吃你削的苹果。”
徐澄放下削一半的苹果,按着受伤的手指,满面愁容地进到房间,站在门边,手背身后说:“非要我进来干嘛?”
“过来。”周南荀召唤她。
徐澄站门边不动,“在这说。”
周南荀换了严肃的口吻喊她名字。
徐澄才过去,手背在身后,学他之前的轻松口吻说:“就破了一点皮,不碍事。”
周南荀是孤儿,从小就没人精细地照顾他,过惯了粗糙的日子,追捕嫌犯也经常受伤,忍痛能力强于普通人,皮外伤对他来说确实不算什么,轻松口吻内心的自然流露。
徐澄不一样,她生活在事事有人照料的环境,生活技能基本为零,忍痛能力无法和周南荀比,也装不出他的淡然。
周南荀一眼识破,轻下声,“过来我身边。”怕徐澄不听话,又说,“不听话我下床过去了。”
“不可以。”徐澄立刻走去床边,松开手给他看伤口,“不疼的。”
周南荀心疼又下不去床,只能干着急,“药箱拿进来,我帮你处理。”
拿到药箱,他拧开碘伏给徐澄手上的伤口消毒,再打开创可贴包扎,“不可以再削。”
“还差一半,我想削完。”徐澄对他撒娇装可怜,“拜托了,老公。”
周南荀对她这套毫无抵抗力,拒绝不出口,叮嘱道:“小心点。”
十分钟后,徐澄把削完皮的苹果递到他面前,眉眼一弯,“吃吧。”
周南荀盯着手里,被削掉一半果肉的苹果,徒然一笑,放嘴边咬下一大口,“老婆削的苹果真甜。”
徐澄心情瞬间提升,“明天我还给你削。”
周南荀:“”
**
捕兽夹的尖围着周南荀左腿,扎进去一圈,皮肉伤得很重,运气好,骨头不算特别严重,休息没多久,便可拄拐杖下床活动,得到医生允许后,周南荀马上回队上班。
等到中秋,他左腿才彻底康复。
徐澄夜里梦见和周南荀初见那天,醒后缠着缠着他再戴一次白发。
“假发早扔了。”周南荀说。
徐澄不死心,发消息问乔语在哪买的银白色假发,乔语说当时买好几个,现在还剩一个新的没用。
休息日没去队里,也不用穿警服,周南荀随她折腾,得知乔语那还有假发,他去取了戴上。
徐澄在家化好妆,手扶柜门挑选衣服,看得正投入,背后袭来一股寒气,男人劲瘦的手臂环在她腰间,无名指指戴着银色婚戒,“想我没?”
分开不到一个小时,想什么?
徐澄回头,话语骤然卡在嗓子里,没说出来。
漆黑的瞳仁与银白的发丝行成强烈对比,将周南荀的野性不羁衬得更为明显,不好惹的痞气也更浓。
是肆意生长,无拘无束的人才会有的气质。
徐澄没忍住,勾住他脖子,在唇上亲口。
周南荀抬手抓了抓头顶的银丝,挑眉笑道:“喜欢这款?”
“不是。”徐澄搂着他,软软地说,“只喜欢你这样。”
初见第一眼,徐澄是有被他身上的独特吸引到,只是后来因误会,那点特殊感没了,现在她想换一种身份再见他当时的模样,将开端那点不美好重来一遍。
她换好衣服,周南荀问:“想去哪?”
“去骑摩托。”
他们说走就走。
夏绿被重涂了颜色,满地金黄。
风絮的秋天不冷不热,是最舒服的时节。
黑色哈雷摩托,发出轰鸣的响声,绕过街区穿进山道。
徐澄没有开始时那么怕,环着周南荀的腰,欣赏道路两侧金色的稻田。
周南荀骑到他们放烟花的湖边,岸上的那片草坪没完全枯黄,在从绿到黄的过渡期,但树上落下黄色叶子铺在大片的草坪上。
他们拿下头盔,倚靠着摩托车眺望远方。
碧绿的湖水,被金色的稻田围住,像块明玉镶嵌在黄金中。
风一过,稻穗随风飘摇,远远看过去,仿佛一片金色海浪。
徐澄习惯了城市里繁华,没见过这样淳朴自然的景色,后悔没将画板和燃料带来,转头想说这事,瞧见周南荀低着头,银色发丝垂落额前,手里拿着笔,不知在涂什么。
“写什么?”她问。
他收起本子,“没什么。”
徐澄没继续追问,说:“我们接下来做什么?”
“放风筝?”
“你带风筝了?”
“嗯。”周南荀从背包里扯出风筝,“放过没?”
徐澄摇头。
“猜你也没有放过。”周南荀拉着徐澄一起站在进风里,手臂环过她身体两侧,掌心落贴她手背,一起拿着风筝,“先看风的方向,然后逆风而站,等风筝飘起来,再提着线跑。”
徐澄试一次没放起来。
周南荀接过风筝放飞,牵起徐澄的手一起奔跑放线。
风筝飞远远高高的,地上人相握在一起的手更贴近彼此。
他们随风奔跑、欢笑,又一起坐在草里休息。
徐澄靠着周南荀肩膀,一抬头,见他银发被野风吹乱,“周南荀你就像这自由自在的野风,吹开了温室玫瑰,让它体验到很多不一样的人生。
玫瑰谢谢你。”
周南荀手臂搂住她肩膀,垂眸下旺,“野风也谢谢玫瑰,因为玫瑰让它有了家,有了牵挂。”
徐澄往他怀里靠近一些,泪失禁体质又快哭了,及时忍住泪说:“我们别聊这些吧。”
“好。”周南荀拉着她站起,“去后面看看。”
草坪后是山,山脚下有块一人高的大石头。
周南荀拉着徐澄往山上走一段,到和石头一样高的位置,抱着她一起站上去,顷刻间视野变得开阔。
“你下去帮我拍照片。”徐澄说。
周南荀沿着来路下去,举起手机帮她拍照,拍好照片,他收起手机,展开双臂说:“跳下来。”
徐澄不敢。
他转过身,背对徐澄,手拍拍肩膀,“坐上来。”
徐澄没坐,“成年人太重了,小孩才那样。”
“八九十斤还叫重?”周南荀扭过身抓着她脚腕要往肩上放,“两个你,我也受得住。”
脚腕一晃,徐澄害怕又兴奋,怕他强来,赶忙说:“别动,我自己坐。”
周南荀身高与大石头平齐,徐澄坐过去,他抖都没抖一下,抓牢她双腿就往前走。
徐澄死死抓着周南荀头发,不放心说:“假发牢不牢?”
周南荀轻笑:“摔不了你。”
他体力惊人,步伐稳健,不快不晃。
徐澄的紧张逐渐缓解,迎着光缓缓展开双臂。
阳光充足明亮。
他肩抱着她一起走进光里。
第52章 白色记忆(四)
风絮县刑侦大队局长办公室。
周南荀和顾长礼面对面坐着, 说:“沈书阳在学校有个关系比较好的朋友叫孙瑶,他自杀前给孙瑶留了一封遗书,孙瑶患有重度抑郁症, 沈书阳的死刺激她病发也走了, 离开前孙瑶委托徐澄照顾沈书阳奶奶和妹妹。
我由此进一步怀疑沈书阳是被左右邻居逼迫自尽,正准备对沈家两侧邻居展开调查时,我老婆被抓走,接着用她做诱饵因我进山。
说明, 凶手一直在监视沈书阳家,掌握去沈家的每个人。
凶手害怕我们再次去沈家调查, 更加验证我之前的推测。
第一:沈书阳是李思言凶杀案的目击者;
第二:沈书阳的死是被逼迫的;
第三:凶手就在沈书阳家周围;
根据以上推测,我们查了沈家两侧的邻居的信息,左边房主叫李福,三年前去世,他两个儿子都不在县里住, 房子一直空着,李家亲属搬走的搬走,去世的去世, 目前正在搜找李福儿子的联系方式和家庭住址。
右边邻居叫商相,男, 五十五岁, 独居。
从两家的基本情况来看, 商相的嫌疑略大。
您没异议的话, 我下午就把商相带来局里问一次。”
周南荀办事顾长礼向来放心。
“我没异议, 照你思路往下走吧。”顾长礼吹了吹茶杯, 端起喝口,“对这案子和二十前连环杀人案为同一人所做的事怎么样了?”
“我那天看到对方的手很年轻, 绝没到五十以上。”提及这事,周南荀眸光暗淡,“凶手的作案细节和二十年前的非常像,引我去的山也是我爸遇害的那座山上。
这些细节只有凶手知道,即便他们不是同一个人,也一定存在某种关联。”
从局长办公室出来,周南荀带着老陈、乔语去了商相家。
一进巷子远远瞧见,商相坐在沈家门口陪沈书阳妹妹玩,满脸溺宠地看着小女孩,手还落在她脸上摸摸。
乔语小声说:“这商相好猥琐。”
老陈:“别是恶心人的死变态。”
“外表看不出什么,有的人天生长相得比较猥琐,”周南荀拍拍老陈,“是吧,老陈?”
陈默:“”
乔语没忍住笑了声。“要讲扎心还得老大。”
三人边聊边走到商相身边,亮出证件,讲明来由。
商相对他们爱答不理,到警局也没讲一句话。
进到审讯室,乔语和赵虎进去审问,周南荀和老陈坐在外面的监视器后。
乔语确认完基本信息,赵虎问:“8月20日晚上你在哪?”
商相低垂的头缓缓抬起,无精打采地看着他们,“家里。”
“和谁在家里?”
“自己。”
“夜里有没有听过什么声音?”
“没有。”
“你和沈家关系怎么样?”
“挺好。”
乔语问:“你经常陪沈书阳妹妹玩?”
“嗯。”
乔语亮出证件,“我们需要查看你手机里的聊天记录。”
商相没说话,解开锁递过去。
赵虎乔语问出的每个问题,商相都简短地回答,眼神总透都透着一股颓丧的阴沉。
审讯室外,老陈指着监视器屏幕说:“一看他这样子就不像好人,说不定人真是他杀的。”
话音刚落,乔语就握着商相手机从里面出来,“老大,商相手机里有大量和女网友的聊天内容。”她滑动屏幕给周南荀看,“年纪小的是大学生,年纪大的有六七十岁的奶奶,他统一对这些女性说今年35岁,在风絮县开厂子。”
老陈手往桌上一拍,站起身,“看样子就是他,我进去讲讲李思言看他什么反应。”
人走了,乔语问周南荀,“真是商相?”
周南荀摇头,“你和老陈工作时间短,见过的凶手少,容易被长相猥琐,气质阴沉等这些外貌特征干扰,实际各种类型的凶手都有,有的甚至在亲亲朋好友眼里和蔼可亲。
据我所了解,商相家境可以,年轻时长相也行,二三十年前还不流行不婚不育,在那样传统的环境下,不婚不育的要么有隐疾,要么不喜欢女性。
无论哪个原因都会使他内心压抑,积累久了,面相气质自然会发生变化。”
周南荀从手机里找出张商相年轻时的照片给乔语看。
“这和现在差距也太大。”乔语一方面惊诧商相的变化,另一方面惊诧周南荀做事的详细,每次审讯嫌疑人前他都会先查清对方,以做到百分百了解,再去深度询问剖析,他做事总是这么认真负责,“刚刚拦着老陈好了。”
周南荀锁了手机屏幕说:“目前不确定是商相,也不能排除,叫他去问吧,每个人审问的思路都一样,或许会有新的发现。
不过只查商相一个人没用,还是要尽快找到李福的两个儿子。”
**
风絮县四季分明,转眼来到冬天。
自孙瑶出事后,徐澄那部心理咨询的热线电话就关了,这天想去那部手机里找照片,重新开机,屏幕刚亮,有陌生电话打进来,风絮本地号码。
她望着那行闪动的数字,犹豫再三,没接。
《倾听》是少年梦,也是脱离现实的一腔热血。
经历孙瑶的事,她有些怕了,怕再次看见希望的同时又出现悲剧。
铃声还在响,她的手指在接听和拒绝之间摇摆不定,往前迈一步,顾虑恐惧又将她往后扯一步。
迷茫间,她向自己提出一个问题,那就是初心。
小时候徐澄能自愈秦雨青给她伤害,长大也能自己从迷茫中走出来。
她是长在温室的花朵,需要人精心照料,但埋进泥土的根茎向来独立坚强。
徐澄按下接听键,那边传来女性低低的哭声,她没打乱静静听着,过会儿,对方抽噎着说:“有人吗?”她才回话介绍自己。
南川的口音自带柔软,温声细语,听着便叫让人舒心。
得到回应,对方从低声哭泣到嚎啕大哭,没有讲原因,只是急于发泄,哭够讲了句谢谢便挂断。
徐澄不清楚她的情况,也没急于追问,她知道那个女性还会再电话过来的。
在家里接完这通电话,徐澄去了张凤霞家。
进门就听到一个悲伤的消息,张凤霞小米粥也无法吃了,只能吃少量搅碎的米糊维持,老太太枯瘦得只剩一把骨头架子,话也讲不了,整日带着呼吸机。
拉着她手聊天的神采,催生时的期待,堵在酒店门口,强迫她和周南荀睡一个房间的气势,全部没了。
徐澄咨询了张凤霞的主治医师,又问了之前看过张凤霞病例的肿瘤专家,两位医生给她的答复出奇地一致,张凤霞撑不过春节。
她成年后没经历亲人死亡,听到这样的答案难以接受,偷偷去楼道抹眼泪。
周南荀回来撞见,上前抱住她,轻声哄着:“怎么了?”
徐澄讲了医生说的话,周南荀也沉默,许久才开口,“生命最后总是悲凉的,我们都要学着接受。”
“这些天,我们每天都来陪她。”
“好。”
从张凤霞家出来,两人情绪都不高,到小区停好车,周南荀说:“今晚不算太冷,出去走走?”
徐澄点头。
周南荀抬手系好她的围巾,牵起手,十指相扣,一起放进大衣口袋往外走。
小区门口,又有推车买糖葫芦的小贩,周南荀拉着她在小贩前停下,买一串山楂的。
徐澄一手在他大衣口袋里,另一手握着糖葫芦,递到周南荀嘴边,“吃一颗。”
周南荀把糖葫芦推回去,“第一颗你吃。”
徐澄不动,睁着清亮的眼问:“为什么?”
