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祸相依
“你今晚真不回去?”
收摊后, 不再是三丫把顾明月送到家属院门口,而是顾明月把她送到路口,继续往前走。
“宾馆都订好了, 还有什么假的?”
游乐场离家属院不近,顾明月不想一早急急忙忙的赶路,特意订了个附近的宾馆。
舒舒服服的睡到自然醒,吃饱喝足再去玩儿。
“浪费钱。”三丫白她一眼,但知道她这性格也没多说, 就是有点儿担心闻酌。
“不是我说你啊, 你这晚上不回去, 闻酌不回来也就算了。他要是回来了,看见家里没人,你就不怕他生气?”
“他生什么气?”顾明月觉得自己有必要跟三丫掰扯掰扯,“他晚上经常不回来, 没跟我打招呼,我也没生气呀。做人得讲良心。”
闻酌当然可以夜不归宿,这是他的自由。而他不能, 也不该有任何的资格去生气或质疑自己的夜不归宿。
尊重与信任向来都是相互的。
他是独立的,顾明月更是。
三丫震惊地看向她:“…你还懂讲良心呢?”
都快把阿伟给忽悠瘸了。
“当然讲啊, ”顾明月毫不脸红,依旧振振有词,“人和人之间的交往都是平等的, 不可以逐渐倾斜成上下高低之势。不能演变成男人可以夜不归宿, 而我们则必须成夜的守在家里,等着他那份可能的回来。这也太不公平了。”
三丫下意识道:“闻酌肯定是有正事, 再说了,继刚也经常跟朋友一起喝酒。男人都这样, 你跟他们计较什么。”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日子不还得照常过下去么?
有什么好计较的?
“不是计较,是我不能让他养成习惯。”顾明月学着前面小女孩萌萌的样子,也拿一根手指敲了敲自己的脸颊,兀自笑了。
“他夜不归宿可以是因为应酬,也可以是朋友聚会等等吧,都随他的便。只是他不能有一种错觉,认为无论何时何地都会有人在家里等他,甚至会有个刻板印象,认为我是因为他而存在,在某个特定的时间内,固定地放在某个空间中,被各种无形的框框约束着。”
“那我可受不了。”
她的夜生活也是很丰富的。
无人能约束。
三丫眉头不自觉皱起:“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
“那你就不该对我晚上不回家而感到惊讶。”
男人可以喝酒、聚会、应酬,那女人就更可以了。
家是需要两个人维护,不能成为束缚女人的枷锁。
忙了一晚上,顾明月也累了,不再多说,把游乐场的票递给她,单方面止住了话题:“明天早上我们在游乐场门口见?”
“刚开业门口人肯定多,”三丫还是有点怵的,“要不明天我推着红红去你宾馆找你吧。”
“也行,”顾明月怕她出来的早,又把房间号跟她说了下,“要是门口没见我,你直接上来敲我的门。”
“知道了。”
三丫望着顾明月远去的背影,耳边响起她刚刚说的话,明明是没什么道理,甚至说是什么意义的话,可她偏偏却又一遍遍回想。
“真邪门了。”她喃喃道。
——
顾明月对自己一向舍得。
哪怕她一共只找到了两个宾馆,但她也必须要给自己安排一个最大的宾馆的最好房间。
办理入住的时候,她想起自己刚来到大城市的时候,没啥经验,火车站椅子上坐了一夜,第二天又被人忽悠着去住小旅馆。
便宜,狭小,逼仄,走廊潮湿,混杂烟味,墙板不隔夜……外在条件都还能让她勉强让人忍受,可有时候最令人恶心的却是旅馆老板,墙面凿洞,醉酒敲门,甚至还要在隔壁成夜的租个牌局。
那个时候她真的很想摔门离开,可是却不能,钱已经花了,交了好几天的房租。所以,她只能拉紧窗帘,堵上墙洞,一道一道地锁好门,背靠着门后,一遍一遍地抱着自己,一次又一次地哄着甚至逼迫自己入睡。
明天太阳会继续升起,而她也必须要养足精力,继续找工作。
有些日子回想起来至今都会觉得低贱。
直到现在,她都不觉得自己宽恕了那段岁月。因为从那以后,她出门在外,可以不吃饭,但必须要有个好的房间休息。
晚上,前台还很务实地送了她两袋康某师的泡面,红烧牛肉味。
顾明月虽然知道这可能宾馆的套路,但她还是按铃花了好几块钱买了个饭盒。
重来一世的意义,她只想不断地圆满自身,不断地与藏在时光机里的自己和解。
她望着寥寥升起的白雾,想起她的小时候,在那个一毛钱可以买一堆糖的年代,泡面还是个比较昂贵的零食。
也不像后世都有一个一个袋子或者盒子装着,而是基本都拿一个大的白色透明袋子,里面装着好几十斤面块。
每次都要等到赶集的时候,才会遇见有人卖。
没有包装袋儿都会比带包装袋的便宜很多,两三毛就能买上一块儿,爱惜地啃上一上午,渣渣碎碎都要捏起来吃个干净。
他们家孩子多,爹娘又偏心,买的时候都要骗她们姐妹说男孩儿饿的快,所以每次都只会给哥哥和弟弟买。
她就负责干看着。
不过,她从小性子就坏,经常能从她哥和她弟手里各骗回一半,每次赶集往往吃的最饱的都是她。
只不过,那时候的她过得依旧很不开心。
或许有了对照,所以,现在的每一天都格外让人开心。
顾明月眼巴巴的看着墙上挂着的钟表,算着时间,极有耐心地等泡面侵染调料包,变成滚熟的样子。
后来的她倒是经常吃泡面,不过不太放调料包,倒不是不喜欢,只是没时间等调料化开,过个热水就当欺骗自己的胃,说是东西已烧熟能吃,又是一顿合格的正餐。
富裕能静听秒针转动声音的时间,她已经很久没有经历过了。
饱饭一顿后,顾明月洗漱完,心满意足地爬床,准备睡觉。
睡前,她良心不多地思考了一下。
阿伟他们这时候应该已经露馅了吧?
那闻酌?
应该会上钩吧?
她想了下,很快又毫无负担的再度睡去。
次日一早,顾明月不出所料的是被三丫砸门声给生生砸醒的。
“这还不到八点。”顾明月开始后悔给她房间号了。
“八点半开门,该起了。”三丫心里小小的心虚一下,他们家是宰猪的,基本五点多家里人就都起了,“别睡了,你快去洗漱一下,我给你带饭了。”
拿人手短,三丫性子实在,知道顾明月给她拿了门票,也不好意思空手来,一早起来准备了早午饭,还带了些水果。
顾明月被揪起洗漱:“你别吃这么多,他们送的有早饭。”
她定的是房间好,每天给的都有两张早餐券。
三丫一听这话,瞬间合上自己的饭盒盖子。
“他们给咱送啥?”
