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这句话也让孟怀谦想起了跟池霜相处的种种画面。

    丰富多彩到可以剪辑成好几部一秒二十四帧的电影,值得反复观看、回味。这一年多以来,她攥着他的喜怒哀乐,即便是在母亲面前,他也难以自控,因为想到她,前一秒失落,这一秒又开心。

    关于池霜的话题,母子俩也都默契地点到为止,没有再聊。孟怀谦也考虑得很清楚,他最应该让他的父母接受的是他爱池霜这件事,而非其他。

    他有七情六欲,他也有不考虑所有、只想永远跟她在一起的人。

    他只需要他的父母接受他只是一个普通男人这个事实。

    另一边,池霜已经坐车回了京市,本来在她的计划里是要在津沽呆一个晚上的,经嵘夫妻也极力地挽留她,但她看了一眼家里的两个月嫂阿姨,以及新鲜出炉的新手爸妈手忙脚乱这一情景,她想,她还是别在这里添乱了。

    回到翡翠星城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

    她洗了澡又匆忙回了几条消息之后,一时兴起,竟然支起画板。画板上一片白,她也不着急,躺在床上闭着眼睛,顿时间,孟怀谦那张脸以及脸上那细微的神情,全都生动地刻在了她的脑海中。

    半小时后,她从床上下来,坐在画板前,拿起画笔,开始勾勒。

    在她动笔的那一瞬间,她什么都没想,不知今夕何夕,果然动笔画自己喜欢的人和景色,就会进入忘我的状态,等她终于完成最后一笔时,画纸上的孟怀谦正含笑凝视着她。

    这就是他留在她记忆中最深刻的一面,他也许无聊,但他对她总是很耐心,多少次她都感觉他被她气到了,他也只是沉默地看着她。

    池霜也与画中的他对视,自言自语道:“你可真棒。”

    她不是选择了他,而是选择了自己。

    最后习惯性地要在画纸的右下角写下“池”这个字时,不知怎的,竟然不由自主鬼使神差地画了一朵霜花。

    不知不觉,已经是深夜。

    池霜往床上一趟,画笔也随手一扔,直接倒头就睡。一觉睡到自然醒,她醒来时,有阳光斜斜地照在她柔软的被子上,温暖又软和,很轻易地就令人联想到幸福这个词。

    她才起床洗漱好,又收到了孟怀谦的每日打卡消息:【吃饭了没。】

    这个男人还是有些心机的,至少现在长辈或者朋友随口问她一句“吃饭没”,她都会立刻想到他——毕竟在生活中,人跟人之间的问好都是从吃喝睡入手,这是最频繁的问候,随处可见。

    她回了消息:【刚起床,刘姨还在做饭,别问我,我现在也不知道要吃什么菜。】

    孟怀谦:【你回了京市?】

    她才回了个“嗯”,没几秒手机就响了起来,她接通,喂了一声。

    “不是说在津沽呆一个晚上吗?”

    “计划有变呗。”

    “那你下午是去餐厅?”

    “不去。”池霜坐在沙发上,手指卷着发尾,语调上扬,“等下出去转转。”

    “我来接你?”

    “好啊。”正好电视上播放的汽车广告中,一家人开车去郊外搭帐篷露营,她来了兴致,“你来的路上买个帐篷吧?”

    现在所有的约会都是千篇一律,吃饭、逛街、看电影,难得看到有别的消遣,自然也要尝试。

    孟怀谦对她的话向来都不会质疑,更不会拒绝,一口应下:“好。”

    …

    当池霜吃饱喝足穿戴整齐出门时,孟怀谦也正好到了。他猜到她想出去露营,自然不会叫上司机,从电梯到车上,这一路他都在注意着她的神情变化,见她眉宇之间一派轻松,他的心情也难得地轻快了几分。

    虽然他也不知道前几天她在犹豫什么,但……

    这已经不再重要。

    今天天气不错,外出游玩的人更多,池霜将车窗都降了下来,任由这微风钻进来,再过一段时间就要进入干燥又寒冷的冬季,当然要在揪着秋天的尾巴出来赏秋。

    两人中途还停了车又去购置了食材。

    这是池霜的临时起意,即便是身怀绝技的小孟助理准备也没那么充分。从超市出来时,经过一家花店,花店门口摆着各类盛放的玫瑰,其中娇嫩的粉玫瑰吸引了孟怀谦的注意,他无意识地放慢了步子,池霜扭头寻他,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看什么呢?”

    “粉玫瑰还挺好看的。”他说。

    这玫瑰让他想到了他放在口袋里的粉钻。

    竞拍下来走了所有的手续后,这粉钻终于送到了他的手中。

    池霜蹙眉,随口道:“我不喜欢。”

    “不喜欢粉玫瑰,还是不喜欢粉色?”

    他这个问题并不突兀,池霜早已经习惯,他先前就总是不动声色地打听她的喜好。

    “肯定是不喜欢粉色啊。”池霜奇怪地瞥他一眼。

    孟怀谦的一颗心直直下沉,揣在怀里的粉钻都变得沉重。

    一直到上车后,他似乎还在纠结这个问题,再次温和而平静地问她,“为什么不喜欢粉色?”

    池霜正在系安全带,“哪有为什么,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咯。”

    其实她就是在迁怒。某一年她参加晚宴需要走红毯,品牌方赞助了高定礼服,是粉色的,那几乎是她人生中少有的黑历史,她愿意称之为红毯滑铁卢,虽然也有不少人夸赞,但她看了生图,只觉得是视觉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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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怀谦:“……”

    郊区的露营地今天也很热闹,孟怀谦带着池霜来了清净的地方便开始搭帐篷了。他的动作并不熟练,看得出来大约也是头一回,池霜坐在椅子上看看天空、看看已经昏黄的草地,惬意地伸了个懒腰,而不远处的孟怀谦埋头扎帐篷,半句怨言也没有。

    他动手能力颇为不俗,可也出了薄汗,将外套脱了下来,正不知道要放在哪里时,池霜大发慈悲地接了过来,获得了他一个感激的眼神。

    衣服搭在她的腿上,过了一会儿,她终于发现了不对劲。

    伸手一摸他的口袋,居然是一个深蓝色的盒子。难怪她刚才觉得硌得慌。

    孟怀谦刚搭好帐篷朝着她这边走来,一眼就看到她手里拿着那个盒子,顿时呼吸一滞,不知道要不要阻拦她。

    池霜自觉是个有素质的人,尽管好奇,她也不会在孟怀谦还没同意的情况下去打开这个盒子,但这不妨碍她好奇,她抬眸看向他,“这什么啊?”

    孟怀谦闷不吭声。

    池霜一愣:等等,该不会是……

    只听到他无可奈何地说:“我不会挑礼物,挑得不好,你不要嫌弃。”

    这种事他的确也没什么经验,他也只给他妈买过首饰,但他妈跟她年龄相差太大,也不是一个辈分,而且,他也想过,他送出去的礼物他妈也不会给真实的反馈,如同他妈曾经说的,他送什么都喜欢,所以没有任何参考价值。

    池霜:“……”

    她还真是头一次碰到这种情况。

    一阵无言。

    孟怀谦抬手捏了捏鼻梁,似乎对目前的突发状况感到困扰。他并不是不想告白,每一天他都想告诉她他心里在想什么,只是,他也没有忘记她曾经说过的话,她说,事不过三。

    他没有第三次机会了。

    所以再寻常不过的三个字四个字,他也迟迟没有说出口。

    “挑了很久,想了很久,最后可能都不是你喜欢的礼物。”孟怀谦低声,“池霜,我很后悔。”

    “后悔什么?”

    “后悔听信了别人的话,犯了第一次错误,后悔那时太冲动,犯了第二次错误。”他说,“所以现在如履薄冰。”

    “我可没看出来。”

    池霜当然知道他为什么会说这句话,“怎么,我的话是紧箍咒吗?”

    事不过三这四个字他倒是记得牢。

    不过记得牢总好过听过就忘。

    孟怀谦静静地看着她,想要辩解一二,人要学会约束自己的行为,这件事他从小就知道并且铭记于心。过去他以为这是一种束缚,在跟池霜相处的这一年多里,他突然发现,这其实是本能。

    感情越深,就会越发的畏惧。

    于是瞻前顾后、如履薄冰,却也乐在其中。

    “看在今天天气不错的份上,”池霜煞有介事地倾身靠近他,每个科班出身的演员都学过无实物表演,她也在行,伸手要取下他头上并不存在的咒语,“取下来了,不过时效只有五分钟。”

    孟怀谦一脸怔然。

    他沉默,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她也不催促,反正她都习惯了,托他的福,她对五分钟很敏感,都不需要看表,也能准确地计时。

    就在五分钟的时效即将结束时,他开了口,低声道:“池霜,我很喜欢你。”

    想说爱,又怕吓到了她。

    说完后,他在她面前俯首,这也是他懂事以后,头一次低头。

    “干嘛?”池霜还在品味那几个字,舌尖仿佛挂着蜜,她看着面前这个脑袋,哭笑不得。

    “时间到了。”

    池霜一愣——

    对,就是这个点。

    她无法形容,其实在她的眼中,孟怀谦跟别的男人也没什么不同。

    他真正打动她的从来都是他把她的话当真。

    即便是再莫名其妙再荒谬的话,他都会听进去,并且配合她。

    他是她随叫随到的保镖、司机。

    他也是她童年时期最想要的玩伴。

    而这些身份全都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伴侣。

    她被逗笑,眉眼里满是笑意,看着这脑袋,她伸手本来是想拍开的,手却无力了一下,不由她所控,抚上了他的脸,使劲地捏了捏,“厚脸皮的嘞!”

    第72章

    在此之前,孟怀谦还能有条不紊地扎帐篷,处理各种繁琐杂事。

    在这之后,他看似平静,实则手忙脚乱,错误百出。

    比如他往锅里打鸡蛋时,留下了鸡蛋壳,鸡蛋液被他扔进了垃圾桶里……池霜觉得谁错谁买单,只要他把满是包裹着鸡蛋壳的面条吃掉就好,那这就是无伤大雅的小错误。

    让她惊讶的是,她这话一听就知道是玩笑。

    平日里比鬼都精明的人,居然还真要去吃。

    可能是池霜嫌弃的目光太强烈,孟怀谦大概也意识到了自己此刻太过憨傻,担心她会临时反悔将他打回原形,回程的路上总算恢复了正常。

    一整个下午,池霜都没顾得上那个绒盒,此刻坐在副驾驶座上才有空搭理,晃了晃他挑的这份的礼物,一边打开一边好奇问他:“什么东西啊?”

    孟怀谦轻咳一声,握紧了方向盘。

    没等他回答,她已经打开了盒子,顿时愣住了。

    深蓝色的绒盒里躺着一颗即便在夜色中也瑰丽璀璨的粉钻。

    她以为会是首饰,没想到是裸钻。

    “果然。”池霜看了他一眼,又合上了盒子,“难怪你一直问我为什么不喜欢粉色。”

    她抿唇一笑,没笑出声来——她是不喜欢粉色,但钞票也是粉色,谁会不喜欢呢?

    “本来想让人设计成钻戒的。”气氛太轻松,孟怀谦也就不由自主地说了原本的打算。

    池霜缓缓地看向他,语气危险:“……钻戒?”