他笑道:“小傻瓜,第一颗最大。”
“我含不住那么大一颗。”徐澄不肯吃,把糖葫芦横在两人间,“我们一人一半。”
两人目光一撞,同时低头去咬住第一颗糖葫芦,双唇相碰,柔软相贴,糖在在唇齿间融化。
夜空落下零零碎碎的雪花,落在他们头顶、肩膀,融化在相触的唇间,微凉清甜。
徐澄咬下含住的那半块糖葫芦,松开唇,仰头看天。
细碎的小雪花穿过暖黄的路灯,飘飘洒洒地落下,她亮出掌心,迎接飘落下的雪花,那雪触掌即化。
“下雪了。”徐澄偏头看着周南荀,笑得像个小朋友,手里红彤彤的糖葫芦落了雪也毫无察觉。
对于生长在风絮的周南荀来说雪什么没新鲜感,甚至因路面结冰开车不便,暴雪封路等问题厌烦,但他仍然看着她笑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她笑意更浓,头顶落雪,一片片在黑发上连起,像披着洁白的头纱,“网上说初雪接——”
话没说完,唇被封上。
周南荀握着徐澄纤细的腰肢,滚烫的唇带着微凉的雪花,由浅极深,送进她口中,冷气热气混作一团。
他极少网上冲浪,并不知网上说初雪接.吻会幸福长久,只是那时那刻很想抱她,吻她,占有她。
雪天人少,道路上没有行人。
暖黄的路灯只照着他们两个,地上相拥纠缠的影子,被拉得老长。
徐澄腿软站不住,手里糖葫芦掉到地面,周南荀才停下放开她。
下一秒,男人粗粝温热的掌心,覆在徐澄冻得通红的双耳上,“这边冬天比南川冷很多,以后出门记得戴帽子。”
美丽至上的徐澄说:“冬天的帽子会把头发压扁扁的,我不喜欢。”
“那等着被冻掉耳朵吧。”周南荀夸大其词吓她,“耳朵冻久了会失去知觉,手一碰就掉下来。”
南川冬天没有雪,徐澄对于北方的气候习俗了解甚少,当真信了周南荀的话,拉着他手往回走,“那我们快回家吧。”
周南荀慢悠悠地跟在后面,见徐澄害怕了慌了,得意地扬起唇角。
进门前,周南荀帮徐澄弹掉头发和衣服上的雪花,又拉开门让她先进,室内温暖舒适,与外面的寒冷相差极大,像冰火两重天。
徐澄洗澡出来,坐沙发里玩手机等着周南荀,邮箱弹出一条通知 ,点进去是学校审核通过,并通知具体的面试时间。
其实学校的审核通知早该下来,是张凤霞向徐正清提出想徐澄留下,陪她走完最后一程时,怕时间冲突,徐澄取消了那次申请,之后又重新提交的申请,审核通过后面的程序便快了,顺利的话会在春季开学。
一直逃避不愿面对的问题,还是到了不得不面对的时刻。
初雪的兴奋,唤不回梦醒的失落。
徐澄想什么都不想,沉沉地睡一觉,她关掉手机,进到房间躺下,在漆黑中酝酿睡意。
自欺欺人一场,她根本睡不着。
没过多久,鼻尖袭来熟悉皂香,周南荀轻手轻脚地躺她身边。
房间安静、漆黑,听见他轻浅呼吸声,徐澄钻进周南荀怀里,抱住他。
“还以为你睡了。”周南荀搂着人说。
徐澄不答,仰头,软唇贴向他侧颈的疤,顺着弯月的形状从上到下轻磨着,再移向喉结,下颚,薄唇。
这方面徐澄向来是嘴上功夫厉害的纸老虎,实际胆小又害羞。
周南荀寡淡多年,哪里承受得了她的主动,很快压下来,被动变主动,反走她的路线,喉结换成锁骨,再向下,攀岩并不寒冷的雪山。
徐澄迷失在只属于两个人的夜里,忘却一切。
周南荀本能地配合着,直到意识她想做什么,强迫自己清醒,像之前一样徒然停下。
徐澄抽出脑后的枕头砸他身上,转身下床往外走,“周南荀,想那么多你累不累?”
过去周南荀每一天都活在父母被害的阴影里,工作后又经常活在受害者或家属的哭声里,肩上的担子总比别人重,习惯了重压的生活,无法轻易放纵。
他下床追出去。
自从和周南荀睡一起后,陪伴徐澄入睡的小狗被冷落在沙发,她拿起小狗抱在怀里,要去次卧睡。
周南荀堵住路,道歉。
徐澄没应答他,只说:“起开,我要睡觉。”
周南荀手指主卧的方向,“回去睡。”
“我不想和你一起睡。”
“可我想和你一起睡。”
他道了歉却没提徐澄不开心的根本原因,故意逃避的态度惹怒她,徐澄把小狗扔他身上,“滚开。”
周南荀接住她扔过来的小狗放在一旁,手上前拉住徐澄手腕,“我不想离婚、不想分开,这些都是真的,但我可能这辈子都离不开风絮县,根本无法给你明媚的未来。”
周南荀想得多,扛得重,做不到只活在当下,无法承诺的将来,像条迈不过去的河横在他心上,他为此自责也愧疚,素来低沉冷淡的嗓音带上轻微颤抖,“我怕你将来会恨我、怨我。”
“不仅姑姥无力回天,我学校的审核也通过,周南荀,我们没多少时间了,如果你还是放不下,自己加在自己肩上的负担责任,我们就算了吧,反正早晚也要面对。” 徐澄平静说玩,转身往次卧走。
徐澄总有本事,三言两语就刺激的他搅翻情绪。
没时间、算了。
这些话像刀扎进周南荀古板、沉重的心上,撬开封闭多年已落了灰尘门锁,那些压抑、渴望顷刻间破门而出。
周南荀追过去,抱住徐澄双腿扛起在肩上,不理她的喊叫捶打,径自扛进主卧,扔进柔软的棉被里,腿横在她双腿上按住,粗暴地撕扯,咬牙发狠道:“徐澄,别后悔。”
第53章 白色记忆(五)
他露出恶劣的一面。
墨绿色的睡裙从下摆被撕扯开, 扔到地面。
只剩一层阻隔,徐澄又羞又慌,骂他打他, 都阻止不了。
“我给过你机会的。”周南荀浑身烫着, 嗓音沙哑,手指抓起T恤下摆从扯过头顶,随手一扔,不偏不倚落在那块已无法称为睡衣的布料上。
一白一绿, 对比强烈。
进房间时徐澄忘了拉窗帘,月光淡淡落下, 正能看清他身上的浅疤,平整好看腹肌,和精窄的腰,不壮但劲瘦而有力,能使人心跳不止。
周南荀不由分说地吻下来, 不给她退缩的机会。
徐澄失去了反抗的力气,渐渐融化在他的炙热下。
他们就像两块激烈碰撞的冰,无论闹得多凶, 遇见火都会一起融化。
急躁的敲门声,打断一场缱绻。
周南荀停下, 去衣柜里找套衣服拿给徐澄, 再捡起地面的T恤套上。
兴致被打断, 两人都挺无语的, 徐澄问:“这么晚了谁呀?”
会大半夜来家里的只有宋季寒和队里同事。
等徐澄穿好衣服, 周南荀才去开门, 顺便拾起被撕开的睡衣扔进垃圾筐。
门打开,老陈和赵虎一脸兴奋。
赵虎先回报:“商相那边我蹲了好几天, 他白天在惠丰超市门口做保安,晚上回家不出来,平日只和沈书阳奶奶、妹妹有接触,家里没陌生女性去,也没和亲戚朋友有过往来。”
老陈说:“老大,我查到李福两儿子的情况了。”
周南荀第一次没回应他们回报的工作,拧着眉不耐地道:“现在几点了?”
老陈和赵虎互看一眼,异口同声说:“10点。”
“不知道这是睡觉时间?”
以前周南荀经常半夜打视频开电话会议,布置隔天内容,查起案不要命的人,突然在意起睡眠,陈默这母胎单身一头雾水,猜不明白直接笑了,“10点鬼才信你会睡觉,是不是背着我们偷偷摸摸在家做案情分析呢?”
还是有感情经历的赵虎比较明白,他往房间里面看眼,“耽误你和嫂子睡觉了?”
周南荀:“”
有个工作狂领导,大家早习惯办案不分昼夜,老陈查到李福儿子信息后,什么都没想,立刻拉着赵虎就来汇报,赵虎这一提,陈默才明白,一手关门,一手往里推周南荀,扯着嗓门说:“老大我错了,当我们没来过。”
周南荀换上鞋,走出房间,关上门说老陈,“我媳妇在睡觉,你喊什么?吵醒了老子和你没完。”
老陈:“”
赵虎在一旁小声笑。
周南荀看他,没好腔调说:“你又笑什么?”
赵虎和前女友交往时经历过类似的场景,当时打断他美梦的人正是周南荀,命运轮回,周南荀也受到这样的惩罚,他怎么想都高兴,带着难掩的笑意说:“这么大火气,不会是一半停了吧?”
有火无处发的周南荀:“”
赵虎幸灾乐祸,“报应。”
周南荀:“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老陈笑嘻嘻说:“要不老大你回去吧?”
周南荀踢他一脚,“滚。”
走到楼下,他给徐澄发消息:【有事要回趟队里】
橙子:【注意安全】
Znx:【等我回来吗?】
这话太暧昧,徐澄没正面回答,只说:【不知道】
Znx:【过十二点没回,就别回等了】
橙子:【要去执行任务?】
Znx:【老陈发现新线索,回去开会,计划接下来的工作】
刑侦队漆黑的办公楼亮起灯,老陈向大家分享查到的信息,“李福大儿子名叫,李庆丰,36岁,在市里做牙医。
二儿子李庆来,31岁,在市里开化妆品店。
两人都已婚已育,对李福那房子的情况,兄弟俩口径基本一致,都说李福去世后那房子就空了,没人在住好几年了。
我又根据法医推断的李思言被害日期,分别问了那天他们在做什么。
李庆丰说在口腔诊所上班,李庆来说在店里,犹豫时间过了比较久,口腔诊所和化妆品店的监控影响都没用了,只能向他们同事求证,但时间太久,大家都记不准确。
又问了嫂子被迷倒那天,他们在做什么。
哥哥李庆丰还是说在上班,弟弟李庆来说那天老同学过生日,他回风絮县参加生日宴会了。
通过空腔诊所的监控,可以证实李庆丰确实一整天在诊所。
李庆来的同学也证实了,他们那天一起吃饭喝酒。
目前情况就这么多。”
周南荀手指搬弄着打火机的盖子,一开一合,老陈讲完话,他把金属打火机的盖子一合说:“商相家我们进去搜查过是没有监控的,连针孔摄像头也没有。
如果李福家的房子一直是空的,那凶手是从哪监视到沈家一举一动的?”
乔语:“需要申请搜查证吗?”
周南荀颔首,“拿到证后不要马上通知李家兄弟家,我们到了以后再通知他们过来,以防他们先到会动手脚。”他看向老陈,“李庆来那天是几点到的风絮,几点去参加的生日宴。”
“中午过来的,他中间有去墓地祭拜父母,晚上才去参加同学的生日宴。”
周南荀:“山里没监控,但是来县城和出县的路口都有监控,明天去交警对那边查李庆来的车,看他说的是否属实,还有他们的手部照片,你拍没?”
老陈:“我问了,两人都不同意我拍。”
周南荀讥笑,“不想拍改天就带过来,我亲自看。”
老陈:“好。”
周南荀说:“明天小乔先申请搜查证,拿到手后带上技术人员,去李福家查,普通摄像头太显眼,主要在贴近沈家这边的房沿、墙边找针孔,这个明天我和小乔去。
商相还不能百分百排除嫌疑,虎子带人继续盯。
老陈明天去查李家兄弟俩名下的车来往风絮的频率,看他们来往风絮的频率,是否像他们口中说的那样,重点查李庆来。”
分配好明天的工作,大家收拾东西准备回家,老陈闲聊说:“我感觉李庆来嫌疑很大。”
乔语:“上次你还说商相嫌疑很大,我看你是被这案子折磨疯了,看谁都像凶手。”
老陈其实不老,和乔语都是刚工作没多久,只不过长相偏成熟与年龄极度不符,大家才喊他老陈。
周南荀看陈默和乔语像弟弟妹妹,他在陈默头上敲了敲,“查案靠的是证据,不是感觉,等你找到李庆来的可疑证据,再下结论。”
散会到家,十一点半。
周南荀进门,徐澄换了套睡衣,坐地毯上抱着小黄狗,倚靠着沙发看电影。
他在她身边坐下,笑道:“等我呢?”
“才没有。”徐澄眼盯电视屏幕,不理他。
周南荀没再逗她,安安静静陪着看电影。
片尾曲唱起,徐澄拿起遥控器关掉电视,准备起身进去睡,客厅的灯突然关了,黑暗袭来的一霎,周南荀俯下身吻她。
他托住徐澄后脑缓缓躺下,相拥在柔软的地毯上接.吻。
周南荀回去开会的一个多小时,两人都冷静了。
他不再粗暴,温柔的吻密集落下,拨乱徐澄呼吸,衣服再次扔到地毯上,迷.乱中去扯他裤子抽绳。
周南荀按住徐澄手腕,“家里什么都没有,刚才着急回家忘了,等我下去买。”
又进行到一半,徐澄不愿停下,勾着他脖子说:“明早吃药吧。”
周南荀不舍得,低头在她脸颊亲口,“我很快回来。”
他捡起地毯衣服套上,“害怕就开灯。”说着手落到开关上要按。
徐澄反应强烈,大声喊“别开。”边说边扯过沙发上的薄毯盖上,裹得严严实实,
周南荀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又在她脸颊亲口,“去床上等我,乖。”
人走了,徐澄裹着薄毯进到主卧,躲进被子里查资料,网上说疼感因人而异,有轻微可以忍受的,也有非常严重甚至休克的,不知自己是哪一种,越查越心慌,索性关掉手机不想了,但大脑不听话,刚刚的一幕总浮现眼前,导致听见门响就开始紧张。
周南荀脱了满是凉气的外套,穿着薄T进来,推门小姑娘背对他,不知睡没睡,身上盖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个小脑瓜,他在床边坐会儿,等身上凉气散尽,才掀开被子躺下,“睡了?”
这事一气呵成最好,一半停下再继续,中间空白的时间十分尴尬,老熟人还好,像他们这种生手,徐澄完全不知要怎么面对,瓮声瓮气地说:“没。”
周南荀坐起身,重新扯下T恤扔掉,吊儿郎当的,“大小姐,怂了?”
这种时候他还有心情开玩笑。
徐澄不理。
周南荀弯下腰,贴着她耳边,似笑非笑说:“刺激我的劲呢?”