“应该是自助,需要我们下到二楼自己挑。”
不过这个年代的自助应该也都简单,尤其还是早上那顿,无非是馒头包子和油条,粥豆浆和牛奶,外加鸡蛋与面包。撑死了也就这么多东西。
顾明月不是很抱希望,但余光瞥见三丫那兜鼓囊囊的包,还是咬着牙刷,探出头道:“趁着有时间,你休息一下。然后,把你包里不用的东西都放这,我房间租了两天。”
“饭盒什么的都不用带,里面管饭,咱们也有餐券。咱们这次轻装上阵。”
顾明月说话向来有分寸:“而且,你准备的东西都是用料实在的。咱们可以回来热热,当晚饭吃,不浪费。里面的那几张卷不用就过期了,不划算。”
出去玩最重要的就是一身轻松,不然真的会失去很多乐趣。
三丫一听也觉得是这个道理,游乐场又不是什么时候都能来的:“那行,听你的。”
她把饭盒掏出来,又把一些不必要的东西取下,整个包瞬间空了一大半。
“走吧。”
两人带一孩子在自助二楼自助早餐厅里吃了个肚儿滚圆,临走的时候,三丫还给红红灌了瓶他们餐厅里的牛奶。
一身轻松的赶往游乐场的她们,却不知道闻酌在家里都快等疯了。
半夜回来没见着顾明月,他都吓出了身冷汗,找遍了屋子都没见她身影,什么鬼的情绪都没了。
他两手握着衣柜的扣环,迟疑一瞬才敢拉开,里面衣服和存折都在,闻酌自己都没发现地松了口气。
而后,又开始瞎想。
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他拿着大哥大,止不住地后悔没给顾明月买个,电话播到桌球厅,准备喊人出去找。
路过客厅,余光瞥见墙上挂着的日历,脚步一顿,上面被人用黑色油笔圈出来的日期依旧醒目。
他飞快的想了下今天的日期。
“闻哥?”店里管事迟迟没等他开口,轻声问他。
“嗯,”他回神,皱眉,“看一下店里还有多少人……”
他话说到一半,又倏忽停住。
顾明月实在是个太会拿捏人心思的女人,客厅灯光一开,大门门后赫然糊着一旧报纸,上面被人用黑色签字笔写成了留言条——
“老公,我出去玩啦!”
这大晚上的去哪儿玩了?
“除了上楼摆球的弟兄,店里闲着的还有七个。”管事问的小心,“闻哥,是出什么事儿了吗?”
“等我回去说。”
闻酌眉头紧皱着,伸手就把那张报纸揭下,露出下一张的留言条,甚至还给分成了两段——
“老公,你该不会要来找我吧?还是不要了。”
“都是成年人,放轻松。”
闻酌:“……”
他脑门突突的,快手撕下这一页,露出最后一张。
“老公,睡个好觉哟~”
“”
闻酌生生被她给气笑了,撕光才发现是真的什么都没了,挂了电话,又拿起来这三张纸重新看了一遍。
还睡个好觉。
心得有多大,晚上老婆不在家,他还能睡得安稳?
真以为谁都跟她一样没心没肺,自己不在家还能睡得像小猪。
闻酌思绪一顿,不知道想到了哪里。
衣服都没脱,半躺在床上,胳膊枕在脑后,头一回觉得自己已经睡习惯的床却如此空旷。他又想起阿伟夜里说的话。
真心实意。
可一辈子太长了。
他想起自己回来时看见的月亮,明明离他那么近,矮矮挂在树梢,像是独属于他的月亮,可他却始终追赶不到。
听人说,月亮也是在不断转动的。
闻酌一下子就有点睡不着了,他觉得自己之前真是个傻子,抱着个宝贝却不懂宝。
一夜无眠。
而另一边的顾明月都快玩疯了,她一直都有一个游乐场的梦。
被命运催促着长大,完全没有体会过这种城里小孩享有快乐。
顾三丫一大早上气叹地没遍,她觉得二丫比红红还要令人操心。
游乐场门口卖气球、棉花糖、各类小吃和玩具的摊贩特别多,红红看见了虽然就会伸手要,但是只要转走她的视线。很快,她就会忘了这件事。
可顾二丫却不是,完全拽不住,左手绑着花里胡哨的气球,右手拿了个比她脸还大的两色棉花糖,羡慕地红红立马就又哭起来。
顾三丫:“”
“顾二丫,你多大了?”
三丫掏钱给红红买了个气球,又从顾明月棉花糖上撕一小块,蹲着让红红尝了个味,还不免抱怨:“小孩子喜欢的东西,你是一件都不落,丢不丢人?”
哪个大人跟她似的手上绑了个大气球?
“不丢人,我小时候没玩过,长大了自己挣钱了还不能买?那活着也太没劲儿了。”
就像有人说花不全是香的,可你总得自己闻过足够多的花,才能真正的说——对,不是所有的花都是香的。
人生也一样,只有体验的足够多,暮年回首时,才会觉得这一生不曾留有遗憾,处处皆是精彩。
三丫每次都说不过她,懒得跟她争辩。
排队检票的时候,顾明月还遇见了高石和她女朋友,正顺着他们的队挨个发传单。
“怎么发这来了?”顾明月接过来看了眼。
高石托了托眼镜,依旧老实地不行:“小雪说今儿开业来这的都是有钱人,肯定有需要买房的。”
小雪是这么多学生里提成拿的最多的,都快成她手底下的王牌了。
“热不热?辛苦你们了。”顾明月把水给他递了两瓶,又给他拿了两张票,“忙完这一阵,你们两也进去玩玩。我请你们。”
“顾姐,不,不用。”高石接水了,但没好意思拿票,“我们从你这拿钱,给你办事是应该的。”
顾明月价给的实惠,提成给的高,而且从不扣压,掏钱一直都很爽快。
贺雪很喜欢跟着顾明月干活,除了拿钱,也能学到不少东西。
“那就当我给小雪的奖励,你跟着沾光了。”她冲着贺雪遥遥一挥手,“加油呀,等着你们的好消息。”
小雪踮起脚尖,使劲儿地挥了挥手。
“谢谢顾姐。”
进到游乐场里面,三丫没见高石,才低声开口:“统共也没几张票,你都给出去了,也没跟闻酌留一张。万一以后闻酌想来怎么办?”
这种东西不得先紧着自家人用么?
“他要是想来,没有票也会自己想办法弄到票。要是不想来,票贴他头上都没办法。”顾明月毫不在意,目光寻着人多的项目,跃跃欲试。
她不会谈恋爱,但会做生意。生意场上都是本钱下多的人,往往陷得深,不愿撒手。
她不知道闻酌还会再愿意下多少本,至少目前他下的本自己看不上,就不知道自己回的本他会不会喜欢。
未知的,才是最让人期待的。
心情轻松地从旋转木马上下来,顾明月看着正在排队的海盗船眼都亮了,一路小跑着去排队。
三丫带着红红肯定不会去,又在队尾重新排了遍旋转木马。
但不知道是不是早上喝的鱼片粥太腥,刚从海盗船上下来,一向能吃能喝身体倍棒的顾明月就吐了。
坐在她旁边的几个结伴女孩一起把她扶到椅子上,人都很淳朴,还给她递了瓶水。
海盗船是江市刚有的游乐设备,不少人都不太能适应,基本一船人下来,都会有几个吐的,门口检票的小哥都习惯了。
只是,没想到自己能这么不争气。
真是#干啥啥不行,干饭第一名#
“你一个人来的吗?”刚刚给她递水的女孩又折返,犹豫地问她
顾明月还没来得及回答,她忙摆手慌忙解释。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你的脸色看起来有点白。”
顾明月道谢,自己没察觉,拿水贴了贴自己脸蛋,降了点温度,再次道谢:“有人跟我一起来,他们在排旋转木马。”
“那就好。”女孩放下心,灿然一笑,又追上了在前面等她的小姐妹们。
顾明月都没来得及问名字。
真是可爱的姑娘,在令人羡慕的年纪里。
她从包里拿起镜子,都没照到自己脸上,就看见了身后站了个熟悉的身影,手上还拎着她前天刚买回家的熟悉皮包。
哦豁,
找来了。
顾明月遇见刚刚小可爱女生的好心情,几乎是瞬间就往上叠了层。
double
她当没看见,悄悄移动了下镜子。
“别装。”闻酌伸出两根手指顶在了她镜子边缘,语句平淡,却夹杂分不易觉察的笑意。
五一路待上十年,他什么小把戏没见过?
