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1章
051
安全套的乌龙之后, 闻现扫码结账,一手拎着沉沉的购物袋,另一手领着付温枝下电梯出了超市的门。
这家超市离闻公馆不远。
步行大约五分钟的路程, 闻现让司机开车先回, 牵着付温枝的手预备步行回家。
日落时分,宽敞的一望无际的长街被橙红的阳光和灰白的阴影分割成两半。
长街边年轻男女执手并肩,走在落日里, 影子被黄昏的光线拖得很长很长。
“枝枝。”闻现目光从远方抽回来两秒钟,跟付温枝对视,温和而确切地说,“放轻松一点。”
付温枝略微僵硬地抬起头,被握住的手不自然地轻抽了下, 是她太僵硬了吗?
还没回答。
对方好像猜透她的心思, 收回目光, 远看着前方, 低缓地说:“所有的事情,都可以放轻松一点,放缓慢一点。花更多的时间紧绷,轻松愉悦的时间就会被压缩,人生苦短,你要用一大半的时间难过吗?”
很奇怪。
闻现讲出这些话自己也觉得奇怪。
他并不是喜欢说教好为人师的人。遇到想不明白的人,比起繁冗的说教,他更习惯一针见血地戳穿让对方自己体会。
但他对付温枝好像有一万分的耐心。
想她开心一点,负担小一点,过得自在一点。
看她小心翼翼会心疼。
这边刚刚下过一场不太激烈的太阳雨, 留下零星的水洼。
付温枝裸色高跟鞋无意识地踩过,溅起一点水花。
听到他说的话, 她很认真地逐个字在脑袋里复读。
他再看过来的时候,她向他摇了摇头。
一辆公车经过,带过阵浅浅的风。
闻现拉着付温枝走过人行道,到马路的另外一头,才遥遥看着太阳西沉的方向,语声轻浅:“你看每次回家沿途的风景都还不错,但是你总沉浸在烦恼里。”
侧边已经是闻公馆高耸的围墙,远远能够看见严丝合缝关闭的铁门。
“枝枝。”闻现转过来看她。“其实你真的可以尝试信任我。”
尝试…信任他吗?
她有点举足无措。
“伴侣之间不是应该互相分担吗,”闻现说,“你可以把你的不开心你的烦恼你解决不了的问题告诉我,让我来替你分担。”
付温枝本能反应:“可是……”
被对方打断:“没有可是。枝枝,这是我的求之不得。”
这是我的求之不得。
这句话付温枝在心里默默念了好几遍。
真的可以吗。
她没问出声。只是看他一眼,他就好像读懂她的眼睛,在下一秒钟开口回答:“真的,可以。”
好坚决的态度。
听上去好像永远不会为这句话反悔。
付温枝不可能没有动容。
但是她有点不知道从何开口。
憋了好久,才低头扯出一句:“我看起来有很不开心吗?”
“没有。”闻现牵紧她的手,“是我不小心学会了读懂你的表情。”
付温枝抬起空着的那只手碰了碰面颊,不知道他这是不是哄她的话。
好像,人如果一个人闷着什么也不跟其他人说,是会疯掉。
她的负面情绪会无限繁衍,不受控制地织成一张张牙舞爪的网将她牢牢圈禁。
她试着回握他的手。
得到一种充实而满足的感觉。
她贪心的觉得,这感觉很好。
不知是被这种感觉还是被他的话放松下来。
她好像没那么紧绷了,有好多好多话想说。
组织了半天语言,仰着头轻声问他:“你说,如果我放弃努力做了好久的事情,会不会…太轻率了。”
她觉得自己辞职的决定好像有点轻率。
可是,这两天在酒店的分分秒秒,都让她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压抑。
“要看结果是不是你想要的,”闻现说,“只要是自己想要的结果,就不用为做出的决定后悔。”
这是她想要的吗。
说辞职的时候好像松了一口气,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后悔,反正现在,她想要的就是逃离那个环境。
“好。”付温枝点点头,好像有点明白,“我好像有一点懂了。”
她其实不知道该不该说。
因为觉得这件事说出来好像在埋怨他,好像身在福中不知福,会很让人讨厌。
可是面对他的温柔宽慰,她像被勾住一样,觉得心里想说的话非说不可。
想起来的时候还觉得委屈,吸了吸鼻子,小声开口说:“其实我今天辞职了,瑞景很好,薪资我也没有不满意的,现在的工作也能够做好。其实我是因为同事们都知道了我们的关系…我才辞职的。”
付温枝说这些的时候,原本以为自己能够平静的叙述,可是真说起来,就是觉得很委屈,也很愧疚。
说到后面语气开始涩涩着不自然。
“我都知道。”闻现停下来,俯身,平视年轻女人微红的眼睛。
好简单的一句我都知道。
但是付温枝就是觉得,他好像真的懂她想说什么。
这种认知让情绪更放纵。
“对不起阿现。”她咬住下唇,再说话的时候,带了点儿哭腔,“我就是觉得很对不起你很愧疚,明明你是为了帮我,你才会跟我结婚,可是我却好像把闻太太的身份当成自己的负累…对不起,真的好对不起。”
“但是其实,我只是,你带给我的一切我已经觉得很满足很受宠若惊了,我真的不想要更多的……我不想做那个打着你名头招摇过市的人。”
付温枝重重地摇摇头,发丝有点凌乱,眼睛被愧疚的眼泪盈满。
看她难过的样子,他心里不好受,安抚似的摸摸对方柔软的头发,说话的时候刻意放轻,“没事的,我都知道的。”
不远处就是闻公馆的大门。
进去之前,闻现放开付温枝的手,揉揉她单薄的肩膀安慰,一手提着东西,另一手把人扣进怀里。
手一下下抚着她的背。
声音落在她耳边:“多大点事情,嗯?哪里就对不起我了。是我在付爷爷病床前发誓保证,请求你当闻太太。是我肤浅,对你见色起意。你有哪里对不起我?”
“你太善良道德和界限感都太高,所以面对‘闻太太’这身份带来的一切会觉得有负担。”
闻现把付温枝往自己怀里按按:“但是我们枝枝是真的傻得很啊。又不会再有别的人成为闻太太了。”
他真的很会很会安慰人。
只要他想。
每一句都说到她最在意的那个点上。
她有点不清楚,是因为他太聪明,还是因为他就是那个懂她的人。
但是他越说她越想掉眼泪。
委屈的时候不能够被安慰,越被安慰越想要哭。
虽然她都弄不明白自己到底在委屈什么。
她把头埋在他胸前。
隔着西服外套和黑色衬衫,能听见内里强有力的心跳。
她第一次,大胆地觉得,她有可以依靠的人了。
“好了乖,别哭了。”闻现退开一步,用衣袖给她擦眼泪,“饿不饿,要不要吃饱再哭。”
付温枝摇头,然后又点头。
在外面哭有一点丢脸。
刚刚情绪上来顾不上,现在总觉得周围路过的人在看他们。
她抹了一把泪:“我们还是先回去吧。我想回家了。”
其实她还是有进步的,现在已经能够潜意识把闻公馆当作自己的家了。
“好。”
闻现颔首,长臂一伸揽住人,往回闻公馆走。
*
今天霍姨她们休班。
晚饭是闻现煮的,西红柿鸡蛋面。
他们回家洗漱之后换好了居家服,然后一起出现在角楼一楼的厨房。
本来是买了蛮多食材的,但是付温枝有点想念爷爷以前做的西红柿鸡蛋打卤面,即使他们只买了圣女果。
付温枝本来想帮忙的,可惜对方不许。
还把她抱到岛台上高高坐着,他洗菜的时候她就坐在旁边,他大手轻而易举地洗菜,不忘了往她嘴巴里塞圣女果。
吃饭的时候闻现提起来:“不过辞职的事,我支持。”
付温枝托着腮问他:“为什么呀?”
“因为觉得,你的能力跟天赋能做的远不止前厅经理。”
付温枝吞下一口鲜甜的汤面,听了这句话,觉得这面都好像比上一口更好吃了。
咽下去之后,才慢吞吞地说:“闻总的评价好高。”
*
晚饭结束后,天已经完全黑掉。
但是时间还早。
两个人都不怎么想回房睡觉,所以闻现提议到二楼会客厅看电影。
二楼的会客厅其实要比一楼的更舒服一点,大概因为就在主卧外边,使用率更高,所以装修的时候有考虑进去。
会客厅放了一组宽敞的黑色皮质沙发,脱掉鞋子踩着下面的灰色地毯窝进去,舒服得不可思议。
闻现把窗帘拉上,这里就变成了半密闭的空间。
他走过来的时候往她手里塞了杯咖啡,然后就挨在她身边坐下来。
看的电影是付温枝随便选的一个日式纯爱片,因为她担心,嗯,其他片子激发他的某些想法。
那她今天就没办法自己睡一张床了。
一百二十分钟左右的片长,大开大合地讲了少年少女青涩的喜欢和遗憾的错过。
付温枝其实并不怎么怀念少女时代那段压抑无光的时间,只是对喜欢一个人的感觉更有共鸣。
最后一幕,幻想世界里男女主大声喊出曾经没有说出口的爱意,付温枝情绪被带动得翻涌,很想跟人说点什么。
一转头却发现身边的男人正在看她。
电影里的主角因为谁也没有把心意说出口而遗憾错过。
付温枝知道现实不会像电影里演的那样充满意外,但就是突然觉得,有些话再晚一秒说出口也不行。
“我好像,”付温枝鼓起勇气,伸出手,勾住男人修长的颈项,头埋到他颈窝里,“好像真的很喜欢你。”
她原先是跪坐在沙发上,怀里抱着抱枕的,刚刚抱他的时候顺手把抱枕扔掉,人还跪坐着趴进他怀里。
“闻现,”她声音糯糯的,“我怎么这么喜欢你呢。”
其实昨天他愿意当她男朋友,她觉得幸福得要疯掉了。
是她做梦也想象不到的男朋友。
人往怀里钻,闻现很受用,抬手抱回去。
唇角弯弯,笑意止不住。
“那可好了。”闻现把她抱到自己腿上,微仰着下颌看她,“不是我一个人坠入爱河。”
话一说完。
付温枝就甜丝丝地笑起来。
他没忍住凑过去尝了尝。
咖啡味儿。
糖分超标的咖啡。
很甜很甜。
“闻现…”突然被亲了下,人都有点懵,她懵懵地发出抗议,“不要一直亲我。”
“亲一下都不行了?”
付温枝脱口而出:“我是怕你把持不住……”
话音落下,闻现笑出声儿:“你还知道我会把持不住啊。”
第052章
052
接收到带有侵略性的目光, 付温枝有点怂掉,缩了缩脖子,撤开眼睛不跟他对视。
有点紧张, 手指无意识地轻扯扯男人衬衫衣襟, 小声揶揄:“我之前怎么没想到,你原来是这样的呢。”
半封闭的空间里,没有开灯。
不远处的屏幕上电影放尽, 溢出深灰色的荧荧的光。
电影片尾曲还在播,放声音不大不小,时不时盖住两个人呼吸的声音。
闻现稍稍往后,仰头靠在沙发微滑的扶手上。
手浅握住对方无意识作乱的小手,拇指在腻滑的手背上一下下轻摩。
眼睛落在她脸上, 一刻没离。还在明知故问:“我哪样啊?”
哪样。
他还在问她。
付温枝视线落在对方握住自己的手上, 他的手好大, 骨节分明手指修长, 轻而易举就把她的包裹住。
原来他这么…嗯,色.情。
明明他只是摸摸她的手,都让她有一种身体战栗,隐隐发痒的感觉。
没办法这么说,付温枝想了想,用一种不这么直白的方式说:“就是,原来你这么喜欢…身体接触。”
“哦?是吗。”闻现懒懒笑了声儿,手上用了点力,付温枝一个冷不防,软软趴到了他胸膛上。
付温枝轻轻抽了口气。
下巴贴在对方胸口上, 再抬眼的时候和对方之间的距离又被拉近。
闻现微垂着头,好整以暇地看她。电视屏幕灰暗的光线打在他侧颊上, 黑夜里容貌更加深邃。
她好像真的坠入爱河。
很喜欢很喜欢他。
其实她也是很肤浅的人,就算他单单有这张脸,她也会喜欢他十分。
可他偏偏,那么睿智那么周全,方方面面都很好,她觉得现在真是幸福的不真实。
闻现揉揉她额角的碎发。
“那你以为是什么样的?”
他这么问,付温枝很自然就想到最开始的几次见面。熟悉又陌生的,矜贵而严肃的男人。
她侧过头,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在他身上,“我以为你是,禁欲的那一种。”
付温枝记得中学的时候宋欣媛沉迷霸总文学,经常找她嚎小说里的霸道总裁有多禁欲多不近女色。
她以为他就是那一种。
现在看来好像是另外一种。
能够把她做死在床上的那一种。
不知道思绪怎么就跑到这里,付温枝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之后,脸色不受控制地微微变红。
身体也因为这种奇怪想法和这样近距离的接触产生很微妙的感觉。
然后她听到闻现意味不明地笑了两声,他笑起来的时候胸腔在微微颤动,贴着她下颌的震动频率,让她心脏也跟着震动。
“枝枝。”
“你不觉得,跟我讨论这个问题,有点危险吗。”
好像是有一点。
付温枝有点无措地舔了下嘴唇,试图转变话题补救一下:“那我们,我们聊一点别的?”
“有点晚了吧?”