徐澄:“”
“每次刺激完我就跑,”薄唇贴着耳廓,轻轻摩挲,滚烫的气息落下,带着蛊惑向耳下蔓延,“可不是每次都能跑得掉的,不乖的小兔子要被惩罚。”
微凉的唇,带着滚烫的气息,不断蔓延。
徐澄脑中轰然炸开烟花,四肢百骸都酥麻掉了,讲不出话,抓着他头发,小声央求,“别乱亲。”
周南荀手肘撑在她两侧,气息平稳着,眉眼带笑,神色松散,“哪是乱亲?”
徐澄被他逗得恼羞成怒,“正经点警察舅舅。”
“现在不是警察,”周南荀捧住她脸颊,轻磨唇角,要吻不吻的,“是你老公。”
话落,他收回散漫,狠狠吻下。
折腾半晌,周南荀撕开戴上。
一瞬徐澄就反悔了,她比较惨,正是网上说的疼痛敏感的那一类,用力往外推他。
周南荀停住,“疼?”
“嗯,和她们说的不一样。”
他低笑一声,“当然不一样,我还没开始。”
徐澄:“”
她后悔了,软下声喊他名字,“周南荀下次吧。”
“想要的是你,想停的还是你,就会一次次折磨我。”周南荀停在那,重新吻她,低醇的嗓音带着沙哑,“为我勇敢一次,好不好?”
徐澄被疼痛击退的渴望,重新返回来。
第54章 白色记忆(六)
她做好忍痛准备, 周南荀迟迟没动,“怎么了?”
“掉了。” 周南荀半跪着起身,扯下扔掉那个, 重新俯下身吻她, “宝贝给个痛快吧。”
谁会折腾到凌晨,还没做成?
徐澄忍不住笑了声。
正专心亲吻的周南荀停住。
动情时刻,谁会笑?
心情被搅乱,周南荀直起腰, 半跪着睨她,扯起唇角, “大小姐,你到底是想睡我?还是想玩我?”
徐澄抬眸和他对视,笑意更浓,“是你自己不行,不然怎么会掉下来?”
“你哭哭啼啼的, 老子还哪有心思想那个?没想法自然就掉下来。”周南荀重新俯下来,捏着她下巴,“你把哭声换成叫声试试?”
徐澄被他强大的压迫感压得说不出话, 双手勾住他脖子吻过去。
熄灭的火苗重新燃起,这次没再被任何事情打断
冲完澡重新躺下已是凌晨三点, 徐澄侧身躺着, 闷闷的不讲话。
周南荀从背后抱住徐澄, 疼惜地吻她头发, “还在疼?”
徐澄:“嗯。”
“除了疼, 没其他感觉?”周南荀抱着人问。
徐澄转回身, 面对面依偎在他怀里,指腹摩挲他侧颈的月牙疤, “没有,网上都是骗人。”
周南荀低头亲她唇,“下次就好了。”
“舒服吗?”徐澄像小学生交流作业似的事后探讨。
她一直喊疼,周南荀草草了事,感觉也不大,“还好。”
徐澄忽地又笑,感叹说:“想和周队可真难。”
周南荀:“”
“你们这的人都像你这样?”徐澄搭抱着他。
“不是。”
“老古董。”徐澄无情嘲笑。
“也不算,”周南荀手臂搂紧她,“从我们在家亲吻那次开始就在想了。”
事后睡不着,彼此情绪也都平静,聊起这个问题,徐澄答了他之前的话,“我去过许多城市旅行,但从来没见过像风絮这么纯粹自然的山川河流,也没在野河里游过泳,更没人因我随口一句话就去建造农家庄园,带我骑摩托,赶一夜火车去坐摩天轮,在陌生街头接.吻我不仅过去的遗憾被填满,还得到许多不曾体验过的生活。
我们承诺给彼此一段能铭记的感情,你做到了。
至于未来,我们生长在不同的环境,要做的事要走的路自然不同,我不会逼你为我放下你要做的事,也不会为你停住我的脚步,所以未来不怪你,我也没理由恨你怨你。”
徐澄搭在周南荀腰上的手,上移落到他脸颊,“别活那么累,我会心疼。”
平静寡淡多年的周南荀,被这番话搅得血液沸腾。
他一直知道,小姑娘从来不是只有骄纵,徐澄有惹怒他的本事,也有融化他的能力。
周南荀情不自禁地吻下去。
徐澄回应着,穿戴整齐的衣服,再次被胡乱地扯下扔掉。
满床、满地都是他们的痕迹。
周南荀这次是整个,徐澄还是有些疼,但体会到了除疼以外的感觉。
起起伏伏,一起沉沦。
忘情放纵的后果是徐澄在床上躺一天没出门,姑姥都没去看成,只能和护工视频沟通。
昼夜颠倒,她睡一整天,傍晚被周南荀喊她起来吃饭的电话吵醒。
吃过饭倒下又要睡,钟晴发来视频,徐澄闭眼接听。
钟晴没说话,安静片刻,骤然嚎叫一嗓子。
吓得徐澄猛然睁开眼,人还困着,带着睡音说:“你干嘛?”
钟晴:“和老男人睡了?”
困累疼,徐澄只想睡觉,脑子还不清醒,“什么老男人?”
钟晴:“周南荀。”
徐澄明白过来,“他才二十八。”
“这么明目张胆地护着,肯定有情况。”钟晴对他们的隐私没兴趣,但好奇周南荀是不是她之前猜测的那样,“赶快坦白。”
钟晴爷爷奶奶健在,父母相爱,还有哥哥宠着,成长过程没徐澄这么拧巴,比徐澄想得开,徐澄对两性问题的了解,多来自她的传播。
徐澄没答,先问: “你在我家安装监控?还是长了火眼睛睛?”
钟晴大笑,“下次别让周南荀在那么突出的部位留吻痕,我就看不出来。”
徐澄低头一瞧,裙子睡乱了领口低低的,露出的一少部分红痕明显,她不好意思,拉过被子严严实实盖上。
钟晴见她四肢脖颈都洁白无痕,只在那有痕迹,说:“我早说过他二十八年没开过荤,你受不了的。”
徐澄默认,“我睡了一天。”
钟晴:“养精蓄锐,晚上继续。”
徐澄:“”
和钟晴聊了半个多小时,挂断视频徐澄清醒不困了,起床洗漱,化妆出门。
**
周南荀和乔语拿到搜查证后,带人去李家老房子,到了之后才通知李家兄弟。
来的人是大哥李庆丰,他戴着眼镜,清瘦,对警务人员很有礼貌。
交谈期间,周南荀先观察他的手,左手戴婚戒,右手有道疤,和那天在山上见的不一样。
进到院里,技术人员在房间内外搜查一遍,没找到任何摄像头,白忙一场。
收队后周南荀站路边点燃一支烟,凶手一定对沈家附近安装了监控,不然不会那么准确地掌握到徐澄来往沈家的时间,但商相家没搜出监控设备,李福家也没有。
他将视线落在沈家,沈书阳去世后,沈家只有一老一小,想在她们眼皮底下做点什么轻而易举。
摁灭烟,周南荀马上吩咐乔语再去申请一张搜查证。
下午大家回到队里,会议室里播放着路面的监控视频,老陈指着屏幕说:“这条路口是出入沈书阳家那条街的必经之路,嫂子被迷晕那天,上午9点,李庆来开车驶进巷子,12点30分开车驶出,1点开出县城,驶向省道S350,晚上7点回到县里去参加同学的生日宴。”
时间线吻合,众人沸腾。
赵虎:“祭祖不可能祭五六个小时。”
老陈:“对,但是从路面监控来看,李庆来车上来往只有他一个人,而且李家坟墓就在老大被困的山附近,他有足够多的狡辩理由。”
乔语:“他把嫂子藏在后备箱里,监控肯定拍不到。”
大家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最后目光齐齐落周南荀身上,等待他做决断。
周南荀揉了揉眉心说:“世上没那么巧合,把人叫来聊聊。”
老陈去找李庆来,赵虎和乔语拿着加急申请下来是搜查证,带着技术人员去沈书阳家。
弟弟和哥哥气质截然不同,李庆来更张扬一些,有些目中无人,问完常规问题,讲到重点,他说:“我爷爷奶奶的坟年头久了,我除草填土忙到三点多,加上我家有几亩田地在那附近,很多年没种,不知什么情况,祭完祖,我去田地那边看一圈,找不到具体位置耽误一些时间。”
李庆来所言,与他们在会议中讨论的一样。
周南荀没急着逼问,叫人带李庆来去采血后,放走了。
人走后,老陈急躁地说:“老大,李庆来嫌疑非常大,怎么能放走他?”
周南荀:“不放走,你有证据?
那天我在山上见过的人,身体和手都和李庆来极度吻合,但山里没有监控和目击证人,我们拿不出证据,他有许多狡辩的理由。
李庆来就是拿准我们没证据才这样有恃无恐。
没证据,24小时后一样要放人。
李庆来这人自大轻狂,现在放了让他觉得我们没用,做事会更张狂,也更容易露出破绽。”
老陈冷静了,“现在怎么办?”
周南荀:“两人一组轮流跟着李庆来,观察他一举一动,24小时监视,一定能找出破绽。”
说话间,乔语和赵虎带着一脸喜悦进来,到周南荀面前赵虎说:“果然被老大猜对了,我们在沈书阳家找到多个针孔摄像头,沈书阳奶奶什么都不知道,可能家里没人时,凶手偷偷潜进来安装的。”
周南荀:“接下来把重点监视李庆来,有任何消息及时回报。”
下班天色已黑,周南荀的车停在路边,走出大门,远远瞧见徐澄娇小的身影,天落着雪,她穿得很少,裙摆下露出一截小腿。
目光隔空相撞,徐澄跑过去。
周南荀展开手臂抱住,随后滑开拉锁,把她裹进自己的羽绒服里,“怎么不穿棉袄?”
“丑。”徐澄的答案简洁明了。
周南荀:“”
他身上暖暖的,徐澄靠近再靠近,紧紧抱着。
周南荀脱下羽绒服套在她身上,凶道:“不许脱。”
羽绒服本就宽大,周南荀又长得高,短款羽绒服在她身上变成中长款。
徐澄嚷道:“穿成这样像个粽子,怎么走嘛?”
周南荀直接抱起她,往车的方向走,开始小姑娘搂着他脖子乖乖的,没几步,突然挣扎着要从他怀里下来。
徐澄:“快点放我下来。”
“老实点。”周南荀不松手。
徐澄急得去打他,“赵虎他们在路边呢。”
周南荀往路对面的瞥眼,赵虎三人正一脸八卦地看着他们,“不用理他们。”
“不行。”徐澄坚持要下来,“我又不是小孩,要你抱着走干嘛?”
周南荀抱着她步伐稳健,语气懒痞:“现在害羞了?当时跑来警队门口,当他们面喊我老公时,没想到会有这天?”
徐澄:“”
一起吃过晚饭,开车回家,路上周南荀时不时瞥眼徐澄的腿,她把裙子往下扯了扯,“看什么?”
周南荀:“以后不许光腿出来。”
“就不。”徐澄气他。
“小心得老寒腿。”车到楼下停进车位,周南荀落了锁没下车,“过来。”
“做什么?”徐澄不动。
“看凉不凉,别真得老寒腿。”
徐澄解开安全带,跨过去,坐周南荀腿上。
他覆上去不是皮肤触感,手指捏起一层,“什么东西?”
徐澄咯咯直笑,“光腿神器。”
周南荀:“”
“我过来验证周队是否真想检查温度,”徐澄满眼得意地哼了声,“显然别有用心。”
心思被拆穿周南荀不羞也不恼,双手搂着她的腰吻过去。
跨坐正能感受到变化,徐澄难为情,伏他肩头不抬头,“回家亲吧,路边会被看见。”声若蚊蝇,小的只有他们两个能听见。
“位置偏,没人能看见。”
徐澄向外看眼,他把车停在最靠里的位置,来往都没人,也没摄像头,原来周南荀早计划好了,她正想问,唇再次被封住。
撕磨许久,周南荀松开徐澄说:“今晚要去外面蹲点,不能回家陪你,已经和初弦打过招呼,怕了给她打电话。”
明白过来他为什么不回家亲,徐澄不免失望和担心,“你昨晚就没睡。”
“我和老陈轮流守着能睡会儿。”周南荀亲她额头,“别担心,明早回来陪你。”
徐澄乖巧点头,叮嘱他注意安全。
进门,徐澄反锁上房门,怕周南荀半夜回来进不来家门,又打开锁。
白天睡太多,到夜里睡不着,徐澄找部电影看,演到一半,那部做咨询的手机响了,还是之前打电话的号码,她暂停掉电影接起电话。
电话那端的女人说:“你真是心理咨询师?”
“严格意义来讲不算吧,有证但工作经验不多,挂出这个电话,当时是想做档节目。”徐澄解释。
“那你是明星?”
“我只是个普通人。”
女人好奇心得到满足,不再追问。
沉默一瞬,徐澄轻声问:“昨天为什么哭呢?”
“他打我。”
“你丈夫?”
“嗯,昨晚我买了农药,可是——”女人开始抽噎,“想到我家孩子,没敢喝。”
“你们结婚多久了?”徐澄声软,平静状态下讲话悦耳动听,能起到安抚作用。
女人紧绷的情绪逐渐松弛,“五年,他性格暴躁,喜欢酗酒,喝多了小孩也打,过后跪着道歉求原谅,但下次还这样。”
“为什么不离婚?”
“他知道我爸妈哥哥住哪里,离婚他要会去我家闹,上次我爸被打住院。”
徐澄听着气愤,声音还是平静的,“报警吧。”
“他说我敢报警就整死我。”女人哭声更大,“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也没人能说,满心只想一死了之。”
电话接了,就要尽全力去帮助对方,在如何缓解家.暴丈夫带去的阴影前,需要前搞清楚事情的真伪,她主动提出见面。
女人犹豫片刻,答应。
约好时间地点,徐澄观影心思搅乱,关掉电视进去睡觉,第二天早晨周南荀没回来,手机收到一条乔语的消息:【嫂子,我们临时接到重要任务,全员去市里,不知几天能回来,怕了就喊初弦姐】
【老大被领导叫去开会,没时间和你详细说,托我和你讲一下】
凌晨三点发来的消息,徐澄看见后马上回复,乔语没回。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周南荀仍然没回来,乔语也没再发来消息,一队人集体消失。
徐澄提心吊胆睡不着,不知怎么办,去诊所和初弦说。
怕打扰他们任务,初弦也没好办法。
诊所售药的阿姨,听她们聊天说:“上次我男人去打工,也是手机关机,几天联系不到人,吓得我赶紧去后山庙下张婶那求了张平安符,上午拿到符,下午他就给我打电话,可灵了,
你快去为南荀求一个,别像陶勇有去无回。”
说到这,徐澄不再是坚定的无神论者,求来一张平安符。
她握着符咒,忧心忡忡地推开家门,换好鞋抬头,眼前一亮。
周南荀敞着腿,仰靠沙发坐着睡觉,额角贴着纱布,眼下青黑,唇边长出青色胡茬,疲惫极了。
徐澄坐过去,轻轻将平安符放进他上衣口袋,随后起身去拿毯子,目光向下一瞥,瞧见地毯上有个小本。
不知是什么,她拾起随意翻眼,是周南荀记录工作的本子,正要合上放他身边,意外看见本子后面有很多画像,细瞧竟都是她,沉浸在日出里的,放风筝欢笑的,也有生气不开心的
都不知道他还会绘画,更不知是什么时候画的。
徐澄一页页翻着那些画像,突然,人像变成一页文字,和前面记录工作的苍劲字体,截然不同,这页字迹潦草,像在十分紧急的情况下写的。
她看了两遍,才捋顺内容:
你的出现是我人生的意外,是惊喜,更是光,我像个瘾君子,贪恋着不属于自己温暖甜蜜,想长久地留在梦里不要醒来。
我很清楚有多不想失去你,但有些事我必须去做。
命不由人,如果不幸离世,请不要怪我。
肉身难长存,而爱永恒。
徐澄我爱你!