    这就是从来都没谈过恋爱的男人带来的杀伤力吗?简直把她炸得目瞪口呆。

    苍天!谁给他的自信!!

    她都不一定愿意他当她男朋友,他倒好,敢情想一步登天?

    孟怀谦也愣了一愣,猜测她是误会了,立刻解释道:“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送什么戒指!”

    “我没送。”

    “你这样想了!”

    孟怀谦哑口无言,只能败下阵来,“只是一点刻板而不成熟的想法,既然是礼物,我觉得还是由你自己来决定,它是你的,无论你用它做什么都可以。”

    池霜倒是听懂了他的意思,神情有所缓和。

    它是你的。

    你来决定它的用途。

    语气郑重其事得就像他把他的心也交给了她一样——它是你的,任你处置。

    “无语死了。”

    她嘟囔一句,把玩着这个绒盒,记起什么,又凶巴巴地看向他,“既然你对我说的话记得这么清楚,那我之前说过的,要随叫随到,二十四小时听我电话,你还没忘记吧?”

    “现在我要加上一条!”

    孟怀谦虚心地聆听。

    “还记得我最喜欢的锅贴店吧?你要向老板学习,不要因为得到了我的喜欢就骄傲得意目中无人,听没听到?”

    孟怀谦注视着前方路况,见附近有加油站,他驱车前往,停在停车位上,这才目不转睛地看她,“你说……你的喜欢?”

    池霜努力地收敛笑意,想横他一眼,她探出手,对他勾了勾手指,他似是被蛊惑了一般,听话地靠近了她。

    她却屈起手指,不客气地给了他一个毛栗,本想看他痛得呲牙咧嘴,结果他不为所动,依然眼眸深邃地盯着她,好像没有了痛觉,而她也逐渐沉溺在了这专注的温柔之中。

    “动动你的猪脑子想想。”她几乎是用气息声说,“你有没有得到我的喜欢。”

    呼吸缠绕。

    两人四目相对,他挪动,离她更近,高挺的鼻子蹭到了她。

    意料之中、预料之外,他们并没有接吻,池霜的脸却比接了个三十秒的吻还红。

    他……

    他居然用鼻尖去蹭她。

    “谢谢。”他虔诚地道谢,为得到了他梦寐以求的,她的喜欢。

    孟怀谦恋爱后,并没有特意瞒着,也没有大肆宣扬。

    他如果真的化身为炫耀狂魔,三天两头就在朋友圈刷存在感,那反而也不像他了。他会默默地将池霜的照片放在办公桌上,饭局应酬时,如果有人问起他的感情状况,他也会坦然地说有正在交往的女朋友。

    身为一个合格的男朋友,当然要大力支持女友的事业,就连表姐都不止一次地跟池霜感叹孟怀谦的上道。

    “现在孟总做东的饭局全都安排在咱们店里……”表姐说。

    池霜从一堆文件中抬起头来,再次纠正并且强调:“姐,说过好几次了都!不要再叫他孟总,叫他小孟就可以。”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今时不同往日,她可不希望这种称呼让孟怀谦飘起来,在她家人朋友面前摆什么老总的谱。

    同样地,她也希望她的家人朋友用平常心来对待他,他在她的生活中可不是奥朗的孟怀谦,他只是她的男朋友。

    虽然目前来看,他一切都好,但谁说得好将来的事呢。

    表姐忍俊不禁:“这不是都叫习惯了吗?”

    “改掉,他既然是我的男朋友,就得跟着我喊你姐。”

    “行行行,小孟,小孟,行了吧?”表姐心里却是受用的,脸上神情更是柔和了许多,“他做东的饭局安排在咱们店里,听说他们现在业界有传言,要想请他吃饭也得来这里。”

    池中小苑的名气自然也就上了一个台阶。

    虽然说环境跟品质最重要,但不可否认,在这地界有一定的人脉会发展得更顺利。

    池霜莞尔,嘴上却道:“我高中同学家里开超市的,那我都会特意去她家买东西呢。”

    “行了。”表姐起身,“我不说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不是情侣呢,我说他一句好,你有十句等着呛我。”

    “姐,这你就不懂了,是情侣,”池霜顿了顿,微笑,“偶尔也是敌人。”

    “酸!”

    表姐往外走,正碰上了来接池霜下班的孟怀谦。

    她刚想脱口而出“孟总”,里面那位祖宗就不轻不重地咳了一声,她立即改口,“小孟来了?”

    孟怀谦先喊了一声“姐”,后才回道:“恩,我来接霜霜去吃饭。”

    “行。”表姐满脸笑容地点头,“那我忙去了。”

    目送着表姐走出几步后,他才进了办公室,问她:“你刚咳嗽,是不是嗓子不舒服?要不要我带你去医院看看?”

    池霜往办公椅上懒懒一靠,“大惊小怪!”

    他失笑,侧身关上了门,来到办公桌前伸手牵她,“别在电脑前呆太久,让眼睛休息休息。”

    她也就借着这力道被拖了起来,他的手掌抚在她的腰上,带着她在沙发坐下后也没松手,还是搂着,倒是她被他的腕表硌得慌,“松开,硌得我不舒服。”

    他略一迟疑,伸出另一只手环住了她,接着摘下腕表,随意地往茶几上一放,发出沉闷的声响。整个过程也没舍得松开。

    这就是宁可不戴腕表也要搂着的意思。

    池霜唇角微扬,放松靠在他怀里,拽着他的领带把玩,“我之前好像听谁说过,容坤的表姐好像是室内设计师吧?”

    “是。怎么了?”

    “我想重新装修我的房子。”她说,“其实很早就有了这个念头,太忙了就一直在搁置。”

    孟怀谦低头,下巴正好抵着她的发顶,问她:“翡翠星城住着不舒服吗?”

    “跟这个没关系,那毕竟也不是我的房子啊。”

    “那……”

    他眉头一皱,她就知道他下一句要说什么,使了使劲,勒紧了他的领带,骂道:“怎么,你还想当我房东?你想得美!”

    “我是觉得你在这里已经住习惯了,再更换住址可能会水土不服。”

    池霜乐得不行,“水土不服?亏你说得出口。”

    “不过我已经决定了。”她推了推他,使唤道:“你快去把我办公桌上的笔跟纸拿来。”

    他只好起身照做。

    “今天我要给你一个前所未有的大福利。”

    她神秘兮兮地,一边说一边在纸上写着,“正好我也没想好要重新装修哪一套,这样吧,你来帮我抓阄,抓到哪个我就装哪套。怎么样,是不是很刺激?”

    “是不是很感动,我可是将这么重要的事情都交给你来帮我决定了呢。”

    孟怀谦眼皮一抽。

    虽然早就了解了她的性子,但还是会招架不住她的一时兴起。

    “来,看看,也不多。”池霜笑眯眯地看他,“稍微偏的我就没写,就两套,二选一。”

    他接过那两张纸条低头看去,更是一脸无可奈何,甚至想向她求饶。

    说来也巧,观棠苑离他现在的住处很近很近,直线距离不会超过两公里,锦绣府邸则远多了。

    站在他的角度,他自然希望能离她近一些。

    “霜霜……”

    “别看我。”

    池霜一脸无辜地说,“早跟你讲过了,平时要说好话做好事存好心,在这种关键时刻就能拼人品拼运气啦。”

    “我可以先去洗个手吗?”孟怀谦向她申请,“等我洗了手再抓阄。”

    “迷信!”她笑骂他,“去吧,你还可以去拜拜神。”

    孟怀谦颔首,“正有此意。”

    “记得诚心点,这边建议下跪朝南效果更佳。”

    “……”

    孟怀谦哭笑不得,却也只能往洗手间走去。那边才传来水声,池霜迅速地将写着锦绣府邸的纸收好藏在口袋里,又写了一张观棠苑叠好,跟另一张观棠苑混在一起——这当然是她的一点小把戏啦!

    她早八百年前就想好了要装修观棠苑,那里地段也好,户型更没得说,她爸妈也更喜欢那里,哪里需要纠结犹豫呢。

    给这臭东西一点甜头,让他高兴高兴。

    让他知道,他当然得幸运之神的青睐。

    第73章

    没一会儿洗手间的水声收住。

    虽然池霜一直都认为自己的演技用于生活中应付孟怀谦绰绰有余,但这时候也不想掉以轻心,赶忙收敛了脸上多余的表情,拿出手机回复消息装忙。几秒后,接着她身旁的位置微微塌陷,他坐了下来。

    “洗好了?”

    “嗯。”

    孟怀谦定定地看着茶几上的两个纸团。

    池霜乐不可支,“怎么,你现在要告诉我,其实你有透视眼?”

    “重大决定。”他郑重说,“我需要酝酿一会儿。”

    “等你酝酿到天荒地老吗?”池霜推他,“我得给你计时,五分钟。”

    “好话,好事,好心,我一样都不占。”

    池霜憋住笑意,“那看来你对自己的认知很清晰很准确嘛。”

    “我的女朋友都占了。”猝不及防地,孟怀谦侧过身,在她都反应不及时,扣住了她的后脑勺,轻轻在她唇上吻了一下,“向你借点运气跟人品。”

    池霜:“……”

    什么人啊!!

    她抬手擦了擦嘴,却又绷不住笑意,“走开,烦人!”

    恋爱之前,他还是一个很克制的人,既不会说奇怪的话,也不会做奇怪的事。

    他的追求手段也都很正常,甚至正经。

    恋爱之后,她算是挖掘出了他的另一面,他其实就是一个非常普通的男人,偶尔也会冒出几句令人手脚蜷缩的情话,她勒令他不许再说,他还是会不经意地冒出来。

    不过也就是这一面,令他们的恋爱有了真实感。

    孟怀谦笑了笑,伸手准备抓阄。

    他的手在空中停顿了片刻,拿起其中一个纸团。

    “谜底即将揭晓~”

    池霜凑了过来,头靠着他的肩膀,催促他,“还愣着干什么,打开看看,孟怀谦,我真是烦死你这扭捏窝囊的样子了!”

    纸团在他手中。

    他垂眸看她一眼,她快速躲开,“都已经抓好了,还借个什么人品运气,快!”

    于是,他打开了这个纸团。

    纸团上写着三个字——观棠苑。

    孟怀谦眉宇之间也闪过一丝惊喜,他看了看纸团,又看了看池霜,一向遇事沉稳的人,竟然也有了这孩子气的一面。

    池霜“哎呀”一声,“可以啊孟怀谦,今天运气挺好的嘛。”

    “那?”他看向她。

    “怎么办呢。我是出尔反尔的人吗?”池霜拉长音调,“那就听天由命吧,决定了,不日装修观棠苑,争取明年年底之前能顺利入住。”

    孟怀谦脸上的笑容从打开纸团后就没停下来过。

    看把孩子兴奋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奥朗的年利润又上了一个新的高峰呢。

    “好啦。”她起身,用脚尖踢了踢他的皮鞋,“别激动了,走吧,再晚出发又得堵车。”

    孟怀谦起身,没有将手中的纸团扔掉,反而小心地放回了西装口袋,一副恨不得要将这幸运之符供起来才好的架势。

    两人出门,池霜回头又不着痕迹地看了眼茶几上的另一个纸团,狡黠一笑。

    生活在都市中,谈恋爱的流程跟活动无外乎是吃饭逛街看电影,即便是孟怀谦跟池霜也不能免俗,吃过饭后,步行过天桥,要去对面的商场影院看一部虽然老套但卖座的爱情喜剧。

    退圈后,池霜谈恋爱也不再遮遮掩掩。

    没了身为公众人物的包袱后,除了医院,上哪都不再全副武装,光明正大地跟孟怀谦牵手散步。

    “所以说,时机很重要。”

    池霜说:“要是在我还没退的时候咱俩就在一起了,不知道多麻烦。”

    “那多好。”孟怀谦低声说。

    池霜一怔。

    他这是什么意思?