还在他面前拿镜子晃来晃去,可真够敢的。
“老公,你来啦?”顾明月心理素质哪是一般人能比的,被拆穿了还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拉着闻酌的袖子,一如往常,亲亲蜜蜜,“人家都等你好久了。”
两人之间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她不说,闻酌就不会提起。
“等我?”闻酌解了颗扣子,坐她旁边,还有点秋后算账的意味,“你不是不让我来找你吗?”
“老公,你回家啦?看见我给你留的字条了?”顾明月装作吃惊的样子,眉眼里都是狐狸般的笑意,“才没有,明明是我怕老公最近工作太忙,不想让你两地跑累着了身体。”
“闻先生,你可不能冤枉你的枕边人。”
冤枉?
闻酌屈指弹了下她手边的小镜子,可快歇歇吧。
明明是他头次遇见了让自己手足无措的人,说也说不过,躲也不敢躲,看着没脾气的主,不吭不响都能给你整一出惊喜。
什么幌子都显得没有意义。
夏日上午,气温本来就高,间或有风吹过,都带着恼人的热。两人沉默着空气里,夹杂远处传来小孩子的笑声。
闻酌轻咳了声,第一次提起自己的生意。
“之前跟人合伙做了个生意,意见相左,最近在处理退资,牵扯很多。所以,忙了些。”
他不甚熟练的说完,旁边没有任何的反应。
顾明月表情甚至都还有些无辜与不解:“老公,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我又不懂。”
闻酌:“…哦。”
他难得有两分挫败。
沉默了会儿,他目光不断被放远,很不自然道。
“过几天是……”
他刚开了个头,又一波从海盗船上下来的游客,跟她同病相怜,在离他们不远处的垃圾桶里,狂吐不止。
“呕——”
隔着好几米的距离,顾明月就像是闻到了空气中的臭味,再次开始反胃。
更糟糕的是,她热的脸上出汗,胸口发闷。
#中暑了#
顾明月之前中过暑,所以她很快判断了自己的症状,很镇定地灌了半瓶水,准备去餐厅吹会儿空调。
她还有好多惊险刺激的项目没玩。
不想走。
可一站起来,头就有点发晕。
闻酌也被她吓得不轻,什么心思都没了,一把把她抱起来,跟个愣头青似的,想要把人抱回去看医生。
“傻。”
顾明月眉头皱起来,格外怀念宾馆里的空调和舒服柔软的大床。
“回宾馆。”
跟三丫简单打过招呼,顾明月回了宾馆,喝了碗前台送的凉茶,窗户一关,空调一开,裹着个夏凉被舒舒服服睡了一下午。
闻酌时不时地摸摸她额头,又把她踹到一边的被子给她重新盖好,紧皱的眉头一下午都没松开过。
怎么突然就中暑了呢?
他盯着墙上挂着的空调,又看向顾明月睡熟后已经舒展起的眉头,开始懊恼自己过得太不讲究。
好在顾明月最近身体调养的真还不错,一觉睡到六七点。醒来之后,整个人就又都舒服了。
“老公,我饿了。”她看向闻酌,像个嗷嗷待哺的小麻雀。
闻酌大直男,看一个人生不生病,只会上手摸额头。
糙的不行。
不烫,那就是好了。
闻酌矫枉过正,没敢让她出去,自己打包了份馄饨和几种小吃,拎上来的时候都是三两步跨个台阶,跑着上来的。
顾明月是真把他吓着了。
“怎么买这么多?”顾明月洗了个澡,脸上终于有了健康的红色。
“看着吃。”
他太忙了,东西刚放下,电话就响了。
闻酌当没听见,先把包装袋撕开后,才赶在电话响的最后两声接起:“什么事?”
而后,他把筷子递给顾明月,让她先吃。
自己起身去一旁接电话。
从来没有过媳妇,不知道该怎么对一个人好。
闻酌听人说话的时候,都还有些心不在焉。
他把自己养的都挺糟糕的。
所以,又该怎么养月亮呢?
晚上,闻酌没走,但多事之秋,电话也没停。
顾明月不作声地把书翻过一页,闻酌神色已经有些不耐,单手脱了短袖,挂断电话后,熟练地抠了电池,把电话扔到桌子上,自己带着小闻酌进浴室洗澡。
“”
怪不得她下午都没听见什么电话响。
闻酌不走,顾明月也不会赶他,就是想起来之前老总二婚娇妻说过的一句闲话。
“女人把房子当成家不算本事,要让男人把你当成家那才是本事。”
有你的地方才是他的家。
这个晚上,顾明月没有多说一个字,闻酌也没有企恶君羊易乌儿儿七舞尔吧宜再问什么。只是在睡觉的时候,他却突然翻过身,单手横过她腰侧,另只手穿过她脖颈,把她轻轻提到自己怀里。
他们两个很奇怪,睡觉总是各自侧躺一边入睡,可如今,已经有人在悄然改变。在这个陌生的宾馆里,他们感受着彼此交错的心跳,也生疏地习惯新的睡觉方式,以及慢半拍才学会相贴的彼此。
第二天早上,顾明月醒的时候,闻酌已经走了。
床头柜上放了两盒治中暑的药剂和他的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晚上要跟合伙人吃饭,会喝酒,很晚,不归。
他好像是第一次写这种东西,纸张上印着好几个墨点,足以见下笔者的迟疑、生疏。
顾明月没什么表情地放在一边,药盒最下面压了一叠厚厚的百元大钞,估计钱包里的整钱都在这了。
闻酌确实很大方,而且很聪明。
顾明月心情颇好地退了房,自己一个人又重新排队去了趟游乐场。没敢再玩那些惊险刺激的项目,但也体验了不少新出的游乐项目,有的都是二十年后不会再有的设备。
游乐场初建的面积并不算大,走走买买一下午,带回来不少纪念品。等到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她坐在湖边的秋千上,赤脚踩在沙子上,看落日映照湖边,洒下半边的金黄。
游乐场并没有她期待那么好玩,可生活却依然值得她热爱。
福祸相依。
顾明月中了次暑,转天贺雪还真给她带来了两有意向的客户。一看就是家底厚的,看房看的很爽快。
一个星期后,手续就过完了。
至此,顾明月的营业额彻底达标,甚至还超了些许。
她特意挑了个午后准备请若兰吃饭,但没赶巧,若兰回省城看父母过中秋,提前托经理给顾明月备了个礼物。
经理带着顾明月过房产手续:“顾姐,首付折进去之后,还多了小两千。”
顾明月欣然接下money,找学生花的钱差不多回本了。
“真不打算继续干了?”经理盖了章后,还不想放人,“顾姐,我真觉得你有干这行挺前途的。”
“太累了。”顾明月说话一点都不脸红,提防着经理,“我那单记好了是伍斌的名字。”
“都知道伍斌在你手底下混,谁敢占他的业绩。”经理笑了下,给她卖了个好,提前拿出极好的业绩单给她看,“月底加绩效差不多能发一千多。”
顶得上他原本一个季度的工资了。
顾明月满意点头,收拾了自己东西,临走的时候,又给他们买了两箱汽水。
她一向有能力,会做人,但售楼部的人也确实都很关照她。
两好各一好。
“顾j小姐,你真要走了?”