第55章 白色记忆(七)
周南荀被一阵低低的抽噎声吵醒, 迷蒙地睁开眼,手搭她肩膀往后一勾带进怀里,“哭什么?”
闻言徐澄哭得更凶, 抱着他梨花带雨地说:“周南荀你不要死。”
周南荀:“”
“我就在你身边, 怎么会死?”
徐澄还在哭,“答应我千万不能死。”
“好,我不死。”周南荀哭笑不得。
她拿出笔记本,“这是遗书吧?”
周南荀这才明白她哭什么, 拿过本子藏在身后,“乱写的。”
徐澄看完那些字, 手抖到拿不住本子,周南荀不是喜欢说太多的人,一定是遇到命悬一线的极度情况才写下那段话,她沉浸在悲伤担忧的情绪里出不来,。
周南荀扭正坐姿, 面朝徐澄,捧住她双颊,擦干眼下的泪, 直视她眼睛说:“阎王爷不忍心见我家貌美如花的小仙女守寡,就放我回来了, 并且承诺让我活到100岁。
能活着回来, 多亏了家里有个漂亮老婆。”
徐澄:“”
上次被困在山洞伤着腿, 这次是劫后余生的极度疲惫, 无论在多艰难的困境下, 周南荀都能用他的方式哄徐澄开心。
要有多强大的内核, 才能多次在困境中找出哄她开心的欢乐,他见过那么恶人却不畏缩, 依旧热爱生活,热爱她。
高度担忧被他化解,徐澄拿出折叠成三角形包着红布的平安符,放进他裤兜里,“以后无论去到哪里都要带着这个。”
周南荀拿出平安符,亮在手心里,一脸困惑道:“带块布做什么?”
“这是初玄诊所的张阿姨带我去求的平安符。”徐澄捏着周南荀手指强迫他指并拢握紧平安符,“都说这个很灵,现场排队二十几个人,我拿了插队费才能在今天请到。”
周南荀低头忽地笑了声,“在后山庙下张婶那求的?”
“对。”徐澄笃定说,“像你这样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都知道张婶,看来真的很灵,不然不会有这么大名气。”
周南荀笑意没收,懒洋洋道:“嗯,我们全队都认识她。”
“警察也信这个?”在此之前,徐澄拜佛求神这些完全没接触过,今天算有病乱投医,拿个心理安慰。
“花多少钱?”周南荀不答反问。
“2000多。”徐澄说。
周南荀意味不明地点点头,拉起她往外走,“和我去队里一趟。”
徐澄趿拉着拖鞋,“去干嘛?”
“带你去犯罪现场,”周南荀蹲下身,拿起靴子,握着她脚踝穿上,又站起身拿羽绒服裹住她,“瞧瞧骗警察老婆的后果。”
徐澄顿住,“她是骗子?”
“迷信诈骗。”周南荀进步一步解释,“明她后天会给你打电话,问我回来没有,如果我没回来,她会说今天平安符灵力低,引诱你拿钱换个符。
队里早注意到她,只是附近老人比较迷信,一部分不知被骗了,另外一部分被骗了也不来报案。
我们先去报案,然后你给她打电话,说你的丈夫还没回来,等她引诱你过去再次交易时,我们进去抓人。”
“”
徐澄脑子懵懵的,“我好蠢。”
“不怪你,”周南荀抬手揽住她肩膀,一起往楼下走,“人在焦急时刻都想找个心理安慰,比如遇见老人生病、孩子升学等问题,不少人会去寺庙祈福发愿,县里没有正规寺院,所以不少人就会去她那。”
见她还是不高兴,他又说:“这次热心市民案报对了。”
车到警局门停稳,沉浸在受里无法自拔的徐澄才反应过来,他说的热心市民,是指初见那次把他们当流氓报案的事,气得去打他,“还提。”
周南荀一把扣住她双手,笑说:“热心市民越多县里治安越好,要对徐女士进行表扬。”
徐澄脸上气着,实际懊恼被骗的情绪已经散了,“你的黑眼圈都快成熊猫了,明天去抓吧。”
周南荀:“不马上解决,我睡不踏实。”
徐澄:“再熬下去,不要命了?”
周南荀停好车,抬手在她头上摸摸,“端她一个快,完事我们就回家,”他咬重语气补充说,“抱着你睡。”
徐澄:“”
到了警局,投入进周南荀完全变一副样子,懒痞的姿态消散不见,只严肃。
徐澄坐走廊上,透过打开的办公室门,听不见他们说什么,只能看见老陈和几个陌生面孔围着周南荀开小会议。
他挺直脊背,站桌白板前有条不紊的布置工作,眉眼间严肃认证,刚正不阿,当真的民之公仆,国之金盾。
散漫的痞气,刚硬的正气,在他身上切换自如。
周南荀对她讲得轻松,实际根本没有轻松的任务,大案小安都要详细的计划布置、蹲守、抓到人还要审。
徐澄配合完流程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等周南荀,开始还有精神玩手机,没多久便靠着墙壁睡了,醒来身上多了件男人衣服。
凌晨三点,周南荀还没忙完,她揉揉眼睛,四下张望寻找他的身影,走廊深处最靠近墙的房门打开,周南荀穿着薄T从里面出来,双手插.兜,衣袖卷起,露出一截精瘦冷白的小臂。
走她身边停下,掌心落她头顶摸摸,“冷不冷?”
徐澄摇头,“结束了?”
“还要等一会儿。”
周南荀几日没睡,在家还能看出疲态,到警局像打了鸡血,眼睛亮着,根本看不出已经几天没睡。
乔语、老陈他们说得没错,周南荀是个查起案子不要命的疯子,芝麻大点的小案,也能令他精神亢奋。
两人回家已是天亮,都疲惫极了,多日没见也没心思腻歪,倒下就睡。
下午醒来他们一起去看望张凤霞,短短几天,老太太米糊也无法吃了,只靠喝水维持,按照当地习俗,这种时刻,家属要开始准备丧葬用品。
王友田和周南荀出去买,徐澄留家里陪她。
见过花朵绚烂的盛开,再去看它枯萎的凋零是极其煎熬的。
人在弥留时刻,最痛苦的莫过于家属,无助感似巨大的海浪滚滚袭来吞没徐澄。
她握着张凤霞枯瘦得只剩骨头的手,贴在脸颊,说:“电影里说,真正的死亡是世界上再没有一个人记得你。
姑姥,我们会一直记得你。”
猛然间,张凤霞掀起耷拉的眼皮,手指着脸上面罩呜呜两声,护工明白她的意思,上前拿下面罩。
徐澄想阻止,护工说:“她想和你说话,戴面罩说不清,老太太没多少时间了,让她说吧。”
张凤霞喘着粗气,呜呜两声,听不清再说什么。
徐澄起身弯腰凑到她嘴边,“姑姥,我是徐澄。”
“我一直都知道明枝二十年前就死了这些年我备受煎熬终于要去找她了”
这种情况,没有人能止住眼泪,徐澄哭,护工也哭。
张凤霞颤抖着手抹掉徐澄的眼泪,“和南荀好好的不要、不要离婚”
两句话用光张凤霞所有力气,话落她摆了摆手,疲惫地闭上眼睛。
护工重新把呼吸机面罩戴张凤霞脸上,拉着徐澄出去说:“这是回光返照,老太太支撑不了太久了,但最后一口气不好断,有的靠着这一口气能维持七八天,都在这守着也没用,该来的逃不掉,你和南荀回去歇着吧,稍有不对劲,我马上通知你们。”
“谢谢赵阿姨。”徐澄哑着嗓子说。
离开张凤霞家,周南荀临时回队里开会,徐澄调整情绪去见最近几天打电话来的女人。
见面徐澄做了自我介绍。
齐月明抱着孩子,畏畏缩缩地坐着,眼一转不转地看她。
徐澄被看得不好意思,垂眸看眼身上的衣服问:“怎么了?”
“你真漂亮!”齐月明在风絮生活三十年,没见过徐澄这么漂亮的女性,不仅五官好看,身上还有着当地人无法模仿的气质。
徐澄温和一笑,逗齐月明怀里的小女孩,“她多大?”
“刚满一岁。”
“我能抱抱吗?”徐澄伸出双手,小女孩也向她伸手,徐澄把小孩抱在怀里,软乎乎的十分可爱,“她好乖。”
“嗯,很省心,一直是天使宝宝。”短暂的交流,放松了齐月明的紧张,她学着徐澄介绍自己,“我叫齐月明。”
徐澄伸手和她相握,注意到小孩额角有条疤,她说:“怎么这么小就落疤?”
齐月明叹气,“我和她爸爸吵架,她爸爸摔东西砸到她头上,她姐姐脸上也有痕。”齐月明撸起衣袖,露出手臂形状不一的疤痕,指着手臂外侧的疤,“这些是我提离婚,他生气扬言要杀我,争吵时拿刀划的。”她把手臂翻过来,露出手腕上的伤痕,“这是我不想活了自己划的。”
见齐月明愿意提这事,徐澄把孩子还给她说:“你没做错任何事情,不要惩罚自己。”
“可我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齐月明掉泪,“每天担心受怕,像具行尸走肉。”
“有些事在体力方面,我们确实无法和男性抗衡,体力拼不过可以想其他办法。
想办法自救,不要自怨自叹,勇敢起来女性的力量也可以很强大。
这件事不能再拖下去,久了他没事,你会压抑出心理问题。”
徐澄从包里拿出摄像头放桌上,“回去把这个安装在家里,他若是问原因,你就说不在家时用来监视大女儿学习的,总之找个理由搪塞过去。
装上摄像头,下次他再打你会被拍到,有了证据马上去报警,致人轻伤的,可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
在此期间,你可以起诉离婚,然后带着女儿换个地方重新开始。”
人被困在某种环境下久了,会产生可怕的习惯心理,加之齐月明常年被恐吓,更难有冲破牢笼的勇气。
为母则刚,徐澄拿出小孩鼓励她,“父亲家.暴对孩子来说是件非常糟糕的事情,会在她们心理留下一辈子都难以磨灭的阴影,甚至心理扭曲。
不尽快摆脱他,你的两个女儿也会受牵连。
女性更要坚毅勇敢,越是困境,越要学会自救。”
徐澄的办法其实很普通,只是风絮地远偏僻,女性自我保护的意识不足。
齐月明信心倍增,道过谢,拿着摄像头走了。
这件事严格意义上不算心理问题,但弥补了徐澄对孙瑶的遗憾,她买了鲜花,去找周南荀,准备去墓地探望孙瑶和沈书阳。
深冬,风絮县的颓败被白雪盖住,一年四季,转眼徐澄来风絮快一年了。
她照例等在警局门口,没多久冻得瑟瑟发抖。
周南荀开会出来,见小姑娘在路边跺脚搓手,忙多下衣服披她身上,“不是叫你在餐馆等着我。”
衣服落身上,徐澄才发现,他今天穿了警服,厚重的冬季执勤服披她身上,周南荀只剩下单薄的蓝色衬衫,腰间黑色裤带收得很紧,肩宽腰窄似行走的衣架,警服在他身上挺直利落。
“我们去车里吧?”
“等我回去换套衣服。”周南荀说。
徐澄拉着他手不让走,“就穿这套。”
周南荀不明所以,随她坐到车里,启动车打开暖气。
暖风吹来,徐澄没那么冷了,脱下大衣放一旁,双手搭他腰两侧,甜甜说:“周队腰好细。”
周南荀:“”
见小姑娘得意洋洋的眼神,周南荀明白了,“喊我来车里,是想摸腰?”
徐澄手没松,“在外面影响不好。”
周南荀:“”
当徐澄被按着亲得七荤八素时,才明白男的腰不能随便乱摸。
周南荀今天休假,他回去换回常服,开车带徐澄去墓地看望孙瑶和沈书阳,两人坟墓不在一个地方,一一去过,就到了傍晚, 灰蒙之间还有光亮。
回来的路,经过夏天他们一起游泳的河。
冬日,河水结冰,冰面厚厚一层积雪。
周南荀停下车,打开车门,牵她过去。
脚踩实,徐澄抬头,视野内皆是纯白,漫山遍野间白茫茫一片,连树枝都是白色的。
她没见过这么多雪,有被震撼到,兴奋地像个小孩,蹲下身去捧雪,把雪团握在双手心里,用掌心温度融化雪团,再去团下一个,乐此不疲。
周南荀倚靠车门,弯着眉眼,勾起唇角,看她。
突然,一团雪猝不及防砸过来,不偏不倚落在胸口。
雪团碎裂,雪花散落。
小姑娘望着他,明媚的眼眸带着狡黠。
周南荀掸掉身上的雪,警告道:“打雪仗你会很惨,别找事。”
徐澄不听的,直接把掌心的小雪团放进他衣领里。
周南荀“嘶”了声,拿出雪团,去追她。
徐澄用力往前跑,边跑边拿雪团打他,奈何步伐没周南荀快,嚣张没多久,被他抓住按进冰面的雪里 ,“又不听话。”
“老公我错了。”徐澄嘴上撒娇道歉,手掌偷偷抓起雪,趁周南荀被哄的高兴时,又把雪团塞进他衣领。
小雪团顺着周南荀后脖颈,滚到背上,凉凉的像针扎,他手伸进后背拿出雪团扔掉,随后抓她侧腰痒她,“还听话不?”
徐澄怕痒,扭着身子躲闪,“别碰我别闹”
静谧的山野间,只有他们两人。
笑声回荡,雪面凌乱。
闹累了,周南荀抱着徐澄翻身,他贴着冰面仰卧,“冰上凉。”
徐澄手撑着下巴看他,“那你凉不凉?”