    孟怀谦看她的表情便猜测她是误会了,攥了攥她的手,淡笑着解释:“我的意思是,跟你在一起,无论什么时候都不是麻烦。”

    “油嘴滑舌。”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池霜再也没从他口中听到跟梁潜有关的事。

    她想了想,其实在梁潜回来之前就已经有了征兆。

    现在他们已经确定关系一个月了,预想中的风言风语一句都没有。他跟梁潜关系如何,她也没兴趣打听,如果这是一出戏,那么他们三个人都有份参与,不管是他,还是梁潜,都是马上就步入三十大关的成年男人,当然要为自己的决定负责,又不是小孩,需要其他人帮忙粉饰太平。

    来了商场,影院在七楼。

    他们要去乘坐电梯,却慢了一步,眼看着其中一部向上的电梯门要合上,里头的人大概是听到了匆忙的脚步声,又按了开门。

    刘宏康跟人约好了吃饭,才进电梯要关门,余光瞥见一对男女过来,他赶忙按了键等待。

    才一抬头,却对上了身着白衬衫西裤的孟怀谦,他猛然愣住。

    虽然只是才见过这位孟总几面,但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甚至于,再见到时依然心有余悸。

    孟怀谦神情平静,礼貌而客气地道谢:“谢谢。”

    刘宏康下意识地后退,往里挪了挪。他想,可能这位孟总已经不记得他是谁了,一时之间也是五味杂陈,他却不能忘记当他跪在孟怀谦脚边,痛哭哀求时的窘迫以及尊严被人冷漠踩在脚底的滋味。

    一道悦耳的女声打断了他的回忆。

    “再也不要去那家吃了,咸死我了。”池霜挽着孟怀谦的臂弯小声抱怨,“好咸!”

    孟怀谦低头,轻声哄她,“那等下买点爆米花跟可乐?”

    “你什么时候见我喝过可乐呀。”

    “离电影开场还有一会儿,要不,”孟怀谦伸手按了另外的楼层,“我们先去逛逛,你想喝什么我去买,好不好?”

    “那好吧。”池霜皱着眉头,“你记住啦,这家拉进黑名单里,他家打死了好几个卖盐的。”

    “好。”

    孟怀谦低声,“以后都不去了。”

    刘宏康看着电梯镜面壁,讶然不已——怎么回事?如果他没认错的话,挽着孟总臂弯的似乎是那个梁总的女朋友?

    他肯定没认错。

    梁总的女朋友是一位明星,他印象深刻,见过照片都忘不了,更何况他过去还隔着一定距离见过真人。

    等等。

    梁总跟孟总不是生死至交吗?

    怎么梁总的女朋友,现在挽着孟总的手,而且他们两个人看起来还特别亲密的样子?

    刘宏康一脸茫然迷惑。

    “都这个点了,肯定不能喝咖啡,不然我肯定会失眠。”池霜叹气,“而且,吃这么咸,我明天肯定肯定会水肿,好气啊!”

    孟怀谦被她这模样可爱到了,搂着她,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发顶,喉间溢出一声低笑,“别气了,明天我让阿姨给你送点祛水肿的汤水来,好不好?”

    “行吧……”

    她才发现他在蹭她,压低声音骂,“别烦,头发都弄乱了。”

    电梯门开了。

    孟怀谦带着她走了出去。

    刘宏康目光惊愕地追随着他们的身影,突然,安抚好女友的孟怀谦漫不经心地回头,冷淡地瞥了他一眼。

    电梯门缓缓合上。

    刘宏康反应过来,这位孟总根本还记得他!

    他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有那么一个瞬间,他还以为自己的心思都被孟怀谦看穿了,电梯门开了又关、关了又开,他一直缩在角落,直到手机响起,才将他重新拉回了现实中。

    他今天是跟大哥以前的大学同学约了饭局。

    由于梁潜的回归,大哥的案子被判定为故意杀人未遂,再次判刑也比之前要轻一些。

    像现在这样的结果他们全家已经很满意了,只是仍然忧心侄子的手术费。

    没想到大哥过去的朋友居然还愿意出手相助,也算是给了这麻木生活中添了一丝亮光。

    “怎么了这是?”大哥好友见他脸色苍白,关切问道,“是最近的工作太累了吗?”

    “不是。”

    刘宏康喝了几口水后,仍然难掩好奇,压低了声音问道:“梁总跟那位孟总……现在还是朋友吗?”

    大哥好友疑惑:“问这个做什么?”顿了顿又说,“这些大老板的事,咱们这些普通人怎么可能知道,不过我倒是听说梁总跟孟总从小就认识,多少年的朋友了,怎么了?”

    刘宏康缓缓摇了摇头,不知是苦中作乐还是什么,竟然呲牙咧嘴一笑,“这些有钱人可真是道貌岸然啊。”

    都是男人,虽然在电梯里的时间很短,他却一眼就看出来,那位孟总对池小姐不是一般的珍惜在意。

    “道貌岸然啊!”

    …

    孟怀谦又重新订了另一场的电影票,牵着池霜在商场闲逛,没一会儿,他手里全都是购物袋,口袋里的手机振动。

    “霜霜。”

    他突然叫了她一声。

    她正饶有兴致地在挑男士香水,头都没抬,“干嘛。”

    “帮我回个消息。”

    听了这话,池霜将手中的这瓶试用装香水还给了柜姐,“我给你回消息?”

    孟怀谦提了提手中的大包小包,“我没手回了。”

    “你的确断臂了没手了。”她朝他走了两步,伸手从他的口袋里拿出手机,低头摁亮他的手机屏幕,“好吧,你密码多少。”

    这话一出,她顿了一顿,抬眸看他。

    不是吧?

    他这是主动让她检查他的手机?

    孟怀谦面不改色地报了一串数字,大概也有些不好意思,声线难得有些飘忽。

    池霜按密码的动作顿住,唇角扬起,继而又若无其事地解锁。

    这个臭不要脸的!

    谁允许他用她的生日作为密码的!!

    解锁——

    她翻了翻,别看这个人平时无聊,手机界面该有的APP都有。

    “帮你回微信消息吗?”她问。

    “嗯。”

    她点开微信界面,差点就憋不住笑意了。

    他居然还知道微信置顶呢?

    “你要我帮你回谁的消息?”她挨个看下去,未读消息也就那么几条,一一细数,“有薛衡的,有路老师的……”

    “先回薛衡的。”他停顿数秒,又向她介绍,“薛衡是我大学同学。”

    “我知道,听说过,好像展业就是他家开的吧?”

    “是。”

    池霜专注地看着屏幕,光映照着她的脸,“薛衡问你后天要不要打高尔夫,顺便跟你谈什么康养项目的事。”

    “你帮我回,后天没空,周五可以。”

    “哦。”

    “回了。”她又问,“路老师?”

    “是我的击剑老师。击剑就是跟他学的。”

    “他跟你发请柬,好像是他妈妈过寿,问你下个月十号有没有空。”

    “你帮我回,有空。”

    她打字编辑内容,指甲在屏幕上哒哒哒地按着,极有节奏。

    接下来,他的手机就一直在她的手上——

    她可不想检查他的手机,是他求着她看的!

    第74章

    观棠苑是池霜名下最贵的一套房子。

    户型绝佳,朝向也好,房间更是宽敞,美中不足的是,当初是精装修交付,她欣赏不来宛如流水线作品一般的风格,于是,在父母的强烈要求之下,她让助理找了个中介将房子出租。

    租户一家都爱干净,签合同交房租都很爽快,这两年下来也没发生过矛盾。

    一年前,她有通过中介联系租户,双方都达成了共识,两个月前合同到期后就没再续约,现在租户已经从观棠苑搬了出来。

    池霜一时兴起,这天下班后带着孟怀谦来了这边。

    “果然。”她从玄关处进来后,悠悠叹道,“我还是欣赏不来这样的装修,肯定要全部拆了再重装。”

    毕竟她要在这里一直住下去,当然要以自己的舒适度为主。

    “可以。”

    孟怀谦环顾客厅,“这里环境不错,也是两梯一户。”

    “是吧是吧!”池霜拉着他在房子里转来转去,兴致勃勃地跟他介绍,“我觉得主卧的衣帽间太小了,所以准备将主卧的客房打通……”

    她生动地比划着描述着,眼里全是对未来的向往。

    “对了,这里呢。”池霜神秘一笑,“这个房间得让人好好设计,专门给你留的。”

    “还有我的房间?”

    孟怀谦错愕地看她,顺着她指的方向往里看去,是一间稍微小一点的房间,被租客当成了储物房使用。

    他在这里……也会有房间吗?

    当然,他也不是第一天认识池霜,一看她这表情就知道绝对不是他想的那种可能。

    “是的,你的房间,只能你一个人用。”池霜伸出两只手,在他面前使劲刨了刨,她曾经也练过台词,此刻刻意地压低声线,渲染阴森氛围,“这是小黑屋,你以后说错了话做错了事惹我不开心,你就在里面面壁思过。”

    她越发觉得这是个不错的点子。

    “让我想想我要在里面放点什么才好呢?老虎凳得有吧?”

    池霜越说越开心,“还得有鞭子什么的!”

    不过,这话一出口,她感觉这个话题莫名有些奇怪了。

    鞭子……

    好像不可以这样用。

    孟怀谦仍然含笑地看着她闹,她却不为所动,赶紧将“鞭子”一笔带过,清了清嗓子,命令他:“快,伸出你的手来。”

    他照做,她却将手指插进了他的指缝中,用力地一夹,“还得有这个,夹你的手指。”

    “所以你别以为你以后惹我不开心了,还能像从前那样,死皮赖脸地追去港城我就会跟你一笔勾销,那个时候我们是纯洁的友谊,你也知道,我对朋友都会比较宽容大度啦。”

    男朋友既然享受了朋友没有的福利:牵手、拥抱、接吻。

    那就得服从某些特殊的要求。

    用中二的话来总结就是欲戴皇冠,必承其重。

    “好。”

    孟怀谦一口答应。

    别说是夹手指上老虎凳,她现在让他做什么,他都不会有半分犹豫。

    他顺势握紧了她的手,与她十指紧扣,低头,吻了上去,气息交缠,交握的指尖似乎都在发烫。

    在接吻这件事上,孟怀谦并不急切,也不算凶,他很有自己的方式。他总是缓慢,如品尝美食般,一点一点地进攻,这样亲密而又绵长的接触中,池霜自问也不是什么清心寡欲的菩萨,她当然也会有感觉,和反应。

    这令她气恼,也不服气。

    怎么可以被一个菜鸟拿捏。

    偶尔他们也是敌人,比如这样的时刻。

    谈恋爱初期症状,分享欲开始变得异常旺盛。

    简而言之,很想很想秀恩爱。

    池霜也不例外,不过她秀得很含蓄,有时候发两张电影票根,当然捏着票根的手也会不经意地入镜,有时候约会去了景色很美的地方也会拍下来,铺满了银杏叶的道路上有三三两两的行人,照片中有一道背影格外惹人注目。

    身着黑色大衣的男人身形修长俊逸,周身似是被阳光镀上了一层金光。

    下面的评论也很精彩——

    江诗雨:预测还有五个月可以在霜的朋友圈看到表叔的正脸!表叔加油!