闻现支起身,大手按在她肩膀让她靠在沙发柔软的靠背上。
视线直白地在她脸上逡巡,看得她觉得顶不住。
他手搭在她单薄的肩膀,薄唇轻缓地在她光洁的额头上碰了碰,然后向下,到额角、面颊、落到嘴唇。
轻吻了吻唇角。
然后停一停,付温枝紧张得屏住呼吸。再然后,含住她的唇瓣,温吞地吮舐。
等她适应,身体柔软地缩在他怀里,手无意识地扶在他前胸,男人加重了力道,勾缠住她的唇舌,深深索取。
直到她气息不稳,濒临窒息,他才放过她的唇瓣,灼烫的薄唇沿着下颌舔吻,一路下沉到颈项,在她脖颈薄薄的肌肤上放肆作乱,所到之处,无不战栗。
煮饭之前,他们两个都洗漱换过衣服。
她身上是日常穿的一套淡蓝色绸质短袖短裤居家服,上衣是系扣睡衣的款式。
男人吻过她锁骨颈窝,半垂着眼视线落到她睡衣最上方的扣子上时,付温枝不自觉攥紧他胸前衣襟,有点明白对方的意思。
闻现又在被他吻得她略显红肿的唇上亲了亲,然后贴到她耳边,哑声问:“我能看看吗。”
这种时刻还要问询她。付温枝也不知道他这该是绅士还是流氓。
可是他那么近地看着她,她连半个拒绝的字也说不出来。
像个予取予求的乖宝宝,咬着下唇潮红着脸点点头。
房间里光线昏暗,温度很低,她却身体发热。
微微别着脸,不敢看自己衣扣被一颗一颗不紧不慢地解开。
衣襟敞开的时候有点凉,空调冷气凉凉渡过来,只剩一件孤零零的文胸,她身体不可避免地完全紧绷。
她闭上眼,手指掐在身下沙发上,意识全集中在感官,凭借温度知晓身上男人探寻到哪步。
右边肩膀开始发凉,睡衣被半褪开,肩带卡在手臂间。
紧张、胆怯、羞赧。
复杂的情绪蔓延开来。
但情绪再浓,也掩不住感官的刺激。
她觉得自己好像一副尘封的画。
从未叫其他人看过。
被人不急不缓着解开带子,打开卷轴,再把画卷上最后一层防尘的薄纸掀一半开,一半遮着,一半外露,露出莹白细腻的画纸,还有精心调色落笔印上画纸的一点嫣红。
颜色比画颈间的草莓印更艳,点在正中心。
看画的人眉心微凝,看上去神情与寻常无二,仔细看,却能见到眼睛里欲念深沉。
先是视线。
再是手,微烫的掌心覆上画卷,时轻时重地揉弄。
最后被唇齿含咬,战栗感疯狂弥散。
付温枝睁开了眼。
视线恰好与刚刚抬眼的闻现的目光对上,只是一瞬,好像连眼睛,都被欲/望烫到。
卷轴还一半开敞着。
付温枝害羞得说不出话。
但她不得不承认。虽然很紧张很害羞,但她好像有一点喜欢,喜欢被喜欢的人,这样对待。
会有一种从身体到心灵的双重愉悦,一浪一浪地向上涌。
她垂下头,伸手慢吞吞把肩带拉上来。来不及整理睡衣,已经没办法继续这样面对面。
只能抬起手,勾住男人的脖颈,抱着他躺回来,整张脸不好意思地埋进他怀抱里。
还好家里的沙发足够宽大,两个人并排也躺得下,不过多少有一点局促,只能像这样紧贴着在一起。
付温枝埋头在闻现怀里,越想越羞恼,忍不住张嘴,隔着衬衫咬住他肩膀。
一口还觉得不够,过会儿又咬了一口。
松开第二口才在凑到她耳边,闷闷地抱怨:“闻现。”
她说这话的时候有一点嗔怪的意思,声音痒痒落在他耳边:“……你怎么这么色呢。”
闻现听这话忍俊不禁。
低低哂笑两声。
还大言不惭:“这就色了啊。”
他还不以为耻。
付温枝气得又凑到他下巴上轻咬了一口,留下一点点牙印。
莫名其妙的,反而显得他别样性感。
“果然你说要看电影,”付温枝没敢看他的眼睛,视线落在他因为摩擦啃咬而微红的嘴唇上,闷声说,“就是意图不轨。”
“这怎么叫意图不轨了。”闻现巧舌如簧,“这叫男朋友的合理诉求。”
被他这么一说,竟然显得正当也正经起来了。
付温枝不禁回想起刚刚,万蚁挠弄那样的痒感,脸色腾地更红起来。
“那,哪有人当人男朋友第二天,就提出这种诉求的?”
闻现双手交叉垫在脑后,噙着笑摇摇头:“那你可不懂男人了。”
这人不光骂人的时候嘴毒,狡辩的时候话也一套又一套的。
付温枝说不过他,想了半天才憋出来一句:“我现在有点懂了。”
“这么快啊,孺子可教也。”闻现挑一挑眉,“说说,懂什么了。”
付温枝别开眼:“男人就是很坏,又色/情……还巧舌如簧。”
她做了个总结,抽查样本就他一个。
话说完,被闻现饶有意兴的目光看了好几眼,付温枝有些不自然地低下头,看看自己衣服有没穿好。
还没收回眼,却被对方淡声问:“付温枝。你这个‘巧舌如簧’指的是什么层面啊?”
第053章
053
昨天晚上没有进行到下一步, 原因是闻现说他们来日方长,他又不着急,让她慢慢探索他。
不单如此, 说这话的时候他甚至还好心地帮她系好扣子, 整理好衣襟。
俨然一副端方公子的做派,好像刚刚欲念深沉的人不是他。
付温枝被他撩拨得不上不下,窝在他怀抱里闭目养神, 也不知道怎么的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
她没有躺在沙发上,而是躺在主卧宽敞的大床上。
在主卧吗?
付温枝揉揉眼睛,本能的侧身看旁边,完全没有睡过人的痕迹。
她从旁边摸到自己的手机, 按开一看时间。
7点35分。
昨天睡得太沉, 比她每天自然醒来的时间晚了二十分钟。
付温枝刚刚醒过来, 脑子还不太清明, 没有想起来自己昨天下午辞职的事,正条件反射准备迅速起床,房门在外面被敲响。
付温枝:“闻现?”
“嗯,”门外的男人应一声,“我能进来吗?”
明明昨天她在沙发上睡着,是他抱他进来的。
况且昨天晚上,他们都那样了…今早他想进门,还是非常尊重她的问一句。
她低头迅速检查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服,又拿过手机用关闭的屏幕照了照,形象不算太糟糕。
然后才一边捋顺头发, 一边说:“可以的,你进来吧。”
对方走进来, 已经一身得体的西装穿戴整齐,开了门不紧不慢走到床前。
“看来确实不打算再去一店上班?”
被他这么一说,付温枝才想起来,自己已经提了辞职。
刚刚还紧绷着,准备去上班的身体也放松下。
她点了点头。
“不去了。”
瑞景是闻家的产业,同事们,既然已经知道了她是闻太太,她所想逃避的那种情况,也不会再被改变。
所以付温枝真的不准备继续再做这份工作,临市这么大,打工人的天堂,她再努努力重新找一份工作,至少能像正常在打工一样。
思绪转动的时候,闻现已经坐到了床边,手伸过来,很自然的帮她捋了一下额角垂落的碎发。
“可以。”
闻现说。
“在家好好休息,你的辞职申请,我批了。”
临走了还享受了一个在公司的“特权”,付温枝笑着摇头:“不用啦,就按正常的走,也不会很麻烦。而且我今天本来就是休息日呢,等明天我再去酒店交接一下工作,总不能因为我让后面的人没法正常工作。”
还有,瑞景始终是她工作了很久的地方,从大学一毕业,她就在瑞景旗下的酒店工作,这几天难受归难受,真要走的时候也是真的有点舍不得。
“现在想的比我更周到。”闻现肯定地点下头,“这样想很好,不管之后要做什么,善始善终总归没有错。”
得到对方的肯定,付温枝有点说不上来的欣喜。
她扬扬唇角:“我记得了,闻总。”
“嗯。”
说完了正事,好像暂时想不出其他话题,但是闻现坐在这里,有点不想走。
随口找了个话题:“今天在家要做什么?”
付温枝也有点不想他走,身体不自觉的往对方的方向倾。
清晨的房间里有股自然缱绻的温暖味道。她也不着急,语调很缓慢地回答。
“今天准备先歇歇,然后去找欣媛,她今天要我陪她出去。”
“要出去啊。”闻现随口问问,然后靠近了一点,把她手握在手里,很轻的捏捏。他好像很喜欢她的手,总是时不时要握过去,爱不释手的。
“出去的时候喊陈叔送你,你总不用他自己坐地铁,上回陈叔还问我枝枝是不是不待见他,要么怎么宁肯挤地铁,也不让他开车送。”
付温枝笑起来,明白他是因为不想她一直费力地挤地铁,所以特地说了这茬。
上回宋欣媛也认识他了,付温枝也就不再藏着掖着,应下来:“好,以后我天天要陈叔送我。”
闻现笑:“不要我送吗?”
“你比较忙嘛。”
“不忙也行。”
付温枝别过头笑出声。
“闻现,你知道你现在,特别像什么吗?”
“什么。”
“从此君王不早朝。”
又说了两句话,闻现起身上班去。付温枝也睡不着了,干脆起了床。
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早上起来,她总觉得身体不太舒服。
但是又想不出来具体哪里不舒服,就是觉得有点别扭,不得劲。
右眼皮在跳,总是有种不好的预感。
付温枝没管。人有旦夕祸福,这些她左右不了,她能做的只是过好自己每天的日子。
起来之后给宋欣媛打了个语音电话,没人接,她就赶紧去洗漱换衣服,穿鞋的时候收到了对方的回电。
“喂枝枝,你这么早就打过来查岗啊,我还没过去。”
付温枝猜得到。昨天中午的时候宋欣媛给她看过廖家俊和那个女孩的聊天记录,他们约定好的时间是今天下午六点钟,距离现在还早。
她这么早打电话过去,是想看看还有没有机会在那之前劝住宋欣媛。
不过,宋欣媛好像是铁了心。
早上九点多钟付温枝就跟宋欣媛见了面,两个人在外面喝了咖啡,逛了商场,又一起吃了午饭,几乎是整整一天的时间,付温枝怎么说也没有劝住对方。
所以下午六点前她们到了廖家俊跟人约好的那家餐厅。
是一家法餐,窗明几净的现代化装潢。
付温枝跟宋欣媛的位子在一楼不显眼的一个角落。
为了不被发现,她们特地提前了20分钟过来。
服务生来点菜的时候付温枝随口要了两杯热橙汁,等服务生走了,没忍住又跟宋欣媛说:“欣媛既然我们来了,那就看一下,但是你要答应我,只是看一眼,不要跟人家起冲突。”
廖家俊人高马大,打起来的话,她们要吃亏。
她很多时候都很理智,所以想到了这一层。
宋欣媛点头应下来:“好,你放心,会控制住自己的。”
尽管她这样说,付温枝还是很担心。她们相识这么久,她能够感受到对方现在异于平常的情绪。
右眼皮又开始跳,付温枝一整颗心都提起来。
她们两个在这里等了将近半个多小时,也没有等到人。
看着宋欣媛逐渐焦躁,正不知如何安抚对方情绪的时候,付温枝一转眼,看到侧前方窗子外面,街头正在说话的一男一女。
她蹙了下眉,扯扯宋欣媛:“你看那个,那个是不是廖家俊?”
宋欣媛一听,探着身子往那边看,被付温枝一把拉回来:“小心点,太往前了他能看见。”
宋欣媛坐回自己的座位,但还是看见了廖家俊。
跟一个年轻女孩子面对面,面容讨好地哄着对方,好像在道歉,大概是因为迟到。
付温枝手拉住宋欣媛的手,生怕她冲出去,一刻也不敢松。
宋欣媛倒是没动,只是仔细端详着那个方向,过了一会儿,才跟付温枝说:“你看那个女的,是不是有一点眼熟?”