“我一大男人不怕凉。”
“那你怕什么?”
“怕你不要我。”
徐澄听了,忍不住捧着他脸,去吻唇。
冰凉的触感,贴在面颊,周南荀一瞬坐起身,双手握住徐澄的手,在外面疯玩久了,他的手也是凉的,暖不热。
他撩起衣角,拉着她手放进来,“里面热。”
在冰雪里待就了,人体温度很暖。
徐澄没客气,冰凉触碰到温热,掌心一下暖了。
手没那么凉,她恍然发现掌心下是平整的腹肌,手背掌心都暖暖的,徐澄不愿把手拿出来,坐着无聊,她顺着棱角线条摩挲,温热平整又有凹线,手感不错。
她靠着周南荀胸膛,有点上瘾,朝下跃跃欲试。
良久,头顶传来,男人低醇的警告,“徐澄,别玩火。”
她不听。
此时,天彻底黑了。
四下无人,周南荀托住徐澄抱起,往车的方向走。
速度过快,徐澄下意识手勾紧周南荀脖子,惊慌道:“去哪?”
周南荀不答,抱着徐澄走到车边,先拉开驾驶位的车门起火打暖风,在一起进到后排,关上门,压着她吻过去,“引火上身,你自找的。”
徐澄明白过来已经晚了。
暖风、喘息掺杂,车窗霜花被融化。
在家徐澄经常喜欢坐他腿上抱着聊天,同样的聊天姿势,这次体会到不同的感觉。
空间小受限,后来周南荀抱起她,半跪着。
车窗外的冰雪仿佛也被热气融化了。
收拾干净,徐澄疲软地靠着他,忧虑道:“附近不会有人吧?”
风絮县野山野河很多,这些纯粹的自然景观,当地人待久了毫无新鲜感,没人会来这边玩。
周南荀搂着低笑,“怕什么?”
徐澄打他,“都怪你。”
“怪我还叫那么大声?”
徐澄:“”
知道她脸皮薄不经逗,周南荀收了散漫的语气,说:“大冷的天,没人会像我们一样出来疯。”
“那你喜不喜欢这种疯?”
“喜欢。”周南荀吻她头发,“只要你和在一起做什么都喜欢。”
第56章 白色记忆(八)
圆月凝冻于夜空, 清辉洒下。
皑皑白雪之上,白色汽车降下一半车窗,男人手臂搭落在外, 指节轻弯, 指间捏着烟,手背凸起青色脉络,薄唇时不时向车窗外缓吐青烟。
徐澄靠在周南荀怀里,忽地想起还不知道他生日, 随口问:“你生日哪天?”
“1月1号。”
她猛然从周南荀怀里弹起,“元旦?”
“对。”周南荀拉徐澄回来重新抱着, “那天生日的人很多,不用大惊小怪。”
“那很快二十九,”徐澄自言自语,“是不年轻了。”
原来在惊讶这个。
周南荀:“……”
徐澄想不出送什么生日礼物给周南荀,索性直接问, “礼物想要什么?”
“要你。”周南荀扭头,咬住她唇。
“才刚结束。”徐澄打他,不让亲。
周南荀:“不耽误。”
“等回家吧, ”徐澄嫌车里空间小,不愿折腾, 推开他说, “你喜欢这样, 回家可以在沙发。”
周南荀轻笑一声, 挑眉瞧她, “懂得不少。”
徐澄:“”
周南荀没再闹她, 开车回县城,到达小区停车场, 接到王友田的电话,只说一句,周南荀便挂断电话,启动车往外走,出小区门口,一路狂开。
“怎么了?”徐澄握着安全带问。
“老太太情况不太好。”
徐澄大致猜出原因,没再多问。
下车,周南荀拉着她往楼上跑,进门直奔张凤霞卧室。
护工和王友田一左一右坐在床边,见雇主来了,护工忙说:“刚才有一口气老太太险些没喘上来,白天是我太乐观,看样子坚持不了几天。”
徐澄:“赵姨去休息吧,今晚我守着。”
护工阿姨这几天累了倒头便睡,徐澄说周南荀,“明天还要上班,你也回家睡吧。”
周南荀不走,王友田也不走,谁也不肯去睡,最后三人一起留下守着。
生命像沙漏的瓶子,时间是里面的细沙,张凤霞的那瓶沙要流光了。
徐澄坐床边,握着姑姥的手,安静地陪她度过生命的最后一段时光。
王友田本就是言语少的人,此刻更加沉默言。
周南荀也没讲话。
三个人守在张凤霞床边一整夜。
床边不能离人,早饭他们轮流去吃,周南荀陪徐澄吃过早饭后上班走了,徐澄回来独自守着张凤霞,换王友田和赵阿姨去吃早饭。
王友田怕年轻人,不知道人断气时的样子,出去吃饭前,叮嘱徐澄观察张凤霞的胸膛,来回起伏着就没事。
徐澄仔细观察一阵张凤霞的胸膛,应下王友田的话,随后在床边坐下,见张凤霞的指甲长了,找出指甲刀帮姑姥修剪,剪完左手,要走到床的另一侧修剪右手,起身瞬间,瞥见张凤霞胸膛的微弱起伏没了。
刹那间,徐澄似被冰冻住,盯着张凤霞胸口一动不动,眼睫都没眨一下。
两秒钟后,她跑出去喊来王友田和护工。
王友田颤抖着手,拿下张凤霞脸的面罩,张凤霞眼睛和唇微微张开,看着和平时没区别,但已经没有呼吸,王友田抬手在张凤霞眼睛上摸了一把,拿开手,张凤霞已经合上眼。
他转头对徐澄说:“人走了。”
徐澄的泪一瞬掉下来。
母亲去世那年,她还是个不知死亡,不明悲伤的孩童。
二十年后,她从姑姥这感受到亲人离世的巨大痛苦,爱莫能助,只能旁观的无助,像把刀一块块在心头剜肉,余生都不会在有个老太太拉着她的手喊橙子,和她讲外公外婆和母亲的事。
张凤霞终是去找心心念念的侄女明枝了。
护工阿姨为张凤霞擦干净身体,王友田打电话叫来几位老邻居,有人在客厅搭灵床,有人给张凤霞穿寿衣、鞋袜。
不大的房子站满人,对丧葬一无所知的徐澄被挤到墙边。
王友田和护工都接受了张凤霞不在的事实,他们在人群里忙碌着,只剩徐澄还没接受,她孤独地站在墙边低低啜泣。
周南荀接到电话立刻返回来,客厅没寻到徐澄的身影,他走进主卧,在墙角看见小姑娘清瘦的肩膀微微抖着,双眼发红,眼下豆大的泪一颗颗滴落。
他过去抱住她,“姑姥也变成了天上的一颗星,她会和你妈妈,以及我爸妈一起在守护我们。”
张凤霞没有儿女,丧礼的重活累活,都落在周南荀身上,他忙得脚跟不沾地,没太多时间陪在徐澄身边。
徐澄不懂丧葬的事,只守在灵床前陪着姑姥,以前看到影视剧里的尸体,她觉得可怕极了,此刻坐在张凤霞身边没任何恐惧,只是悲伤。
楼下灵堂搭好后,张凤霞尸体入棺,徐澄又去楼下的灵堂里守着。
按照风絮的葬礼习俗,有人来悼念祭拜亡者时,家属要跪在地上回礼,徐澄是张凤霞唯一有血缘的家属,自然代替张家人做起这件事,大冷天,不断地跪下起身,膝盖都红了。
周南荀忙完就来替换她,两人在灵堂守了两天一夜,直到尸体火化下葬。
忙完这些回到家,周南荀又接电话去了队里,连打个盹的时间也没有。
周南荀前脚走,门铃后脚响了,以为是他忘记带钥匙,徐澄没从猫眼往外看,直接打开门,来人西装笔挺,从头到脚都透着精致。
徐澄诧异地喊了声“爸。”
徐正清径自走进来,坐沙发说:“收拾东西和我回南川。”
“你怎么来了?”徐正清速度太快,徐澄没从震惊里走出来。
“给钱护工可以照顾老太太,多加些钱,也能告诉我老太太的情况。”
徐澄在徐正清身旁坐下,扭头看窗外,“我还不想回去。”
“我答应你留在这,是替你母亲尽孝,陪老太太走完最后一程,可不是让你在这和周南荀谈恋爱。”
徐澄扭回身看父亲,“学校审核已经通过,等开学我直接送风絮这边走。”
“不行!”徐正清斩钉截铁,“爸不想为这事和你吵架,赶快收拾东西随我回去。”
“回南川也是在家等学校通知书,哪里等还不一样?”
徐正清严声厉色道:“徐澄,我今天和你讲清楚。
你和周南荀的事,我可以退一步接纳他,前提是他必须去南川,想把你留在风絮绝不可能。
如果他不去南川,这事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你发脾气,吵架,断绝关系都没用。
我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女儿,不能在这地方生活一辈子,我必须把你带走,不走就喊人上来把你抓走。”
徐澄忙站起身,走到窗边往外望,楼下共站了三辆车,徐正清是做好充足准备才来的。
得知周南荀生日那天,徐澄想给他过完生日再走,可徐正清不给他们任何时间和机会,插翅难飞,再吵也没意义。
她说:“你先找家酒店休息会儿,我收拾好东西和周南荀,还有朋友打声招呼就走。”
徐正清慢条斯理地站起身,“那辆黑色会一直在楼下停着,直到你上车。”
“随便。”徐澄没心思再管徐正清的安排。
房间静下来,徐澄呆坐沙发环视他们的家,房子不大,但每一件东西都是她亲手选的,他们在这里生气吵架,也在这拥抱亲吻,每一个角落都有他们的影子。
这个冬天,这段白色记忆,有悲伤也有美好,但都到了该告别的时候。
她经常因一点小事流泪,是个爱哭鬼,可有一些情况却总一滴眼泪没有,被孙游他们锁在废旧厂房里,她哭不出,此刻要走了,也哭不出。
徐澄去卫生间用冷水洗干净脸,简单涂抹一点面霜,进到卧室打开衣柜,简单装了几件衣服和包,还有周南荀送的相思豆相框,一起放进箱子,她来时两手空空,走时也没拿太多。
她从包里拿出,周南荀送给她的那条橙子吊坠,以及他的工资卡,连同她那张没密码的黑卡,一起放在次卧床上。
东西全部给他留下,只剩无名指的戒指,徐澄摸着那枚银色戒指转了转,拿到关节下,停住,又推回去。
他们在一起后,徐澄很少来次卧,不知床头柜何时摆了张照片,是周南荀小时候和父母的合影,一家三口站在公园里笑得无比灿烂。
如果不是二十年前的凶手,周南荀会在有父母的呵护的幸福环境里长大,不用小小年纪就事事自己扛,也不会形成这么沉重的心思,更不会活得那么累。
凶手夺走他父母的生命,也改变了周南荀的人生。
而爱情只是人生的一部分,徐澄说不出要周南荀放下一切,随她去南川的话。
他们都为对方勇敢过一次,也做到了留给彼此一段难忘记忆的承诺,事情到这,其实没有遗憾了。
人生路满长,她和周南荀应该在各自的路上发光发亮,而不是为对方丢弃自我。
徐澄不为周南荀停住脚步,也不要周南荀为她做牺牲。
周南荀肩上沉重的担子漫长无期,不是异地恋、跨国恋能解决的,离别是他们必须面对的事情。
指腹再次摸上无名指的戒指,徐澄咬了咬下唇,还是拿下戒指,和银行卡项链放在一起。
既然只能离别索性干脆点,不要给自己和周南荀留有任何幻想。
徐澄没在房间待太久,收拾好东西走到门口,徐正清的人就等在门边,徐澄把箱子递过去,“我还要去和朋友道别,你们先去车里等我。”
迷信的张姨,八卦的小护士,和沉默的林庭樾都在诊所忙碌。
徐澄等到问诊室没人,才进去和初弦说话,“我要会南川了,来和你说再见。”
初弦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具体事情,微感诧异,“南荀哥不去?”
“他要留下查案。”徐澄笑着说,“等他回来,你帮我和他说声。”
初弦察觉到不对,“你再不回来了?”
“可能吧。”
“那南荀哥怎么办?”
徐澄摇头,她给不出回答。
初弦了解徐澄的家境,能猜出七七八八,她叹息,“南荀哥父母的事,你知道么?”
徐澄:“知道。”
“庭樾也因为这件事不会讲话的,凶手杀了人,还害得好几个家庭支离破碎,南荀哥,是受害人家属,也是警察,压力很大。”
徐澄苦笑:“我都知道都,没怪他。”
徐正清打来电话催促,徐澄没时间和初弦多聊,匆匆告别,走出诊所上了车。
往高速口行驶的路上,风絮县刑侦大队在她眼前一闪而过,她回头,望着他工作的地方出神,直到警局完全消失在视野。
高速两侧的山峰积满雪,白茫一片,几天前,他们还在雪里疯闹聊天,转眼就告别了。
曾经没在纯粹真挚的少年期有一场初恋,是徐澄的小遗憾,后来遇见周南荀,填满了这段遗憾。
他不仅给她少年人的纯粹,也给了成年人的热烈。
这段迟来的初恋足够她铭记一辈子,周南荀做到了。
徐正清怕周南荀追来,也怕徐澄反悔闹脾气,让司机把车开得飞快,到C市飞机场马上去值机。
徐澄一路握着手机,不知如何开口,迟迟没给周南荀发消息。
他在队里忙,一下午也没联系她,或许无声告别,是他们之间最好的离别方式。
飞机即将起飞时,徐澄手机响了,低头一看,周南荀发来条消息:【baby我妈那案子有了非常重要新线索,今晚回家晚一些】
她依旧不知如何开口,关掉手机没回。
飞机起飞,徐澄关望向窗外,云层之下,城市愈发渺小,而风絮县早不在视野内。
周南荀说的新线索是什么?读到那条消息会有怎样的反应?回到家看见她留的卡和戒指又会怎样?