    肖萌:哈哈哈哈你真是了解霜宝,入职满六个月露脸,不过,算算时间,孟总再坚持两个月就可以熬到“请女友闺蜜吃饭”这一节点了!

    容坤:我现在究竟还算不算你的娘家人,这是个问题。

    程越:怎么没放在我马场的照片?我那马场有哪里不好?景色不比这个美吗?

    她的朋友圈里也就这么两条跟孟怀谦沾点边,然而亲朋好友嗅觉都异常敏锐,很快地都知道她有了新男友。

    从观棠苑回来后,孟怀谦又去了公司加班,一旦入秋入冬,也就意味着年底也不远了,他比过去那一年多里任何时候都要忙,不过尽管如此,他每天都会挤出时间来仓促见她一面。

    最短的一次只有五分钟,他连她家都没进,只在门口抱着她说了一会儿话就匆忙离开。

    一种很奇特的直觉,如果这事是别人来做,池霜都会归结于是热恋期的躁动,可孟怀谦做这些事,她偶尔都会有种“他可以这样一辈子”的错觉。

    池霜接到爸妈的电话时正在翻看资料书。

    她最近也不清闲,她只学过表演,没学过管理,完全是赶鸭子上架,餐厅开业也有一年了,她从完全的小白变成菜鸟,其中也积累了不少经验教训。

    只是任何一行想要深耕,总是要付出更多的心血跟时间。

    “喂。”

    电话那头同时传来两道声音——

    “天气预报说这几天京市的空气质量特别差,当心点!”

    “最好别出门!”

    池霜放下手中的平板,父母每天都会关注京市这边的天气以及气候,下雨时都会特意给她发消息提醒带伞。

    “知道啦!领导还有什么指示?”她笑嘻嘻地问。

    “指示谈不上。”成丹凤迟疑着开口,“我跟你爸也是才知道小孟条件这样好。”

    孟家在京市行事都尤其低调,更别说在外省。一开始他们夫妻也都知道女儿的这个新男友是公司高层领导,这也不稀奇,他们早就习惯了,这段时间陆陆续续地就听说了孟家以及奥朗的影响力有多大,就连当初的梁潜都显得逊色了些。

    更何况情况也不一样,梁潜他头上没有能说得上话的长辈,在婚姻嫁娶方面他是自由的。

    虽说他们也不会贸然干涉女儿的感情生活,但冷不丁听了这些消息传闻,难免心里也会犯嘀咕。

    别的倒还好,真不希望自己的宝贝受到一点点伤害。

    “妈,”池霜听完了这支支吾吾的一番话后,随口问道,“下个月四号那天你们打算吃什么?”

    电话那头池父直愣愣地回:“还有大半个月,这哪知道啊!”

    成丹凤立刻伸手狠狠地拧了丈夫的大腿一下。

    这没眼色的东西,连自己女儿话里的意思都听不出来,还傻乎乎地附和!

    池霜装作没听到爸爸的一声痛苦哀嚎,自顾自地说:“这就是咯,到那个时候再说,现在提前担心又有什么意义,我跟他谈恋爱才多久,才一个月啊一个月!”

    才一个月就要考虑那么多事。

    累不累啊?

    成丹凤叹息道:“我是怕人家挑你的刺。”

    光是想想自己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女儿可能会被别人家挑刺,她都难受得睡不着觉。

    “那我是死人吗……”

    “呸!说事就说事,不要把死啊什么的挂在嘴边!”成丹凤严厉地纠正,“一点都不吉利!”

    “行行行,我怕了你好吧?”池霜无奈地说,“我的意思是,我又不是木头人,任由别人挑我的刺还无动于衷啊,我脾气什么时候这么好的,我怎么都不知道?我不说我死,我说他行不行?他是死人吗?”

    “一个男人如果连这种小事都解决不好,我才不要他呢。”

    她缓了缓语气,又劝道:“咱们一家三口在电话里猜忌他家里人的这种行为,难道就好了吗,不也是在挑刺?那人家父母多冤啊,什么话也没跟我说,什么事也都没做,咱们就哐当一下给人家贴上了标签,合适吗?”

    “你倒是相信他。”池父见缝插针,酸溜溜地说。

    “我不是相信他,”池霜强调,“我是相信我自己的眼光,反正没什么好担心的,这年头离婚率多高啊,结婚了过得不舒心还能离婚,谈个恋爱而已,放松,放松,来,跟我一起深呼吸,这算什么事呢?”

    她好说歹说,聊了得有半个小时,才终于哄着为她担忧得暴瘦半斤的父母眉开眼笑。

    第75章

    孟怀谦有多忙,池霜知道,他的朋友们更是有目共睹。

    虽说这人重色轻友已经是公认的事实,可一个月过去,连一起吃顿饭的时间都挤不出来,这就实在是太过分了。他们四家本来就有项目上的合作,这天另外三人都来了奥朗开会,在外人眼中,他们的关系还是跟从前一样——会议结束后,越发沉默寡言的梁潜正准备走时,也被容坤架着一起进了孟怀谦的办公室。

    其实都不需要容坤耳提面命,他压根就不想在明面上跟孟怀谦闹起来,闹起来对他有什么益处?谁还能去谴责孟怀谦不成?不过就是看戏罢了,可他梁潜的戏,还不想对着一大堆外人演。

    而且闹得人尽皆知,最后不过也是一场笑话。

    别人如果笑话孟怀谦,那他自然拍手叫好,可他不希望将他跟霜霜都牵扯进去。

    于是,落在旁人眼中,梁潜跟孟怀谦的关系压根就没有受到影响。

    当事人轻拿轻放,那么即便有好事者想要以此来做文章也无从下手,这就是成年人极力想要维持体面的原因。

    孟怀谦的办公室里也多了一些点缀物,梁潜目不斜视地在沙发上坐下,便低头看手机。

    容坤跟程越并不会强行将他拉入话题中,他们两个人已经很满意目前的这种状态。

    “我说你小子最近挺难约的啊。”程越手里拿着从会议室顺来的花牛苹果,左手抛右手接,顺便调侃孟怀谦,“还以为你只顾着跟池霜约会呢。”

    孟怀谦翻阅着文件,闻言头都没抬,淡声道:“你应该反省一下,快年底了,究竟是我难约还是你太闲。”

    程越哟呵一声,“跟谁学的阴阳怪气?”

    孟怀谦笑了笑,继续低头看资料。

    容坤不着痕迹地扫了梁潜一眼,暗自放心,自从那件事后,阿潜似乎又恢复了从前的稳重。

    “听说你最近在忙大事。”容坤不经意地提起,“似乎有大动作,不然你也不能忙成这样。”

    孟怀谦不置可否一笑。

    “说实话,我现在就羡慕孟老,有你这么个儿子。”容坤由衷地感慨,“孟老最近的心情肯定很好吧?我老头不痛快了就在家指桑骂槐,我说你最近给哥们儿几个压力挺大啊,你知不知道?”

    其实他们几个也都猜得到孟怀谦这么拼是为了什么。

    毕竟他们所处的环境就是这样,从小就只有一个规矩跟准则——要权利,可以,拿出成绩来。

    为什么以孟怀谦如今的年纪坐上这个位置还让人心服口服。

    不只是因为他姓孟,他还有足够漂亮的漂亮以及实力让别人都无法质疑。

    “有压力你们才有动力。”孟怀谦轻描淡写地说道。

    一副完全不顾兄弟死活的绝情模样。

    “他就不是人。”程越泄愤似的咬了一口苹果,“让他累死得了。”

    接下来,基本上都是容坤跟程越在聊最近的状况,孟怀谦偶尔回应一两句,梁潜则全程一言不发。只是在临走时,目光越过办公桌上的小猪摆件时,他愣住了。

    小偷。

    他只能这样定义孟怀谦。

    容坤跟程越对视一眼,头皮发麻,以为又要上演龙虎斗时,梁潜安静地挪开了视线,不疾不徐地往门口走去,他的手已经无意识地握成了拳头,却在情绪要爆发的前一秒,被他死死地按捺住了。

    孟怀谦起身送他们,梁潜早早地出去了,程越之后,最后是容坤。

    “你悠着点。”容坤关切叮嘱。

    这样不要命地工作、加班,身体还不知道扛不扛得住。

    孟怀谦受用地点头,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谢了。”

    “你可真能豁得出去。”

    “不然呢。”孟怀谦淡淡地说,“你有什么好主意?”

    “那必然没有。”容坤连忙摆手,记起某一桩事,又以玩笑口吻打趣道:“只是以为你要在家里闹很久。”

    他们圈内也有这样的事,可谓是轰轰烈烈。

    这般一哭二闹三上吊,家中长辈见了自然更是不屑一顾。

    “闹?”

    孟怀谦品味这个字,不禁一笑,“我三十了。”

    提起年龄,他想到了什么,神情有一秒的凝滞,这始终不是一个多么愉快的话题。

    “你嘴可真毒。”容坤失笑,“行了,我也不说别的客套话了,有咱几个帮得上忙的你只管说。”

    总归怀谦已经下定了决心。

    看他如今胸有成竹,他也松了一口气。

    “嗯。”

    送走好友之后,孟怀谦又投入到了紧张繁忙的工作中去。

    另外三人在停车场分别。如孟怀谦所说,快年底了,又有谁是真的清闲,梁潜的司机将车开到了公司楼下,就要驶进地下停车场时,一直在后座闭目养神的梁潜睁开了眼睛,沉声道:“我就在这里下。”

    此刻的他也无心工作,下车后漫无目的地走着。

    眼看着离池中小苑越来越近,他克制着没有继续往那个方向走去。

    池中小苑离他的公司太近太近,好像无论他从何处前往公司,总会不由自主地想到它,想到她。

    分开之后,过往的一切都越发清晰地在脑海中上演。

    她那个时候是真的爱他吧……

    只是餐厅还没开业,人生就发生了这样大的偏差。

    不知不觉地,他又快走到了她现在的住处,正要打电话让司机来接他时,他一抬头,瞥见了街道对面的一家店面。

    这一刻,凛冽的寒风呼啸而过,时间仿佛都凝固。

    他愣怔着,抬脚往对面走去,如行尸走肉般排在队伍后面,老板手上的动作一如既往的麻利,很快地就排到了他,老板抬头,看了他还很惊喜:“咦,好久没见了啊。”

    店还在老城区的时候,梁潜也经常光顾,老板对这风姿卓越的客人自然有很深的印象,虽然都一年多没见了,再见仍然记得。

    梁潜缓缓地看向老板。

    他想笑,想跟以往很多次一样打一声招呼,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原来如此。

    几乎是一瞬间,他就明白了这是出自谁的手笔。

    老板愣住,一头雾水地看着梁潜,这位先生怎么了,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年底各种邀约不断,即便池霜已经退圈两年,到了这个节点,她也收到了不少邀请函。别的都可以推掉,唯独一个慈善晚宴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去捧场。

    晚宴的发起人是她非常敬佩的一位前辈。

    今年跟以往都不一样,过去她就算再佛,那也是演员,是公众人物,即便有正牌男友,她也不会顶着钟姐的死亡凝视携伴出场。现在情况大反转,她既然已经退圈,又何必去管那些事。

    “我要参加一个晚宴,要不要当我的男伴?”

