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被翻红浪,声声不息。
屋外,扶风阴郁地站在墙角,身影显得沉默又孤寂。
茯苓轻手轻脚过来,听见屋子里的声音也忍不住红了脸。
见扶风站在这里,她愣了下,随即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你怎么还是放不下呢?”
就算驸马是女子,殿下也不是扶风能肖想的人。
……何况,殿下根本对他没有任何的男女之情。
扶风默了默,低声道:“不是放不下。”
“啊?”
那是什么?
“是,”扶风顿了顿,抿唇,声音更低了些,“释然。”
曾经秋澈以男子之身立于公主身侧时,他处处看对方不顺眼,总觉得他是个表里不一的凤凰男,越看越讨厌。
后来知道秋澈其实是个女人,本该是欣喜的。
这代表他又有机会了。
但这欣喜维持了不到多久,立刻又被扰乱。
李青梧和秋澈说话时,那种让人插不进去的默契,做不得假。
而两人重逢以来,连着两日的动静,在一门之隔后传出来,隐晦地在告诉他:
哪怕秋澈是女人,他也没有机会。
可这次,他却连不甘心的心思都升不起来了。
能以女子之身做到如今这种地步,走到如今这个位置——李青梧青睐于她,似乎也很正常。
至少,对方比他更适合李青梧。
……
几人回到京城之后的第三天,娘子军的大部队也凯旋而归。
虽说封赏是先前就商量好的,但关于娘子军的去留,朝堂上仍然吵得不可开交。
一部分官员认为,不管怎样,这样精锐且人数不少的部队留在京城,会对其余的军队产生恐慌影响,且不利于兵权集中。
反正她们也是从战场上厮杀出来的,不如把她们都重新放回北匈边境,替大夏守卫边疆,也算是不忘初心。
一部分则认为,这么多女子,既然已经全部回京,再回北匈,路途遥远,也相当劳累。
她们好歹也替朝堂守了一年的江山,如今在民间威望非凡,不少曾经没有加入娘子军的女子都心生向往。
此时再跟耍着人玩一般,又让人重回北匈边境,岂不是寒了人心?
再说了,这些娘子军如今在军中也是独一份的存在,回了边疆又该怎么安排?
于是提出要她们返回岭北的官员又反唇相讥:“留在朝京,又该如何安排?”
两方就此问题不断争执辩论,这场面对秋澈来说已经相当熟悉。
只是坐在上面的人从皇帝和太后,变成了太子和太后。
不过看太子脸色,比皇帝还要不耐烦就是了。
吵到最后,秋澈终于抖了抖衣袖,清咳一声,站了出来。
见状,争执不下的两方官员都不由自主
地停下了吵闹声,且齐齐将目光投向了她。
——啊,该死。
这熟悉的感觉又来了。
突如其来的安静中,秋澈却仿若未觉,拱手道:“臣有一建议。”
太子也为她之前的战绩留下过深深的阴影,当即下意识微微坐直身,但又不想让她觉得自己十分重视似的,刻意表现出几分烦躁,挥挥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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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大家都觉得自己说的有道理,”秋澈顿了顿,“臣也觉得各位大人说得都在理——那不如两相比较取其中——让各位将士们,自己来决定去处,如何?”
竟然没搞事?
大臣们面面相觑,一头雾水,都搞不清楚她这是什么意思。
太子拧着眉思考片刻,转头问太后:“皇祖母觉得呢?”
太后微笑,保持着万年不变的一心向佛表情,点头:“倒也算是个办法。太子自己决定吧。”
这就是认同的意思了。
明面上看,太后和秋澈是毫无联系的,她会这么说,也只能是认为这方法确实中规中矩,没什么错处可挑。
太子便在心底松了口气,道:“那就按秋大人说的办吧。”
退朝后,秋澈慢吞吞地走在人群的最后边,一直等到太子也从殿里出来,才出声喊道:“太子殿下,请慢。”
太子原本打算对她视而不见,从她身侧走过去,但听见声音,也还是不情不愿地停下了脚步。
他皱着眉回头:“秋大人还有何事?”
秋澈站在台阶上,身形笔挺如松——自从她是女子的事情被知道后,礼部特意为她定做了女子的官服。
那一身衣裳穿在她身上,格外利落潇洒,此时背着光,周身气质安静而宁和。
比起曾经男装时,还要引人注目些。
“臣对如今的律法与习俗有些建议,如今礼部事宜繁忙,许多想法,臣觉得,还是要与陛下商讨一番。”
太子眉头拧得更深了:“你要见父皇?”
身侧,随行的宫女和太监极有眼力见地退开了。
秋澈慢吞吞地走上前,不卑不亢地颔首:“臣听闻陛下只愿让殿下与贤妃娘娘侍疾……但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虽然殿下监国,臣等都很放心。但陛下若是始终不见臣等,未免会让旁人心生惶惶。”
“臣相信,若是陛下知道了,也会认同臣的意见的。”
太子原本被她一句“殿下监国臣等都很放心”说得眉眼舒展,心生犹豫。
然而在听到最后一句话时,又猛地回过神来。
他冷冷地瞅了秋澈一眼:“你的心意,本宫会向父皇秉明的。但若是要去探病,大可不必。”
秋澈疑惑:“为何?若是不见陛下,那礼部修改律法的事宜,可实在繁琐……”
太子难得脑回路跟她对上,听出她的意思:如果不过皇帝的明面,擅自修改律法,是会让人说闲话的。
他顿时哼了一声:
“本宫既然是储君,有监国之责??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那你的奏折,本宫自然也能批。”
“可……”秋澈面露犹豫,“这恐怕不妥。”
太子不满道:“哪里不妥?”