想及这些,徐澄彻底意识到,以后周南荀的喜怒哀乐都不再和她有关,他们之间暂时结束了,此时,她眼泪才流下来,不想被徐正清看见,徐澄头偏向窗户,戴上眼罩。
春天因和秦禹的联姻,徐澄整天与徐正清吵架,吵到后来被徐正清锁在家里失去自由,那段日子非常糟糕,导致她刚来风絮那阵状态极差,却意外得到深刻难忘的初恋。
周南荀没讲过动听的情话,却把她想要的牢记于心。
在一起后的每件事都是徐澄想要的,他在用行动兑现承诺。
来他们会怎样,徐澄无法预知,但十分清醒地明白,这一生她不会再遇见另外一个周南荀。
飞机落地,她还是解锁给他回消息:【我回南川了】
第57章 杀人回忆(一)
新线索令全队振奋, 周南荀第一时间分享给徐澄却没得到回复,打电话过去关机,联系不到人, 他心里不踏实, 下班第一时间赶回家。
房间没人,冥冥中早有预感,他没急着去楼下问初弦,先进主卧, 打开衣柜扫一圈,厚重的冬季棉服、羽绒服都在, 少了几件春秋薄款衣服,柜子下层的行李箱也不见了。
不用再翻其他地方,周南荀已大致猜出徐澄走了。
徐正清同意徐澄留下是因为张凤霞,现在老人没了,徐正清自然要来接徐澄回南川, 只是没想到这么快,葬礼上午结束,下午人就走了。
周南荀进到次卧, 瞧见床上的银行卡、项链和戒指,断定前面的猜测变成现实, 徐澄确实走了。
他送的东西, 她只带走那件最不值钱的相思豆相框。
徐澄鲜明的个性, 漂亮的长相, 哪一点都深深吸引着周南荀, 从一开始她就是特殊的。
去温泉山庄庆生前, 他就清楚自己对徐澄有感觉,只是他们之间的差距, 没可能在一起,他不允许自己产生别的想法。
送相思豆,是因为王维在《红豆》里的那句——此物最相思。
那时周南荀就清楚,他这辈子不可能忘记徐澄,没办法和她相守,只能被思念折磨。
他把徐澄留下的戒指和项链装进盒里,银行卡丢进抽屉没管,随后仰倒在床上,纯白的天花板像影院的幕布,一帧帧播放和徐澄有关的画面。
独居生活久了,家里突然出现个小姑娘,他不适应、不习惯,她成为头号麻烦。 可正因为她的小骄纵,对他的无畏等鲜明个性,才给他枯燥乏味的生活带去一抹彩色。
响不停的铃声,打断周南荀思绪,接通电话,宋季寒大声嚷道:“我在你家门外呢,开门。”
“家里没人。”周南荀暂时不想见任何人。
“我他妈都听见你在屋里说话了,不知道老房子隔音差?”宋季寒喊着,“快点。”
周南荀打开门,手拦在门框上,拒客态度明显,“有事?”
宋季寒抻脖子往里瞧,“徐澄在睡觉?”
“没有。”
“操!没有你不让进去?”宋季寒撞开周南荀手腕进屋,“这么晚,你老婆干嘛去了?”
“她走了。”周南荀平静说。
“去哪?”宋季寒没周南荀那么敏锐,更没想到徐澄会离开这么快,“又和初弦去酒吧?”
周南荀摇头,“回南川了。”
宋季寒怔住,片刻说:“这么快?”
周南荀没答这茬,“有事快说。”
“没什么大事。”宋季寒搂住周南荀脖子,“现在你也单身了,走吧,咱俩出去找个地方说。”
有朋友在身边,总比一个人胡思乱想好,周南荀换鞋随他出门。
宋季寒找家烧烤店,点了烤串和啤酒,服务员拿来两个杯子,放他们一人面前一个,宋季寒举起酒瓶,“来点?”
“不喝。”
“你真行!”宋季寒给自己倒酒,“老婆都走了,还维持着不喝酒的原则,刑侦队没你转不了?”
“如果被杀的、被抢的、被打的、被偷的是你,你还会这样说?”周南荀拿起水壶续满一杯水,“队里没有我依旧继续运转,但我穿着这身衣服,拿了这份工资就要做到该做的。
赵虎、老陈他们都父母健在,只有我孤家寡人一个,无牵无挂。
我必须时刻保持清醒,有事尽量不让他们冲在前面。”
周南荀这人责任感重到离谱,除了工作,对朋友和下属也一样。
有一年,宋季寒做生意赔了,欠一屁股外债,亲戚朋友见他就躲,周南荀二话没说便拿出积蓄帮他救急,这事宋季寒能记一辈子,也是他后来有赚钱项目就带周南荀一起投资的原因。
这样的朋友值得他深交,只是时常替周南荀累得慌,宋季寒独饮一杯,“以后有什么打算?”
“查案。”
“我说的是你和徐澄,不是工作。”
无法饮酒,周南荀喝了一杯水,“没打算。”
“其实她家那么有钱,你去南川也行,在她爸公司插一脚,以后离婚了,财产也得分你一部分。”宋季寒从现实角度出发。
周南荀被他说笑了,“去当豪门小娇妻?”
宋季寒:“”
“他爸能给的资源比在风絮强一百倍,你就是死脑筋,”
“不是这回事。”周南荀面前,一根签子没有,手里的肉串只吃了一个,他着实没食欲,只是出来和朋友聊天散心,“我喜欢徐澄才和她在一起,不是为了当豪门赘婿,她家什么样我不在乎,她爸爸有钱没钱和我无关。”
宋季寒叹气,周南荀这性子从商也不合适,他没再继续往下说这话题。
“你今天找我什么事?”周南荀问。
提及这,宋季寒解开手机锁,点出微信聊天界面,手机滑到桌对面,“自己看。”
周南荀拿起手机扫一眼,满屏钟晴和宋季寒的聊天记录,内容暧昧。
“去你家本打算徐澄聊聊,现在人走了,只能和你聊,你说钟晴什么意思?钓我呢?”宋季寒吃着烤串说,“她们这些大城市姑娘,看腻了都市里西装领带的精致男,对咱们新奇就想来钓。
等睡够了,玩腻了,手机一拉黑,想去找她都找不到人。
就像你现在这样,这些姑娘心真够狠的。”
周南荀:“”
宋季寒说的情况是存在的,但徐澄不是,这一点周南荀非常肯定,“这事和地域没关,你别以偏概全。”
“没关你现在会被抛弃?”相识二十几年的朋友,宋季寒讲话专往心窝子里扎。
周南荀是最懒得解释的一个人,此刻却非常想辩解,他不愿朋友误解徐澄,“我们决定在一起前就讲好,不问将来不管以后,只活在当下。
分别是彼此都有准备的,这不能叫抛弃。”
“这样好玩吗?”宋季寒问。
周南荀一眼看穿宋季寒心思,“你想和钟晴试试?”
“地域与生活的差距,会让她们我们新奇,我们也被她们身上的光芒吸引,这点很难抗拒。”宋季寒又给自己倒一杯酒,幽幽道,“明知被玩,也他妈的拒绝不了。”
谈话间,周南荀手机响起,看见徐澄的消息时,他已经知道她离开的事实,自然而然地根据时间推断出,她傍晚关机是在飞机上,按照C市到南川的距离,这会儿刚下飞机。
知道徐澄平安落地,周南荀放心了,锁上手机没回。
张凤霞去世,徐澄走了。
周南荀的生活又变回孤孤单单一个人,还有许多事情等着去做,他没有时间过多悲伤。
法医没在李思言和另一位被害人身上,找到凶手留下的DNA,但二十年前,人们对这方面不是很了解,凶手作案,也不会刻意抹去痕迹,二十年前的八名被害者体内都有凶手的精.液,只是当时技术不完善,有精.液也没查到人。
检验科从李庆来的血液里,意外发现他的DNA与二十年前连环杀人案凶手留下的DNA有部分吻合,同一家族的男性通常有相同的Y染色体,这一发现,说明二十年前的凶手隐藏在李家,是李庆来的亲属,。
这项大发现对二十年前的旧案有着突破性进展,相当从茫茫无边的范围,锁定到固定区域,只要对李家人逐一排查,一定找到凶手。
新案旧案掺一起,顾长礼又给周南荀加了些人手,这次不仅24小时盯着李庆来,哥哥李庆丰也一同监视了。
老陈找来李庆来家的户籍资料,拿给周南荀,“李庆来的爷爷奶奶,也就是李福爸妈有三个儿子。
老大李福三年前病逝,老二李贵十年前车祸走了,老三李江有唐氏综合征,智力低下,现在在养老院靠政府救济生活。
李庆丰今年三十六岁,二十年前十六岁,不符合旧案的凶手特征,而且DNA结果和李庆来一样,只是Y染色体中的部分DNA与凶手吻合,并不匹配。
李贵只有一个儿子,今年才二十八,二十年前才八岁,年纪更不符合,DNA结果也与李庆丰兄弟情况相同。”
周南荀翻一遍老陈拿来的资料,抬头看向赵虎,“有没有找到能提取出李福和李贵DNA的旧物?”
赵虎:“李贵去世十年,户籍注销,遗物早被家属烧光,房子也卖了,他妻子十年前带着孩子去外省生活,鲜少回来,这情况根本找不到能查出李贵DNA的东西。
李福那边遗物有,但兄弟俩不往外拿,我用了很多办法,才逼他们找出一件李福沈前穿过的贴身衣服,但从皮屑里提出的DNA,同样和凶手不吻合。”
乔语:“李江是天生的唐氏综合征,从小智力低下,不可能杀人,为了不错过任何一种可能,我去养老院带他回来采过血,也不是他。”
老陈:“那就只剩李贵,可他去世十年,相当于在这世上所有的痕迹都消失了,我们怎么查?”
子女遗传了父母各一半的染色体,靠李贵儿子的DAN推断出李贵的NDA有难度,有争议。
活着的人都不是旧案的凶手,嫌疑最大的李贵又死无对证,案子又进入死胡同,多天的忙碌化为泡影。
周南荀捏了捏眉心,摆手,“案子不是一天两天能查出来的,这些天大家都累了,今天元旦放假,都早点回去休息,有事电话沟通。”
众人散去,偌大的办公室只剩周南荀一人。
他打开窗户,点燃一支烟,风絮连环杀人案的凶手就在李家,但李家两代人能查的都查了,除去无法验证的李贵,没一个和凶手DNA相同的。
县城不大,许多人都相互认识,周南荀认识李贵,只是印象不深刻,对这人不了解。
凶手已经锁定在李家人里,范围锁定却找不出是哪一个,他更无颜面对父母和其他八个惨死的女性。
无论如何都要找出这个人,骨灰验不了DNA,就先从了解李贵开始,从他过往事迹中找线索。
思考出接下来的刑侦方向,周南荀摁灭烟,关上窗户和灯,开车回家。
新年第一天,风絮下了雪,周南荀下车去买烟,从小区停车场走到超市短短几步,身上就落一层雪。
鹅毛大雪,漫天纷飞。
踩在雪上,会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要是徐澄看见这么大的雪,又会兴奋的像个孩子,拉着他一起到楼下玩。
时光飞逝,转眼,徐澄离开风絮快一个月,微信里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一个月前,聊天内容,周南荀可以流畅地背出来,却一次没联系过她。
徐澄在风絮时,总不听他的话,走后倒乖起来,答应他分开后不联系,当真一次没联系过。
他们没说分手,没提离婚,却都自觉地消失在彼此生活里。
周南荀从超市走到楼下,头顶又落了一层雪白,他掸净头发和身上的雪,倏地想起,白天收到个快递没拿,他转身回去,取了快递上楼,进房间扔到丢在一旁,脱衣服换鞋。
他很少网购,东西可能是徐澄走之前买的,应该告诉她一声,如果是重要东西,他可以转寄去南川。
思虑几秒,周南荀给徐澄发消息:【有个快递,要转寄去南川吗?】
徐澄很快回消息,【你帮我打开看看】
周南荀划开胶带,纸箱里是个精致的小礼盒,看着挺贵,他没擅自拆开,拍张照片给徐澄发过去。
橙子:【你打开吧】
得到允许,周南荀打开礼盒,映入眼帘的是只精致的银色打火机和一张卡片,意识到元旦是自己生日,他不由心一颤,打火机放一旁,拿起那张卡片翻转过来,只有一句话:周队,二十九岁生日快乐。
她不在身边,哪来的快乐?
这些天的压抑和思念一瞬涌出,周南荀阖上双眼,头后仰在沙发上靠了会儿,还是捞起手机给我徐澄连发两条:【谢谢你的礼物】【哪天走?】
橙子:【明晚的飞机】
周南荀颤动的心脏,好似一瞬停了。
她在南川,他们还有机会见到,出国就彻底没机会了。
这一瞬,所有的规矩约定全不攻自破,事事尊重原则的人,满脑子只剩一个念头——见到她。
周南荀看了眼时间,没有任何犹豫,拎起外套出门。
迎着漫天飞雪,奔向她的世界。
第58章 杀人回忆(二)
“现在那边挺冷的, 这件不要拿了,”钟晴从箱子里拎出一件薄裙,丢在衣帽间的柜里, “刘姨给你装的衣服太少了, 而且好多不合时节。”
徐澄刚洗过脸,还没化妆,“拿多沉,不够穿到了再买。”
“也行。”钟晴扣上箱子, “梁京州说等会儿过来接我们去吃饭,晚上我们一起送你上飞机。”
回南川的这段日子, 徐澄偶尔见见徐正清,多是都和钟晴、梁京州在一起,要走了也是两位好友送她。
门铃响起,钟晴看眼时间,要去开门, “这么快就来了。”
徐澄站在衣帽间外面,出去开门比钟晴方便,“我去开吧。”她素着张脸, 头发随意绑在脑后去开门,推开门说:“来这么——”后面的话卡住。
时间太紧, 周南荀没额外准备服装, 还穿着在风絮的厚衣服, 他头发凌乱, 胸膛微微颤动, 像刚跑过。
目光相撞, 望着彼此,谁都没说话。
“开个门, 怎么这么久?”钟晴走过来,见到周南荀一怔,随即开玩笑说,“你们俩在这相互当望夫石呢?”她从背后碰了下徐澄,“进来呀。”
徐澄忙从门边退开,在鞋架里拿出周南荀上次来穿的拖鞋放地上。
“周队还没吃早饭吧?你俩先待着,我出去买个饭。”钟晴找借口溜走,随带告诉梁京州别来了,把这一天单独留给他们。
周南荀换好鞋,站在门边没往里进,眸光始终在徐澄身上,白白净净一张小脸,清纯漂亮,他移不开眼。
徐澄笑了声,拿脚尖踢他小腿,“愣着干嘛?穿那么厚你不热?”
南川冬天其实也冷,房间没暖气阴冷,户外比室内暖和,但在家里穿厚羽绒不方便,周南荀脱下挂起。
“你怎么来了?”徐澄转身往客厅走,“进来里面坐。”
周南荀淡道:“来送你上飞机。”
这么远跑过来,只为送她上飞机?
徐澄不满他的回答,故意冷淡道:“钟晴、梁京州、还有我爸,好多人送我去,你不用来也行。”
之前在风絮几天见不到面,小姑娘会激动地跳到他身上拥抱,这次一个月没见,她很冷静,连抱都没抱一下,周南荀狂跳一路的心脏不断下沉,脸上还是波澜不惊的模样,“那我等会儿回去。”
徐澄猜出他赶路会口渴,忍着没去给他拿水,坐沙发说:“不是说,分开之后不要联系,也不要见面么?”