付温枝重新看过去。
那两个人都是侧脸对着她们,只能看见侧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宋欣媛既然说了很眼熟,让付温枝先入为主,她看了两眼,也觉得很眼熟,但是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正琢磨在哪里见过那个女生,外面的两个人却没有如约进来吃饭,反而转身看上去要走的样子。
“他们要走了,枝枝,松开我。”
“我们不是说好只看一眼吗?既然他们要走,就让他们走吧。欣媛,相信我,你现在离开他就是最好的选择。”
话说尽了,可是对方现在情绪正上头,什么话也听不进去。
猛力睁开她的手,就匆匆忙忙出门去。
付温枝见她这个架势也不敢耽搁,连忙上前台结了账,跟出去。
出去的时候前面的廖家俊两个人已经上了车开走,宋欣媛刚拦了辆出租,付温枝忙跟着坐上去。
刚一上车就听见宋欣媛说:“师傅麻烦跟上前面那辆奥迪。”
像电视里演的一样,出租车不远不近的跟在前面廖家俊那辆奥迪后边。
一直开出去很远,周遭的场景开始变熟悉,付温枝头脑钝钝的反应不过来,但是心脏一直在狂跳。
好像身体本能在察觉危险。
直到司机停下车。
付温枝和宋欣媛对视了一眼,谁也说不出来话。
车停下来的地方是一个老式住宅小区。
付温枝和宋欣媛都是最熟悉这个地方的人之一。
这里是她们从小长大的地方。
她们父母的家都住在这里,也是因为住在这里,而从小相识。
而回到这里,她们两个人也终于都想起在哪里见过那个女生。
那是宋欣媛的远房表亲,今年刚读大三,需要找地方实习,被她父母安排借住在宋欣媛父母家,她的实习还是宋欣媛让廖家俊帮忙找的。
不过宋欣媛跟这小表妹只在她刚来的时候一起吃过一次饭,后来就没再见过,所以刚刚远远看到侧脸的时候,才没有一下子认出来。
宋欣媛曾经以为廖家俊是跟其他那些男人不一样的。
他们是少年情侣,很早很早就在一起,这么多年心意相通。
原来也会走到这一步。
宋欣媛还暂存了一丝理智,临下车之前给付温枝撂了一句话,“你在这里等我,我等下就回来。”
付温枝已经有很长时间没回来过这里了。
在过去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这里对她来说不是家,是一个噩梦。
永远都不会醒来的噩梦。
那是她结婚之前的事情,现在想起来有点恍如隔世。
但是过往那种真真实实存在过的畏惧感,是不会骗人的。
如果可以,她希望自己一辈子不要再来这里。
可是现在不行,她隔着车窗看到宋欣媛已经冲过去,对着那两个人,不偏不倚,抬手一人给了一巴掌。
矛盾一触即发。付温枝顾不得想其他的,慌忙打开车门冲过去,过去的时候廖家俊正抬着手准备打宋欣媛,她赶去的还算及时,拼了力气一把将对方推开。
宋欣媛正好趁着对方被推开,猛的上前冲着他大腿来了一脚。
高跟鞋踹人可够疼,廖家俊捂着腿站都站不起来,倒是后面的小表妹,心疼地扑过来找宋欣媛拼命。
宋欣媛现在正气血上涌,拽着对方的头发,又猛的给了几巴掌。
如果说这是别人,那可能是无辜被廖家俊骗了。
可偏偏是她的表妹,他们认识还是她宋欣媛牵的线。
就这么一场混战,吸引来了不少人。
付温枝精神紧绷盯着廖家俊不让他伤到宋欣媛。
等到他们终于被围观的街坊邻居拉开,她只觉得精疲力竭。
周围的人越来越多。
再这样下去,她会见到最不想见到的人。
宋欣媛的父母也闻声出来了,正扶着她。有他们在,宋欣媛不会再受委屈了。
付温枝放下心,预备趁着没人注意到她的时候,赶紧离开这里。
一来到这里,她就心跳得发慌。心里厌恶、恐惧、难捱……各种负面情绪百感交集。
她想起父母的动辄打骂,无条件的偏袒,姐夫的不怀好意,姐姐的助纣为虐。
这里像一个深渊。在过去的二十几年里,变着不同的花样折磨她。
再一秒钟也不能多待。
落荒而逃的时候,一转头,却见到自己最不想见到的人。
“温枝?”
“终于肯回家了?”
陈简行站在人群最外边,手里拎着公文包,看到她时推了推金丝眼镜。
板着脸,却是用一种意味深沉的语气。
“你姐姐可算把你盼回来了。”
付温枝连心脏都窒息地停掉两拍。
第054章
054
老街区的傍晚, 天色初见暗淡,深蓝色的晚霞沉沉罩下来,压得人喘不过气。
付温枝看到周围, 年少时熟悉的一张张脸, 如今外露着岁月的痕迹。
包括面前这个让她避之不及的人。
这是她从小生长的地方。
待在这里,很轻易能想起过去的很多事情。
大概在十年前。
十四岁的初中生付温枝同样在这个小区,第一次认识陈简行。
那时陈简行刚研究生毕业不久, 从西南小镇来临市读书,全副身家只有一个破烂掉的黑色旧旅行包,茕茕孑立,一穷二白。
付家不是什么富裕之家,付母年轻时候是远近闻名的大美人, 因为付爷爷当年开厂子有家底, 付父又是独生子才嫁过来。
没想到天不遂愿, 婚后好日子没过两年厂子就出事, 锅炉爆炸一死七伤,不光是整间厂房都拿来抵债赔钱,付父也是受伤人中的一个,他右侧小腿被不可逆的炸伤,从此落得一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伤残身体。
付母那个时候已经生了大女儿付温雅,被套牢,只能守着负债累累的家庭打工度日。
重压的苦日子过了大半辈子,精神也被压迫得出现问题。
性情极端而暴力。
动辄打骂人发泄情绪。
她坚信嫁人是女人的第二次投胎。最大的愿望就是两个女儿能攀上高枝嫁得好,让她晚年好好享上福。
所以付温雅领着穷小子陈简行回家说非他不嫁的时候, 付母崩溃得要发疯。
付母坚决不许。可惜付温雅从小被她宠着惯着,任性不肯听。
而她因为付温雅是她亲手带大从小娇惯的女儿, 也舍不得动手打。
又打不过她那个残疾丈夫,所以卑微渺小的小女儿付温枝理所当然成了她的出气筒。
想起这些,付温枝有些恍惚。
十年过去了,她却好像还能感觉到付母扯着她头发扇她嘴巴的力道。
头皮也疼,脸颊也疼。
但是她好像麻木了。毕竟从小到大,付母也不是只有这一次这样打她不是吗。
她来的不凑巧,在付家的日子刚刚好过一点的时候。
付母觉得很亏欠姐姐付温雅,因为姐姐小的时候是家里最艰难的时候,物质条件十分艰苦,所以付母一直以来很娇惯姐姐。
可是付温枝不一样。
她出生的时候家里物质条件已经没有那么难过。
虽然付温枝不愿意相信,但这好像是付母恨她的根源。
很小的时候付母就会掐着她瘦小的手臂骂她。
说这个家庭里所有的人都过得很苦。
凭什么你一生下来就有这么好的条件对。凭什么只有你没受过苦。
然后她就亲自成为付温枝的苦。
除了童年时代付温枝在爷爷奶奶身边长大以外,后来长达十几年的时间里,她都一直过着这样的生活。
她是爸爸眼里的透明人,姐姐眼里的小奴隶,妈妈眼里的出气筒。
她好像什么也没有做错,又好像生下来就是个错误。
陈简行就是在这种时候来到她们家的。
他没车更不可能有房,婚后吃住都在付家。
从此付温枝不再是家里唯一受讨厌的人,妈妈恨的人多了一个陈简行。
付母戳着脊梁骨辱骂的人成了陈简行,冷眼相待的人也变成陈简行。
唯一不变的是她偶尔抓不到陈简行还是会打付温枝。
可能唯一让付母没想到的就是穷小子陈简行突然有一天混出了头。
他早出晚归,拼命工作,陪客户应酬喝到胃穿孔,为了做项目可以整夜整夜的不睡觉。
凭着这股拼了命想出人头地的劲儿,他终于被他公司某位领导赏识,跟着领导做了不少事,公活私活都有,窥见不少秘辛。
久而久之,也混出了模样。
陈简行也很能藏。挣了钱憋着一口气不说,一直攒到一百万,咱拿着银行卡站到付母面前,说要带着付温雅买房子出去住。
那天付温枝第一次在妈妈脸上看到那种,发自内心的笑容。
她好像很高兴很高兴。
比前面的大半辈子的每一天都要高兴。
从那以后,付温枝的世界地覆天翻。
高中时代的她成了家里唯一一个“没用”的人。
不像姐夫能够生意场上如鱼得水,不像姐姐能慧眼识珠觅得佳婿。
即使她成绩一直很好,在年级前茅从未掉队。
付温枝高三那年姐姐付温雅不慎小产。
寒假十几天的休息日,付母派她去姐姐家照顾姐姐。
深夜偷偷复习的时候,听到隔壁房间刚刚流产的姐姐在哭求。
她说求求你老公我真的不能没有你。
说我现在还年轻,一定还会再有孩子的,我们一定会儿女双全。
后来哭到哽咽的时候说大不了我们家还有我妹妹,就算我真的生不了了,那就让我妹妹给你生。我们是亲姐妹,身上流的一样的血,她生的就是我的孩子。
付温雅问陈简行不是经常偷偷照顾她妹妹吗。不是觉得她妹妹生得漂亮吗。让她妹妹来生行不行。
这段对话的结尾是陈简行沉声说行。
付温枝瑟缩在隔壁房间,一整夜都没有合眼。
上天唯一眷顾付温枝的事情是在这件事的第二天,付温雅接到医院的来电,告知她上一回的检查是拿错了单子,她没有丧失做妈妈的能力。
17岁的她得以免遭劫难。
只是从那以后,陈简行看她的眼神开始变得奇怪。
像看他的私有物品。
她跟他不是很经常见面,可是每一次见面,都被对方似是而非地骚扰。
再后来的事情,是付温枝跟他们彻底决裂的导火索。
陈简行在外做事以利为先无所不用之极,为了讨好老板,就把年轻小姨子跟他老板孤男寡女关在一起。
还好付温枝奋力逃出,没有让他们得逞。
只是即使很多事情都过去了很久。即使现在她生活地覆天翻,他们现在不再像以前一样能伤害到她,她见到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还是会本能的感觉到厌恶和害怕。
觉察到陈简行在她身体上下来回审视的目光,付温枝有种生理上的不适感。
那种久违的恐怖的感觉,又回来了。
她那时候觉得自己好像成了任人摆弄的木偶,生杀予夺,完全由他人说了算。
……
今天晚上的临市难得温度没有那么高,付温枝却格外热。
陈简行的几句话过后。
她额角、后背、掌心,全部都细汗涔涔。
付温枝本能地退后一步,与站在自己面前的人保持距离。
她没有说话,也不想跟他多说一句话。
偏对方不依不饶,上前来两步,拉到更近的距离。
“温枝。”
“结了婚跟姐夫也生分了。”
付温枝脸色开始发白,转瞬之间,血色全无。
所有人都去那边看宋欣媛和廖家俊他们打架,付温枝这边的角落几乎无人在意。
她想趁现在赶紧逃跑,被对方上前一把抓住。
心脏蓦地往下一沉,试图猛力从对方手里往出扯自己的袖子。
可惜力气悬殊,徒劳无果。
宕机的大脑在不断试图运行,不断努力,想着如何逃脱。
可现在她连衣袖都挣不脱。
直到司机老陈突然走上来,拉开陈简行的手,隔开站在他们两个之间。
然后才跟付温枝说:“太太,您该回家了。”
付温枝这才想起来,早晨的时候她听了的话,出门见宋欣媛时特地喊陈叔来送她。
只不过刚刚在餐厅那边跟踪廖家俊回到这里的时候,跟着宋欣媛打车走得太急,差点忘了陈叔还没回家去。
在陈叔来了,付温枝不敢耽搁,抓紧这个时间点点头,转身就快步上了不远处停好的车。
一直到关上车门,依旧是惊魂未定。
她刚刚上车之前听见陈简行在背后笑了声,似嘲似讽地说了句。
“做了人家太太也别忘了本。”
*
回到闻公馆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黑。
阴沉沉的长天万里,竟然连一颗星星也看不见。
只有窄窄一牙月孤零零挂在天边。
付温枝垂头穿过石子路回到角楼。
房子里大灯没开,只开了两盏聊胜于无的小夜灯。
付温枝输入密码开门进来的时候,闻现正端着水杯从厨房里走出来。
一眼就看见脸色唰白的付温枝。
男人眉头在暗夜里皱起。
他看见进门的人面色不自然的发白,身体像浸过水,涔涔汗里泡着发软。
她看上去很疲惫很疲惫。
但更多的是恐惧,眼睛里面恐惧感不受控制地往外涌。
闻现把杯子随手扔在一边,放轻了步子走过去。
凑近了才看出她嘴唇也同样发白。
她钝钝地抬起头看着他,唇瓣在轻颤,声细如蚊蚋。
“阿现……”
“为什么,他们就是不能放过我。”
尾音哽了一下。
他好像听出来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
她垂下头,自言自语:“我做错了什么呢。”
这声音好疼。
他也觉得疼,心脏跟着她的话倏地一抽。
闻现抬起手,很轻很轻,生怕把她碰破碎似的,安慰地揉揉她的肩膀。
他连前因后果问一句都不肯问,却用肯定的语气说:“你没有做错任何事。”
“可是阿现。”
付温枝仰起头,眼圈发红,没有眼泪,有的只有战栗的瞳仁,和哽住的话语。
“我好害怕。”
她身影单薄,站在黑夜里,消瘦得像要被黑暗吞没。
“宝宝。”
闻现心疼得发窒。
展开手把人抱进怀里,牢牢圈进自己的保护圈。
“什么也不用怕。”
他手捂在她脑后。浓暗夜里抱紧怀里人,低声却掷地有声。
“有老公在。”
什么也不用怕的。
宝宝。
有老公在。
第055章
055
付温枝已经有点不记得自己昨晚是怎么回房间的了。
只记得因为意外见到陈简行, 小时候的噩梦又回来,她觉得很害怕,回到家之后闻现一直在安慰她。
后来昏昏沉沉, 记得他好像督促着她吃了点东西, 还给了她一杯热牛奶。
昨天晚上下了很大的雨,大半夜的电闪雷鸣,隔着厚厚的窗帘, 能够看见窗帘缝隙里透进来惨白的闪电的颜色。
付温枝其实不害怕打雷下雨的,托她母亲的福,她对外界环境的适应能力还算强,但是昨天晚上就是觉得很害怕。
可能是因为见到陈简行。
可是她现在想想,不是这样的。
是因为有闻现。
因为有能包容她, 保护她, 让她可以依赖的人。
所以她才会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
她记得睡着之前, 闻现一直在卧室里陪她。
他什么都没做, 就是坐在床边,加班处理工作,声音很轻,像还有一点催眠的效果,付温枝莫名觉得安心,很快就睡着了。
她其实有的时候有点想不明白。
明明他是如此骄傲,如此天之骄子,是在众星捧月下长大的人。
可是他却比她遇见的任何一个人,都更加懂得尊重人,照顾人。
付温枝摸到旁边床头柜上的手机, 已经到了,平时起床的时间。
虽然她现在没有工作, 完全可以多赖床一会儿,但是长期的连续性高强度工作,让付温枝已经习惯了这种早起晚睡的生活,所以没有拖拉,从床上起来随便换了一身舒适的居家服,整理好被子以后,一把拉开了厚厚的窗帘。
昨晚的风雨都已经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清早微曦的晨光,穿过绿茵茵的草地照射过来,昨夜混沌的心情好像也消失不见。
付温枝觉得好像好一点了。
大概因为过往的很长时间,她都过得很糟糕。
而现在的生活简直是这一生中最愉悦而幸福的时光。
是她以前想也不敢想的。
可能是因为听见房间里的动静,刚洗漱完,从卫生间出来,付温枝就听见主卧的房门被敲响。
她走过去打开门,一眼就仰头看见了穿戴整齐的闻现。
好奇怪啊。明明跟他朝夕相处,明明每一天都见到这个人。
可是每一次见到,她还是不自觉会被他过分优越的容貌惊艳到。
网上的人都说再漂亮的家花也有看腻的一天,可是她怎么总是都看不够呢。
赶在对方开口之前,付温枝先开口打招呼:“要去上班了吗?”
