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皦玉送齐观南走的时候眼里都带着心疼。她想,原来殿下之前这么惨!
她一点也不知道。她就偷偷的把自己藏在荷包里的松子都给了殿下吃。
阿姐不准她吃那么多松子,她悄悄藏了些,这下子都给殿下了,一颗也没有剩。
等殿下走了之后,她抱着菖蒲发呆,很努力的回想从前,想从往日的记忆里探查出殿下的一些事情,却还是发现自己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殿下十几年来都不曾说从前,她也没问过。没问过他从前是什么样子的,没问过他后来在外面做什么,更没问过他将来要做什么。
她是个奴婢嘛,她从未想过这些,她只要种好花就行了。即便是临死之前殿下说爱慕于她,她重活之后也没认认真真想过为什么,重逢之后更没想过殿下还会不会欢喜她。
她为什么不想呢?
折皦玉自己也不懂。
但她此时此刻摸了摸良心,嗯,还是痛的。她该多关心关心殿下的。
殿下对她多好啊。说句良心话,殿下也没有将她真的当个奴婢看。
——谁教奴婢读书写字呢?
折皦玉叹息。她六岁那年到殿下身边的时候,便被殿下教着拿笔了。虽然当时她是极为惶恐的在读书——生怕读不好看不懂花谱被赶出去,但后来她也尝到了读书带来的好处。
她的良心又痛了。
折寰玉回来的时候便看见妹妹呆呆的抱着一只猫出神。她大刀阔步的走进屋子里,将她呆呆嫩嫩的脸一捏,眉头一挑,“阿萝!又发呆!”
又问:“不种花改养猫了?”
折皦玉:“这是殿下送我的。”
折寰玉:“安王爷?怎么送你猫了?”
折皦玉摇头,“不知道——说是太子送与他的,他就送了我。”
哎,这件事情她也没想原因。殿下送,她就要了。
她抱着折寰玉蹭,“阿姐,我是不是很笨啊。”
折寰玉哈哈大笑,而后摸着她的头道:“你只是性子单纯些罢了,远远谈不上笨。”
而后安抚她,“估摸着是小太子强送的安王爷,安王爷一个大男人,不愿意养猫猫狗狗的,就顺势送了你。”
而后道:“你瞧着吧,就太子殿下的性子,定然还会送一只狗给殿下。”
折皦玉就捂着嘴巴笑起来,“是哦。但殿下不喜欢猫猫狗狗的。”
上辈子菖蒲就是她养的,殿下一点心都没操过。
折寰玉就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你又知道了?安王爷说的?”
折皦玉心虚道:“我猜的。”
折寰玉立马教训她,“阿萝,我与你说过多少次,做人做事,言行举止,都要有谱才行。”
折皦玉乖巧的不行,“阿姐,我知错了。”
折寰玉眉梢吊起,“你哪次都不诚心反省,就知道说好听的话!”
但也舍不得继续骂,只道:“你在这里等我,我回去换件衣裳,待会带你去祖母那里看琬玉。”
折皦玉点头,“好啊,我等阿姐。”
折寰玉一走,她就乖巧的抱着菖蒲对春草道:“阿娘说给我专门找个养猫的小丫头,到时候你去选一个吧?”
春草哎了一声,“是,奴婢一定选个中用的。”
话刚说完,折寰玉已经换好衣裳过来了。她们两个院子挨着的,近得很。但她还是每次都为阿姐换衣裳的速度惊讶。
她拉着阿姐的手往外走,“阿姐,你知道殿下的事情吗?”
折寰玉:“什么事?”
折皦玉:“什么事都可以吧——我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折寰玉笑起来,“就你这个什么都不关心的性子,你怎么可能知道嘛。”
她道:“安王爷……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听闻他出生后,先帝和他的母妃就陆续去世了,所以是陛下养大的,跟儿子一般养,如今你也瞧见了,陛下确实也对他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还没长大之前,谁能跟他比呢?”
所以安王爷对阿萝好,大家都很高兴,至少将来阿萝不用担心受欺负。
她说到这里道了一句。“陛下养安王,是照着温润宽和的儒雅君子去的,如今安王爷看着,也是这般的性子。”
只要他一直是这般的性子,那就还好……要是改了性子,有了贪念,那陛下的身子一败,但凡太子一出事,谁能在礼法上辖制住他?