伍斌跑出来追她,还是喊不习惯她名字,气都没喘匀,就开始说下一句,“我,我这个月也卖出去了好几单,马上就要有钱付首付了。”
加上绩效奖金,他的首付已经攒够了。
他终于也能为她做点自己的贡献。
“恭喜你啊!这么年轻就买房了,真的好厉害!”顾明月习惯性地吹捧他两句,然后,又笑了,“那以后也要继续努力呀!争取早点买个大别墅,咱们做邻居。”
伍斌看着她,像是燃起什么斗志般,重重点头:“好。”
“回见啊。”
顾明月笑着跟他挥手,车要开走的时候,又听他很郑重的再次道谢。
“谢谢。”他沉默了瞬,低着头,像是说了句什么。
顾明月没听清楚,不甚在意地摆了下手。
伍斌整个人却像是松弛下来,已经能很熟练的露出微笑:“再见,顾姐。”
“拜。”
没了卖房压力的日子,又恢复到每天只有夜晚摆摊的休闲日子,顾明月过得越发舒适。
她说话好听还会送礼物,周边不少学校的学生都喜欢来这买东西。
偶尔还会一来都会拿走好几件衣服的富婆小姐姐,老主顾,最喜欢的就是从头到脚成套买走。
买完还会给顾明月提建议:“你摊位应该再扩大一些,摆几双鞋子和包包。你眼光那么好,到时候就可以一套配齐了。”
那这得多累啊。
顾明月笑着敷衍:“我也想,主要是地方不够大,可惜了。”
富婆小姐姐看了眼周围的摊位,也叹了口气,想说什么可顾明月又被其他人喊去收钱,只能不甚高兴地咽下到嘴边的话。
有的人生意好个三五天,可能是偶然,九、十天也能勉强接受,可真有人生意能连续好上一个月,衬的周边几家店都没生意,可就太招人恨了。
之前开他们斜前面店的女人已经不高兴了,伸手拍了男人一巴掌:“不都告诉你早点来早点来,占了她的位吗?你今天怎么没来,是不是又偷去打牌了?”
“这是位的事吗?”男人虚着心,脾气也冲,“就她那个喇叭,搁哪儿不一样!不都跟你说了吗,让你多跟你爹要点钱,只要钱到位了,人找齐了。她要还能在这干下去,我跟你姓!”
“那我爹不给我,我能有啥办法?”女人一点儿都不想在这喂蚊子,骂骂咧咧道,“总不能让我去偷去抢吧?我爹防我防的就他妈跟个贼一样。”
去偷去抢?
男人眼睛转了下,伸手碰了碰女人的脸,手搭在她脖子上,把她不断拉近:“我有主意了。”
晚上,顾明月跟三丫收摊回家,斜前方的摊贩还没有收摊。
他们最近生意不好,年轻气盛既拉不下脸,又吃不下苦,每天都是早早地收摊回家。
能熬到今天这时候,属实不多见。
顾明月走在靠近他们那边,摊位前没了男人的身影,只有个叠衣服的女人。
两人视线不期然对上,女人却目光躲闪。很快,就低着头抱着衣服去了另一边。
有些奇怪。
两人推着板车走至半路,顾明月突觉不对,回头看了眼,正正好看见他们斜前方摊位上的两个男人跟在后面。
其中一个,还朝她们弹过烟头。
顾明月:“”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她看见了,两个男人脚步一顿,并不把她们放眼里,也就没再躲避。
甚至有个男人拽了下脖子上的链子,手里拿着烟把,呲牙列嘴地朝她们笑了下。
顾明月立刻转了方向,朝着人口流动最大的五一路走去。
两个男的自然快步跟上。
五一路上,繁华的商业街,夜里的霓虹灯能亮瞎人眼。
三丫害怕的手都在抖:“二丫,要不咱们放下车跑吧。”
“他们今天不是找事的,”顾明月很镇定,“不然,刚刚就上来抢了。长得什么样都被咱们看见了,那他们肯定不会动手,至少不会是今天。除非是准备把咱们都灭了。”
她说了个自认为好笑的笑话,没想到三丫却被吓得手滑,摔倒了车。
“轰隆”一声,响声很快引来周围人的视线。
三丫吓得不轻,眼眶都红了:“对不起。”
“没事,这还好呢,他们更不敢来了。”顾明月始终都很淡定,先把她扶起来,“别害怕,到时候肯定让你跑我前面。”
她这句话算是成功把三丫给逗笑。
“那我一定回头救你。”三丫擦了擦眼泪,说的信誓旦旦。
两个人收拾心情,简单捡了下东西,推着小车继续往前走。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后面两个男人就没踪影。
顾明月回头再看,只能看到热闹繁华的街道和往来匆匆的人群。
奇怪。
转念一想,说不定是他们也知道今晚没戏了。
顾明月敛去想法,亲自把三丫送回家。
“二丫,咱们明天还出摊吗?”
“你别出了,他们肯定是冲我来的,”顾明月并不当回事,“交给我,我明天收拾他们。”
#活久见#
摆个地摊都有人欺负。
顾明月真觉得是不是这段时间自己脾气好了,阿猫阿狗的都敢爬她头上卖弄智商了?
“那我还是跟你一起吧。”三丫不放心,“我明天让继刚来陪咱们。”
“不用。”顾明月不想牵连她,没那必要,继刚长得也不像个能打架、会唬人的样。
她随口扯了句闻酌当幌子:“我回去跟闻酌说,他认识的人多,让他处理。你放心吧,这两天别出摊了。”
三丫终于能放下心:“那行,你们多注意安全,实在不行就报警吧。”
“好,我有数。”
三丫目送着顾明月远去,直到看不见人了才进了屋。
而另一边,小钟跟着上菜服务员进到包间里,走到闻酌身边,不知道低声说了句什么。
闻酌点头,小钟就先出来了。
停了片刻,闻酌也从酒桌上下来,一身酒气,却不见醉意。
“那两人呢?”
别怂,干就完事
人有时候就是那么的寸。
阿伟被他嫂子支出去看人建房子, 起早贪黑的,一头绿毛都变成了灰朴朴的颜色。
趁着换班休息的一天,他跟着钟哥一起理了个发, 顶着头刚上完色的翠绿头发回了桌球厅,拿几件换洗衣服。
他粗心大意的,什么都不在乎,拿衣服也就真随便拽了几件,裹在塑料袋里, 收拾完就跟看门小弟蹲在门口吸烟, 顺便等钟哥。
不知道是不是建房子建的久了, 他现在看谁都长了一副适合搬砖的样子。
接过来小弟递来的烟,阿伟撞了下小弟肩膀:“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去建房子?”
小弟挠了挠自己头上的粉毛,连忙摆手,憨厚起来:“哥, 我不行,建房子我哪儿会啊?”
“建房子有啥不会的?”他学着顾明月的样子,觉得自己说话都有气势了, “都不用你操啥心,干就完事。”
小弟还是摆手, 阿伟打算再争取一下。
他算看出来了,只要是嫂子要人,闻哥放的都很痛快。
“你听我跟你说……”
他话刚说一半, 就听到街上“轰隆”一声, 像是什么东西倒了。
“哥,你看那边咋回事儿呀?”粉毛是真的不想搬砖建房子, 得了个空就岔了话题,随手指了个路边。
阿伟本来就是爱热闹的, 目光随着他手指就看过去,脸上瞬间就露出了个大大笑脸。
这不是他嫂子吗?