那时被困在山洞,周南荀满是自责,不想再连累徐澄,才逼她答应分开后不许联系。
真正分开后,徐澄做到了,周南荀没有。
他时时恪守原则,唯独在徐澄身上不行,在他们这段关系里,他自己定下的规则,每次都被坍塌破碎。
周南荀双手在上下兜里四处摸烟。
以前他们吵架,他经常忘记烟在哪里,四处寻找,烦躁的表现。
徐澄趁机加一把火,“周队定下的规矩,还请好好遵守,不想我呆在这也没意义,我喊司机来送你去机场。”
她是懂怎么气他,怎么惹怒他的。
路上周南荀有多期待,此刻就多愤怒,几乎没思考,脱口说:“不想你,我会听见你要走就心如刀割?
会冒着大雪,顶着被困在高速上的风险,从县城开车去省里,坐头班飞机来见你?
会连喝一口水的时间,都不愿耽误?
徐澄——”
柔软水润的唇封住周南荀的后面话,徐澄坐在他腿上勾着脖子,主动吻过去。
周南荀从她急躁、渴望的吻中,察觉出刚才那些话是圈套,双手穿过腰间环住她,发狠地回吻。
晨光照在痴缠的身影上。
两颗心脏隔着短短的距离,在彼此身体里疯狂跳动,那些压抑的想念如洪水涌出,气温不断升高,周南荀是懂她的,温热的掌覆上,没多久徐澄便承受不住,胡乱地扯他衣角。
周南荀收回手,按住她手腕,“有水没,渴了。”
“你又在想什么?”徐澄不去给他拿水。
周南荀没吭声。
他不说,徐澄也知道,“在你心里,我们现在的关系说不清道不明的,对我做什么就是不负责,对吧?”她捧起周南荀的脸,强迫他对视,“我们没分手,也没离婚,我仍然是老婆,周南荀,不要活那么累。
你不用克制忍着,我喜欢你愿意和你在一起。”
周南荀做每件事都比别人想得多,面对心爱的姑娘更是小心翼翼,不想做出一点伤害她的事情。
沉重的包袱一次次被她化解,这样真挚勇敢的姑娘,他有什么理由不去爱和珍惜。
周南荀托起她抱进浴室,温水落在炙热的皮肤上,滚烫的呼吸里,从花洒下辗转到洗手池前,镜面蒙了一层水汽,朦胧中透出痴缠厮磨
周南荀擦干徐澄头发,抱到床上,“几点去机场?”
“晚上6点去机场,”徐澄勾住他脖子拉扯着一起躺下,“还有6个小时。”
周南荀躺在一旁抱着徐澄, “饿不饿?”
“饿。”徐澄搂紧他,“但不想浪费时间出去吃饭。
“那就不出去,”周南荀拿手机点两份外卖。
徐澄伸手指抚过喉结,暧昧不明道:“这些天都哪里想我?”
“哪都想。”周南荀低头咬她嘴唇。
直白热烈是徐澄满意的方式,“每次都要刺激你才能听到真话。”
“下次改。”周南荀隐忍惯了,但她不喜欢,他就改。
有没有下一次,又会是多久都是未知,徐澄不愿提这样,撒娇说:“怎么不早点来?我马上要走了。”
周南荀:“有些忙,走不开。”
“新线索怎么样?”
“有进展,但还没找到人。”周南荀问她,“学校在哪?”
“波士顿。”徐澄小猫似的在他怀里蹭了蹭,“要两年才能毕业,放假我回风絮看你。”
周南荀没说。
徐澄:“不说话就是默认。”
“别回来。”周南荀手臂抱紧她,“徐澄,暂时忘了我吧。”
这次徐澄真被他的话气到,猛地推开人,“你滚。”
周南荀上前抱她,解释道:“我不想你太累。”
“那你就去波士顿看我。”徐澄躲着不让他抱,眼泪也出来,“想让我忘了你,还来南川做什么?我们干脆把婚离了,一拍两散。”
周南荀最见不得徐澄哭,强行把她按进怀里,徐澄挣扎不过就咬他,发了狠地咬,比过去任何一次咬得都狠,周南荀承受着,一声不吭。
等她发泄够平静了,周南荀才开口:“现在有了凶手的排查范围,但活着的人全是,死掉的无从对证,我不知道多久还要多久能结束?”他抱紧徐澄,头埋进她颈窝,低哑着嗓音,“我没有时间去国外看你,不忘记还能怎么办?”
风絮偏僻,没有飞机,火车还要去市里坐,只跨省都够累了,跨国比跨省辛苦,周南荀不可能让她来回折腾,还是没结果,没期限的折腾。
他舍不得。
“可能很快找他,也可能八年十年。”周南荀恋恋不舍地一下下啄吻她脖子,“人生不是演戏,没期限的等待谁也等不起,十年后,我可能还没找不到人。
这十年怎么办?拖着你吗?
我做不到。”
这么久来,他们一直躲避着横在中间的问题,可没用,只要不解决,这事就像根刺扎在彼此心上,时不时出来痛一下。
十年后徐澄三十二岁,就算她愿意,徐正清也不可能同意,他们都是生活在复杂世界里的成年人,漫长无期的等待,确实不现实,可就这么分手,彼此都不甘心。
问题总要解决,不能再拖了,徐澄衡量思考后给出一个折中的答案,“周南荀,我等你五年,五年内你能结束你的事,就来找我,”她哽咽着说不出话,眼泪不断往下流,许久才说出后半句,“如果不来,五年后我们离婚,从此不再有关系。”
周南荀的心脏被勒住攥紧,喉咙干哑发不出声,语言变得苍白无力,他吻得更深,唇齿间发出嘶哑破碎声音,“好,都听你的。”
他的发丝扎着脖颈皮肤痒痒的,徐澄展开五指插.进他发丝抚摸,要去新的环境,她不想脖颈有痕迹,提醒周南荀:“晚上我还要坐飞机。”
“知道。”周南荀向下,咬住专属他的地方留下红痕。
徐澄呼吸急促,慢慢乱了节奏,抓着他,如漂泊在海里的浮木,一起随着海浪翻涌沉浮
周南荀开门取了饭,徐澄不出来吃,累得一动不想动,周南荀弯腰去抱她,“吃饭了。”
他出力更多,却看不出疲惫,还能抱她,徐澄心有怨气,打他手臂,“别碰我。”
周南荀:“”
“你怎么都不累呀?”徐澄娇嗲地发出疑问。
周南荀认真想了下,得出结论,“你是叫的。”
徐澄:“”
被子里探出只脚踢他,周南荀一把抓住,顺势俯下身,吓唬道:“下次见不知道什么时候,我要把未来的都提前预支。”
徐澄没他力气大,逃不出去,只能撒娇求饶,“好老公,让我休息会儿,吃完饭再来。”
小姑娘气人时能让他发疯,哄他时又能上天堂,周南荀被哄的身心舒畅,抱起她去客厅吃饭。
问题暂时得到解决,即便马上要分开,两人也都是踏实,吃过饭,又腻歪着回到床上,晚上5点,徐澄才难舍难离地起来化妆,检查东西。
6点梁京州、钟晴和刘姨一起过来,徐澄和周南荀下楼,五人一起去机场。
路上人多,他们没过多亲昵,一直到安检口都没说上几句话,事先有离别的心理准备,分开时他们没难舍难离,痛哭流涕,都很冷静。
徐澄只回头对周南荀挥了挥手。
安顿好行李,徐澄坐下眼看手机,微信里有朋友和家人的离别安慰,唯独没有周南荀的,她不免有些失落,起飞前准备关机,他的消息才发来,只有四个字:【我会努力】
周南荀不会随意给人承诺,这四个字有着沉甸甸的重量。
他没说努力什么,但徐澄都能读出来,她不禁鼻子发酸。
周南荀这个人永远学不会轻松生活,那些责任负担压在他身上是累的,可在对他身边的人来说,确是浓浓的安全感。
没有花里胡哨的语言,可心是踏实的,徐澄知道,他们一定会再见面。
第59章 杀人回忆(三)
国内航站楼, 看不见徐澄坐的飞机,周南荀还是站在候机室玻璃前,望着远处升起的飞机, 一架一架从视野里消失。
到此时他才真正意识到——徐澄走了。
不是分别, 是彻彻底底从他世界消失,想追上远行的飞机,他必须倾献一切。
回到风絮县,周南荀直奔警队, 踏进办公室,立刻喊大家开会, “这两天有没有进展?”
周南荀有事不在,队里大小事都交由赵虎负责,他说:“李庆来那没发现异常,但他哥李庆丰背着老婆,和一个年轻的姑娘约会。”
一个中年男人出轨, 老婆没发现,先让警察发现,在场有人憋笑, 老陈没收住笑,说:“我们要不要告诉他老婆?”
周南荀一个眼神杀过去, 老陈立马敛笑闭嘴, 他转看向赵虎, “和他约会的姑娘是谁?年龄?职业?他们在一起多久?发展到什么程度?查了没有?”
赵虎讪讪不敢讲话, 支支吾吾半天说:“普通的出轨, 不用查那么细吧?”
“你怎么知道是普通的出轨?”周南荀翻手, 指关节在桌上用力敲了敲,桌面发出清脆响声, 提高音量说,“李庆丰和李庆来兄弟俩是重要嫌疑人,他们身上发生的每件小事都可能是线索,不要主观判断,查完拿出结果再做定论。”
赵虎不吱声。
周南荀手一摆,“马上去查。”
散了会,赵虎和老陈去查李庆丰出轨这件事,周南荀和乔语去查李贵生前的信息,他们先去养老院。
李江四十五岁,但智力低下,讲话含糊不清。
乔语之前与他有过接触,知道他喜欢玩具手.枪,来之前特去超市买一把送给他。
李江拿着玩具手.枪爱不释手,喜欢够了新玩具,手指衣柜说:“那有更大拿。”
周南荀站在衣柜边,随手打开柜门,拿出他藏在衣服下的玩具枪,“这个?”
“嗯嗯。”李江笑着说。
周南荀没有马上把玩具给李江,握在手里看了一阵,这玩具枪比乔语买的还大,做工精细,仿得逼真,一看便价格不低,他把枪递过去时问:“谁送你的?”
李江口齿不清,艰难地吐出个“弟”
在李家,李江是他们那一代里最小的一个,没有弟弟,他口中的弟弟指的谁?
乔语疑惑地看周南荀,他朝李江略微一扬下巴,乔语明白了,收回视线问李江,“哪个弟弟?李庆来?”
李江摆手,“不!”
“李庆丰?”乔语又问。
李江被问急了,扯嗓子喊:“弟。”
和智障人士沟通需要耐心,周南荀从他们拿来的水果袋里掰下一个香蕉,剥开香蕉皮递给李江,换一种方式问:“家里你最喜欢谁?”
李江吃着香蕉笑着说:“弟。”
“二哥喜不喜欢?”周南荀问。
李江摇头,“打。”
乔语趁机追问,“李贵打过你?”
“脚踢说我傻。”李江没来养老院之前,是和李贵一家生活在一起,对李贵个性比较了解,“喝酒骂”他摸着玩具枪弟傻笑,“弟不骂”
智力有问题讲话前言不搭后语,沟通很困难,周南荀和乔语在房间和他聊了许久,除了反反复复的弟,什么也没问出来,而他口中的弟,到底是李庆来,还是其他什么人,也无法确定。
从李江房间出来,周南荀和乔语找负责看护李江的工作人员问这事。
工作人员:“他经常弟、弟、弟地喊,我问过李江家属,说他瞎喊的根本没有弟弟,我照顾他好几年,除了两个侄子会来探望,其他没人来过,应该是瞎说的,要真有弟弟,会好几年不来看望?”
周南荀:“李江两个侄子一般多久来看他一次?”
“一两月左右,通常来了就把他接走,回家待一两天再送回来,每次回来都会给他买好多东西,吃的、穿的、玩的,家人对他挺好的。”
离开养老院,周南荀和乔语去了李贵生前居住的街道,走访一些老邻居,由于李贵去世时间太久,许多事大家都记不清,只记得李贵脾气暴躁,喜欢喝酒,喝多打人。
乔语和周南荀忙碌一天,收获不大。
晚上归队,赵虎见周南荀兴奋说:“老大,李庆丰出轨这事果然有问题。”
老陈在一旁接话,“我们跟着李庆丰,找到他和那女孩居住的地址,他走后,我们进去找女孩谈话,得知女孩外地人,今年读大二,和李庆丰网络上认识的,网恋有半年多。
他说工作忙走不开,只能委屈女孩来风絮见他,网聊各方面感觉不错,女孩就过来了。”
乔语:“李庆丰有稳定工作,长相斯文,身材保持良好,年纪不算太老,又立单身人设,会到吸引一些喜欢叔叔的女孩。”
“对,这位女学生就因为这些来找李庆丰的,女孩住的房子是李庆丰一个月前下的,他对女孩说是自己买的,刚才已经联系人送女孩回家了。
从今天得到的线索来看,李庆丰有可能是李思言的网恋对象,以及杀害她的凶手。”赵虎看向周南荀,“要不要叫李庆丰过来问问?”
“现在喊来他不会承认的,先别急。”周南荀手指在桌面有节奏地敲了敲,目光落向赵虎,“如果李庆丰是李思言那个网恋对象,那一定在市里或县里还租过其他房子,接来下所有人去市里、县里的中介和宾馆,查李庆丰的租房和入住记录。
拿到证据,再找人。”
小地方房屋中介不多,查起来没有大城市那么难,全队加班加点地忙了两天,排查完所有中介,结果与周南荀预想的有差异,李庆丰近三年只有过这一次租房记录,没有宾馆入住记录。
这一结果打翻了之前的推断,案情再次陷入死胡同。
众人围坐一起皱眉不展。
赵虎拿出李庆丰和女孩的聊天记录截屏给周南荀看,“哄李思言的话术,和哄现在这女孩的几乎一模一样,怎么可能不是李庆丰?”