    池霜这话一说出口,孟怀谦脸上的表情可谓是精彩纷呈。

    除了答应他当她男朋友的那一天,她还没见过他有这样丰富的表情。

    总而言之,傻乎乎的。

    如果哪天她买彩票中一个亿,可能都没他现在这样夸张。

    “你的确应该感到荣幸!”池霜伸手捏了捏他的脸,“因为你是第一个被我带到这种正式场合的男朋友,是不是唯一一个,这就要看你的表现了!”

    两人窝在沙发上,孟怀谦很黏人地搂着她不肯放。

    尽管孟怀谦正式上岗、获得男朋友这个职位后一度都很谦虚,可要说他心里完全没有点秀恩爱的想法那也不符合常理。这是他第一次谈恋爱,是他非常非常喜欢的女朋友,他当然希望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只是,她的意愿对他来说更重要。

    所以,朋友圈只克制地发了一条,委婉地透露了自己已非单身,杜绝不必要的情况发生。

    如今能共同出席晚宴,自然也就意味着,在她的生活跟世界中,他有了一张通行证。

    …

    池霜自然不是这场晚宴的焦点。

    长时间没有新作品,自然而然地也会逐渐被广大群众遗忘。她反而喜欢这样,颇有种返璞归真的怡然自得。

    池霜本就是圈内公认的美人,孟怀谦的外形气度自不用说,她挽着他的臂弯进场,也吸引了一些熟人的注意。尽管孟怀谦现在在池霜的朋友圈里还没露脸,可他总是出现在池中小苑,也有不少知情人知道她的新男友是奥朗集团的执行董事。

    陆陆续续地,也有人过来跟池霜寒暄。

    池霜也很大方自然地介绍孟怀谦,“恩,男朋友,姐,您可真会说话,他不是圈内人啦。”

    “小池的眼光没得说,小伙子当真是一表人才!”

    周边有知情者经过,听到某个人这样夸赞孟怀谦,都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也是名利场上的一种默契,在双方都没有刻意介绍是谁时,那么他们这些外人自然也要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孟怀谦客气地道谢。

    觥筹交错之中,她牵着他,驾轻就熟地躲到了偏僻的角落透气。

    他身材高大,可她今天也穿着高跟鞋,几乎都不需要太费力地踮起脚尖就可以凑在他耳边说悄悄话。

    “是不是觉得很无聊?”

    “没有。”孟怀谦将手中的香槟杯放置在一旁,抬手为她整理了垂在脸侧的头发,“他们说话都挺有意思的。”

    池霜喝了一些香槟,脸颊微微泛红,她探出手伸进他的西装口袋,没有摸到名片,笑吟吟道:“难怪任由前辈们调侃,你没带名片呀。”

    孟怀谦见周围没人,这才自在地与她开玩笑,“带了,不过我又不是代表奥朗来的,不需要别人知道我叫什么名字。”

    池霜的男友。

    这五个字就是他今晚的身份,也是名片。

    第76章

    晚宴还未结束,池霜提前跟前辈打过招呼后,便跟着孟怀谦回了翡翠星城。

    她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参加过这样的宴会,此刻已经是身心俱疲,才刷脸进了屋子,直接将高跟鞋脱了一甩,光脚踩在地板上去倒水喝。孟怀谦跟在她身后,尽职尽责地弯腰捡起她的高跟鞋、手包还有披肩,耐心细致地归位。

    “舒服了——”

    池霜喟叹一声,“此时此刻我只有一个想法,太感谢从前的我做出了退圈这个伟大又明智的决定!”

    别说她了。

    就是孟怀谦这样的人,每次从一场应酬中脱身,都是一副不愿多说一句话的懒怠模样。

    孟怀谦将拖鞋摆在了她脚边,并不催促她穿上。

    “我去卸妆顺便泡澡。”

    池霜看都没看这拖鞋一眼,还是光脚进了主卧,一边走一边歪头取下耳饰。

    孟怀谦也没急着走,而是从容地提着自己的电脑包来了饭厅。

    翡翠星城的房子虽然大,但显然池霜不可能特意腾出一间房间给他当书房,于是,饭厅这张宽大的饭桌偶尔也会成为奥朗分朗。

    他开了电脑,开始加班工作。

    要怎么让父母接受他爱池霜这件事,他一早就有了计划。他不想违背以及放弃自己的感情,同时他也不想去伤害父母,这并非是博弈,一定得有一方赢一方输,一旦开始下棋,那么就没有赢家。

    所以,他也想向父母证明,他已经有了足够的能力可以撑起一个家、一个集团,希望他们不要担心,他永远都会是家人最坚实的后盾。

    这个夜晚。

    池霜舒服惬意地在浴缸中泡澡。

    孟怀谦全身心都投入到了公事中。

    偶尔他也会抬眸看向主卧处的方向,这一从电脑上别开眼,也就注意到了饭桌上的马克杯。

    这个杯子是她买来给他用的。

    上面写着一些每回看了都想笑的标语——

    “看到我了你就喝口水!”

    他伸手够住杯子边缘,端起来喝了一口水润润喉。

    椅子上还有着舒服的靠垫,稳稳地撑住他的腰部。

    除此以外,饭桌上还摆着小小的一盆绿植,这也是她才添置的。

    生活中处处都是她关心他的痕迹。

    他定定地看着绿植,让眼睛休息了一会儿后,接着将今日未完成的公事收了尾。

    …

    池霜泡澡泡得脸颊绯红,穿上睡衣,素面朝天出来。

    听到厨房里传来动静,她循着声源处走去,倚在门边,专注地看着身穿衬衫西裤的孟怀谦正在切水果,灯光在他头顶氤氲成光圈,突如其来地,她便想到了四个字,岁月静好。

    决定要跟孟怀谦在一起,既可以说是一时冲动,也可以说是深思熟虑。

    她一开始压根就没考虑过他。

    做人最忌讳的就是自找麻烦,以孟怀谦跟梁潜的关系,自然避免不了会有风言风语。她又何必呢,这世上又不是只有这么两个会喘气的男人,所以有很长一段时间,她即便意动,但也只想止步于此。

    意动,心动,不代表人要动。

    然而后来发生的事情也不在她的预料之内。

    索性就随心所欲,毕竟现在在电脑上拉个表,将孟怀谦会带来的麻烦与乐趣纵向对比,那暂时还是乐趣更多。

    而一直到现在,她也没有因为这个决定而后悔。

    麻烦越来越少。

    乐趣越来越多。

    她走了过去,从背后抱住了他,手贴在他的腰腹。尽管他常年在办公室里,身上却没有赘肉,窄腰长腿,肌肉紧实,手感堪称一绝。

    明明梨子的汁水清香萦绕在鼻间,她却还是问道:“切什么呢?”

    “秋月梨。”

    京市的冬天太干燥,池霜也偏爱清甜爽口的梨子。

    …

    两人窝在沙发上,池霜端着盘子,一口一口地吃着梨子,时不时给辛苦的按摩工投喂一块。她许久没有穿过那样的高跟鞋,鞋子又不算舒适,一个晚上下来,小腿都有些酸胀,她将腿放在他身上任由他按摩。

    投屏上,是一部不算新的科幻电影。

    每次看了二三十分钟,孟怀谦就得回家或者回公司,于是只好暂停等着下次看,下次再看时,前面的剧情也忘得差不多了,只能从头开始——到现在,这部电影居然还没看完。

    可想而知孟怀谦这段时间有多忙。

    “下个星期,我可能要离开京市几天。”孟怀谦又被她投喂了一块梨子后,他低声说。

    池霜的眼睛没离开过大屏幕,随口问道:“出差?”

    “不是,”他说,“去探望一位长辈。”

    “哦。”

    池霜也没再多问。

    性格使然,她对打探别人的家事向来都没有什么兴趣,即便这人是自己的男朋友。

    孟怀谦等了片刻,既没等到她问他去哪,也没等到被投喂梨子,唇角带笑,手却慢慢往上游移。

    很快地,池霜也察觉到了不对。

    两人对视,池霜低头看了一眼腰部那鼓起的包——他的手已经不知不觉地攀附着钻进了睡衣里、甚至还有逐渐上挪的趋势。

    他屈起手指,故意挠了挠她。

    无师自通,早已知道哪处是她的开关。

    她实在收不住这痒意,挣扎着,又是骂他又是抬脚踢他,她被逗得哈哈大笑,“孟怀谦你大胆!”

    不老实的手就应该剁掉!

    两人在沙发上闹作一团,早已经没顾上看电影了。

    下次又要从头开始。

    孟父虽然退居二线,可平日里的交际应酬也不算少。这天夫妇二人从饭局中脱身回来,在车上,申钰君低头,见身旁的丈夫正双腿交叠,一只手在膝盖上有节奏地点啊点,同床共枕三十多年,她又怎么看不出丈夫此刻的得意。

    如果不是顾念着司机在车上,只怕是都要哼小调了。

    刚才的饭局上,其他人都在恭维他们,话里话外都说他们养了一个好儿子,谁家没有几分薄产,可如今宁愿请专业的经理人都不愿意轻易交给子孙,这年头能守住家业的都算孝子孝女了。

    孟怀谦却不一样,他不仅能继承家业,他还能做得更好。

    哪个当爹当妈的没羡慕得红了眼。

    孟父就是传统的大家长,听了这话,自是要谦虚并且贬低一番儿子,一副“哎呀他都是瞎糊弄也是个不成器让人不省心的东西呢”的模样,实际上心里笑得比谁都欢,如果有人附和他,那他即便不当场翻脸,日后也会减少跟这人的往来。

    回了老宅,申钰君洗漱后坐在床上看电视。

    孟父进来后,随意往电视屏幕上扫了一眼,这是前两年池霜主演的古装剧。

    他只看了一眼,又收回视线,若无其事地去了沙发那里戴上眼镜翻阅报纸。

    孟怀谦以出差为由来了清阳。

    这是县级市,本市经济都不算发达,更何况下面的县镇乡。这里四周环山,一路颠簸,终于到达了目的地,已经接近于傍晚时分,远远地看到了设施并不算新的一所学校。

    自二十岁开始,孟怀谦每年都会匿名捐赠一笔钱,不知不觉地,捐赠碑上他竟然排至了首位。他没有留下自己的名字,但有心人想要查的话,也可以查到户头,他也不确定那位为他取名的长辈是否知道是他。

    孟怀谦说明了来由,门口的保安脸上也满是一道一道沟壑痕迹,客气地给他倒了一杯热水后,笑道:“孟老有事,估计最快都得明天才能回呢。”

    对此他也不意外。来这一趟不容易,山路凶险,他也不方便让司机又载他回市里,思来想去,他决定在这里住一个晚上。

    这里偏僻,信号也很差,天黑得早,他问过保安后,干脆又爬了一段路,举着手机,终于找到了信号满格的地方,这才拨出了视频通话。

    “咦,孟怀谦,你在哪?”