“没见识的,”他一见着顾明月心里就高兴,碰了下粉毛,“那是咱嫂子。”
“走,咱们下去给嫂子帮忙去。”阿伟说着就要下台阶,粉毛却拽着了他。
“哥,好像不太对。”粉毛干的就是看场子的活,眼睛尖着呢,谁是来玩儿的,谁是来砸场子的,他那双眼能看出个七七八八。
“有人在后面跟着她们。”
粉毛从门边拎出自己专属小板凳,踩在上面,看的一清二楚。
他没怎么见过顾明月,也不知道阿伟嘴里的嫂子说的是哪个哥家里的人,只是习惯性的多看。
跟在顾明月身后的两人一没经验,二也是不把她们两个女的放在眼里,大大咧咧地跟在后面,无所畏惧。
“瘪犊子玩意。”阿伟人高马大,没了刚开始的兴奋劲儿,气的拳头都硬了,“他奶奶的,都跟到刚到家门口了,我今儿非打死他们不行。”
“哥,哥,别冲动。”粉毛忙抱着他,劝道,“闻哥说了,咱们店是五一路的文明店,不让咱打人。”
粉毛喜欢待在闻酌店里,也是因为这个。
闻哥把他们当兄弟,不让他们找事打人,更不会动手打他们,几个兄弟聚在一起,忙了一起干,闲了就聚着玩儿。
虽然他们被别人瞧不上,但走在街上也能问心无愧说句自己没干过缺德事,而且每天的日子过得比那些上班的人轻松多了。
“那就让咱嫂子被人欺负?”阿伟很冲动,粉毛根本拖不住他。
最后,还是收拾完东西的小钟拎着包下来才制止了他们。
“闹什么呢?像个什么样子?”他不了解情况,出口就先训斥了两句。
阿伟见着人都快跑了,更急了,拽了下小钟袖子,蹦跶着就要下去:“钟哥,有人欺负咱嫂子。”
“啥?”小钟一秒破功,掏了掏耳朵,“啥玩意?”
就他嫂子那心眼?
还有人能欺负她?
“真的。”阿伟指了下已经要路过他们店的两男的,“就是他们,跟在嫂子后面鬼鬼祟祟,一看不是个好东西。”
小钟眯眼一看,还真是。
都跟到家门口,事情大条了。
“都别瞎动。”小钟处理这种事很有经验,放了手里的包,看了眼粉毛,正经起来,“你找两兄弟先把人给拦下。”
“悄悄地,别惊动了嫂子。”
粉毛很听他的:“明白。”
五一路上的酒鬼太多了,走在路上撞见两个都不奇怪,一口酒喷在衣服上,搁谁身上都膈应。
“兄弟,对不住啊,我朋友喝多了。”粉毛跟头黄毛不知道打哪冒出来,一边一个扶着醉鬼,挡住了他们的路,“你这衣服看着那么新,肯定很贵。实在抱歉,我们给你们赔钱。”
“五十够吗?”粉毛拱了拱手,又指了下旁边的店铺,“那边就是我们家的店,要是方便的话,麻烦你们跟我走一趟,我把钱给你们。”
两人看了眼旁边的酒水店,又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个手夹烟头的男人开口:“五十?真给假给?我兄弟的鞋也脏着呢?”
“都赔,都赔,实在是不好意思。”
眼看着醉酒的人又要吐,粉毛赶紧把人扶走,态度很好:“两位哥哥,麻烦你们跟着我来吧,我让他媳妇给你们赔钱。今儿实在是不好意思。”
“没事,看你们也是个讲理的。”夹烟的男人抬脚就准备跟上,旁边男人拉了他一下。
“柱哥,咱们不还跟那两娘们吗?”
“跟啥啊?人都看见了咱了!”夹烟的男人拍了下旁边男人的后脑勺,改了口,压低声音道,“咱们跟着那几个傻缺走,说不准能赔咱们一百多呢!咱们生意几天都赚不了这个钱!你是不是傻?”
他说着就自己追过去,怕他们跑路,自己还跟着跑起来。
另一个男人犹豫了片刻,也跟了过去。
反正他们是两个大男人,遇见又是那几个醉鬼,什么时候也吃不了亏。
他这样想着,然后就跟着进了巷子口。
再然后,就遇见了一群没喝醉的男人。
两人:“……”
这种事哪儿是能瞒闻酌的,小钟又不是没分寸,大概问清楚后,溜了个空,就混进去跟闻哥说了声。
闻酌面色不变地从酒桌上找了个借口下来。
“人呢?”
“张哥陪着店里在打球。”
张哥就是他们店里的管事,长了个爱笑的脸,见谁都是笑眯眯的,背地里下手却是最狠的。
小钟提起来都有点怵的慌。
“回去看看。”
这两个人都不用闻酌下场问,张戈就给问了干净。
“闻哥。”
他笑着收杆,让人陪着那两男人好好玩,自己顺着楼梯下来,快步迎上去,简单在闻酌耳边说了几句。
闻酌脱了外套,没吭声。
张戈问闻酌:“哥,咱们这怎么说?打一顿丢出去?还是顺着再摸摸?”
闻酌倒了杯冰水:“让他们明天继续。”
“好嘞。”
大半夜的,闻酌虽然知道顾明月的性子不像是能被这种货色给吓着,但他不放心,夜里回了趟家。
他回去的时候,卧室里正开着他让人刚装上的空调,顾明月裹着个被子,独占着大床,呼呼大睡,脸上都给睡出红意。
睡得踏实,心也大。
闻酌伸手碰了碰她脸蛋,床边静坐片刻。而后,他冲了个澡,没开灯,又把空调往上调了两度,才小心翼翼地贴着床边,闭上了眼。
本以为睡不着的他,听着身边熟悉均匀的呼吸声,却意外的睡了个好觉。
次日,顾明月醒的时候,闻酌已经走了。
她没当回事,兴致勃勃地起床,干自己的大事。
贺雪跟在她后面跑了一天,直到快傍晚了,顾明月才排板定下来人,脸红扑扑的,还有些享受。
“就这几个了。”
“顾姐,那这几身衣服行吗?”
“可以。”顾明月又安排她,“把那几个假的道具也都给带上。”
贺雪嘴角抽了下:“行。”
晚上,顾明月照常出摊,三丫没来,但贺雪却自愿顶上。
虽然顾明月现在已经不买房了,但贺雪却好像“赖”上她了,没事就来摊子上给她帮忙,有时候也问问工作。
顾明月干脆就把人继续雇着帮忙。
斜对面摊子照常出摊,两男两女的固定搭配,位置依旧是恨不得占据半个街道。
不过,反常的是今天摊位上的两个男人都异常的安静。
性子泼辣的女人拍了下自己男朋友的胳膊:“怎么样?人都找好了吗?”
男人含糊了下,跟另一个缩着脖子坐在凳子上的男人对视了眼,都蔫蔫的,没怎么说话。
他们两个是同个街道的邻居,一个叫刘庄,另一个就是邵柱,两人都没什么工作,在牌桌上熟稔。不同的是,刘庄家庭条件好些,父母都还能上班养活他。邵柱就不一样了,家里弟兄多,累死老两口也不可能把每个儿子都当大爷供着,所以早早下学,各种场所混迹,后来认识了个家里有钱的女朋友刘露。
日子过得渐渐滋润起来。
但是很快就被刘露家里人发现,断了她生活费,勒令两人分手。
二十多岁的小年轻正是不把世界放在眼里的年纪,刘露不仅没听家里人意见分手,反而从亲爹手里又骗出来一笔钱说是要做生意,非要闯出个名堂给他们看。
只是运气不好,上来就撞上顾明月开业,同个位置,差不多的时间,根本打不过人家,生意修罗到现在都没回本。刘露家里不愿意再给钱,四个人的花销现在基本都是靠着刘庄家供给,也是日渐艰辛。
日子越过越穷,打牌又是天天输,邵柱兜里没钱,就想了个损点子。
可他也没想到,计划刚开始就碰到了硬茬。现在骑虎难下不说,还得照常演下去。
#疯了#
两人知道夜市里有那人的眼线,都像个鹌鹑似的缩在凳子上,头都不敢抬。
刘露却不知道,看着夜市里走来的那几头非主流发型的男人还有点兴奋,撞了下邵柱:“哎,那是不是就是你哥找过来的人?”