“嗯。”闻现稍稍凑近了一些,看她不再像昨晚那样面色唇色惨淡发白,稍稍放下心,手伸过去很轻地揉揉她薄薄的肩膀。
“心情有没好点?”他问她。
付温枝勾勾唇,笑起来:“好很多了。要谢谢你。”
“嗯,”闻现似是而非地点点头,“又谢谢我啊。”
好像她是跟他说过太多太多次谢谢。
尽管她自己都觉得她这样会不会有点烦,可是没有办法,他就是实实在在地帮了她很多很多。
现在醒过来,意识越发清明,昨晚的记忆越来越清晰,很多细节涌上来。
包括昨晚在楼下,幽暗而深沉的夜里,眼前的男人十足温柔地抱她在怀里。
声线浅浅地在她耳边说,有老公在。
即便是时隔一夜,负面的情绪都已经消解。
那种被安慰到,心里暖流经过的感觉,还是让人记忆犹新。
她凑近一些,他身上板正而硬朗的西服衬得靠近的她更加柔软缱绻,她抬起手,双手穿过对方的手臂轻轻绕到背后抱住他。
素净的脸埋进男人前胸西服领口,声音很小,嘟哝着说:“谢谢老公。”
声音真的很小很小。但是对方还是听到了。
所以下一秒钟他就捧着她的脸垂头看她。
他挑了挑眉,脸上笑意岑岑。
“再说一遍,谢谢谁?”
她还没有这样叫过他。
本来说一遍就已经够不好意思了,现在又被这样面对面问着,付温枝拨开他的手,重新埋头回他胸口,声音捂在衣服里闷着:“我不说了。”
“再说一遍,我刚刚没听清。”
“不说,你不是听到了。”
“这么小气啊。”
付温枝脸埋的更深:“就是不说了。”
“你再说一遍,我给你奖励。”
“什么奖励?”付温枝从闻现怀里抬起眼,下巴还抵在他胸口,脸颊红扑扑的,有种不自知的可爱。
“嗯…我想想,”闻现故意做出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等她仰起头来看着他等他说话的时候,才噙着笑说了句:“老公带你去买包好不好?”
……
他明明,听见了!
付温枝才明白过味儿来,他明明是在故意逗她。
见她气鼓鼓地瞪他,闻现才半抬起手,做了个投降的动作。
然后还搂过她哄着,问他去不去吃早饭,或者让孙姨送过来?
付温枝当然不想孙姨跑过来送一趟,见状只好勉为其难地点点头,答应跟他一起去主楼吃早饭。
八点钟上班,现在已经快七点半,面前这人倒是不着急,一副信步闲庭的劲,拉着她不紧不慢穿过石子路往主楼走。
今天的早餐是三明治配牛奶。
因为霍姨休假还没结束,孙姨说了,这些年吃霍姨做的饭,嘴被养叼了不说,连自己的手艺都退步了。
烧卖虾饺做不来了,只能整了点没什么技术含量又好吃的来糊弄一下。
好在不管是闻现还是付温枝他们都不在意这些。
孙姨可是早就发现了,这小两口往餐桌上一坐,眼睛里面就只剩下对方。估计吃完了都不知道吃的是什么。
吃饭的时候付温枝端起牛奶尝了口,差点被烫到,又默默把牛奶杯子放回了桌上。
很细微的一个动作,就被坐旁边的闻现发觉,他没说话,随手把自己没喝过但比较温的那杯换给她。
然后在她看过去的时候,他刚好端起有点烫,那杯牛奶喝了一小口。
带点斟酌地问她:“考不考虑过来瑞景上班?”
瑞景?
付温枝张了张口问:“瑞景?我不是才刚刚辞职吗?”
她学的是酒店管理,而瑞景旗下最不缺的就是酒店,所以理所当然地以为他问的是要不要去瑞景旗下的酒店。
闻现放下杯子,随手抽了张纸巾,慢条斯理的在唇边擦拭:“我是说总部。”
“有个职位,我考虑了下,觉得很适合你,刚好也空了很久。人事那边招不到人。”
总部的职位吗?
付温枝愣了愣,她是学酒店管理出身,在酒店的职位适合她倒是很有可能,总部的事,她确实是一窍不通。
脑袋里不合时宜地冒出一种不太可能的可能。
她抱着牛奶杯子不解地看着他。
闻现扬扬眉:“有话就说。”
付温枝不自觉掐下自己的手指,问他:“你是不是,专门给我成立了个部门啊?”
问出来连她自己都觉得点离谱,但是他让她去总部工作更离谱一点啊。
是不是给她专门成立了个部门?
闻现被她这问题问得哭笑不得。
他真的有够好奇,他在她眼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付温枝。”
“我看起来就那么昏聩啊?”
他记得她之前还说过他看上去是“从此君王不早朝”那一派都的。
后来付温枝当然拒绝了这个题议,她才刚刚从一店逃跑,现在突然跑到总部去上班,那她才是瑞景最大的关系户。
她不想因为有了他就什么事情都靠着他。一段健康的关系,一定是两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有独立生存的能力。
即使不能是跟他并肩作战的人,也不能做缠绕依傍在他身上的菟丝花。
*
闻现办公室抽屉里找到那份资料的。
那是结婚前,贺阳做的付家人背调。他眉心微皱,在第四页翻到了陈简行。
姓名:陈简行
性别:男
身份:付小姐姐夫
工作单位:盛华实业有限公司
职位:副总经理
看到这里,思绪被打断。
办公桌前,贺阳收回眼,汇报道:“闻总,这份资料我要新增一条信息,这位陈先生任职的盛华实业是集团子公司的供应商之一,我之前了解到,已经合作多年。”
闻现抬眼看过去。
贺阳收到示意,继续说:“他们是做纺织业起家的,总部在隔壁云川市,算是当地纺织业的龙头企业,子公司的连锁快捷酒店内所用的床品、毛巾、窗帘等纺织物全部购置于盛华实业。”
一般来讲,床品、毛巾、窗帘,由于不同的需要,会购置于不同的企业或品牌。
这种一并购置的情况,合作程度算是比较深。
闻现颔首,淡声问:“他们规模如何?”
贺阳想了下:“据我所知,我们的子公司是盛华实业最大的客户。”
“嗯,”闻现又看一眼手上的资料,嗤笑一声,合上丢在一边,“帮我攒一个局。”
第056章
056
二十分钟后。
贺阳再次敲响总裁办公室的门。
“进。”
贺阳抱着iPad站到闻现办公桌前, 把刚刚闻现交代的事情一一回复:“子公司负责人曲总那边答复说晚上一定过去,另外几家纺织厂商和床品品牌也已经约好了。”
“地点在奉林路338号零度会所。”
“时间是今天晚上八点,闻总您看要过去吗?”
汇报的时候闻现正在看文件, 闻言不假思索:“帮我看一下那附近有没什么视野好的餐厅。”
贺阳问完就反应过来, 问这句完全是多余。
闻总怎么会自降身份去同那些人应酬。
“这附近餐厅有不少,”贺阳打开地图,“按您的口味定位子吗?”
闻现合上文件抬起头:“不用。要中餐, 口味淡一点。”
贺阳明了:“好的。”
半分钟后,他再次开口:“会所对面商务楼里有家高级徽菜馆,位置在17楼,视野应该还不错。”
闻现颔首:“OK。”
*
与此同时的闻公馆。
付温枝独自在家也没有闲着,工作的事情不能耽搁。
既然已经决定不再去一店上班, 那就应该赶快开始找新工作, 她不能待在闻公馆混吃等死。
不过心里虽然有一点急, 真找的时候付温枝还是犯了难。
难就难在未来的职业规划上。
她本科学的是酒店管理, 大四实习就进了瑞景,一直工作到现在。
所以不管是专业还是工作经验,她能做的好像只是酒店相关。
可是,她想起闻现说,觉得她能做的不止那些。
或许他只是说出来哄她的吧,但是她真的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尝试做别的看看。
角楼里静谧无声,付温枝坐在二楼会客厅的桌前,随意翻看着面前笔记本电脑上各大招聘网站和招聘咨询的页面。
简历上午的时候重新写好过,只是还不知道投哪里。
正不知道怎么做,连续一整晚一上午没音信的宋欣媛终于回了微信消息。
付温枝听到提示音打开手机, 点进聊天界面。
昨天 19:33
Delancey:【我有点不舒服,就先回去了】
昨天 21:22
Delancey:【你还好吗欣媛?】
Delancey:【对不起没能一直陪你……】
13:22
圆小媛:【没事啦】
圆小媛:【我刚醒, 你哪里不舒服?好点了没有?】
收到宋欣媛回的微信消息,付温枝悬着的心终于稍稍放下。
她从桌上拿起手机,忙回复。
Delancey:【我没事啦】
Delancey:【就是还在担心你那边】
现在想想,昨天她在那边见到陈简行觉得难受,欣媛直白地看到廖家俊跟她表妹在一起,心里一定更加难过。
她该克制住自己,多留下来陪陪欣媛的。
思绪正飘忽,又收到了新的消息。
圆小媛:【没事,我昨天就是气不过,他们背着我勾搭在一起那么久了,我像个傻子一样被蒙在鼓里】
圆小媛:【但是我昨天趁乱猛扇了那对狗男女几巴掌,现在心里舒坦多了】
圆小媛:【放心吧不用担心我,我昨天回家之后自己喝了好多,清醒之后突然觉得我他妈真是鬼迷心窍啊】
圆小媛:【枝枝,我早就该听你的】
付温枝长长舒一口气,看到宋欣媛这样说,觉得心里一下子舒坦。她很担心她走不出来。
现在这样,太好了。
Delancey:【你能想开太好了,好开心,好想抱抱啊】
这也算是一种涅槃重生。
过程一定痛不欲生。
这个时候她能够想到的最好的安慰就是抱抱了。
宋欣媛发来一个抱抱的表情。
圆小媛:【[抱抱]】
圆小媛:【放心啦,从今以后我跟廖家俊一刀两断】
付温枝不忘提醒。
Delancey:【记得找律师,房子不能便宜他】
圆小媛:【那必须的,哪有那么好的事儿啊】
又一起骂了廖家俊几句,付温枝提了嘴自己因为身份暴露辞职的事,顺便跟宋欣媛闲聊一下该找什么工作。
Delancey:【现在就是想找个新工作,又不知道要干什么,之前想着学了这个专业就做对口的事好了,现在突然辞职了,发现连自己喜欢做什么都不知道】
圆小媛:【我刚想说你趁着这机会做点自己喜欢的事,好家伙你从小到大就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事情吗?】
从小到大特别喜欢的事情吗?
付温枝还认真的想了想,然后悲哀地发现,好像真的没有。
小时候上学能够一心一意的读书,已经很不容易了,所以付温枝把所有心思都放在读书上面,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喜不喜欢读书,只知道读书是她走出付家唯一的一个办法。
再大一点就想要赚钱,多赚一点钱,多存一点钱,和读书的理由一样,就只是为了能够远离付家。
远离所有伤害她的人和事。
这么小半辈子拼尽全力努力到头,到现在被问起有没有喜欢什么事情,她竟然一样也说不出来。
正在想这个问题,还没有回复消息,消息提示栏里又跳出另一条新消息。
来自另外一个人。
付温枝想也没想就点开。
男朋友:【在做什么?】
付温枝喝一口有点温凉的咖啡,打字回复。
Delancey:【在找工作,但是还不知道做什么】
很快收到对方的回复。
男朋友:【要不要我帮忙参谋。】
Delancey:【可以吗?】
男朋友:【找工作这种事情,要放松。我订了餐厅,今晚我们边吃边看?】
原来是已经打定主意约她。
送上门来帮她参谋,付温枝当然不会拒绝了。
Delancey:【好啊,在哪里,几点?】
男朋友:【晚上八点半,到时候让陈叔送你。】
*
下午又随便看看。
下午七点钟的时候,付温枝进到衣帽间,准备换衣服。
主卧的衣帽间非常大,整体面积几乎是她原来住的房子整个的大小。
分了两个区,里面的区域占整体的3/4,有整排的衣物首饰鞋包收纳区,外侧区域有1/4,用来挂最常用的衣物。
付温枝没有那么多衣服,只是把穿不到的衣服放进内部区域,大多数时间只是在外部区域换衣服,很少进到里面。
今天突然想起自己有一个白色的挎包可以用来搭配衣服,想到应该是不太常用,所以被自己放在了里面。
一走进去找,人却傻眼了。
原先空空荡荡,一直闲置着的衣帽间,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塞得满满当当。
衣柜,鞋柜,包柜,首饰柜,各个柜子全部塞满,应有尽有。
而且能看到的部分全都是当季衣物,琳琅满目,一应全是付温枝平时喜好的色系,外露出来的奢牌logo十分瞩目。
这是什么时候放进去的?