    池霜夸张地凑近了屏幕,揶揄他,“你是掉进了煤坑吗,怎么黑漆漆的?”

    “清阳这边。”孟怀谦无奈,“长辈住得比较偏僻,只有这边信号满格,你下班了?”

    “还没呢。”池霜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晚无比清晰,“我姐跟姐夫出去过纪念日了,反正今天挺忙的。”

    正在这时,有人敲开她的门。

    一道女声传来:“池总,要给您切点饭后水果吗?”

    “不了,就这些吧。”

    “好。”

    很快池霜又回到了镜头里,“别问我有没有吃饭,我现在就准备吃了,挂了吧?”

    “别。”

    “怎么,想要我当吃播?”池霜跟他开玩笑,“我当吃播没前途的,连嘉年华都收不到。”

    孟怀谦不太懂“嘉年华”是什么意思,但他也猜到应该是打赏类的。

    他随手在手机上操作。

    池霜听到那边没声,懒懒地说:“我看你这信号的确很差,卡住了吧,要不挂了。”

    孟怀谦谈恋爱的确太黏人。

    他昨天才走的,截止到目前为止,她接到了起码十通电话、三通视频通话、若干微信消息。

    她甚至都没空感受一下思念是什么滋味。

    正要去按挂断键时,她的手机响起了提示音——

    全都是支付宝的。

    一条接着一条。

    池霜一脸不可思议:“孟怀谦你疯了??”

    他的脸终于出现在了屏幕中,温和地说:“暂时还没疯。”

    “就是很想你。”他又说。

    池霜:“……”

    真的会被热恋期的男人吓晕。

    池霜竟然有一种他就坐在她对面陪她吃饭的错觉。

    视频通话也有结束的时候,孟怀谦等她挂了之后这才收起手机,正要往回走时,只见不远处的路灯下有一位年长者静静地站着。

    他收敛了脸上的笑意,挺直了腰背,朝着那边走去,走到那位老人面前时,他恭敬地喊了一声“伯父”。

    第77章

    孟怀谦不在京市的日子,池霜也过得多姿多彩。

    一大清早就开车来了观棠苑,跟容坤的表姐碰面,在国内,讲究的就是人际关系,以尤静书在室内设计这一行的名气,她的档期都排到了明年年底,这段时间她处于休假期间,容坤各种软磨硬泡,她才点头答应了接池霜的这个单子。

    这是池霜第一次装修自己的房子,自然分外认真投入。

    她打开打包袋,从里拿出咖啡递给尤静书,笑道:“试试,我压箱底的宝藏咖啡店出品的。”

    尤静书接过,喝了一口,竖起拇指夸赞:“不愧是宝藏。”

    “杀鸡焉用牛刀。”池霜以开玩笑的口吻说,“请你来设计我这屋子,我感觉是屈才了,不过实在没办法,我在这里至少也要住十年,当然是希望能住着开心舒服点。麻烦静姐啦。”

    “十年。”

    尤静书戏谑道:“看来怀谦还有得等。”

    池霜只是莞尔一笑。

    她始终认为,在别的事情上都可以走一步想十步,唯独感情不可以。

    会不会跟孟怀谦走到最后,这都是未知数,只有未来的那个她才知道。

    这次池霜是带着尤静书实地考察,进入工作状态的尤静书颇有些忘我,等到快结束时,已经是中午时分,正在这时,玄关处传来门铃声,池霜过去开门,诧异不已,门口是风尘仆仆而归的孟怀谦。

    “你怎么来了?”

    “过来看看。”他言简意赅地说,“顺便跟你一起请静姐吃顿饭。”

    尤静书还在观景阳台上。

    孟怀谦屏气凝神,确定没听到脚步声后,单手拥她入怀,下巴抵着她的发顶,轻轻地吻了一下。

    她当然想躲,毕竟这屋子里还有一个她不熟悉的人在为她工作。

    他们在这偷偷摸摸算怎么回事?

    “没事,别怕,我听得到。”他在他耳边低声道。

    还好孟怀谦也要脸,抱了不到两分钟就松开了她,自然而然牵着她的手进了客厅,客气地打招呼:“静姐。”

    尤静书正在拍照,闻言回过头来,镜头对着这一对璧人,她下意识地按了拍摄键。

    她赞叹道:“还真是般配!”

    …

    本来孟怀谦跟池霜是要请尤静书一起吃午饭,只是临出门前,尤静书有了别的事情,只好推到下次都有空时。

    久别胜新婚,对于热恋期的情人来说,分别四五天都尤其的难熬。孟怀谦也总算体会到了分身乏术的感受,想多跟她呆一会儿,可手上的公事一桩接着一桩,一旦一件停滞了,接踵而来的是更繁重的事务。

    于是这模样落在池霜眼里,就格外的可怜巴巴了。

    他很想抱她,可他只有两只手。

    她不是第一天才认识他,过去一年多来,他从未这样忙碌过,难道今年行情就特别好吗?连一个缓冲都没有。正是猜得到他这般忙碌的原因,她才不想过问太多。

    没意义,也没必要。

    每个人都要为了自己的决定负责任,她也一样,难道她跟梁潜的那一段就被所有人都遗忘了吗,她当然也会听到流言蜚语——但既然她都迈出了这一步,那她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她能做的,就只能在他没空,又想抱她的时候,主动伸手先抱他。

    “你今天要忙多久?”

    “七点前应该能忙完。”如果现在就出发去公司的话。

    池霜:“……”

    后悔问这话了。

    从现在到七点,这还有六个多小时呢!

    大意了大意了!

    她能不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孟怀谦不愧她给予的老谋深算这个标签,就跟深海中的鲨鱼嗅到了味一样,立即问道:“陪我上班?”

    “可以后悔吗?”池霜有气无力地说,“六个多小时很难熬。”

    孟怀谦搂紧了她,使出了毕生的推销能力,不停地加重砝码,试图打动她,“我看你今天也挺累了,可以在我的休息室里午睡,你一般午睡一个半小时,这就还剩五个小时,看一部电影两个小时,网购一个小时,用下午茶一个小时,还剩一个小时……”

    “干嘛呢?”

    “玩我的手机。”

    “……你的手机有什么好玩的!!”

    最后池霜还是陪着孟怀谦来了奥朗。

    这是她第一次来他的办公室,难免稀奇,在扫过他那张宽大的办公桌时目光一顿,好奇地拿起那个粉色小猪摆件,只觉得怎么看怎么熟悉,而正在开启电脑的孟怀谦低头,掩去了不自在的神色。

    “好巧。”

    池霜嘟囔,“我之前也买过一样的摆件。”

    她印象中是买过这么一个东西的,至于扔哪去了已经没印象了。

    不过,孟怀谦这么个一丝不苟的人,居然还会买这种小玩意儿,也确实令她意外,她还想打趣他几句,倏地,她愣住,难以置信地看向他,“不是吧你?”

    这件事孟怀谦也很想喊冤。

    当初只是不想让外人将她的东西全都扔了,便让张特助打包好,由他的助理前去取回。

    取回了放哪里呢?

    只能放在他这里了。

    然而现在当她拿着那个摆件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时,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解释。

    有种百口莫辩、跳进黄浦江也洗不清的感觉。

    池霜嫌弃地看着他,“你……还有这种癖好呢?”

    这个摆件是她放梁潜办公室的,怎么!就到他!这里来了呢!

    “我没有。”

    孟怀谦扶额,只能尽量平静且严谨地将来龙去脉说清楚。

    “还真是小看你了。”池霜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果然人不可貌相。”

    孟怀谦哽住。

    现在是他开始后悔,后悔求她来陪他上班了。

    “算了——”

    池霜摆了摆手,一副“你这点小缺点也不致命我勉为其难地接受了吧”的模样,开始了寻宝游戏,在孟怀谦欲言又止的目光中,将她眼熟的物品通通搜出来,扔掉。

    “不用把这些当宝贝。”确定没有漏网之鱼后,池霜坐在他的腿上,捧着他的脸用力挤了挤,语重心长地说:“这些东西我都会给你买,不要去羡慕别人了,知不知道。”

    可能也觉得这件事情荒谬又好笑,孟怀谦沉默了片刻后,说道:“多买点。”

    池霜愣了一愣,埋在他的肩膀处大笑。

    她为什么喜欢孟怀谦。

    就是他很懂她的点啊。

    忙碌的日子时间也过得飞快,不知不觉地,又是一年除夕。

    孟家虽然旁支亲戚也不算少,可在这样的日子,家家都只会跟最亲近的家人一起度过,每年这个时候,孟怀谦也会在老宅住几天。

    清晨,留守值班的管家跟阿姨有条不紊地处理着份内的事。

    孟父将纸铺平,正在沉思着对联内容。

    申钰君会亲自到厨房煲一锅鸡汤,孟怀谦会自觉地给父母打下手,给父亲研磨,给母亲清洗红枣、切姜丝。其实,他们也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家三口。

    正在各司其职时,在外面贴窗花的管家激动地快步进来,说话都带着颤音:“大少、大少回来了!”

    大少这个称呼已经很多年没有人提起了。

    夫妻俩都一阵恍惚。

    孟父回过神来,脚都有些发软,却还是挥开了管家的手,一步一步地往门口走去。

    庭院里的老人今天只穿着一身黑色的大衣,他已经苍老,背却挺得很直,如凛冽寒冬中的松柏,依然可见盛年时期的不凡气度。

    …

    这是近二十年以来,孟父过得最开心的一个新年。

    年夜饭后,兄弟俩去了书房谈心,孟怀谦则陪着母亲在院子里散步,母子二人都默契地没有打扰这对已经十几年没见面的兄弟。

    “是你请你大伯回来的吧?”

    孟怀谦淡淡地笑了。

    “你爸爸其实也很……”他们是传统的家庭,不习惯将“爱”这一字放在嘴边,申钰君顿了顿,改了口,“他很在意你,哪怕你不去请你大伯回来,他也不会阻拦。”

    连她也没想到,儿子竟然请得动大哥。

    “所以我也想完成他的心愿。”

    孟怀谦扶着她上了台阶,低声说:“不过,我确实也有私心。”

    他知道,他从来都不是池霜的最优选择。

    她随性、自由、畅快,如果她跟他在一起需要面对许多的波折跟麻烦,那他也会觉得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笑话。

    她不需要经历风雨——

    如果有,那也是他带来的,既然如此,他何必要拖着她淋雨,他本就可以撑起一把伞。

    接到孟怀谦的电话时,池霜正在跟父母一边喝酒一边打扑克牌。

    这是他们家的传统习俗。

    池霜扫了一眼来电显示,犹豫着要不要接。她跟孟怀谦谈恋爱也只有几个月,还没到见父母的火候。

    池父紧张地盯着牌,只觉得这铃声有些吵会打断他的思路,催促道:“快接啊。”

    她没办法,只好接通了电话,敷衍着回了几句。

    孟怀谦也察觉到了她可能这会儿不太方便接电话,正要说再见时,只听到池霜突然叫了一声:“啊!”

    他顿时紧张不已,忙追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池霜气得牙痒痒,懊恼极了:“孟怀谦,都怪你,都怪你!跟你说话我一下没注意到打错牌了,拆了一对顺子!!”

