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夜,天上竟开始飘起了雪花,寒意也更甚了些。


    行了近一个时辰,人烟罕至的官道上却忽然隐隐传来马蹄声,子鼠立刻放慢了车速,训练有素的禁卫军将马车前后围了严实。


    待那马声渐进,禁卫们却纷纷放下戒备,收回了佩剑,抱拳行礼道:“相爷。”


    李容参微微点头,策马又向前行了几步,向着马车内问道:“王爷可在马车上?”


    “在。”


    听到赫连淳蔚的声音传出,李容参没再说什么,向空中发了一枚响箭,子鼠并不如其他禁卫那般对他不设防,见状立刻问:“相爷这是做什么?”


    “我与禁卫到那处空地后没见着王爷的身影,于是分了几路寻找。”他有些淡漠地看了子鼠一眼,“上路吧。”


    赫连淳蔚本只想着避开李容参去那林中祭拜,却未想到对方寻不到人时会担忧他是否出了事,此时也知自己给那些禁卫都添了麻烦,心中有几分愧疚。


    他本以为李容参多少会教训他几句,或是又要同他讲那些大道理,指责他的任性,却不料对方只是拉了拉缰绳,率先行到了马车前开路。


    这雪下得突然,他们带的蓑衣都放在另一辆专门对方随行物品的马车上,并未带上,好在夜间休息的帐子是由牛皮制成,能够防雪防风。


    马车外的雪越下越大,丝毫没有要停歇的意思,卯兔掀开了车帘一角,钻出马车外道:“你进马车里先休息一会儿,暖暖身子,后面的路我来赶。”


    子鼠伸手替他挡着头顶飘落的雪花:“出来做什么?我这满身的雪,进了马车还冻着王爷。”


    “那我在这陪你。”卯兔一想觉得有道理,但也并未回马车内。


    “你去陪着王爷便是。”子鼠有些急了,一手拉着缰绳,一手将他往马车内推,侧身道,“别淋着雪了。”


    二人又拉扯了一阵,最终还是卯兔被说服,谁知他才回到马车内就见赫连淳蔚掀开了车窗前的帷幔,正皱着眉朝外看去。


    因着赫连澜完全挡住了窗口,他并不清楚对方正在看些什么,只得问道:“王爷,怎么了?外头风大容易着凉,将帷幔放下吧。”


    赫连淳蔚没说什么,放下了帷幔,可过不了多久,他忽然开口道:“停车。”


    子鼠闻言立刻将马车停下,其余禁卫军不清楚状况,也都纷纷跟着停下,他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一般,深吸了一口气,拿起自己刚上马车后脱下的披风,递到马车外对子鼠道:“拿给李相。”


    子鼠领命,二话没说便跳下马车,朝着李容参走去,卯兔明白过来后道:“王爷,您还是太过心软了。”


    赫连淳蔚咳嗽了一声,掩饰自己的不自在,又没忍住掀起帷幔看了一眼才开口道:“要是他生病了,也影响我们赶路。”


    虽已过了立春,但这天还未开始回暖,尤其今夜格外寒冷,也不知李容参是不是着急着出来找人,穿得比随行的禁卫们都少许多,身上连件披风也没有,就这样淋着雪,从赫连淳蔚的角度,甚至能看到他被寒风吹的发红的后脖颈,他却似无知无觉一般,仍在马上驰骋。


    若是邀他来马车内,怕是以对方那油盐不进的性子,会如子鼠那般直接拒绝,但毕竟事情因自己而起,就这样什么都不管,赫连淳蔚又自认做不到,犹豫半晌,只能让人将自己的披风送了过去。


    马车外子鼠已经将披风交给了李容参,或许是向对方传达了他的意思,李容参便朝着马车看过来,恰好对上他还未来得及收回的眼神,他像是被烫到般,立刻松了手,任那帷幔重新落下,隔绝了对方的视线。


    子鼠回来后,马车很快重新启动,再停下时已是到了目的地。


    原本空旷的平地上支起了几顶大帐,看那样子,李容参也安排了不少人随行,他甚至从驿馆的厨子中调了一人出来,负责准备他们的晚饭,如此一来,他们便不必在这冰天雪地里啃那又冷又硬的干粮。


    卯兔替赫连淳蔚撑着伞,二人下了马车,没走几步就李容参穿着赫连淳蔚的披风出现在他们跟前。


    “王爷的披风沾了雪,先穿微臣的吧。”他说完,直接抖开了手中的玄色披风替赫连淳蔚披上。


    因着策马,李容参比赫连淳蔚他们要稍早到一步,栓好马便去自己原本的马车内取了披风,此时披风上还残留一些他马车内特有的檀香味。


    赫连淳蔚整个人都被裹挟在熟悉又陌生的味道之中,短暂的失了一会儿神,在对方要伸手替他系披风的系带时才想起后退了一步:“不劳烦李相了。”


    说罢他接过了卯兔手中的伞,卯兔立刻会意,微微倾身替他系好了那系带,又十分自然地接过伞,稳稳地撑在他的上方。


    身为王爷,赫连淳蔚也是被伺候惯了的,卯兔作为经常在他房里“留宿”之人,对照顾他的起居之事驾轻就熟,更衣当然也在其中,何况二人之间多少有些心照不宣的默契。


    这一幕看在李容参眼中,却令他的眸色沉了沉,但他并未就此说些什么,而是道:“饭已经备好了,王爷的帐子里也已经命人生了火盆,只是现下还有些冷意,王爷可先行移步去大帐中用饭,微臣去换身衣服。”


    李容参将一切安排妥当,赫连淳蔚也挑不出什么刺来,便道:“有劳李相了。”


    待他离开后,连向来看不惯他的卯兔都忍不住小声嘀咕:“相爷考虑得还真周到。”


    “他惯是会照顾人。”赫连淳蔚不知想起来什么,有些自嘲的笑了笑,没等卯兔接着问便已经抬步朝着李容参那所指的那个帐子走去。


    年少不懂事时,他也曾以为事事都替他安排妥帖的李容参,对他多少是有几分偏爱的,可后来才发现,这只不过是对方的处事习惯,这些事无巨细的照顾,也从不因为他赫连淳蔚这个人。


    最残忍的莫过于多年美梦一朝醒,他也已经为自己的痴心妄想付出了代价,无论是一颗真心还是残破的身体……


    他在心里告诫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被这些假象欺骗,李容参再好也并非他的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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