她叹息,很为国之将来担忧。
折皦玉却没有想到这一层,她只是点头再点头,认可阿姐说的话,“是的,殿下是个真正的谦谦君子。”
如谪仙一般,永远高坐神坛,都不曾下凡过。
他好像还从没发过脾气。每回从外头往家来,皆是柔和的笑着看她。
太小的时候有些事情记不清了,但长大的事情细细想,还是记得起来的。
她就记得她去世的那一年,彼时她刚得了风寒,当时还不知道快死了,只以为是场小风寒,所以并不当回事,殿下让她躺着不准出门她还不太愿意,跟殿下比划着道,“送莲春好像要发芽了,殿下,我想去看看。”
殿下就坐在她的床前,将她的手放回被子里,替她掖了掖被角,轻声道:“阿萝,那不重要。”
怎么会不重要呢?她可是种了十多年。
殿下便要劝说她。其实殿下平日里不怎么说话,但说话的时候也挺唠叨,她正要想个法子走掉,萧公公就来了。
萧公公是殿下的贴身大太监,跟殿下的好性子不一样,他总是阴森森的,折皦玉很怕他。
于是就闭了嘴,乖乖躺在床上。
她记得萧公公说朝廷来了官,要殿下去接旨。
殿下对朝廷很尊重,立刻就起身过去。可那不知道官有多大的朝廷命官突然就大骂了起来,即便她躺在后院也听见了他的嗓音。
好像在吵架。
他骂了些什么,折皦玉没听清楚,只知道殿下再进来的时候,她小心翼翼问及此事时,殿下也没生气,只道:“他骂他的,我自清白,何必要生气呢。”
折皦玉就觉得殿下的脾气好好。她刚要继续求着殿下让她出门,萧公公又回来了。
她就缩了回去。
殿下便看着她笑了笑,而后问萧公公,“徐大人怎么样了?”
萧公公说,“老奴请他去看牡丹花了。”
殿下点头,“看看花好。”
折皦玉也是这般觉得的。花花草草多好看,总比骂人好。然后就为殿下不值当:那个什么大人都如此胆大妄为骂殿下了,殿下还不生气,真是个好脾性。
想到这里,折皦玉拉拉阿姐的手,“其实殿下养条狗也挺好的。”
要是有人欺负他,放狗出来就能咬。
折寰玉闻言就哈哈笑出声,“谁敢欺负他啊。”
折皦玉抿唇,小声说:“你不知道,他艰难得很呢。”
……
另一边,小太子一回去,就给了皇叔一条狗。他认认真真的道:“你不能给阿萝了。这是我送与皇叔的。”
齐观南点点头,“好。”
小太子还是不放心,“你保证!”
齐观南:“我保证。”
小太子想了想,继续为这份诺言做出圆补,“皇叔,你也不能给别人,不能给任何人。”
齐观南笑起来,“我知晓这是怀瑾的心意,我不会给任何人的。就连你父皇也不给。”
小太子这才满意。他说,“皇叔,你知道我的心意就好。”
全天下没有比他更懂更心痛皇叔了!
两人手拉手的去看皇帝,皇帝一瞧,倒是笑了。他跟齐观南道:“看着你们两,我好似看见了之前的你我。你小时候,我也是这般拉着你四处逛的。”
齐观南端起药喂皇帝,“我比皇兄靠谱,我没带着怀瑾去水里摸鱼,结果被螃蟹咬了。”
小太子一脸期待,“我好想下水啊。被咬也值得的。”
皇帝就哈哈大笑起来,但笑两声就要咳嗽两声,听得人揪心。
而后喝过药,突然嗅了嗅,道:“你身上怎么有松子的味道?”
齐观南低头,摸出袖子里被阿萝藏进去的荷包,掏开一看,果然是松子。
他不爱吃这些,鼻子也不太灵,倒是不知道是松子。
小太子见了,连忙大声道:“肯定是阿萝的。我就看她吃过。”
他撇嘴,“我对她也好,她都不给我吃呢。”
皇帝就笑起来,对齐观南道:“看来是个很喜欢你的小姑娘。”
齐观南嗯了一声。
确实很喜欢他。
他又坐了会,起身道:“皇兄,我先回去了。”
皇帝劝他:“天都晚了,就在宫里睡吧。”
齐观南摇头,“这不合规矩。”
皇帝就叹气,“母后……母后也很久没说过那种话了,你是朕的亲弟弟,在宫里面住一晚怎么了。”
齐观南:“其实太后娘娘说的也没错。按照礼制,我本就不能留宿宫中。”
他笑了笑,“皇兄,我就先回府了。”
小太子溜下床去,“皇叔,我送你!”
皇帝便目送他们离去,又是一阵叹息。
……
入夜,齐观南看完折子,小太监过来给他宽衣睡觉,自然要摘掉他挂在腰间的荷包。
齐观南看见了,想了想,拿过荷包瞧了瞧,果然发现那上面绣着一朵紫藤萝。
看来小姑娘确实是很喜欢紫藤萝啊。
打开荷包,一股香气喷鼻而出,他手顿了顿,拿出一粒嚼了嚼,意外的发现还不错。
但晚间不易多食,他从不贪念这些,便又放了回去。
他如往常一般躺在床上,本是要睡的,但不知不觉又想起了今日怀瑾跟阿萝蹲在假山后说的话。
他们都觉得他很可怜。尤其是阿萝,送他出折府的时候,眼睛里的心疼都要溢出来了。
他就想,小姑娘实在是好骗,以后有空的时候,他也要教她一教,免得她长大之后还是被人骗,那就是一辈子的事情了。
乱七八糟的想了很多,又想到了如今的朝局,江山动乱,整个人便又煎熬了起来。
迷迷糊糊中睡了过去,又开始做梦了。
是一个新的梦境。
他梦见黑漆漆的屋子里,自己身边跟着一个完全不认识的老太监。
老太监说:“殿下,已经将人埋在牡丹花下做养料了。”
梦里的“他”脸色很平静,看不出什么心情,只端着一个秃秃的花盆看得认真,而后轻轻道了一句,“也好,来年的牡丹应当能开得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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