    手里的扑克牌都快被她攥得变形了,恨不得隔空将这个害人精拽过来骂一顿才解气。

    她是地主。

    “耶!”

    两个要斗她的夸张地击掌庆祝。

    孟怀谦走到安静的窗台边,听着电话那头的吵闹欢笑,他也忍不住会心一笑。

    他希望她永远都这样开心。

    第78章

    年初六,池霜也准备回京市了。

    为在哪里接她这件事,孟怀谦跟她也battle过几个回合,她没看错,他的确跟别的男人没什么不同,过关斩将升职上任后,便开始琢磨着更近一步。

    他想从京市飞来,接她一起回去,她自然不愿意。

    “我哪里也不去,就呆在机场等你。”

    瞧瞧他说得多可怜。

    不过,她火眼金睛,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处心积虑。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池霜轻哼一声,“这次来机场接我,下次在我家附近接我,下下次就是去我家接我了吧?”

    底线和原则就是这样一步一步放宽的,显然,孟怀谦深谙此道。

    “这次就算了吧。”

    池霜同样地也很坚持自己的想法,谈恋爱哪能被人牵着鼻子走,哪能由着男朋友恃宠而骄,她如果是这样没有定力的人,那她父母都不知道见过几回她男友了。

    所以,她说的话也没错,是情侣,偶尔也是敌人。

    他们都在试图抢夺对方的领地,却也乐此不疲,毕竟与人斗,其乐无穷。

    听到电话那头的他不吭声了,她又缓了缓语气,开始画饼:“想要一步登天的人半道上都会被雷劈,乖乖的,还是下次吧!”

    “你上回就说过。”孟怀谦说,“你也说过,下次。”

    “什么时候??”

    “那次我送你回去。”孟怀谦的记性也很好,一字不漏地复述她当时的原话,“孟怀谦,我知道你有多忙,本来应该请你到我家吃顿饭的,但我最近的心情不太好,这次回来也太突然,所以下次吧,下次有机会让你试试我爸爸做的拿手好菜。”

    池霜一头雾水:“什么跟什么?”

    孟怀谦语带笑意:“没有关系,总有一天,我会解开这道题,下次究竟是时隔多久。”

    “……那你加油哦!!”

    在这个问题上,两人各退一步,孟怀谦在首都机场接她。

    时隔一年,地点不变,人物也不变,只是关系变了。

    池霜笑盈盈地朝他走来,在离他还有几步远时,她喊了停,也制止了他上前来,“老规矩,给你带了礼物,随时做好准备,接住咯。”

    孟怀谦猜得到,是一根话梅棒棒糖。

    他已经伸出手要去接她抛来的礼物。

    结果池霜小跑着过来,双手抱住他的腰,抱了个满怀,抬起脸来,额头碰到了他的下巴,她笑吟吟道:“不要妄自菲薄,你都是男朋友了,礼物当然得升级为拥抱。”

    孟怀谦忍俊不禁,搂着她的腰。

    他做了一件他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做的事,很轻松地抱起了她转了几个圈圈,她的长发也在空中划了道弧线。

    池霜惊呼一声,反应过来后抱紧了他的脖子,一边骂他一边又忍不住笑。

    以前孟怀谦也不太懂,为什么总在机场看到这一幕。

    现在明白了,原来这就叫做情不自禁。

    进入了四月份的京市依然带着寒气。

    孟怀谦后来跟父母郑重其事地谈过一次,并不是交换条件,而是他也要向日渐年迈的父母证明,他已经成为了院子门口那棵大树,他可以为自己选择的生活兜底,更加可以为家人撑起一片天地。

    有没有诚心、是不是一时冲动,过来人一眼就能看见。

    他一向聪明,也逐渐地在这忙碌的生活中找到了合适的节奏,如今也算游刃有余,既不耽误恋爱,也不会影响工作。

    池霜也没有比他清闲多少,她既要盯着观棠苑的装修进度,也要着手准备将开分店提上工作事宜。

    池中小苑的生意跟口碑越来越好,尤其是在节假日时,天天座无虚席。

    在请了专业人士进行评估后,池霜跟表姐又商量了许久,终于做了决定。前期工作量也不算小,即便确定了要开分店,在一切都顺利的前提下,只怕也要等到明年中下旬才能开业。

    这天,出差狂魔孟怀谦在外还没回。

    池霜趁着店里没什么事,开车在京市晃悠,主要是想先筛选几个区域,由大到小,逐一排除。不知不觉地,就开到了观棠苑附近,她拐了个弯,行驶进去。

    她自嘲一笑,现在可能在装修团队的眼里,她是最难缠的客户了。

    在她看来是精益求精,在他们看来则是吹毛求疵。

    可她就是这样的性子,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做好。谁想糊弄她,那就别怪她太较真。

    进了屋子,本来平心静气的池霜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尤静书给的方案以及设计图她满意得不得了,结果装修团队里的每个人都倔强的有自己的想法。

    本来她可以独自一人平复心情,结果她的专属受气包给她来了电话。

    “真的……”

    “我现在算是明白了,当初我说要自己盯着装修时钟姐为什么给我打了十通电话劝阻我!”

    “这是我人生中的第一次,也一定是最后一次,我发誓!”

    孟怀谦温声安抚:“你先别气,实在不行我去跟他们沟通。你现在在观棠苑?我马上过去接你。”

    果然,池霜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她也顾不上气恼,诧异问道:“你回了?”

    “回了,准备回家换套衣服的,我先去接你。”

    “那好吧。”

    原本还气冲冲的,被他这样一打岔,她也泄气了。

    池霜很会调节情绪,等孟怀谦过来时,她看着自己这屋子已经心如止水、淡定如佛。因为她刚刚上网试着搜了一下别人的吐槽贴,跳出来的帖子翻到手指要抽搐都翻不完,可见在这件事上,就没有十全十美、顺心顺意的案例。

    “没事了吧?”孟怀谦过去抱住她,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耳边,他温和地说:“先把这事放不放,我带你去吃个饭,再去逛街,明天我忙完了去餐厅找你,我们讨论一下该怎么跟那边谈,好不好?”

    “不好!”

    池霜掐了掐他的腰部,故意用力地嗅了嗅,“你先回家洗澡换衣服,我怎么觉得你身上一股味道呢?”

    孟怀谦笑了笑,她也感觉到了他胸腔的振动。

    莫名地,很能安抚人心。

    孟怀谦揽着池霜往外走,还未装修好的屋子里四处都是杂物,他小心地避开,皮鞋上还是沾上了灰尘。

    砰——

    直到被孟怀谦死死地护在怀里,池霜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

    装修材料堆放在一边,压根就没放稳,这会儿直直地垂下来,压在了孟怀谦伸起的手臂上,她听到了一声痛苦的闷哼,惊骇道:“你怎么了!”

    “……没事。”

    他喉咙间压抑着痛意,声音尤为低沉。

    如果不是他刚才反应快护住她,只怕两人都要遭殃。

    池霜慌得不行,却还是勉强自己镇定下来,赶忙去撑起那块木板,却发现木板的边缘尖锐处有些湿润,她定睛一瞧,是血。

    孟怀谦下意识地将手藏在身后,他额头上已经冒出了冷汗,手臂都在疼得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池霜想看个仔细,又不敢扯他,眼眶泛红,“让我看看!”

    “……一点小伤,就是蹭破皮了。”

    “孟怀谦!”

    他也怕极了她这样叫他,只好认命地伸手,池霜看到他一手的鲜血,她急得慌手慌脚地要去翻包找手机。

    “你总说我这个人血是黑的。”孟怀谦忍着痛意跟她开玩笑,“不是黑的。”

    “孟怀谦!”池霜含泪,语气凶恶,“都什么时候了!”

    她还算镇定,深呼吸几下,从包里翻出纸巾,手忙脚乱地在他手上缠了一圈又一圈。简单处理好之后,她扶着他坐电梯下楼,她知道自己这样的状态不适合开车,提前叫了车,已经在门口等着。

    孟怀谦沉静地看着她有条理地安排这些,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过去在娱乐圈的十年,创业的两年,她也吃过苦。她看似娇蛮,实则心性坚韧,他清楚地知道,这一路走来,当初他以“照顾”为由赖在她身边不肯走,但其实他比谁都清楚,她不需要任何人的照顾,不是她离不开他,是他离不开她。

    没有他,她会过得一样的开心精彩。

    可没有了她,他还是那个连对痛苦都麻木的机器。

    这一带生活便利,很快地就到了医院,孟怀谦猜得到伤口不算浅,怕吓着了她,在医生要清理碎屑时,他转脸看向她,笑道:“霜霜,可能流了血,我有点饿了,你去买点吃的好不好?”

    池霜担忧地看着,一听这话,也没多想,立马点头,攥着包就往外走。

    走出了几步,她回过神来,才意识到他是想支开她。

    她想折返回去,却又垂下头,看见了自己手上沾到的血已经凝固,无奈地扯了扯嘴唇。

    在原地站了十几秒钟,她往电梯口走去。

    等她买了吃的回来时,医生已经为孟怀谦包扎好了伤口,旁边的棉球纱布都被血水浸湿,她定定地看了一会儿,又勉强自己移开视线。

    “医生,他这个伤没事吧?”

    “每天都要来换药,预防伤口感染。”医生一顿,“他这个可能会留疤。”

    池霜“啊”了一声,皱着眉头,下意识地捏紧了手里的面包,原本鼓鼓的,此刻也被捏扁。

    孟怀谦用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去解救惨遭她蹂躏的面包,轻松地说:“没事,我后腰上也有一道疤,你看了,不说也没那么吓人么。”

    池霜瞪了他一眼。

    他只好乖乖闭嘴。

    医生很细心,叮嘱她注意事项,她也听得认真,干脆拿出手机打开备忘录来,诚恳道:“医生,要不你再说一遍,我怕我记漏了。”

    医生失笑,又耐心地讲述。

    …

    等医生走后,池霜拖过椅子坐在他边上,神情凝重。

    孟怀谦什么都不怕,就怕她不说话。

    “我不方便。”他将面包又塞给她,“帮我拆开好不好?”

    池霜一边低头拆开包装一边闷闷地说:“你又不是左撇子,伤的是左手,又不是右手,怎么连这个都拆……”

    倏忽,她顿住,错愕抬头看向他。

    “没办法,右手跟左手有心灵感应,右手也痛。抬不起来,什么事都做不了。”他很少这样嬉皮笑脸,只为让她放松,哪怕骂他都好过垂头难受,只是,他这话说完后,没有迎来预想中的“孟怀谦你烦死了”,她还是呆了一般地看他。

    孟怀谦收敛了脸上的笑意,轻声问:“怎么了?”

    池霜眼中有泪光。

    她撇过头,包装拆开,面包的甜香也萦绕在她手指间。

    他坐了起来,单手揽过她的肩膀,手掌上挪,温柔地用指腹擦拭掉了眼尾的那滴泪,“真的没事,”抱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心态,他低声,“我们应该提醒一下装修队,免得有其他工人受伤。”

    毫无疑问,他自然希望她日日开心,时时快乐。

    可如果要将喜怒哀乐排个名次,她生气都好过她难受。

    池霜当然明白他的用心。

    她破涕为笑,用面包堵住了他的嘴,“孟怀谦你烦死了!”