邵柱也没什么胆子,昨晚临时想出来的点子,就是找几个人蹲在她们回家路上抢点钱。再不然,就是找他牌桌上认识的哥过来吓唬一下顾明月,收点保护费之类的。
外厉内茬,初次犯案,真要是杀人放火,也都是不敢的。
可能就是手脚不太老实。
“是、是吧。”邵柱微微抬头,瞎看了眼。
昨晚被那群人发现,他本来是准备放弃这个计划的。可那个笑眯眯的男人非让他把人喊过来看看,尤其那个凶巴巴的绿毛,差点没一杆子打他身上。
“我哥的话记着了?”阿伟没白瞎他那么高个子,“明天把你那什么哥的喊过来,按你们计划行事,给我们也都长长见识。”
——
“是那几个瘪犊子吗?”阿伟躲在树后头,看见人就想冲出去。
“别急,”张戈心思多,“等他们到嫂子摊前,咱们再出去。不然,就白费功夫了。”
依譁
这个好得卖到嫂子脸上才有用。
“哥不是说,让咱们提前解决吗?”阿伟皱眉,跟他争辩,“再说,万一吓着嫂子了怎么办?”
“吓不着,放心,”张戈随口哄他:“我看着呢!干扰不了咱们嫂子生意。”
张戈没怎么见过顾明月,但多多少少知道点当初闻哥娶她的理由,颇为看不上。更别提,这段时间顾明月还没少折腾。
闻酌签合同还没来,张戈打了个时间差,是想借那几个痞子给顾明月一个下马威。
他闻哥没那么好摆弄,让她以后别瞎折腾。
可他千算万算都没想到,顾明月哪儿是个按常规出牌的人?
从乡野丫头走到高位,她什么没见过?
那几个痞子刚到顾明月摊前,狠话都没来得及放,从眼睁睁看着顾明月摊位后面的巷子里,跑出来了六七个一米八五以上的大高个。
个个穿着花衬衫,戴着个黑墨镜,走路都得抖着肩,看着比那几个非主流还不好惹。
#很社会#
“干啥?”为首的男人嚼着口香糖,脚踩着垫摊的石头上,脖子上的大金链子晃地吓人,嗓门如钟,“找我姐事呢?”
高石趁机给他递上卖东西的喇叭,他握在手里上下晃了下,起了个范儿,然后冲着他们喊出了声:“哪儿条道上混的?给你们脸了?”
他本来声音就大,带着个喇叭就更震耳,对面的几个人都没忍住捂了下耳朵。
高磊干的就是抓时机的事,趁他们都蒙着的时候,拿着手里的喇叭冲着他们就过去了:“兄弟们,揍他!”
乌泱泱的一群人翻过摊子就到眼前了,对面几个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拿喇叭的人又喊。
“他们要跑,拦着他们!”
也不知道是谁开始带头跑的,听着身后的喇叭声,本来没准备的跑的,跟着跟着就跑起来。
顾明月特意安排给他们留个口子跑。
乌泱泱的一群人跟拍戏似的,从路那头跑到了这头,震惊了一帮看热闹的人。
高石从摊后面的胡同里推出自己早就借的自行车:“顾姐,我驮你。”
“走。”
顾明月前脚刚坐上车,后脚贺雪就站在桌子上,拿着个大喇叭继续喊:“老铁们,摊子被砸,老板娘去追坏人啦,迫于无奈,全部清仓大甩卖!”
“王八蛋、丧天良,欺负我们姐妹两,无依无靠老铁们,没办法,我们只能低价大甩卖原价八块、九块的东西,最低只要一毛钱!”
“买到就是赚到!”
绿毛都看呆了,竖了个大拇指,对顾明月的盲目崇拜更上一层楼:“嫂子,真厉害!这都能用来卖货!”
在夜市发生了这事,盖是盖不住的,与其害怕别人以后不来买东西,不如化被动为主动,利用人们的好奇心,直接把这件晦气事拿来当噱头,进行卖货。
吸引了不少人停留,或是八卦,或是来捡漏。但不管怎么样,只要人流不散,客人不走,她的摊位就会一直有生意。
“张哥,咱们回吧。”阿伟觉得这已经不需要他们了。
“回个屁。”张戈往他肩膀上拍了一巴掌,“追吧。”
再不追就死了。
闻哥让他提前把人收拾干净,可那群人刚到顾明月摊位前,都不用他们出手,就被嫂子的人给引去了别的地方。
他们就像一团摆设一样。
#玩完#
这是张戈看见闻酌的第一反应。
而被身后那群高个青年刻意追到人少巷子里的非主流青年们,看着越来越黑的小巷,敏锐觉察不对,跑的速度都降了下来。
跟在身后的高磊也没有再收着劲儿,带着身后几个人很轻松的超过了前面几个非主流。
“跑什么?”他一把推倒为首的男人,“事儿办完了吗,就想跑?”
几个人高马大的男人迅速把他们几个围在中间,压倒性身高就像高年级同学在收保护费,看着就让人绝望。
“大、大哥,有话好说,好好说。”
“说你妈啊!”高磊取下自己墨镜,拿着敲了下他的脸,“刚不是挺能的吗?跑啊,继续跑啊?”
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就像是弹簧的两头,一方强了,另一方肯定就弱了。
几个非主流再也没有刚刚的强势样子,尤其是看着高磊几人手上都拿着长木棍在地上敲来敲去,更是吓得恨不得抱头缩在一起。
麻蛋。
邵柱那王八蛋骗他们,明明说好的就两个弱女人,这怎么蹦出来一堆拿棍的汉子!
“哥、哥,我们错了,”为首的人想给高磊点烟,赔着小心,“今天都是弟弟们不懂事,以后再也不敢了。哥,你给我们个机会。”
“给你们个机会?行,我问你们,谁让你们来的?来我姐摊位上干吗?”
“邵柱,都是邵柱那个王八蛋,他看大哥们的生意好,花钱找的我们。”本就是牌桌上认识的人,哪有什么道义可讲,“都是那两个孙子,非让我们打着收保护费的名头把大哥们摊给掀了。说是这样以后就不会有人敢来大哥们的摊位上买东西。”
“我们真的是拿钱办事,哥,哥,”为首的男人把钱掏出来,硬塞到高磊手上,喊他喊得比亲哥都亲,“钱都在这了,哥,我们真是无辜的。”
“还有呢?”高磊看了眼顾明月,接收到她的目光,“昨儿不还跟着我姐的吗?挺能啊你们。”
“没、没有,昨天不是我们,都是邵柱那两孙子,是他们让我们提前蹲在前面路口,说是等你们害怕了,肯定收摊早,让我们堵在路口再抢点钱和东西。”
“都是他们两个的事,哥,跟我们真没关系。”
“你说没关系就没关系了?他奶奶的,你们这是可着一个人霍霍。”高磊最瞧不上这样的怂包软蛋,气的拳头都硬了,上去就踢了一脚。
“哥,错了错了,以后我们再也不敢了。”
“既然他们知道错,那就算了。”黑脸唱够了,顾明月出来唱白脸,“毕竟他们也不是故意的。”
“是是是,”几个男生以为看到了生机,都躬着身子道谢,“谢谢姐,谢谢姐,我们以后肯定是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敢不敢的,你们说了,我也不信。那这样吧,”顾明月笑着跟他们商量,“既然你们是奉了朋友的委托来,那你们现在事也办完了。不如,我送你们回去找你们朋友?”
“啊?”
“我姐给你们说话呢?你们听见没?”高磊不自在地晃了晃脖子上的金项链,“还不赶紧跟我们走,见你们朋友去啊!”
“走,走走,我们这就走!”几个人低头哈腰,反应过来后,气势又高涨了些。
他们也想找那邵柱那两王八蛋算账。
说好的就两女的呢?