付温枝刚刚搬进来的时候进到过这里来,确信那个时候是没有这些的。
她当然猜得到这是闻现做的,只需要简单看一眼,就能够看出这里所有的东西都是按照她的喜好准备的。所以愣了一下之后,付温枝就打开手机拍了张照片发过去。
Delancey:【[图片]】
Delancey:【这些……?】
很快就收到了回复。
男朋友:【终于发现了。】
付温枝又扫了一眼房间里的东西。
光是爱马仕的包包就有十几个。
太贵重了。
她正在想要怎么说,对方已经又发来了新的消息。
男朋友:【用我们的共同财产买的,你出了一半钱。】
后面的一条是语音。
男朋友:“枝枝,这件事情我要拜托你,早点适应闻太太这身份带给你的不便利。”
付温枝把手机放在耳边听了两遍才弄懂他的意思。
她在想,闻现如果不做公司老总,一定能成为语言学大师。
他真的太会讲话。
明明是自己花了很多钱买衣服首饰给她,明明他是花钱的人,她是受益的人,他却要说这是“闻太太身份带给你的不便利”。
付温枝弯了弯唇,第一次收到贵重的东西却没觉得是负担,反而开心。
不全是因为收到东西开心,而是因为发现对方,对待自己的用心,发现他小心翼翼的照顾着她的自尊心,心里生出一种被呵护的满足感。
这是遇见他之前前所未有的。
还没等到她回复,对方又发过来一条。
男朋友:【好不好啊?】
付温枝看他发来的消息,似乎能够想象到,他坐在办公室里,看着手机思索的样子。
她笑了笑,也发了条语音。
Delancey:“明明是你花钱送给我,怎么还好像在求我一样?”
很快。
男朋友:“送礼也是会被拒绝的。”
所以他得态度足够好。
Delancey:“那我就不拒绝了。”
Delancey:“……阿现,谢谢你。”
男朋友:“真的?”
男朋友:“早知道我再多买点了。”
他的声音很好听,从听筒里传出来,隔着千百米的距离,却好像在耳边低声笑语。
付温枝心里一动。
看着被填得满满当当的衣帽间,睁着眼睛说了句瞎话。
Delancey:“嗯……我看到衣帽间里还有地方空着。”
Delancey:“所以,你要不要…嗯,搬回来?”
以他们现在这样的关系,这个问题无异于一种邀请。
而且,这种说法看似委婉,其实等同于——要和我做/爱吗。
付温枝发完这条,面色已经不自觉红透。
第057章
057
闻现打了一通电话过来, 笑问付温枝这是不是以身言谢。
那时候正值午后时分,日头倾斜,温度却升到最高。
付温枝坐在隔绝燥热的角楼主卧里, 中央空调的冷气凉飕飕吹到身上, 她心里却格外暖热。
“可以这样说。”付温枝思索之后还是讲实话,“但是还有…”
她顿一顿,手指在身下床单上轻浅地挠:“还有, 喜欢你陪。”
喜欢你陪我。
喜欢你低低的声音,温暖的体温,淡淡的雪香。
缭绕在身边的时候,魂魄都觉得飘忽。
关于你所有所有的一切。
都很喜欢。
听筒里传来男人淡淡的笑声,他也喜欢这个答案。
所以不假思索说好。
今天晚上还要一起吃晚饭, 又聊了几句, 依依不舍挂电话前, 闻现贴在手机边, 很小声很小声问:“宝宝,你说怎么还没到八点半呢。”
他有点后悔约这么晚,这个时间是给陈简行教训的时间。
可他现在就迫不及待想见她了。
即使今天早上才刚刚见过。
付温枝也把手机放在耳边很近的地方,贴近了就像是他在她耳边讲话。
耳廓被听筒的电流电得微微痲。
她拉过床上的软枕抱在怀里,下巴担在上头,声音也跟着低下来:“就快了。”
就快能见到了。
正说话,对方那边传来另外一个人的声线。付温枝认识这个人的声音,是贺阳。
贺阳进来喊闻现处理公司的事情。
付温枝等他说完,才不舍得开口:“那我去准备啦,你…好好工作。”
闻现应下来。
“好。”
“晚点见。”
“好。”
“那, 我挂啦?”
“好。”
她说什么他都说“好”。
虽然都是同一个字,但是每句话他都是听她说完, 再不紧不慢地给出回应。
完全没有敷衍的感觉。
付温枝靠在皮质软床头,掐着怀抱里的软枕,觉得好笑:“怎么我说什么你都说‘好’呀?”
她好像都忘了之前的时候她也是这样。
不管他说什么,她都乖乖巧巧地点头说“好”。
但是闻现没有忘,听她问起来还故意答:“因为我像付温枝一样听话。”
听得付温枝云里雾里,又有点小甜蜜地挂断了电话。
*
挂断电话去到衣帽间内部区域,付温枝才是真的犯了难。
那么多件衣服,全都是夏装。
都是她日常穿很多的莫兰迪色系,款式也是她喜欢的,简洁而不失浪漫的款式。
连跟她一起生活几年的宋欣媛偶尔都会猜错她的喜好,这个人送她这么多的东西,她四下里看过,去没有一样是自己不喜欢的。
付温枝挑了半天最后选了一一条料子硬朗的白色吊带裙,卷起的长发被重新放下,简简单单化了一个日常温柔的妆,就打电话给陈叔,准备出门去了。
路过主楼的时候还被今天刚回来的霍姨揶揄,说打扮这么漂亮一看就是跑去跟闻现约会。
付温枝被戳中,也找不出别的理由,羞赧地捂着脸跑了。
一番收拾,出门的时候已经将近八点钟,从这里去闻现定好的那家餐厅,大概二十分钟车程,刚好还能提前到一会儿。
隔着深灰色的车窗可以看到外面华灯初上,霓虹光线遍布这条高档商业街。
车子停在目的地马路边,付温枝注意到车窗外是本市赫赫有名的一家私人会所,名字是“零度会所”,之前在瑞景的时候,客房管家的服务经常需要帮客人约这一家。
不过付温枝还是第一次来这边,多看了一眼。
被陈叔的声音拉回视线。
陈叔问需不需要他在这边等着接他们回家。
付温枝想了下,摇摇头:“您先回家吧,等会我和阿现一起回去。”
下车的时候她又看了眼马路对面的零度会所。
那边装潢低调而考究。整面的玻璃幕墙,却窥不见里面半点情形。
正要收回眼,却看到一个不想见到的人。
——陈简行正在那边。
付温枝看过去的时候他刚从车上下来,车门都没关好就往会所里面跑。
隔着一条宽阔的马路也能感觉到他的急躁和迫切。
付温枝微蹙起眉,本能地想要避开。
还好对方看上去很急,根本没有往马路这边看,更不用提注意到她。
她这两天是走了什么背运吗?
在她父母家那边遇到陈简行也就算了,怎么临市这么大,出门还会遇到。
心情稍稍有点沉下去,不过很快就被出现的闻现打破。
他从另个方向开过来车,停下车的时候朝她按了下喇叭,摇下隔绝视线的车窗,白净的手冲她晃了一晃。
视线相交的时候她看到他在笑。
自从他们…在一起,他比之前那么多天笑的次数加起来都要多。
是因为见到她,很开心吗。
付温枝这样想,脸上的笑意也压不住。特意勾画的莹润的双唇弯弯,时而因为唇角的弧度而露出整洁的牙齿。
反正她是很开心的。
她也抬起手,皓白的手臂也扬起来,冲他招手。
刚刚因为见到陈简行带来的不安也被打消殆尽。
他总是能让她感觉到安心。
闻现看上去有点着急。比陈简行还要着急。
放下车钥匙交给泊车小弟,他也没再看一眼,就大步往她的方向过来。
视线还一直坚定不移地落在她身上,看得付温枝都有些不好意思。
人家到了她近前却还倒打一耙,靠到她耳边,慢腾腾地说:“我女朋友怎么这么靓,都有点不敢看了。”
被付温枝嗔笑着瞪了一眼。
餐厅的位子已经提前订好,服务十足周到。他们刚走到大楼门口,餐厅已经有服务生迎出来,一路引着他们上楼落座。
餐厅在这栋大楼的十七楼,座位在窗边的一个双人桌。
落下座左手边就是落地玻璃,付温枝下意识地往下看一眼。黑夜已经蔓延下来,高空下面是宽阔而车流涌动的马路,视线上移,是夺目的霓虹灯,还有被灯光晃射的零度会所。从这个高空角度看过去,好像能够稍微看清里面的情形。
有人欢聚一堂,有人推杯换盏。
还有人被挡在门外,颓丧地坐在走廊里。
有一点眼熟。
餐厅的侍者在这个时候取来菜单,礼貌地问询:“两位好,这是菜单。”
付温枝将目光移回来,好像突然明白,为什么会在这边遇见陈简行。
抬起眼看座位对面的时候,对面坐着的男人从菜单里抬起头,用眼神问她怎么了。
付温枝摇了摇头。
然后闻现就垂眼示意下菜单:“看看有没什么想吃的。”
付温枝这才看向菜单。
后知后觉注意到是一家徽菜馆。
她没吃过,不太知道该点什么,求助似的抬眼,冲闻现轻摇了摇头。
收到信号的闻现明了,颔下首,翻看菜单点了盐帮鸡、徽州毛豆腐、黄山脆笋、三鲜锅仔跟两碗徽式小馄饨。
他合上菜单。
贺阳好像对清淡有一点误解,不过他也没吃过,可以试试看。
吃饭的过程气氛很好。
付温枝当然没问起陈简行的事情破坏气氛,只当成一次平常的约会,一顿一起的晚餐。
看起来,闻现好像更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菜刚上来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喜下,好像收到了什么消息,他却像没收到,看了一眼就没有多看,反而执过筷子帮她夹菜。
好像其他事情对他而言都无足轻重,只有眼前的这顿饭最为重要。
后来有侍者来问,说有位曲总问您要不要过去对面楼坐坐。他只是慢条斯理倒了杯茶水抿了两口,淡漠而疏离:“麻烦帮我转达,在陪太太,就不叨扰了。”
付温枝坐在他对面端详了半天,觉得他这个样子,好像才更像刚认识那个时候的他。
原来他不是变了。只是面对她的时候态度不同。
今晚他们都没喝酒,回去的时候闻现开车载她。
地下停车场光线沉暗。
付温枝坐上副驾驶,慢吞吞地扯下安全带,系的时候偏着头偷偷看闻现。
他好像只是想帮她做点什么,却完全没有要告诉她的意思。
现在这样看上去坦坦荡荡的样子,甚至让她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吃饭的时候她一直克制着没说。
现在上了车,狭小的车厢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闻现提醒她坐好,要出发了。
付温枝终于没忍住低声开口:“其实,不用为我大费周章的。”
她说的是陈简行的事。
虽然她不知道他为她做了什么,但是可以肯定,他是为了给她出气。
车子起步,闻现单手打着方向盘,往右转的时候刚好看向她,还在装傻:“什么大费周章?”
一副不清楚她在说什么的样子。
付温枝抿唇:“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闻现抬了下眉。
付温枝又说:“我看见陈简行了。”
“其实,你能抱抱我,安慰我,已经很好了,真的不用因为我再去费心费力做什么的。”
她一直都是懂得知足的人。
她想说现在觉得一切都好,讨厌陈简行讨厌付家人,她继续远离他们就好了,她有他,他们不敢再对她怎么样的。
可是却被闻现打断。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重新把车停下来,随便停在另外一个公共车位上。
停下车的时候对她说:“我做这些,不为别的,只为你值得。”
不为别的。
只为你值得。
多动听的话。
付温枝听到的时候人都愣了一下。
这不是邀功,这是赞美。
他默默为她做了这事,到了她面前,却不邀功,反而要说是因为她值得。
天底下怎么有他这样的人呢。
“我带你来这里,只是希望在你愉快的享受一顿晚餐的时候,他在苦闷挣扎。就像你在因为他们忐忑不安时,他那样的居高临下。”
付温枝启了启唇:“你做了什么?”
“没做什么。”闻现看着停车场出口的方向,云淡风轻,“只是让他知道,这钱没那么好赚。”
这几句话说得有点正色,气氛沉静下来。
闻现呼了口气,语调扬起来:“还以为做得蛮隐蔽的,谁想到我们枝枝这么聪明啊。”
付温枝没有应。
垂下头。
一直到闻现解开安全带凑上去看的时候,才认真地开口:“你才是值得的人。”
付温枝浅浅玩着弯着唇:“阿现你知道吗,你对我的好,让我觉得前面所有的苦难都是值得的。”
有其他车开进来。
刺眼的车灯照过来,男人修长的大手挡住照射过来的光线。
轻轻吻在她额角。
“不会再有苦难。”
“从今往后,你只会有平安喜乐。”
第058章
058
晚上吃饭的时候, 他们没有喝酒,陈叔也已经先回去了,所以付温枝和闻现开车回家。
付温枝坐在副驾驶。
从吃饭的地方开车回闻公馆的一路上, 她都很开心。
因为今天闻现为她做的事, 因为他对她说的话,也因为今天他终于要搬回主卧,和她一起住。
不同于之前几次因为这个问题产生的逃避和忐忑的想法。
这次觉得好开心, 不单是开心,甚至还隐隐有点期待,不好意思宣之于口的期待。
他们之间的关系,好像比她想象中进展得更快,但是也更自然。
一切好像都刚刚好。
但是当着他的面也没好意思表现出来。
只是问他能不能开车载音乐, 闻现摊摊手说当然可以。
她就连了自己手机蓝牙, 单曲循环了一整路的《小城夏天》。
欢快的节奏和夏天的味道顺着车载音响蔓延出来, 明明什么也没有说, 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下车的时候闻现问她:“这么开心?”