忙碌多日,一朝退回解放前,谁心情都不好,老陈拉赵虎坐下,“现在网上有那种专门教人PUA女生的群,李庆丰那些话术有可能在那学的。”
乔语:“工作、年纪这些李庆丰都对女孩讲的实话,也没有打压精神控制对方,反而处处鼓励,出手也大方,社会阅历不多小女生,很容易被大叔这种爹系宠爱迷惑,不像群里教的那种PUA套路。
他应该是根据自身情况,自己想出来的话术。”
赵虎:“这么看,李庆丰就是李思言那个网恋对象。”
大家争论不休,最后视线齐齐落周南荀身上。
“劳累好几天都回去休息,明天再说。”周南荀没解答大家疑惑,众人走后,办公室只剩下他一个人,他走到窗边,拉出白板,擦掉上面的字迹,重新梳理。
最早注意到李思言案件和二十年前连环杀人案有关联,是因为凶手作案手法一样,随后徐澄接到沈书阳电话,由沈书阳的死亡注意到李家兄弟俩。
接着被困山洞,那座山正是他父亲尸体被发现的地方,对方想在那座山上要他性命,第二次和旧案子联系一起。
想杀他的人体型与手都和李庆来高度相似,那之后目标重点锁定在李庆来身上,从李庆来那发现与旧案凶手DNA有吻合的部分,旧案范围锁定在李家男性中。
两代人六位男性,五位DNA不匹配,剩下一个尸体被或火化场骨灰无法验证,在对李贵的生平的了解方面,没获得新线索,案情到此停住。
此时又在李庆丰身上,发现他有哄骗女孩网恋的嫌疑,聊天话术也与李思言的网恋对象高度相似,但查起来,又找不到他和李思言接触过的证据,案情也陷入僵局。
目前能肯定的是,旧新案都与李家人有关,只是摸不清其中的具体关系。
李福不是旧案的凶手,可他小儿子李庆来却清楚旧案细节,也有杀掉周南荀的想法,二十年前警方并没有公布凶手的作案细节,李庆来是怎么知道的?
从叔叔李贵那听到、看到的?
可常年与李贵生活在一起的亲儿子对此一无所知,而不在李贵家生活的李庆来,又是怎么知道的?事情过去那么久,李庆来为什么突然想要他的命?
周南荀猛然意识一个问题,李庆来引他去山里的动机,极可能和旧案没关,是另有目的。
他设想如果自己死在那座山里,警队人员自然会联想到是旧案凶手在报复,追查的侧重点要在二十年前的旧案上。
如果没死,他查到旧案的凶手的DNA与李庆来有吻合,追查的侧重点也会转移到旧案上。
哪一种结果,周南荀都会将心思放在旧案上更多,放松对新案的追查,李庆来这如意算盘打得响。
到此,可以确定李庆丰和李庆来兄弟俩,与李思言和另一位女孩被杀案脱不开干系,无法确定的是兄弟两人作案的具体细节,以及相关证据。
至于旧案李庆来不是凶手,但一定知情。
缕清逻辑,周南荀浅松一口气,回家路上见到有买烤鸭的,一下想起王友田。
张凤霞去世后,他忙着查案,许久没去看过王友田,独居老人生活不易,他买了烤鸭调头开向王友田家。
院门紧锁,房间漆黑,周南荀打电话提示手机关机,不知人去哪里,担心王友田想不开做傻事,他进邻居家问情况,得知王友田前几天去外省打工。
人没寻短见,周南荀就放心了。
隔天依旧兵分两路,赵虎和老陈去查弟弟李庆来的租房以及入住宾馆的情况,周南荀和乔语去李福家附近了解情况。
李福生前的住的房,不仅李庆来兄弟俩小时候在这住过,李福、李贵兄弟也在这长大,是两代人都居住过的老宅。
周围邻居对他家情况都比较了解,尤其年纪较大的沈书阳奶奶。
沈书阳出事后,周南荀他们没少往沈家跑,老人已经能记住叫他们几个的名字,见他们来非常热情,赶巧商相也在,老太太招呼大家一起坐下。
提及李家情况,沈奶奶回忆过去说:“他们家在那傻儿子之后又生一个,李福妈妈生最小的小儿子时难产大伤元气,孩子出生没一个月,她就走了。
没多久,小儿子也走了。”
乔语:“最小的儿子怎么走的?生病?”
“这不清楚,”沈书阳奶奶说,“李福爸只说走了,没说具体怎么死的,那么小也就是生病,那个年代医学不像现在这么发达,孩子夭折的有都是。”
“李贵您接触的多吗?”周南荀问。
“老二性格最是暴躁,经常打那傻弟弟,听说他出车祸走时傻弟弟还拍手笑呢。”
周南荀又问:“李贵和他妻子关系怎么样?”
“老二结婚后不住这里,和他妻子孩子的事,我就不清楚了。”
“李福死后,李庆丰兄弟俩有经常回来吗?”
“没有。”
商相闻言在一旁阴冷地嗤笑。
周南荀:“商相你知道情况吗?”
商相不答。
沈奶奶说:“知道什么就和他们说,也许对查找书阳的死因有帮助。”
商相这才开口,“他们夜里回来。”
上次审讯,商相闭口不答,问什么都不说,极其不配合,过这么久又突然开口,乔语一激动猛地站起,“李庆丰兄弟俩晚上回来过?具体哪一天?什么时间你说具体点?还有上次去局里怎么不说?”
“上次你们怀疑我。”商相冷冰冰地说。
周南荀解释:“关乎性命,我们不敢错过任何一个人,稍有嫌弃的都会排查,把您叫去局里,不代表我们百分百认定您是凶手,最近您的嫌疑排除了,也没有再叫您去过了。
工作职责,还望理解。”
听到这番话,商相心里舒服了,说:“我夜里起来上厕所,见过两次有车停在李福院里,第二天早晨睡醒车就没了,别人没有李家大门钥匙,只能是庆丰和庆来兄弟俩回来。”
周南荀:“您有见到,他们回来做什么吗?”
商相:“房间灯没亮,我也没见过人,不知道他们回来做什么,只看见车在院里。”
回去路上,乔语说:“李庆来兄弟对我们说过的谎,真不少。
沈书阳一定是见到过他们兄弟行凶才被逼死。
目前李思言这案子,各种线索都指向李庆来兄弟,可我们暂时又拿不出抓他们的证据直接有力的证据,接下来该怎么办?”
乔语等了会儿,没等到周南荀的回答,喊了声“老大”
周南荀开着车,目视前方,神色专注,不知在想什么,还是没答乔语的话。
她张嘴准备第二声,车猛然在路边停住,吓得乔语抓紧扶手,“怎么了老大?”
周南荀眉眼凌厉严肃,语气很重,“李江口中的弟弟,不是乱喊的。”
经常一起办案,乔语瞬间反应过来,“你是说,李福母亲生下的小儿子没死?”
周南荀颔首,“凶手就在李家两代人中,可却每一个都对不上。
有线索我们必然要查,可线索指向化成灰烬的人,我们只能在绞尽脑汁去挖,在无从验证的事情上浪费时间,拖个十年八年,甚至二十年也有可能。
如此一来,真正的凶手便能隐藏更久,甚至一辈子逍遥法外,好一个障眼法。”
“李家户籍资料,我们查好了多遍,根本没这个人。”乔语困惑,“如果还活着,现在他是谁?”
**
周南荀不再休假,除了每天晚上回家睡几个小时外都在工作,像台不机器,不要命般工作。
顾长礼多次找他谈话,说不听。
春节放假,队里只有周南荀一个人。
除夕上午,他开车去县城最早的老小区,敲响一户人家的门。
开门的中年妇人,疑惑地看他,“你找谁?”
周南荀亮出证件,“我是警察,来问——”
“砰!”
房门被关上。
大过年的,妇人以为他是骗子的,不等他话说完就拒之门外。
周南荀再次敲门。
这次来开门的是个男人,他狐疑地看周南荀警告,“再敲门,我报警了。”
“我真是警察,”周南荀把证件递过去,“上面有编号,可以打刑侦队的电话问。”
男人拿着证件思虑片刻,探出头往外看一圈,“就你一个人?”
“嗯,春节休假,只有我值班。”
男人终于开打门请周南荀进屋,“我家三代平民不偷不抢,向来遵纪守法,你找我们什么事?”
前段时间,赵虎和老陈查到春天李庆来有在县里租过房子,但房东一家外出打工,过年才回来,找不到人一直没来走访,周南荀今天正是为这事来的。
男人听他解释后说,“是有这么回事,合同签一年,但秋天他就打电话说不租了,押金也不要,后来我委托我姐,帮忙租给别人了。”
“您的姐姐,或者后来的租客,有没有在房间发现什么他遗留下的东西?”周南荀问。
“我姐说,房间打扫得非常干净,一根头发都没有。”
“他来租房时是一个人,还是两人?过后您有没有见过,他和谁来房子里居住生活?”
男房东想了想,“这人挺怪的,签合同前明确表明,租房期间,我们家人不得去房子里打扰,如果违约不听还要我们赔偿,我在F市开了个饭店,全家都在那边生活,只有春节能回来待几天,不可能去打扰答应他了。”
最后周南荀拿出李庆丰的照片,指着问:“是这个人吗?”
房东点头,“对,就是他。”
李庆来租房后不允许房东去打扰,很可能是不想李思言起疑心,也不想有人知道他和李思言的关系。
离开房东家,周南荀去了李庆来租房的小区。
发现李思言尸体时,因为无法确认身份耽误许久,错过查案的最佳时间。
小区物业的监控通常保存一个月,视频存储在硬盘里以不断覆盖的形式存储,一年前的视频数据早被覆盖过很多次,难以恢复。
房子租下肯定要有人来住的,查不到监控,只能去问左邻右舍找目击证人。
周南荀拿着李庆来和李思言的照片,对小区保安和楼里的邻居一一询问,时间太久,大家记不准确,给出的答案都模棱两可,忙到晚上,没问出什么有用信息。
问到最后一户人家,还是没进展,临走时那家十五六的小姑娘突然喊他等一下。
周南荀停住,“怎么了?”
“我好像见过你的姐姐,”小姑娘翻开手机相册,不断往上翻,找出一年前的照片递给周南荀,“是她吗?我当时觉得她漂亮,偷拍了几张。”
照片中正是李思言和李庆来,找到证据,疲惫一扫而光。
晚上回家,天色已黑,小区门口挂着两盏大红灯笼,楼门口贴着福字,上楼路过的邻居家门口都贴着春联,新的一年来了。
周南荀家的门光秃秃没贴任何东西,拧开门锁,家里清清冷冷,没有一点声音。
小时候过春节周南荀变换着去不同的亲戚家,成年后他不愿再给人添麻烦,独自在家过,工作后的这几年都是和张凤霞、王友田,三个孤独的人凑在一起过。
今年张凤霞离世,王友田走了,只剩周南荀自己,一个人孤孤零零,也无心过节。
他按开电视,播放春节联欢晚会,目光注视着电视,心思却飘到遥远大洋彼岸。
国外没有春节,徐澄此刻在做什么?
在家休息?和同学朋友出去玩?
她那么漂亮,一定很多男同学追求?
这些天,周南荀不让自己停下来,怕的就是被这些漫无边际的乱想和思念缠住,可到底逃不过去。
窗外鞭炮齐鸣,他拉开窗户,站窗边点燃一支烟,吸一口,望着缕缕白烟散在冷风里,待猩红的微光熄灭,他拿出手机打下一行字,想了想删掉。
又打下一行,指腹在发送按键前犹豫不决,最后也删掉。
几个来回下来,他烦躁地把手机丢进沙发,手肘拄着窗台,在望着浓墨般的夜色里,绽开的绚烂花朵。
一年之中,唯有这几天是团圆日,家家户户都在团聚庆祝,周南荀是被从这团圆日里剥离出来的旁观者。
他这半生,漂泊无依,自由也孤独。
如果可以,他也想要个家,能听见她撒娇,能得到她拥抱的家。
短促的铃声响起,周南荀马上拿起手机看,是同事群发的祝福消息,眸光一瞬暗了,扣上手机没回。
又一声响,他无精打采地拿起。
橙子:【周队新年快乐!】
紧抿的唇角勾起,手在屏幕上快速打字:baby也新年快乐。
写完删掉前面的称呼,改成澄宝,想想又删掉,最终发过去一句【你也新年快乐】
徐澄没回,直接打过来视频。
周南荀盯着手机屏幕的视频邀约,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像个没经验的毛头小子,控制不住不断加速的心跳。
手指隔着屏幕微微有段距离,迟迟不敢往下按,瞥见屏幕里映出的脸,长出短短一圈青色胡茬,他忙放下手机,去卫生间拿剃须刀,胡茬刮干净,又洗遍脸,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没了颓废感,才出去接视频。
走到客厅,起手手机,铃声不响了,像过山车坐到一半,突然停电不走,上不去下不来,悬在半空受煎熬。
他没再犹豫,解锁回拨回去。
视频接通,徐澄梳着喜庆的哪吒头,俏皮又可爱,一张小脸干净清纯,挂着甜甜的笑。
周南荀压着翻滚的巨浪,面色平静说:“吃饺子没?”
徐澄调转视频方向,给他看满桌丰盛的菜肴,再调转回来,握着手机往卧室走,“刘姨做了非常丰富的年夜饭,我爸昨天飞过来,陪我一起过节。”
从一闪而过的房间背景,能看出是间很豪华的房子,有亲人陪伴,有优越的环境,她状态不错,周南荀放下心,“学校怎么样?适应吗?”
徐澄进房间,关上门,手机放床头立着,她趴床上,手托腮,翘着腿和他聊天,“成年后,我一直独自在外面读书,对陌生环境适应很快,周队放心吧。”
“好。”周南荀应着。
徐澄听见周南荀那边传来的鞭炮声,说:“这点在国内正是吃年夜饭的时间,你吃饭没?”
周南荀:“吃过了。”
“都有什么,给我看看?”徐澄知道周南荀一个人活得糙,不信他的话。
“”周南荀答不出。
徐澄弯着的眼睛,转瞬泛红,掉下眼泪,“你怎么连一碗饺子,也不知道给自己准备?”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无法实打实哄她,周南荀有些慌,忙说:“我马上去买。”
“周南荀,对自己好一点。”徐澄还哭着。
他套上衣服,拿起手机出门,到楼下,给她看小区里小孩推的雪人,“丑不丑?”
那雪人头和身子都是正方形的,徐澄一下被逗笑,半哭半笑说:“每次气完就来逗我,讨厌死了。”
周南荀不置可否,“嗯,惹老婆生气的人最讨厌。”
话一出,两人皆是一怔。
徐澄以为他们现在的关系,周南荀不会再喊她这些亲昵的称呼。
而周南荀确实不会喊,这声老婆完全是潜意识蹦出来的。
时间仿佛静止了,视频里两人沉默地看着对方。
骤然一声响,周南荀身后的夜空亮起一簇烟花。
徐澄望向夜空的烟花。
在杂乱的爆竹声中,周南荀低低道:“我很想你 。”
徐澄倏然收回视线,称心一笑,“这次我听见了哦。”
周南荀:“”
徐澄敛了笑,隔着屏幕看他眼睛,“周南荀,我也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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