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菜送到后,赫连淳蔚又向店家要了两壶酒,李容参竟也没有阻止,于是他更加大胆了些,直接替对方斟了酒,笑问道:“李相可愿意赏脸?”


    李容参顺势端起酒:“微臣敬王爷一杯。”


    赫连淳蔚挑眉,拿起手中的酒杯与对方相碰后将杯中酒饮尽。


    今日的李容参实在令人有些意外,虽仍是话不多,但他能明显感受到对方的纵容,二人已经不知多久没有这样心平气和的一块儿吃一顿饭。


    桌上的菜所剩无几时,楼底下街道也愈发热闹,隐隐有锣鼓声传来,赫连淳蔚起身行至窗边,就见威风的龙头引着数百灯盏组成的龙灯正浩浩荡荡地朝着这儿靠近。


    游龙的四周围满了人,听闻对于这儿的百姓而言,每一盏灯都代表着一户人家,因此没有参与游龙队伍的人家也会拿着提灯一路相随。


    赫连淳蔚想将刚刚买的提灯摆到了窗边,转身之际,忽闻街道上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着火了!着火了!”


    原本有序的人群霎时有些乱了。


    “天灯挂到了屋顶,点燃屋顶上的干草。”因着此处视野开阔,李容参很快便察觉了起火点,道,“微臣去看看。”


    说罢,他也不知是看到了什么,快步向外跑去。


    而此时的赫连淳蔚却根本无暇顾及其他,满眼都是远处升起的浓烟与火光,明明还隔着几条街道,那火势根本波及不到此处,他的鼻尖却仿佛能闻到那呛人的浓烟。


    脑内似有无数虫蚁在啃咬,耳内响起尖锐刺耳的嘶鸣,他的呼吸不由变得急促起来,想伸手扶一扶窗栏时,才察觉手脚已经开始发麻,无法动弹。


    好在子鼠及时冲入屋内将他扶至一旁的椅子坐下:“王爷,放松,慢慢呼气。”


    赫连淳蔚尝试着照做,但他此刻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甚至连一点声音也发不出,这一会儿的工夫,冷汗已经几乎浸透了他的整个背部。


    与他们同行的那位冉郢辅政王精通医术,子鼠本该立刻将赫连淳蔚带回驿馆,但此时楼下挤满了慌乱的百姓,他不敢贸然行动。


    当初因着照顾赫连淳蔚需要,他曾特意向二皇子学习了一些针灸之术,犹豫片刻后便取出随身的针袋,先通过一些安神镇静的穴位,尽量缓解赫连淳蔚的症状,旁的他也不敢乱尝试,将银针插好后立刻去外头寻了食肆的店家,花了银子让他们派人去驿馆递消息。


    眼见着半柱香过去,赫连淳蔚的情况并无好转,脸色反倒愈来愈苍白,倒是随着龙灯的队伍走远,一部分人跟着龙灯的队伍离开,另一部分则赶去灭火,楼下的街道已经不似刚刚那般拥挤。


    子鼠收了银针,咬了咬牙俯身道:“王爷,属下先抱您回驿站。”


    赫连淳蔚虽睁着眼,但眼神似乎难以聚焦,对于问话没有任何反应。


    “冒犯了。”子鼠见状不敢再耽搁,伸手将人抱起朝楼下走去。


    行至食肆外时,就见马车自远处急驶而来,驾车的不是旁人,正是本该在驿馆内休息的卯兔。


    马车还未完全停稳,卯兔已经冒冒失失地跳了下来,几步飞奔到二人面前:“王爷怎么了?”


    去传话的人并未说得太详细,只说是主子出事了,让卯兔速到食肆。


    子鼠解释:“见了火,该是旧疾复发了。”


    “你来驾车。”卯兔从他怀中接过赫连淳蔚,一边往马车走一边疾声道,“得分散王爷的注意,不能让他一直回忆当时的画面。”


    在这方面,显然卯兔更有经验,子鼠很快应下,先一步走向马车,替他们掀开车帘,也挡住路人探究的目光。


    “王爷,您能听见属下说话吗?如果可以,您试着睁眼看看,我们现在是在安奉城的大街上,这里很热闹,到处都是人,属下刚刚来的路上还看见了舞狮的队伍,如果运气好,或许一会儿我们回去时还能再撞上……”


    卯兔絮絮叨叨地一直在对赫连淳蔚说话,赫连淳蔚现下并不能完全分辨对方说了什么,但哪怕是断断续续的声音传入耳中,也让他被浓雾及漫天火光覆盖的思绪短暂地清明了一瞬。


    车帘放下前的最后一眼,他的目光穿过人群,远远地似乎望见了正向此处走来的李容参,而他的手边还扶着一瘸一拐的安秋。


    他想,原来李容参急着离开是为了去救安秋。


    果然无论过去多少年,他还是可以被轻易抛下的那个人……


    另一边,李容参对着安秋严肃道:“下次遇上这种事,别逞强。”


    安秋也自知添了乱,垂着脑袋:“小的也是看附近没有其他人能帮忙,情急之下才冲进去的。”


    他原本是偷偷跟来看赫连淳蔚与李容参相处的,但又怕被发现,所以躲在稍远处,谁知背后的屋子忽然便被点着了,他听见屋内有孩童的哭喊着,情急之下冲入屋中,没想到才进屋就因躲避砸下的房梁而崴了脚。


    李容参亦是从窗口处看到了被困屋内的小女孩,这才急着离开,他轻功了得,绕开了拥挤的人群赶到着火的屋子,待孩子的母亲带着大女儿自人群中赶回时,他已经将孩子及安秋救出,而那间屋子也已经被烈火烧得七零八落。


    返回时,李容参莫名有些心绪不宁,不由加快了脚步,可食肆内原本他与赫连淳蔚用饭的厢房里却早已没了人影,只余下那盏提灯,孤零零的被放置在桌角。


    来收拾的店小二见到他们便问道:“那位客官没事吧?”


    李容参神色一凛:“你说的可是与我同来的那位公子?他怎么了?”


    “就是您离开那会儿啊,那位公子像是突发了什么疾病,还让我们这儿的伙计去驿馆送了口信,刚刚不是有人来将他接走了吗?”小二似乎十分惊讶,他本以为李容参离开那会儿就是去寻医,却不料他竟什么都不知道。


    向来处事妥帖的丞相大人,第一次失了礼数,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见他这么快便又下楼,安秋朝他身后看了看,一脸疑惑道:“相爷,王爷呢?”


    “你先去食肆内坐一会儿,迟些我派人来接你。”他匆匆说完,不待安秋反应,人已经施展轻功跑出数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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