付温枝也不想掩饰,点头说开心。
还没等他问她为什么开心,她就主动说:“待会儿回去我们就去你房间搬东西吧?”
说这话的时候她满溢着笑意看他,话音落下闻现都愣了一愣,不过很快恢复如常,停稳车,一边解安全带一边探身过去端详着她:“?”
付温枝被他看得不解:“怎么这么看我?”
闻现被问到,也不急,慢条斯理收回眼。
“没事。”他拔下钥匙随手丢进外套口袋,“我看看这还是我们枝枝吗。”
没等家人来停车, 闻现直接把车开进闻公馆车库。
静默的夜里,空荡而深暗的车库, 汽车发动机的声音停歇了以后再听不见其他声音。
世界安宁,感官就变得格外敏感。
付温枝被闻现揶揄,想反驳的时候周遭已经安静下来,气氛开始变得微妙,她没有敢直视他那双漂亮得过分的眼睛,垂下头故意气他:“那不搬了。”
未曾想才刚刚垂下头,下巴上突然一道力,然后就被迫借着停车场里微弱的地灯光线看他。
浓暗黑夜里,他的眼睛格外亮,好像住进了星星,一闪闪亮着。
付温枝大张着眼贪婪地看了又看,连视线也忘记收回。
天太黑,她只看见他发亮的眼睛,没有看到下面微抿的唇瓣,绷紧的下颌,还有硬挺着的喉结。
所以双唇被猝不及防地轻吮时,连防备也未及防备。
不过对方浅尝辄止,很快又撤开。
不顾唇上沾染的水泽,仰起头来面对她。
视线相交,他又亲了下:“搬不搬了?”
他的唇瓣好软。暖暖热热地贴上来,缠绵shunxi。她有点贪恋这种感觉,还因为这不自觉想到那天,灯光晦暗的会客厅,她凌乱躺在沙发上,他也是这样细细描摹。
从耳后到唇角,再到……柔软。
不能再想了。
整张脸都已经红透掉了。
但还嘴硬着说不搬了。
说完就被男人抵在副驾驶椅背上一通亲,停下来的时候两个人都有点气息不稳。
闻现还有心思央她:“宝宝,让不让我搬过去了?”
付温枝哪里还有心思说不,软软倚在座位上气喘吁吁地点头。
然后就是两个人迫不及待地回家给闻现“搬家”。
不过说是他们两个一起搬,其实全是闻现一个人搬的。
他们俩没住一起的事情家里其他人都不知道,又不能喊人来帮忙,闻现只好亲自动手。
最先搬的是行李。
书房里原来是有一张床,但是角楼里有卧室,按道理没人会闲得没事住在书房。所以书房之前只有一张床,没有被子,被子是闻现从主卧柜子里抱过来的。
现在正整整齐齐叠放在书房的单人床上。
付温枝指了指:“先搬这个吧,回头爷爷回来了,万一看到也有一点奇怪。”
距离爷爷之前受伤也过了一段时间,小姑姑那边的精心照顾,让爷爷恢复的很快,这几天也发来过消息,说再用不了几天就准备搬回来临市。
如果到时候爷爷过来角楼这边,看到书房里还有被子,说不定会猜到他们两个之前,一直是分开住的。
付温枝不想再横生枝节,害他被爷爷责骂,所以最先想到的就是把被子抱回去。
不过才刚刚要抱起来,就已经被对方抢过去。
她需要两个手臂一起合抱的被子,被男人轻而易举一手夹着就拿起来。
付温枝见拿被子用不到自己,也不想空手回去,就环顾周围,看到还有一些零碎像水杯充电器之类的东西,正要帮他拿过去,又被他大手一抓全拎在手里。
她抬眼问他是不需要她帮忙吗。被闻现长臂伸过来搂住一起回了主卧。
接下来的几趟和这一趟一样,他点也不要她帮忙,但还偏偏要她陪着,她陪着他,他又要担心她会不会累,到最后一趟的时候,干脆一边抱着衣服,一边把她背在背上回去的。
尽管只是很短的一段路程,付温枝趴在闻现背上,他的背好宽,热烫的体温穿透衬衫氤氲过来,摩擦进她的身体里。
她手从他背后伸到前面,抱住他修长的颈项,侧颊贴在他侧颈,随着走路的动作肌肤与肌肤不受控制的相互磨蹭。
心里好像满满当当被填满。
以前她也照常生活,照常对旁人笑脸相迎。
可是好像,生命中很少有哪一段时间,觉得像现在一样真正的开怀无忧。哪怕见到陈简行,哪怕觉得害怕,可是好像安定下来,好像知道自己身边会有人在了。
侧颊热热发烫,付温枝手臂搂得更紧,牢牢抱住闻现脖颈,和他在一起好像整颗心的褶皱都被熨烫平整,抱着他的手怎么也撒不开。
“阿现。”
她埋在他颈间囔囔叫他。
“嗯?”
“要是…一直这样就好了。”
彻底回到卧室。
随着房门闭合的声响落下,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变得微妙。
付温枝从闻现身上下来,张了张口手足无措,想说点儿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只交过他一个男朋友,更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正无措之际,他放她下来,却又打算出门。
付温枝未经多想就脱口而出:“你怎么,还要出去…”
问完有一点后悔,好像她很…迫不及待一样。
闻现抬一抬眉,眉眼间笑意不加掩饰。
他揉了一把她柔顺的头发:“别急,我去洗个澡。”
话音落地的时候,付温枝整个身体都被染上了羞窘的红色。
暖腾腾的洗澡水没能把紧张情绪洗净,反而让她头脑被浓浓的水汽侵袭,整个人都进入一种晕乎乎的状态里。
洗过澡换好睡衣,付温枝把头发吹到半干,又拿了一条干净的吸水毛巾擦着发尾打开了浴室的门。
有一点忐忑,又有一点难捱的期待。
出来的时候下意识看一眼双人床的方向,被子还一丝不苟地铺着,看上去没有人碰过。
他还没洗好澡吗,要去问问看吗。
还没想好。听到一声清脆的瓷器轻撞的声音。
付温枝顺着声音方向一看,就看到闻现正坐在另边阳台的双人沙发上,刚刚把咖啡杯放在小几上,手还没收,正好整以暇看她。
不过,他在喝咖啡,房间里却没嗅见咖啡味,反而是弥散着烈性酒的味道。
他冲她招了招手,她就不自觉地擦着头发慢吞吞地走过去。
到近前的时候看到他又端起咖啡杯,轻抿了一口。
付温枝这才看清楚杯子里的液体哪里是咖啡,明明是葡萄酒。
她瞳孔稍稍放大:“怎么拿这个杯子喝酒?”
比起这个问题的答案,她要的更是一个打破安静的话题。
“本来想喝杯咖啡,但是想想,”闻现又抿一口,“咖啡好像有点不够劲。”
咖啡不够劲吗,付温枝垂眼看他,所以喝酒是要,缓解紧张吗。
闻现抬起眼,好像看穿她的想法,一口喝掉杯子里剩下的酒,丝毫不掩饰地说:“喝酒壮壮胆。”
付温枝看他一眼,又看到小几上满满一大瓶刚开盖的葡萄酒,他的杯子空了,她慢吞吞拿起来重新给他倒了一杯。
“要不要来一点。”闻现示意杯子,问付温枝。
付温枝想说“好”,才刚刚出口,冷不防地就被面前男人拉住手一把拽过去,她有一瞬间恍惚,恢复的时候已经稳稳坐下,在他腿上。
她的睡裤是短裤,一坐下来就收缩成更短,总觉得皮肤格外敏感。
很轻易就感觉到,热烫如烙。
很烫很烫。
她有一点点害怕。
这么烫,真的可以吗。
身体如是敏感。闻现当然也感觉得到。
他倒是不像她,脑子思绪翻飞,脸上又可疑泛红。
他端起她刚刚倒给他的酒,又喝两口,把杯子递给她的时候一脸坦荡地说:“抱歉啊。”
偏偏他越这么说,她脑袋里越胡乱地来。
刚好他递过来杯子,付温枝接过来就猛地喝了一大口,酒气入喉的时候差点被呛到,好不容易咽下去,脸比刚刚更加红了。
闻现看眼被她一口喝掉半杯的酒,笑意从胸腔里涌上来,含笑挑眉问她:“这酒是给你这么喝的啊?”
付温枝还没缓过劲,顺口问:“那要怎么喝?”
“我教教你。”
她钝钝应声:“好,你教教……”
最后一个字被吞掉。
是被抱着她的男人吞掉。
补给她的是涩涩的酒液,由着温热的唇舌一点一点渡进来。
明明是一样的酒,这一口比刚刚她自己喝的要更少。
付温枝晕晕地觉得,怎么这一口好像比刚刚那一大口更容易醉人。
不知道是喝这酒喝晕掉,还是被到发昏。
付温枝只觉得唇瓣微微刺痛。
她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凌乱地待在风浪中的一艘巨轮上。
她借着月白光线,窥见船帆扬起。
橡胶的味道蔓延。
有人声线沉沉,就在她耳边,问她:“有感觉吗?”
她上了一艘不知道目的地的船。
船就航行在浩大的汪洋中央,此时巨浪滔天,风侵雨袭。
付温枝整个人被紧张的情绪填满。
她咬紧下唇,额角因为紧张而细汗涔涔,手指控制不住地抓紧船舷,指甲深陷进船舷的木制扶手。
怎么会没有呢。
她指尖蜷曲。
很轻很轻地应了一声。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
她也无暇顾及。
只知道意识恍惚。
意识好像变得不属于她自己,像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船上摔下去,只抓到了孤独的浮木,难捱地漂浮着。
付温枝紧紧缩起来。
她有点害怕了,声音也带了哭腔。
第059章
059
那天晚上后来很累很累, 付温枝迷迷糊糊甚至有点记不清。
只记得后来她快要睡着了,还被他抱着去浴室清洗,然后在那张她每天晚上孤零零的大床上相拥而眠。
付温枝有点贪恋那天的感觉, 她从床上坐起身, 看了眼身边空荡荡的另一半床,那天闻现搬回来住,但是只有两天, 第三天他就到杭州去接爷爷回家,今天还没有回来。
又是一个清早,付温枝刚刚醒过来,打开手机就看到有匿名短信进来,最近垃圾短信格外多, 她看也没看, 径直关掉。
然后深吸一口气, 压制住内心强烈的戒断反应。下床去换衣服。
她今天需要去一趟一店, 还有一点工作要跟同事交接。
设想过很多次要低调的过去,所以出门的时候她只穿了一套灰色休闲装,出门的时候也没让陈叔送,还是照常像上班的时候一样,地铁转公交过去。
酒店还没招到新人,付温枝是跟Francis做交接,听说已经从其他店调人过来,不过人还没到。
交接完Francis送她到人事那边办手续,下电梯的时候Francis叫住她。
“Delancey,”Francis叹了口气, “想好了以后回家做阔太了?”
她是闻氏少奶奶的事儿,现在整个酒店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不过被这样问道还是有一点懵。
付温枝反应了下, 摇摇头:“没,就是想换一个环境看看。”
Francis从她面部表情读清楚状况:“是觉得同事晓得你身份不方便?”
虽然平时不怎么出来,酒店里的事情Francis心里还是门清。
这回付温枝没有否认。
“是的。”
她想起辞职前的那几天遇到的种种问题。
其实有时候也会觉得自己这么辞职了会不会太草率太任性,但是只要想起那几天发生的事情,就会觉得下这个决定没有错。
她跟Francis解释说:“因为我的存在,同事们忘记了我只是这里一个无足轻重的前厅经理,反而觉得我是这里真正的实权派。”
“因为的存在,原本严格的管理制度森严的层级制度被无形破坏,这是我不想要看到的。”
Francis沉默了下,然后点着头鼓起掌。
“Delancey,”Francis赞誉,“你真有我意想不到的格局。”
付温枝摆摆手:“没有没有,只是觉得应该遵从本心。”
“遵从本心,可以的。”Francis对此表示肯定,“那就祝你前程似锦。”
“谢谢,”付温枝伸出手跟Francis握手告别,“也祝您一切顺利。”
其实很奇怪,她来这边工作前前后后也没有太多时间,可是却好像产生了很强烈的归属感。
可能是因为在这里发生了太多事。
几乎是她人生的骤变。
“会的。”Francis回到电梯,按了一下,电梯缓缓关闭,“不过,真的不需要大家送你一下吗?”
付温枝摇了摇头。
……
不过即便她说走的时候不要人送,真走出一店大门的时候,还是被人叫住了。
付温枝应声回过头。
果然看见Mlia,付温枝弯弯唇,果然Mlia的消息还是有够灵通的。
Mlia跑过来的时候气喘吁吁,远远地就冲付温枝招手,呼吸不稳地喊:“付经理!”
付温枝面向对方在原地站定。
“你怎么…要走也不打个招呼呀。”Mlia已经来到了近前,气息紊乱地说。
付温枝笑笑:“只是不在这边工作了,又不是以后见不到了,我们不是有微信吗。”
虽然嘴上这么说,余光瞥见这里熟悉又不完全熟悉的一切,付温枝心里也难免不舍。
Mlia情绪一向外放,现在看起来都快哭啦。她凑近付温枝,眼睛红得像兔子:“那付经理,你可得常常找我玩,不能把我忘了。”
付温枝当然忘不了,Mlia可是在一店跟她讲话最多的人。
她点点头,应下来:“当然不会忘掉啦。不过呢,现在我辞职了,不用叫我经理了。”
既然不是同事,那就可以当成朋友。
Mlia倒是愣了下:“那叫什么啊,少奶奶?”