他们被人围着往巷子口外走,可都没出巷子口,就见前面乌泱泱地又堵了一群人,为首的站了个拿烟的男人。
那个男人随意一站,外套搭在肩膀,指间露着一点猩红,目光淡淡扫过他们。
巷子里面所有人却都不自觉地站直了。
被围在中间的几个人还以为遇见了传说中的黑吃黑,甚至脸上都露着自己即将得救的期盼神色,却没想到离男人身后半步的两个男人,对着站在几个非主流旁边的女人露出个谄媚的笑。
“嫂子,这交给我们吧,”张戈人生中第一次拍马屁拍到马蹄上,“我们来处理。”
被压着的几个男人脸色瞬间就变了:“”
他们竟然是一伙的!
“都处理完了,误会一场。我们现在是帮他们送回到他们朋友身边。”顾明月没想到会在这见到闻酌,冲他弯眼,招了招手,“日行一善,积福长寿。”
#信了她的鬼#
“是,嫂子说的对。”
张戈天生就是做服务行业的,顺着她的话闭着眼都能往下说,态度满分:“那现在让我们来吧,这几个兄弟也都辛苦了。小钟,把咱们带的汽水搬过来,几个兄弟都歇歇,剩下的我们来。”
“辛苦辛苦。”
高磊没反应过来,手都被人塞了瓶汽水,无措地看向顾明月:“顾姐,这?”
“没事,喝吧。”顾明月还是给了张戈面子。
张戈现在是戴罪立功,殷勤地不行,不敢停地扣着几个人走了。
“老公,”顾明月慢悠悠地晃到闻酌身边,给他递了瓶汽水,语气平常,依旧亲热,“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
闻酌:“”
一战成名
闻酌灭了烟, 低头帮她拧开瓶盖:“路过。”
“骗人。”顾明月又不是个傻的,脑子转的很快,猜测道, “是不是昨天我从五一路过,你看见我们了?”
闻酌把衣服盖在她肩膀头上,笑了下,似很无奈:“可别这么聪明了。”
她就知道。
“哪儿找的这些人?”闻酌看了眼她身后瞬间局促起来的男人们,或坐或站, 都很有型, 不像街头随便找的混混。
还都这么高。
他不动声色的站直了。
“体校和江大的体育学院。”顾明月挨个给闻酌介绍, 显摆,“领头的那个叫高磊,是我之前一客户的堂哥,学长跑的。他旁边那个是学自由搏击的, 再旁边的两个是学跆拳道的,最后坐着那两学的是跨栏。”
从追到捕再到打,她把人安排的齐齐全全。
“啪”地一声脆响, 顾明月打了个响指,回头看向他们。
几个年轻男孩嬉笑着起身, 站在她后面,声音震天地喊了声:“顾姐。”
顾明月脸上瞬间乐开了花,眉眼都是享受的笑意。
谁会不喜欢年轻的弟弟呢?
如果不——
#那一打弟弟呢#
“厉害吧?”顾明月看向闻酌, 微抬下巴, 小脸上都是得意神色。
她可是费了好大劲儿才给找全的。
厉害?
那可真是够厉害的!
闻酌脸瞬间就绿了。
“哥,嫂子, ”阿伟及时地跑过来,“张哥过来让我问一下, 那几个人现在想要砸那两鳖孙的摊子,咱们现在拦不拦?”
“拦!”顾明月答的很快,“他们的账要算,那也得等我收摊了再算。”
她好不容易才聚起来的客,可不能给别人做了嫁衣。
“行,嫂子,那我回去跟张哥说一声。”
顾明月没什么好心,晚上提前收摊让贺雪他们回去休息,自己留下来看热闹。
贺雪实心眼,走的时候怕她东西不好拿,还跟高石一起帮她带回了学校。
“今天谢谢你们了。”顾明月额外给他们多发了工资。
贺雪还有点不好意思:“顾姐,你别这样,都是我应该做的。”
“那算我给你的奖金,今天咱们生意这么好,你功不可没。”
顾明月笑着送走他们,转过身又想跟高磊几人发点小礼物,可没想到,人却都没了身影。
“高磊他们走了?”
闻酌很忙,正侧首听张戈说话,好似并不在意。
倒是站他旁边的小钟缩着肩膀,瞥了眼闻酌的脸色,重重地点了下头。
#可别再问了#
好在,那几个非主流的小年轻被人盯着看了一晚上,就坐在邵柱摊子旁边,一字排来的凳子震得没人敢来买东西问价。
邵柱跟刘庄两人犹如吓破胆的鹌鹑,一整个晚上都没有说话。
“时间差不多了。”
张戈点头:“明白。”
他整了整袖口,走到斜对面摊前,给邵柱递了根烟,问的很是有礼:“这是你们请来的朋友吧?”
邵柱接烟的手都在抖,吓得只会猛摇头:“不不不,我不认识他们。”
“哦?”
“你们谁啊?”刘露猛地冲上来,推开了他们,都快崩溃了,“你们已经看着我们家摊子一晚上了,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同志,我们站的是大马路。要真细算起来,那也是站在了对面摊位上。至于坐在你们摊位上的,”张戈脾气很好地笑了笑,“应该是这两位先生的朋友。”
“不可能!”刘露语气坚定,可眼神却在发虚,根本不敢往旁边看,“我求求你们了,快把他们带走吧,你们是不是要钱,要钱我给你们!”
“同志,我们不要钱,是帮人找朋友,属于做好事儿。”他想起顾明月说的话,笑着复了遍,“日行一善,健康长寿。”
“还不滚?”阿伟一巴掌拍在了为首的那个人肩上,“你朋友那几个不是在那吗?不认识了?”
“认识认识。”几个男的试探着站起来,活动肩膀。
张戈带走了阿伟,依旧是一副笑的模样。
“那我们就不打扰你们。”
他们转身刚走,几个非主流就露出了阴狠的表情,受了一晚上委屈的他们好像就要此刻反噬回雇佣者身上。
“邵柱、刘庄。”
两人名字被为首者一字一字念出,而后就是东西被摔打的刺耳声音,间或混着几道求饶声。
“走吧。”
顾明月看了两眼就没什么兴趣了。
比起这些,她更在乎闻酌的态度。
以其人之道,还之其身。只要让他们尝到了反噬的痛,日后才会有所惧惮。
人心是一件很难控制的东西,在某个无人看到的时刻,恶与贪欲会不断被放大。那时,她和三丫遭遇的可能不仅仅是砸摊和抢钱。
“老公,你知道的,”她突然开口,神色认真,发自肺腑,“我平常不这样。”
顾明月真觉得自己还挺有当娇妻的天赋。
闻酌看她一眼,面无表情转过视线,没做声。
“真的。”顾明月试图强调。
他终于撑不住,略弯了下唇角:“是。”
一脸无奈的样子却又透出点点笑意。
“……”
粉毛跟在后面,一脸羡慕地看向闻酌:“闻哥真是好福气,嫂子在外那么厉害,可在闻哥面前还是什么听他的。哥真牛!”
