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皦玉回到家里又睡了一觉。起太早了,困。折寰玉等她睡着了才又把春草叫出去细细询问。
从妹妹的衣食住行问到在王府里做的事情,当春草说的跟妹妹说的完全一致后才松了一口气。
春草就笑着道:“大姑娘,您放心,王爷很是喜爱咱们家二姑娘,什么都是给最好的。枕头被褥都是宫里的贡品,书房里的笔筒都有三四个,竹雕的,玉琢的,各个都是上品。”
折寰玉就放心了:“阿萝确实招大人喜欢。”
她站起来,又去看阿娘屋子里面的琬玉,见她正抱着一个甜瓜啃,便笑着过去逗了逗,“我们琬玉是不是很喜欢吃甜食啊?”
折琬玉点头,“喜欢的。”
折寰玉:“真乖。”
冯氏正好忙完了进来,一屁股坐下去,端起杯茶一饮而尽,这才问:“阿萝睡了?”
折寰玉点头,“睡得很香。”
冯氏:“那就好,我今日忙得很,等她睡醒了再去看她吧。”
而后抱起琬玉,将身子倾向折寰玉那边,小声道:“寰玉,方才傅家两个糟心的送了帖子来,说是咱们家宴席那日会来。”
折寰玉眉头便深深拧起来,“真恶心人!咱们都没有送宴贴过去。”
傅家就是折老夫人的娘家。跟折家和冯家军功起家不同,傅家是以文起家,且家里就两个人,傅老太爷和他唯一的儿子傅鸣塘。
但就这两个人,便已经让冯氏和折寰玉两人厌恶一辈子了。
折寰玉说起这一家子两个男人都要骂上一个时辰,“舅祖母早早逝去,舅祖父虽然一直不娶,但却为老不尊,现在都六十多了,前几日还纳了个十五岁的妾室,我一听就气得要死,根本不愿意跟他做亲戚。”
“好在他有报应,鸣塘表叔幼年学着他玩女人玩出了不举的病,导致现在也没有生出个一儿半女的,这才绝了后,真是老天长眼。”
“他们家就活该断子绝孙!”
冯氏就瞪了她一眼,“姑娘家家的,什么不举不举的,多难听。”
折寰玉一点也不怕她,只继续道:“这也就罢了,他们要是老老实实的,我也就眼不见为净,可他们两个也没个生计,所有的银子都是从祖母那里拿的。这般拿了咱们家的银子才能去买那些刚长大的小丫鬟——我真是恶心至极,每每想起来,便觉得罪孽深重,更是不愿意跟他们家走亲戚的,阿娘,我真想一刀抹了他们的脖子。”
这两个人都没有娶媳,却荒唐得很,宅子里面除了他们都是女人,真真是让人说之欲吐。
冯氏也是不耻的,她恨恨道:“这个世道未免不公,这般的人也能被人捧着。”
可能是菩萨没有开眼,给了傅老太爷一手的好字,后来生下儿子,儿子也有一手好字,渐渐的就传出了傅氏双绝的名声,引得人追捧,于是便连这种荒唐行径也只得一个“好女色”的名声过去了。
冯氏之前也说过他们一两次,但人家依旧我行我素,直接自封一个“行房居士”,而后大笑着道:“侄儿媳妇,你是没看破尘世,俗尘多可扰,唯有天人之交可以忘却世道。”
一派悟道的隐者居士模样。
冯氏:“……”
就很恶心,如同咽了无数只苍蝇。
平日里她拒绝两父子上门,但这般的宴席他们要是想上门也是躲不掉的。人家上门了,不要脸的闹,你还能怎么办?
她叹息,“咱们没有送贴子过去,他们倒是送了来,明日要是来了闹事,你便请他们去屋子里喝茶,下点蒙汗药算了。”
折寰玉气得一锤子锤在桌子上,“阿爹呢?阿爹怎么说?”
冯氏:“你阿爹还没回来,还不知道此事。”
于是,等折皦玉起床的时候,便见着小阿姐挥着刀砍啊砍,一刀刀砍在草把子上,刀刀砍出一个深深的伤口。
她就悄悄的问春草,“谁惹阿姐了吗?”
春草:“奴婢不知,但大姑娘跟夫人凑在一块说了一会话后就这般了。”
折皦玉哦了一句。而后歪着脑袋想了一会缘由——想不出。她干脆直接去问了,“阿姐,你怎么了啊?”