说完连自己都破涕为笑了。
付温枝听完哭笑不得,不过她知道,Mlia的这声少奶奶跟别人的不一样,她没有恶意。
再然后没等付温枝说,Mlia自己就说:“那我就叫你枝枝?”
很多很多人叫她枝枝。
付温枝点了点头:“当然可以。”
Mlia那点离别的伤感好像被兴奋冲淡,拉着她的手,一连叫了好几声“枝枝、枝枝”。
又说了一会儿话,准备走的时候,Mlia问出来她刚刚刚不敢问的问题。
“枝枝,那你辞职以后还找新的工作吗?他们都说你以后要回家里当富太太了。”
她听其他人说,付温枝是因为,少奶奶的身份暴露才辞职的。
Mlia不想相信,她一直都觉得付温枝是一个特别特别好的上司和领导,她的工作能力她的耐心她的努力,这些都是,其他人能够看在眼里的。
别人说付温枝这是要回家做富太太享清福了,可是Mlia总觉得,这样闪闪发光的一个人,回到家去给人家当太太,光芒都会被湮灭。
好在这个问题很快就得到了回答。
付温枝也反握住她的手,很认真地说:“当然不会了,我还在找工作,不过就是还没想好之后要做什么,好像一直都在做酒店相关,但是连我自己也不清楚,是不是真的喜欢做这一行。”
Mlia听到这里脸上终于又有了笑意:“这可太好了。找新的工作也好,尝试其他的也好,我一直都觉得你可以去更广阔的天地,就是自己做酒店都可以啊!”
跟Mlia简短的几句聊天让付温枝心里暖洋洋的。
觉得自己好像没有白来这边上班一趟,至少有人记得她,有人愿意在她走的时候来送一送。
她不贪心,觉得这样已经很好很好了。
*
回到闻公馆的时候,付温枝又收到闻现发过来的微信。
昨天晚上她跟他视频通话的时候,她随手又把他的备注改掉。
从“男朋友”,变成“阿现”。
所以此时此刻,她看着手机上面的消息提示栏。
阿现:【小姑男朋友从国外回来,爷爷还没见过他,所以我们可能还要耽误两天。】
阿现:【在这边也蛮好的。】
阿现:【就是想你。】
阿现:【很想很想你。】
她只是停下来看看他发的什么消息的功夫,他已经一连串发来了好几条消息。
付温枝看着他发的想她,好像隔着屏幕,隔着千里万里,也能感觉到。
她也很想很想他呢。
哪怕只是几天的分离,都觉得分秒难捱。
所以得知他还要两天才能回家,付温枝心里有一点点失落。她一边低头打字,一边往主楼走。
Delancey:【我也很想很想你】
Delancey:【刚好我看了天气预报,这两天杭州要下雨,你和爷爷就等雨停了之后再回来】
正回着消息,不知不觉已经走进了主楼。
“枝枝你回来的正好,要开饭了,快快快来洗手吃饭。”是孙姨的声音。
付温枝条件反射点头说好,回过神来的时候才想起来,自从前天她看到孙姨来角楼打扫,收拾垃圾的时候不小心掉出来一个方方正正的小袋子,她跟孙姨对视了一眼,从那以后的几天,她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孙姨。
突然想起这件事,付温枝慌忙溜进洗手间里去洗手,出来的时候孙姨跟霍姨一人端着一盘菜正好也从厨房出来。
尽管付温枝一直觉得自己把情绪掩饰得很好,但是还是被老辣的孙姨看出来了端倪。
孙姨把手里的菜放到桌上,拉着付温枝坐到桌前,快人快语:“行啦,别不好意思了,你们年轻人有夫妻生活再正常不过了,姨又不是没年轻过。”
“别想了,快吃饭啊乖。”
“……”
话音落下的时候付温枝抬起头,恰好看到一头雾水又秒懂憋着笑的霍姨。
这下子更不好意思,红着脸埋头吃饭去了。
*
这个小小的插曲就这么结束了。
晚上的时候付温枝一个人躺在主卧宽阔的双人床上,一边跟闻现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微信,一边跟宋欣媛打着视频电话。
欣媛最近彻底搬回她父母家,一直跟她说现在在家比小时候在家好多了,爸妈整天做好了饭喊她吃,也不像小时候那样处处管她,又自由又舒服。
付温枝光听着就觉得很幸福,也很羡慕。
但是更多的是放下心来。
之前她一直担心欣媛跟廖家俊在一起的时间太久,会分手了走不出来。
现在看到欣媛这个样子算是明白了,欣媛跟她不一样,欣媛是那一种情绪很大开大合的人,欣媛伤心难过都需要一个爆发点宣泄点,看似很崩溃,可是好像宣泄过后就会好很多。
这跟付温枝截然不同,付温枝是另外一种,她不会大吵大闹,她遇到事情只会像钝刀子割肉一样,一遍一遍在内里回放折磨自己。
“对了枝,有件事我觉得还是得跟你说。”
视频电话里,宋欣媛看上去欲言又止。
付温枝问:“什么事你说呀?”
宋欣媛有点为难,但还是把心一横说了:“就是我昨天听我爸妈说,你姐夫他好像要调走了,调回他们公司总部云川。”
……
陈简行要调回云川了吗。
其实这事是在情理之中,因为闻现出了手,他们那边不会没有任何反应。
但是让付温枝没有想到的是,他们要搬走了。
宋欣媛说:“然后他们好像就是你家里其他人好像都准备跟他去云川了。”
“好像房子都准备卖了,我昨天还看到中介带人来看。”
他们全都要走了吗。
离开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
他们离开了临市,从此以后,她再也不用在这座城市里,害怕突然遇见谁了。
她恨他们,害怕他们,也憎恶他们。
只是听到他们离开的消息,还是有一点怪异的怅惘。
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突然想起早上收到的那条垃圾短信。
右眼皮突突地跳。
付温枝打开未读短信重新看的那条匿名消息,其实只有一行字。
【我很抱歉。】
没有落款,也没有署名,来自一个陌生号码。
付温枝心里有猜想但是也不愿再去猜测,发信息的人是谁。
她只是这个时候很想很想一个人。
所以给那个人发了消息。
Delancey:【其实我说的让你不着急,慢慢回家的懂事的话,都是在撒谎。】
Delancey:【其实我私心希望你快点快点回家】
Delancey:【真的好想好想你】
她其实没说完。
是好想好想那个。
帮我改变掉二十几年梦魇的人。
第060章
060
两个月后。
临市高新区, 一烂尾旅游开发区。
周围这建设到一半的建筑物,虽然都是一些半成品,依稀可辨欧式小镇的雏形。
汪越指着其中最高的一栋楼, 同旁边穿栗色风衣的付温枝说:“怎么样, 是不是很不错。这可是21年临市评级最高的旅游建设项目,上家投资商资金链断了被迫停工,还怪抢手的, 要不是你们家闻现的面子,不一定能转手到我手上。”
从上大学开始,汪大小姐她爸就开始拿大笔的钱给她试水做生意,都说虎父无犬女,汪越拿着那些启动资金也真没让她爸失望, 接连投资了几个项目收益都很可观, 现在初始资金已经翻了十几个番。
所以汪越现在手已经伸到了旅游酒店业这边来。
这片烂尾旅游工程就是她花了大价钱盘下来的, 不过这盘子多少有点大, 她一个人也吃不掉,就想拉人入伙。
只不过闻现虽然肯入伙,却只是资金投入,没有什么技术专业支持。
汪越当然理解,闻家家大业大,这盘子她觉得大了,对闻现来说也不过是小小一块蚊子肉。
不过汪越知道自己一外行,当然不肯这么冒险,刚好这几次聚会听宋欣媛提过几嘴付温枝跟她现在工作的民宿老板理念不合,快要做不下去。
又想到付温枝是专业做这行出身的, 又有理论又有实践,还背靠她们家大投资商, 没有人比她更合适。
所以汪越的主意打到了付温枝身上。
付温枝环视过周围,这边占地面积很大,大约有三个闻公馆那么大。
各种设施的建设规划也比较全面,只不过,付温枝左看右看,总觉得有点奇怪。
她想了半天,终于在看到日式温泉馆雏形和旁边的欧式古堡的时候愣了一下,问汪越:“为什么欧式小镇里会有日式建筑?”
汪越顺着她指的方向打量了半天,才解释说:“这个可能是他们规划的时候,日式的温泉山庄比较火,我听他们之前的设计师说他们之前就是想打造那种网红打卡地。”
付温枝通过之后表示了解。
之前她也关注过类似的项目,如果是成熟的一体化旅游村,确实会对传统的酒店业有一定程度的冲击,但是有很多的开发商像这里的开发商一样,一味地堆网红热点进去,可能会达到一时的火热,后续却都不怎么好。
现在汪越要接手这里,付温枝想了想,还是决定从专业的角度实话实说:
“这里选址和面积其实都挺好的,但是我觉得如果你要做这个的话,可能得在他的基础上,自己再重新设计一下,我之前了解过这种网红风格的小镇,因为存在过时和同质化的问题,存活时间都不会太久。”
担心这样说会打击到对方的积极性,所以付温枝说完之后又补充:
“我觉得你可以从一体化和地方特色方面来想想办法,把名声和特色打出去,做一个全国各地独一无二的小镇,和其他地方区分开,这样才能够吸引到足够的客流。”
汪越听了付温枝的话,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四周。
付温枝手机在这个时候响起来,她跟对方示意了一下,就走到几步外接起电话。
打她电话的是她现在的老板吴姐,他们是一家做连锁民宿的新企业,付温枝在这里做市场部总监。
不过工作了之后,付温枝才发现自己和这里的老板理念不合。
正如现在,吴姐打了电话过来,劈头盖脸就是给她一顿数落:
“Delancey要我说多少次,我们是做民宿,不是做奴才,我们提供的是舒适的环境和优美的风景,不是事无巨细的服务。懂吗?你这个策划案完全不行,我们不需要民宿管家,懂吗?”
付温枝道歉称是。
也许正如吴姐所说,现在的民宿不同于传统的酒店行业以服务为先,也许以后整个行业都会有新的改革。
她现在有点迷茫,不知道哪样才是正确的。
挂断电话之后,还没收拾好心情重新转过去面对汪越,对方已经提前一步过来。
汪越问她:“又被老板骂了?”
付温枝点点头,苦笑:“看来我最近挨得骂,实在有点多。”
“所以我跟你说啊,理念不合的人是不能一起共事的,”汪越说,“她想要的是无人化,你的理念是服务为先,这不是南辕北辙吗?”
看来汪越都听见了。
付温枝迟疑地点点头:“看来我可能是不擅长做这个市场总监。”
立刻被对方反驳:“你是不适合在她家做。”
汪越冲付温枝伸手,发出邀请:“枝,来我这边,我认同你的理念,更认同你的专业,我们一起把这里做起来。”
付温枝原本以为汪越只是找她过来参谋一下这里,提提建议,没想到她突然开口邀请她加入。
她有点始料未及,看了一眼周围这颇为宏大的场地,摆摆手:“我不行的,我没有做过这种。”
“没有做过又怎么了,市场总监你就做过了?”
“也没做过,所以现在做的不好。”
“那是你老板没有给你发挥的空间,处处都被限制,那还怎么发挥?而且你刚刚给我提的建议,我觉得就挺好的,让我一听就想深入跟你探讨。”
“我那是纸上谈兵,我之前一直做的都是酒店员工的管理,开发度假村不是我擅长的领域。”
这么大一桩生意,付温枝不敢托大,万一做不好,汪越是会实实在在的赔钱的。
汪越是打定了主意拿下她,听付温枝拒绝,也不急于这一时,给双方都一个缓冲的时间:“那这样,这边反正还没正式开始,也不着急,你就先考虑着行不行?”
说完见付温枝要摆手,还一把把她手拉住:“哎,别急着拒绝,你回去好好想想,让你你们家闻现给你分析一下。反正你要是不答应来跟我合作,我也会经常死皮赖脸喊你帮忙的。”
见汪越这么说,付温枝忍俊不禁。
盛情难却,她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我会回去好好想想的。”
“这才对嘛,这个项目真的蛮好的,我跟你说错过了到时候有你哭的。”
付温枝笑着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马上六点钟了,她看向出口的方向:“后不后悔我不知道,我就知道现在要开饭了,跟我一起回去呗,霍姨说做了你的份。”
这些日子他们几个人时不时聚在一起,一来二去混的也相熟了,汪越也没少跟付温枝回闻公馆吃饭,霍姨已经连她的喜好都记住了。
汪越点点头:“好啊,反正我回去也是一个人,那走吧去你家。”
*
下午六点钟,初秋飒飒的风吹来,付温枝坐着汪越的红色超跑,开进了闻公馆的大门。
刚到庄园里,还没有等进到主楼里面,就已经被庄园里停放着的大几辆,搬家车吸引了注意。
两个月前,闻现已经把闻爷爷接回了闻公馆,闻现爸爸现在定居美国加州,小姑长住杭州,三叔最近去了香港分公司,现在会搬回来的人应该只有二叔二婶一家。
付温枝很汪越走进门,爷爷跟闻现还没有回家,主楼里所有人都停下自己的工作,在帮忙搬家。
主楼偌大的空间被忙碌的人们充满。
汪越拉着付温枝站在一边。
这个时候刚好霍姨从房间里出来,一看到他们两个就赶紧上前说:“回来的正好,你二婶小随回来啦,我们先把这边儿收拾收拾,等一下老爷子跟小现回来我们再一起吃饭。”
付温枝点头说好。
一旁的汪越听说二婶回来要和家人们一起吃饭,虽说家宴她就不参与了,要走。
付温枝好不容易给她拦下来,一抬头就看见二楼旋转楼梯上聘聘袅袅走下来一位穿着华贵的中年妇人。
付温枝见过照片,认住来这位就是闻现的二婶沈清随。
沈清随身后还跟着一个跟她年龄相仿的女人,那一位穿一身深色的衣服,肤色和容貌都略逊一筹,在沈清随身边看上去有点不起眼。不过奇怪的是这一位陌生太太付温枝从来没有见过,却觉得眼熟。
正想不通为什么会觉得眼熟的时候,身边的汪越凑在她耳边小声说:“看见没,你二婶后边那个,时幼微她妈。”
时幼微?