    还重要吗?她问自己。

    不重要了,早已经全都放下啦。

    比过去更重要的是现在。

    比未来更重要的是她的心。

    …

    夜幕笼罩。

    病房里,两个人分食同一个面包,池霜嘴边沾了点细碎椰蓉,孟怀谦含笑看着,想起了从前的那一幕,他抬手在她唇边蹭了蹭,终于没再克制,倾身吻了上去,唇舌间都带着珍视与沉溺。

    “那时就想这样做了。”

    “什么?”

    “霜霜,我爱你。”

    池霜唇角上扬,没有回应这一句。

    不过孟怀谦靠她太近,近到已经听到她的心在说话。

    他虔诚地倾听。

    在说什么呢,只有此刻被她放在心里的那个人才听得见。

    第79章

    这一年来,孟怀谦去沪市出差的次数比较多。

    池霜的堂弟表妹也都在沪市上学、上班。时间长了,这些小弟小妹们也开始抗议,未来姐夫总是沪市京市两边跑,怎么都不说出来跟他们见一面?

    看着聊天群里弟弟妹妹上蹿下跳作妖,池霜只回了两个字和一个标点符号:【姐夫?】

    顿时,还气势汹汹的弟弟妹妹偃旗息鼓,认怂比谁都快。

    池枫:【这不就是叫顺口了……吗?】

    蒋书涓:【霜姐说的是!只有跟我们霜姐领证了办婚礼了的新郎才叫姐夫,其他的最多也就是备选人!】

    池霜:【@池枫,我也可以你,毕竟你初三那会儿谈恋爱时就叫你的小女友为老婆我至今记忆仍然深刻。】

    蒋书涓:【哈哈哈哈哈哈哈!】

    池枫:【……我死了死了。霜姐,放过我!】

    不过,池霜对于弟弟妹妹吵着要见孟怀谦这件事是可以理解的,家中长辈对他都很好奇,属于是知道有这么一个人,也在她的朋友圈看到了照片,但偏偏没见过本尊。

    长辈总不能特意跑来京市见一个晚辈。

    大家这一思量,那平辈之间是可以互相见面的嘛!

    池霜当然要尊重孟怀谦的意见,在他出差的前几天晚上,她便随口提了几句,“就是他们闹着玩,反正见不见都行。”

    “见。”孟怀谦斩钉截铁地说,“不如这样,我请弟弟妹妹好好吃顿饭?”

    “……你倒是积极。”

    “没办法,还没解开下次究竟是什么时候这道题,先在试卷上写个‘解’字也好。”

    孟怀谦现在阴阳怪气的功力越发深厚。

    池霜几次都被他噎住。

    怎么会有这样想见家长的男人啊。

    “先说好,他们年纪虽然都不大。”池霜说,“不过都是非常懂事的小孩,是我家的小孩。”

    她尤其强调了后面几个字。

    池霜身上的特质很多,护短绝对能名列前茅。

    “那就麻烦他们多多包容我这个老男人了。”孟怀谦恬不知耻地说,“跟弟弟妹妹们说一下,上了年纪的男人性格比较怪,如果说了不合适的话,哪里做得不够周到,还请他们海涵。”

    池霜:“……”

    这个人还越发小心眼、记仇。

    她不就是无意间调侃了一句,三十岁的男人就是鸡胸肉,肉质很柴嘛。

    他就记到了现在。

    那她说的难道不是实话?

    她去掐他的腹肌,“好的,我一定会提醒他们尊老爱幼!”

    男人的胜负欲也很莫名其妙,自从她发表了鸡胸肉这一伟大感言后,孟怀谦较真了,某天她去他办公室等她,竟然意外发现他的休息室里多了一台跑步机后,笑声差点掀翻奥朗大厦。

    对,就是要这样自律起来。

    池霜可不希望哪天睡得迷迷糊糊的,一伸手摸到了男友圆鼓鼓的肚皮,她会吓得尖叫起来的。

    有几次他们出去吃饭,也会路过路边的小摊,酷暑天,几位肥头大耳的男士不约而同掀起短袖,自豪得意地露出超级大肚腩时,池霜紧紧地抱着孟怀谦的胳膊,走了一段路后,她才如劫后重生般虚弱道:“孟怀谦,如果哪天你变成了这样,那就意味着我们得老死不相往来了。”

    孟怀谦:“……”

    要当池霜的男朋友,得过关斩将。

    要坐稳男友这个位置,得披荆斩棘。

    从男友升级为未婚夫乃至丈夫,得伏虎降龙。

    池霜转头就在群里通知了弟弟妹妹:【孟怀谦过两天到沪市,等下我再开一个群,把他拉进来,到时候他会跟你们约时间,你们想吃什么都直接跟他说。】

    池枫:【okk!!不过我有点紧张是怎么回事!】

    蒋书涓:【不是,我们该怎么称呼他啊】

    池霜:【这是个问题。】

    池枫:【叫他四哥吧。】

    蒋书涓:【?】

    池枫:【霜姐究竟谈过多少次恋爱我是不知道的,但我知道的这应该是第四个,叫他四哥可行的吧?】

    蒋书涓:【靠。】

    池枫:【沈大哥,任二哥,梁三哥,孟四哥,请为我的奇思妙想!鼓掌!!】

    池霜:【我的母语是无语。】

    当然,这也只是他们姐弟妹之间无伤大雅的玩笑,池枫跟蒋书涓年纪小,但都很有分寸,见了孟怀谦以后也都客客气气地喊“哥”,两个弟弟妹妹也很有经商头脑,知道家中长辈对孟怀谦好奇,又特意在群里说,他们可以直播,不过要付费成为会员以后才能进直播群。

    池霜:“?”

    怎么回事,她居然都要付费!

    没办法她也好奇,捏着鼻子斥巨资五十进了临时群。

    一进去她也叹为观止:除了等待着“盗版照片”传播一毛钱都不想出的姑姑以外,家里人能进的都进了。

    沪市某餐厅里。

    池枫比较自来熟,悄声问孟怀谦:“怀谦哥,是这样的,霜姐想让我多给你拍几张照片,她想你,可以吗?”

    她想你。

    孟怀谦微微恍惚。

    回过神来后,平和地颔首:“当然可以。”

    池枫自然不会对着正主的脸拍,跟蒋书涓两个人也只是拍一道又一道精致的菜品,而孟怀谦会无意间入镜。

    【图片.jpg】

    【四哥太好了,一直都在照顾我们!我们问的问题,他也很耐心地回答,今日小结,我认为四哥还是能配得上我们霜姐的!】

    一直潜水的池父突然冒泡:【四哥?】

    池枫:【霜姐说他要奔四了,那就是四哥。】

    成丹凤:【人家才三十岁。不要胡说。】

    池霜:“?”

    …

    孟怀谦在跟池霜的堂弟表妹进行友好的接触会谈,池霜则又一头扎进了餐厅中,才刚忙完准备去露台透气,这就碰上了容坤等人。梁潜端坐在一旁,见了她来,下意识地想起身,却又顾虑别的,看似平淡地低头什么话都没说。

    别说是外人,就是容坤跟程越偶尔都会忘记池霜曾经跟梁潜有过一段。

    实在是池霜跟孟怀谦现在过得太甜蜜,也太稳定了。

    “怀谦呢?”容坤问。

    池霜手捧着杯子,莞尔一笑,“你们不好得穿一条裤子嘛。他去哪里你不知道?”

    “冤枉!”容坤失笑,“事先申明,没有任何抱怨的意思,现在我们见怀谦一面那可得约好几次。”

    “好的,收到了你的意见,等他回来我会传达。”

    “别啊!”程越立马举手,“别把我带进去,这跟我没有关系!”

    三人笑笑闹闹。

    梁潜安静地听着。

    他知道她现在过得很好,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不得动弹,人总是自相矛盾,他一方面希望她不要太幸福,只要孟怀谦让她伤心难过了,他才会有机会重新出现在她面前,可另一方面,他想到她难受时闷闷不乐的模样,他又怅然地希望她过得比谁都幸福。

    “你那房子装得怎么样了?”容坤好奇问道。

    提起这件事,池霜是一点脾气都没有了。

    想要发疯成魔,亲自装修吧。

    想要立地成佛,亲自装修吧。

    孟怀谦因此受伤的事情,就连几个朋友都不知道。他认为是小事一桩,真要兴师动众,反而不太好。池霜当然要尊重他的意见,她知道他是怕传到他父母那里会引来长辈担心,就像当初他被人在车库刺伤,愣是将这事在父母那里瞒得滴水不漏。

    “阿弥陀佛。”池霜念了一句,没好气地说,“每天早晚念一次心经,我现在对装修公司整的幺蛾子已经淡定如佛了。”

    “这么夸张?”

    “不信邪你就去试试。”

    池霜又狠狠地吐槽了那边后,对容程二人说道:“不早了,我去忙了,你们慢慢聊。”

    其实孟怀谦也征求过她的意见,要不要由他出面跟装修公司那边郑重其事地谈一谈。

    她思虑再三,还是拒绝了。

    这毕竟是她的房子,也是她跟装修公司的事,把孟怀谦拉进来,不就是在用他的名头给人施压吗?

    都是打工做生意的,她宁可自己叉腰跟人吵,都不愿意用这样的方式。

    她可最不喜欢狐假虎威这个词。

    她相信自己有足够的实力跟那边战斗八百个回合,直至取得最终的胜利!

    孟怀谦抱着她大笑,最后还是认同了她的观点。

    …

    三天后,孟怀谦晚上回了京市,他现在偶尔也会厚着脸皮在她那里借宿,分别近一周,早已经是归心似箭,回翡翠星城的路上,他接到了一通电话,听完了那边的复述后,他眼里一片沉寂,看着如浓墨挥洒般的窗外夜色,他低低地应了一声,随后结束了通话。

    如果没有火种,死灰又怎么会复燃。

    即便有一丝火星,他也会将它碾碎。

    孟怀谦过来的时候,池霜已经睡下了。

    他去了客卫洗漱冲凉,悄无声息地来了房间,掀开被子,轻手轻脚地将她拥入怀中,闻着熟悉的气息,他不禁喟叹一声。

    他醒来的时候,池霜只简单的洗漱,还没换下睡衣,他从背后抱住她就要亲。

    她一巴掌挥开他,躲避,“滚!”

    这人压根就没洁癖!

    不刷牙就要接吻,算哪门子的洁癖。

    孟怀谦低笑一声,老实地站在她旁边拿起牙刷挤牙膏,她在往脸上喷喷雾,他则洗漱。

    等他带着一身水汽跟薄荷气息出来时,池霜正在衣帽间里犯难,不知道今天要穿哪一身。

    他从背后贴了上来,一米八七的大个子俯身,在她的耳垂、脖颈处游移。

    她也有弱点,一个月里总有那么几天,比平日里更容易意乱情迷。时刻都观察着她反应的他,自然逐渐地掌握规律,记她的周期记得比保险柜密码还牢固。

    他称之为开卷考试。

    答案就在他手掌之中,浸满了汁、液。

    汗涔涔、甜津津。

    他要拿到满分。

    如果如何取悦池霜是一道题,他不介意在草稿本上推演千百次,只为得到一个正确答案。

    鼻息交缠,十指紧扣。

    如潮起潮落,起伏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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