折寰玉一把刀抵在地上,“无事,你去盯着门口,要是阿爹回来了你就跟我说。”
好啊!折皦玉就去做守门神了。
不一会儿,折思之就带着折冠玉到了家,见着二女儿搬了张小凳子坐在门口等他,好笑的道:“阿萝,是想阿爹了吗?”
折皦玉老实的摇摇头,只指着练武场那边说,“阿姐将草把子都砍断了!”
折冠玉好奇,“谁惹她了?”
折思之:“她今日没出门——在家里的话,是你祖母又生事了?”
折皦玉摇摇头,“不知道啊。反正阿姐说,你回来了要告诉她。阿爹,你先回屋吧,我要去告诉阿姐了。”
折思之就大笑起来,“原来是个告状的。”
他弯腰一把抱起她,“不要紧,阿爹不怕你阿姐。”
折冠玉胆战心惊的,“我怕啊,我就不过去了。”
他握着长枪转身溜了,折思之就摸摸下巴,顿了顿脚步,“很严重?”
折皦玉点点头,“阿姐杀气很重。”
折思之就叹气,“你祖母真是不省心啊。”
他就抱着阿萝过去了,也不让阿萝走,将她放在椅子上,“有你在,你阿姐还是要给我面子的。”
果然,折寰玉收敛了很多,但说出话的还是很激烈,“舅祖父和表叔两个人狼狈为奸,糟蹋了多少好姑娘,我真是提起他们就没有脸面,再这般下去,我第一个砍了他们的脑袋。”
折思之就叹息,“寰玉,世道如此,你这般以后怎么办啊。”
他低声道:“你舅祖父和你表叔两个人并不娶妻,便没人约束,他们也不出门调戏良家妇女,名门贵女,他们所有的女人一是青楼妓院里的,二是花银子买回去的奴婢,买的还都是卖身契,外人便连说也说不了他们。”
且在男人之间,他们这般行径称不算荒唐,在整个曲陵,他们也算不上坏人。
这是实话。
他轻声道:“玉州的庞得海杀了美妾蒸成人肉包子给人吃,梧州的许家人一家子好男色,还只好幼童,家里一卷席子抬出去的孩子何干多。”
“寰玉,我并不是要给你舅祖父和表叔脱罪,你们不喜欢他们,我便也同意不跟他们往来,但是……在世人眼里,他们是无罪的。你这般厌恶他们,将来吃亏的是你自己。”
折寰玉就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阿爹,难道世道错了,我就要容忍这个世道吗!难道我就要认为舅祖父和表叔是好人吗!难道有人比他更加穷凶极恶,我就要说一句他们的罪行微不足道吗!”
折思之便认真看向这个刚烈的大女儿,“寰玉,在家里可以如此,在外面还能如此吗?我们不过是刚起步的新贵罢了,即便得陛下看重,但无论是你我,出去面对世家的时候,他们都是不屑一顾的。”
“咱们家里马上就要宴客了,到时候也有几个世家赏脸过来,你便与他们家里的姑娘说说话,你看看她们眼里的你是什么样子的,你看看她们搭不搭理你。”
折寰玉大声道:“阿爹!你是在想让我低头吗?”
折思之摇摇头,“不是逼你低头,只是想让你看看天有多高。”
折寰玉被气得眼泪都出来了,站起来抱着阿萝就往屋子里面冲,而后倒在床上就哭。
折皦玉一直坐在凳子上面听,自然也听见了阿爹和阿姐的争吵以及那对没见过面的舅祖父和表叔的荒唐。
她一边安慰阿姐,一边却不由自主的想起了上辈子。
她恍惚还记得有一回殿下从外头回来,那日烈日炎炎,他出了一身的汗,她拿了衣裳来给他换,他笑着从袖子里面掏出一根糖葫芦给她。
“听闻小女娘都爱吃。”
折皦玉好奇的问,“殿下,这是外面卖的吗?”
殿下颔首,“是。”
折皦玉:“我可以去外面看看吗?”
殿下便身子顿了顿,而后转身摸了摸她的头,“阿萝乖,外面没什么好的,阿萝还是在家里种花吧。”
她便没了去外头的心思,因为没有执念,后头也没有提起过,日子久了,便也忘记了自己还想过去外头的世界看看。
她上辈子直到死都在殿下的花苑里面。
她没见过人肉包子,也没见过尸体。
那外面呢?
殿下经常奔走的外面——他见过人肉包子和尸体吗?
她的心,就在那一瞬间酸了起来。
肯定是有的,只是殿下不让她看见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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