秋澈默了默,一副十分无奈的模样,压低了声音,道:
“不瞒殿下,陛下恐怕也未曾和您说过——他曾许诺过臣,关乎律法事宜,如何修改,但凭臣一人做主,事后只需告知陛下,让他下旨即可……对了,陛下既然让殿下监国,那应当也该告知过殿下才对,难道殿下不知此事吗?”
才怪。
根本没有这回事。
以皇帝的疑心病,怎么可能轻易夸下海口,给人这么大的权柄?
秋澈这么说,只是为了试探太子的反应,假如对方说知道这件事,反而证明了他心虚。
如果对方说不知道,那也没办法再阻拦她去给皇帝探病,皇帝如今情况如何,她也能知道一二。
太子听完,在心中惊呼:你们果然有勾结!!!都能做到说让他父皇下旨就下旨的地步了!
面上表情却只是微微一变,很快又假装镇定下来:“……这个,父皇自然是跟本宫说过的。”
太子一脸满不在乎道:“但父皇也认为,具体事件具体分析。所以,你要如何修改律法,还是得让本宫看过了再说……”
秋澈顿时一脸不可置信,道:“不可能!陛下分明说过——不,殿下,臣必须要去见陛下一面,若非陛下亲口所言,臣绝不相信……”
太子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人先拦在了秋澈面前:“等一下!”
秋澈:“殿下莫要拦我!”
她在战场待的一年可不是白待的,太子拉她根本拉不住。
眼看秋澈步履如风,马上就要冲去求见皇帝了,太子急得冷汗直流,脱口而出:
“我批!本宫批!都准!都准了!你要改什么,本宫都依你!准了行了吧!”
话音刚落,整个宫道鸦雀无声。
在所有侍卫宫女略显古怪的目光里,只有前方的秋澈突然顿住脚步。
她慢吞吞地转过身,笑眯眯地拱手,道:“那就,多谢殿下。”
出了宫门,秋澈踏上了公主府前来接她马车。
李青梧坐在里面,烤着火炉,手里捧着件半成品的衣裳在绣。
秋澈在她身侧坐下,长舒一口气:“去见平邑了?”
李青梧笑着点点头:“过段时日,就要过年了,也不知道贤妃得不得空能带她出来。我想着多给她送些小玩意儿,免得到时候无聊。”
“这衣裳?”
李青梧静了静:“给瑶台的。”
见秋澈沉默下来,她反而笑笑:“不过,她祭日半个月前才过,我这衣裳绣好,至少也得等半个月——那就到明年了。”
“到时候一起去看她。”
“好。”
李青梧转移话题:“今日下朝有些晚,是什么事耽搁了吗?”
“没什么,”秋澈想起太子的话,眼里闪过几分笑意,“只是按先前我们说过的,试探了一番。”
李青梧来了兴趣,手里的针线一停:“试探太子?结果如何?”
秋澈:“亲我一下告诉你。”
李青梧:“……”
她一时不知道是该害羞还是该震惊:“……你从哪儿学的这一出……”
秋澈笑眯眯道:“画本。”
李青梧说不出话了。
她磨磨蹭蹭在秋澈脸上亲了一口,红着脸道:“说吧。”
“不行,”秋澈叹了口气,点了点了唇,坏心眼道,“得亲这里。”
李青梧深吸一口气。
脸色更红了。
她将手里的针线放到一边去,抓着秋澈的衣领,凑过去亲了一下。
啵唧一声,十分响亮。
外面赶车的玉砚传来一声深深的叹息。
不是。
你们有没有人在乎过她的感受啊!!!
李青梧耳朵都红透了:“现在行了吧?”
秋澈终于不逗她了,满意地点点头,坐直身,整了下领口,正色道:“看来我前几天猜的不错。他背后有人。”
李青梧又重新拿起针线,费力地将脸上的热度消退了下去,表情镇定下来:“我先前也有过这样的猜测。”
李式对权利极其渴望且重视,若是真的病重,只要没到要死的那一步,不可能会全权放权给太子监国。
只有一种可能,他或许确实病重了,但他也被人囚禁了,因此太子对她要去见皇帝的请求,显得格外慌乱。
哪怕他已经极力掩饰,但在他为了不让秋澈去面圣,脱口而出答应了秋澈的那一刻,就已经证明了他的心虚。
毫无疑问,他就是软禁皇帝的幕后黑手。
暂且不说他到底要干什么,只说事实:
太子是个没什么脑子的草包,这是公认的事实。
能在储君之位上稳坐一年之久,控制住病重的皇帝三个月,都没有传出什么流言蜚语——
很显然,这不是他能做到的事。
虽然绝大多数人都认为是一年的历练让他变得更加沉稳了,但秋澈却不这么觉得。
太子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带着一股不属于自己的违和感。
——有人在背后教他,该如何做,如何应对朝臣。
“一种直觉。我总觉得,这个人极有可能就是曾经屡次针对我们的幕后黑手。”
李青梧不置可否,沉吟片刻,慢吞吞道:“你怀疑是谁?”
秋澈道:“有人选,但仍然只是猜测,没有佐证——不过,我们还有内应,不是吗?”
两人对视一眼,电光石火间,一切都在不言中。
看样子,她们都对对方的思路能够和自己默契对上这件事,相当满意。
秋澈笑了下:“相信距离真相揭露的那一天,也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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