突然听到这个名字,付温枝还认真地回忆了下。
就是那天在夜场里刁难她,小时候还霸凌过汪越的那位千金。
后来好像也见过几次,对方的态度总是不太好。付温枝也识趣的避而远之。
只是耳语一句的功夫,那边沈清随和时幼微她妈妈时太太已经下了楼到近前。
听说二婶婶当年是沪上大家族的独生女,气质仪态非凡。
到进前了看到相貌同样也很美。
沈清随侧目上下打量过付温枝她们两个,一张口语出惊人:“你们俩是闻现媳妇?”
弄明白她这话的意思,付温枝连忙摆摆手:“二婶婶你好,我是付温枝。这是我和闻现的好朋友,汪越。”
沈清随又扫了她俩一眼,一面让搬东西的人动静小点吵到她了,一面随口说:“好朋友,说的还怪好听的。”
见到二婶婶好像真的误会了,付温枝张了张口,正想重新解释。
站一边的时太太这个时候插话:“阿随这你可认错了,旁边那位不是温家太太不许进门那丫头么。”
温敛和汪越过去的事情付温枝不清楚,这一直是他们之间的禁忌话题。现在被时太太这么当众戳穿,付温枝第一反应就是悄悄伸手拉住汪越的手。
汪越冲她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然后看向时太太,直言不讳:“是我啊,说得对。二婶婶你好。”
沈清随瞥她一眼,点点头算是应了。
倒是时太太不依不饶,再开口的时候把矛头转到了付温枝身上:“不过你们家小闻总也是挺有意思的,什么人都能攀上娶回家。”
没等付温枝说话。
一向不会在口舌之上委屈自己的汪大小姐已经开口怼回去:“对,大家都是普通人,家境普通,相貌普通,远不及您家微微条件好。但是我们闻总就是放着高贵的微微不娶不想搭理,您说说,这冲谁说理去啊。”
汪越不是付温枝,她爸虽然被这圈子私底下嘲讽暴发户,家里的资产却是这么多年实打实的只增不减,面对时太太这种也是忍不了就怼。
而且,都是圈子里人,谁不清楚时太太巴结闻家这么多年,就是希望把她女儿时幼微嫁进闻家,谁知道人闻大少爷就是不肯,还娶了付温枝那样破落户家的女儿,这事儿都已经成了时太太的心结。
果然这话一说出来,就把时太太气得脸色发青。
倒是一旁的二婶婶沈清随不单没帮时太太说话,HIA不合时宜地因为汪越的话笑了一声儿。
气得时太太脸色更加难看。
时太太说不过汪越,又不敢惹沈清随,只好把气都撒在好好脾气的付温枝身上。
又冲着付温枝说:“还知道不如我家微微呢,算是有点自知之明。可别以为这么一结婚就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山鸡永远是山鸡,从没见过哪家家世差异巨大的夫妻能走得长远。”
时太太说这话的时候,闻现正扶着闻老爷子进来主楼的门。
不过其他人搬东西的声音压过他们进门的声音,让那边正剑拔弩张的几个人都没有发现他们的存在。
时太太的话语尖锐,很不好听。
闻现不耐地拧起眉,正要说话,出乎意料地却被付温枝本人抢了先。
然后他站在原地,周遭十几号人都听得见,她不卑不亢地说:“那就请时太太活久一点,看看我和阿现能走多久。”
时太太能容忍汪越怼她,却容忍不了看上去逆来顺受出身穷人家的付温枝怼她,脸色登时更加难看,指着付温枝就发作:“没教养的东西,你在跟谁说话?你算什么东西啊小姑娘?”
汪越听不下去要骂回去,被付温枝拉住手拦住,然后自己开口:“我是不算什么东西,可是时太太,这里是我家,我不想在这里听到你侮辱我,所以请你离开。”
字字都客气字字都礼貌,但是却字字都不给对方脸。
时太太没想到在付温枝这里碰了软钉子,愈发上火:“你还要赶我出去?小姑娘你脑子清楚点好伐,别真把自己当这的女主人了好不好伐?”
话音刚落下,就被另外一道声音的说的话打了个措手不及。
“我太太是不是这里的女主人,什么时候竟然是时伯母做主了?”
不怒自威的一道年轻男声。
所有人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见到闻现扶着闻老爷子,冷冷站在门边。
看样子已经把刚刚所有的话都听了过去。
闻现虽然是小辈,却是实打实的瑞景掌权人,又一身与生俱来的威严气,时太太见了也发憷。
再加上旁边闻老爷子皱着发白的眉毛,不无怒意地看她。
闻现甚至没给她再说什么的机会,转头随口跟旁边的司机老陈说:“陈叔,时伯母今天不留下吃饭了,你送她出去。”
这已经是不留情面的逐客令了。
时太太脸色铁青地被请出去。
走出门之前还听见一向威严的闻老爷子跟付温枝说:“枝枝啊,快上爷爷这边来,她刚说那些话不好听,你别往心里去知不知道?”
……
付温枝点了点头:“没关系的,爷爷放心,我没有放在心上。”
“那就好啊,无关紧要的人,咱不用理她。”老爷子嘱咐道,“还敢跑家里来欺负你了,当我们家没人了,下回她再来,直接就把她轰出去。”
说完还看向了此时正站在不远处的沈清随:“小随啊,回来啦?”
沈清随还是那副对谁都爱搭不理的样子,点点头,叫了声“爸”。
老爷子跟她说话的时候,语气也放缓了一点:“都是一家人,以后都要互相帮衬,你说你在家呢,怎么还让外人欺负家里小孩呀。这样说出去,你也没有面子,是不是?”
不同于对儿子、孙子的态度,老爷子对待儿媳妇孙媳妇都是很和蔼疼爱,尤其是在对性子傲气的沈清随,别有一套。
沈清随听了这话,又是上下打量了付温枝一遭,随口说了句“看我心情吧”,就扶着扶手不紧不慢上楼去了。
“二婶婶就是这种性格”,闻现跟付温枝解释一句,“这意思是代表爷爷的话,她听进去。”
付温枝似懂非懂的点了下头。
原来二婶婶是傲娇型人格?
沈清随的东西被家里十几个人多人齐心协力搬的差不多,主楼大厅里重归安宁。
孙姨正在打扫大厅,霍姨则正在端饮品到桌上。
把最后一杯放好,霍姨招呼大家:“饭已经做好了,老爷子,什么时候开饭?”
闻老爷子让文献扶着他坐到桌前:“先等等,人还没来齐呢。”
“枝枝,小越你俩也赶紧来坐下。”老爷子一面招呼,一面使唤闻现,“一起开车回来的,他们怎么那么慢?你去催催。”
“今天有别的客人?”汪越悄声问付温枝。
付温枝摇了摇头,表示她也不清楚。
闻现那边电话刚拨出去,后面没到的客人就进了门。
“现儿,给我打电话呢?我就跟明灏出去买两瓶酒,难得闻爷爷请我来,我可得跟他老人家好好喝两杯。”
来自一道熟悉的声音。
付温枝悄悄看向坐在自己一旁汪越,刚刚时太太奚落的话没让汪越脸色变难看,温敛的声音一出来,汪越脸色倒肉眼可见变得不好看。
当然,拎着两瓶酒大咧咧进饭厅的温敛在看到汪越的时候脸色也没好到哪去。
他们俩呢,实在是冤家路窄。
不过他们两个很快就适应了,还默契地把对方当空气。
这一顿晚饭最后吃得很和谐。除了汪越满桌敬酒只选择性跳过某个温姓空气。也除了温敛夹菜只不夹汪姓空气面前的那盘。
总之有点微妙的尴尬。
更尴尬的是谢明灏一如既往的看不出火色,又或者是还想撮合两位,非闹着要一起去角楼影音室看电影。
导致最后五个人略显尴尬的坐在,光线沉暗的影音室,那两位一东一西,恨不得中间隔一道银河。
选片子的时候闻现去一楼冰箱拿饮料,付温枝趁着闻现不在,赶紧问其他人:“下个月初阿现生日,你们往常和他一起过吗?我想帮他庆祝,但是又不知道要怎么做才好。”
比起他们这些闻现的多年老友,付温枝对他的了解显然还不够,但她最大的优点就是肯努力,所以逮着机会就赶紧取经。
包厢里这几位也是一点不掩藏,一言我一语,个个倾囊相授。
“你别看他那副难伺候的样,他可双标了,要是别人给他准备的生日会,他肯定挑挑拣拣不满意,但你就不一样了,你就算只跟他两个人一起吃个蛋糕,我估计他都高兴的不得了。”
“据我对现哥的多年了解,确实是这样。”
“他应该不喜欢太多人吧,叫几个好朋友就好了。”
“对,在家里或者是出去找个好玩的地方,叫几个好朋友一起轰趴?露营?”
“露营好露营好!我早就想露天烧烤了!”
“11月份露营,也不怕冻死。”
“……呃,那再想想再想想。”
门外上楼梯的声音响起来,几个人都知道闻现要回来了,默契地噤声。
赶在闻现回来之前,温敛提了一个建议:“回头咱们几个拉个小群,好好想想怎么给现儿这生日过好了。”
他们几个其实本来就有一个群,群里除了他们几个人还有闻现和宋欣媛。
不过这次生日秘密小群肯定是没有闻现本人。
看电影的时候,外面下了一场秋雨。一直到电影结束的时候还没停。
家里反正最不缺地方住,他们几个索性就留下来住在二楼书房和三楼客房。
不过住书房的人是闻现。温敛跟谢明灏住三楼。
汪越则跟付温枝回主卧去睡大床。
晚上关掉灯,一起躺在大床上的时候。汪越又提起了合作的事情。
房间里很黑,伸手不见五指。
她们两个人平躺在床两边,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汪越闭着眼睛说:“其实我知道你的顾虑是什么。你担心做不好我会赔钱,也担心我是因为闻现的关系才找你去合作。”
不是询问的语气,是肯定句。
付温枝睁着眼睛看着一片虚无的天花板,虽然有点不愿意承认,但是在这个环境里,人好像格外想说实话。
虽然知道对方看不,她还是点了点头,说道:“嗯。因为我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做好,可是这份风险却要你来承担。而且,我想不出除了因为闻现的关系,还会有什么其他理由让你愿意邀请我和你合作。”
汪越听这话没忍住笑了声:“你知不知道你哪儿都好,就是太小心翼翼。”
“我承认我找你合作的理由是少不了闻现的关系,但是我是做生意,又不是做慈善,我选的人当然是能给我带来利益的。而你除了跟他的这层关系以外,你还是一个资深酒店从业人员,你有着对口的专业,有着星级酒店工作经验,你有最足够的耐心,有持之以恒的定力,最重要的是,你热爱这一行,你有属于自己的行业理念,而我认同你的理念。”
汪越在黑暗中看向身边的付温枝:“你自己想想,这些理由还不足以让我想要跟你合作吗,我简直求之不得。”
汪越的话不同于闻现,闻现会因为对她的偏爱而对她无条件的赞美,汪越的话却充满着客观、直接、一针见血。
付温枝听到这些话,心里有种被肯定过后的暖泽淌过。
她真诚地跟汪越道了一声谢。
汪越:“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是你自己明明就如此优秀却不自知。”
“你再好好考虑考虑,要不要跟我合作,反正我是觉得我们一起一定能把我们小镇搞好。”
付温枝想开口,却又觉得欠缺点什么,正不知道要怎么说,突然听到“咚咚”两声,主卧室的房门被敲响。
付温枝扬声:“谁呀?”
门外很快传来闻现的声音:“是我。平板在房间,帮我拿一下。”
他有时候晚上会用平板在家里开视频会议,付温枝知道是工作需要,忙起身拿过床边柜子里的平板电脑,出门给闻现送过去。
刚走出去,顺手带上卧室的房门,手腕上就瞬间一紧,下一秒被人径直带进温热的怀抱里。
付温枝几乎是立刻明白过来,哪里是什么要拿平板开电话会议,明明就是找个借口叫她出来。
他已经换上了一身薄薄的居家服,体温隔着衣服透出来,付温枝脸埋进他胸前,小声说:“你不怕被发现呀?”
闻现却并不以为意,揉揉她的头发又揉揉她的肩膀,笑起来:“我和我老婆就说几句话也要怕人发现啊?”
付温枝抓住他作乱的手,小声揶揄:“你管这叫就说几句话?”
闻现大言不惭:“不行吗?”
付温枝说不过他,也跟着笑起来,闷着不敢出声,生怕朋友们发现他们两个一晚上不见还要偷偷跑出来说话,那可就太尴尬了。
被闻现抵在墙上亲了一通,停下来的时候付温枝低头说:“我得回去了,再不回去越姐要发现我们很奇怪了。”
大半夜跑出来偷偷接吻,她自己都觉得好奇怪。
“行,”闻现点了点头,“回去吧。”
付温枝准备开门的时候又听见他说:“大胆一点,想做什么就去做,你不是说过的,要遵从本心。”
他好像听见她们说的话,所以特地跟她说这些。
他说的话好像让她格外有安全感。
过去的时间里,不管是辞职的事情,还是她家里的事情,很多很多的事情,她都是听了他的话,才学会继续勇敢。
她已经准备回房间了,听到他说这话,又重新转过身,踮着脚扑进他怀抱里。
闻现笑声落在她耳畔:“大胆去做,有老公替你兜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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