“是吧是吧,”绿毛阿伟像是找到了知音般,低声跟粉毛一起磕爱情,“我跟你说不止呢,嫂子不仅厉害,还处处为闻哥着想,就前段时间买房你知道吧……”
张戈听着旁边时不时传来的惊呼声,闭了闭眼,默不作声地后退了两步。
#针不戳#
师父没救出来,还搭进去一个。
晚上,两人回到家,顾明月洗完澡出来,闻酌还在洗衣服。
他们家人少地方小,很多家电都摆不开。客厅放完冰箱后,就摆不下其他东西。所以,他们现在的衣服都还是闻酌手洗。
夏天衣服薄,闻酌手劲儿大,三两下就给搓干净。等他洗好挂在阳台上的时候,顾明月都还没给自己抹好身体霜。
“闻先生,你要不要抹点?”她不怀好意,故意逗闻酌。
闻酌一把把人抱起来,沉默着不说话。
顾明月一开始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直到他附在自己肩膀上,牙齿轻轻摩擦吮过得红,突然就说了句。
“我跑步也很厉害。”
他之前跟车的时候遇见贼都是他给捉回来的,一口气能跑个几公里。
别说跑步,就是徒手登山、跨障碍物都没什么问题。
闻酌有点遗憾,不知道该怎么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提出自己也很能打的事实。
“?”
顾明月不知道他为什么提这个,本能地顺着他的话往下夸了两句,而闻酌就是被人顺着毛rua顺了的大型犬,脸上终于露出了点满意神色。
她突然反应过来,看向闻酌,问的迟疑且不确定:“你不会吃醋了吧?”
哼。
他才不会回答。
谁家过日子不吃醋?
闻酌把人放平在床上,自己欺身下吻,可顾明月却像是发现了够到了什么诱人的糖果般,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气氛破坏的一流。
“你快给我揉揉。”她笑得肚子疼,瞥见闻酌脸色不好,忙再次顺毛哄,“你跟他们比什么?他们都是弟弟。”
什么弟弟,都是群毛都没长齐的崽子!
闻酌哼了声。
顾明月觉得自己在跟已经到脸边的大型兽挠痒,笑着躲开:“但只有你是老公呀。”
闻酌顺着脖子亲了亲她,对她的识趣表示满意,大手被她牵着放到了小腹处。
“好像真岔气了。”
她觉得肚子有点不舒服。
常年干活,闻酌手掌粗糙,手心却很炙热,搓热放在她肚子上,还挺舒服的。
就是越摸越奇怪。
她伸了伸小腿,觉得舒服了,用完就扔:“别摸了,怪怪的,感觉我跟怀孕了一样。”
闻酌手心一顿,没在她肚子上再打圈,但也没有收回自己的手。
顾明月不甚在意地缩进夏凉被,让他的手在被子里摸了个空。
闹了一晚上,她实在是困得不行,哈欠都是一个接一个打。
“睡了。”
她睡眠质量向来好到令人羡慕,几乎是没多久,便听到了她有节奏的呼吸声。
睡熟了。
闻酌头枕在自己胳膊上,静待了片刻,而后,又悄悄侧翻身,控制不住地再次伸手,隔着被子,轻轻摸向她的腹部,像是里面已经有了个跟他血脉相连的小生命。
若是真的,他不着边际的想,那他们之间便有了不可割断的联系。
“那可太好了。”
顾明月第二天再去夜市的时候,斜前方的摊位已经没有了人,空出好大一片地方,竟没人敢碰。
三丫不管三七二十一,自己推着水果摊子占到了空着的摊位。周围几个摊的老板甚至都对她挤出了和善的笑,表示由衷的欢迎。
整个夜市,现在是谁也不会再觉得她们两个弱女人好欺负,甚至能传到耳边的酸言酸语都少了许多。
至此,顾明月在夜市一战成名。
“顾姐,这件衣服还有其他颜色吗?”
“顾姐,帮我算账。”
不知道是不是昨天那出闹剧极大地满足了学生的少年意气,她店面的生意非但没有迎来衰弱,反而越来约火爆。
不少年轻的学生越发喜欢来她摊子边挑挑看看,有的甚至能在这逛一晚上,看见什么都想摸摸。
三丫在她的建议下,也不仅只卖水果了,而是开始卖鲜榨果汁,生意瞬间翻了个倍。
整条街上都能听见她拿捣杵砸在类似蒜臼子般特定容器上的声音。
因为生意太好,顾明月鼓着她把继刚带过来一起干,省的继刚和她婆子觉得三丫工作简单,挣钱容易。
好在他们结婚时间不长,继刚对她感情正深,也愿意夜里跑这一趟。
世界上的任何东西,都只有下手去干,用心去尝,才能真正知道它到底是甜的还是苦的。
小夫妻两搭班干活,不止感情好了,每晚都还能赚个不错收入。有次,顾明月还看见三丫婆子带着红红来摊子上帮忙。
看吧。
人都是有弱点的,关键是看你能不能拿捏得住。
顾明月淡淡收回目光,心情愉悦地准备收摊回家。
“姐,你回吧,我们收拾就行。”贺雪远远就看见闻酌的身影,笑着调侃,“姐夫又来接你了。”
闻酌是个外糙内细的人,也是个太过聪明。
虽然顾明月至今都没有挑破房子的事,可他也像不知道般从未提及。只是,她某天清晨醒来,却在床头柜上见到了两张存折,密码夹在折子内页,数额些微惊人。
顾明月不确定这是不是他的全部积蓄,只是发觉闻酌开始变得越来越爱回家,越来越有家的归属感,也越来越喜欢装饰家。
从墙上挂的空调、客厅里摆的冰箱,再到他们屋里刚安好的电视,几乎是每天闻酌都会有个要换或者添的东西。
顾明月一度认为他应该是是彩票中了五个亿,才会觉得小房子贫穷到已经配不上他的身份了。
再有可能就是闻酌忙完生意,日子陡然松下来,每晚都有时间送她回去。
“可惜了。”顾明月长叹一声。
虽然知道顾明月没憋着什么好话,但她哀叹地实在过于真心实意,小脸上的表情过于生动。
闻酌没憋住,笑了声:“可惜什么?”
“可惜我包月雇的弟弟们呀。”她不怕死,非要再逗逗闻酌,“六、七十的包月价,都没体验过几回。多可惜。”
她早有准备,说完就跑,闻酌伸手都没碰到她。
“顾明月。”
“在呢。”她美目倩兮,站在不远路灯下,笑着招手。
“老公,快来。”
“回家啦。”
闻酌无奈又好气。
欠收拾。
可又有谁能收拾的了她呢?
天生的霸主性子。
两天后,彭姨姗姗而归,那天刚好是个周日。
顾明月提前跟闻酌商量,早上先回趟顾家,等中午再去彭姨家吃饭。
彭姨家跟顾家离得不远,不可能只去看一家。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天太热,还是闻酌生意场不顺。
他早起回家的时候,虽看着与平常无异,但顾明月就是能感受到他兴致并不高。
有些奇怪。
顾明月看了眼三丫给她送的写着每天吉凶的日历,自从上次她们摊子差点出事,三丫就越发信了日子的吉凶。
给她都拿了一本,借以警告她,让她凶的日子,少出门。
更希望她能有所畏惧,别什么事都敢做。
当然,顾明月是肯定不会信的。
非但不信,还要拿来逗闻酌。
“今天上面写着凶啊,怪不得闻先生都不高兴了。”
闻酌装礼物的手一顿,很短的停顿了瞬:“没有。”
见彭姨,他是高兴地。
跟自己媳妇一起,他更是高兴。
只是,他又看了眼挂历上面的日期,沉默着不再说话。
今天会是个好日子吗?
财神爷上门
应该是吧。
顾明月回顾家的时候笑地很开心:“爸妈, 我跟闻酌回来看你们啦。”
“二丫来了。”顾母对她虽算不上热络,但也比之前的冷漠好上些,尤其是今天闻酌也来了。
闻酌长得不好惹, 又不是个干正经工作的,加之,上次警局,几人相处的也不算不上愉快。
顾父顾母对他都是畏惧大过亲热。
“妈,你是不是又年轻了, 我看你皮肤可是越来越滑, 皱纹都少了好多。”顾明月跟顾母坐在沙发上, 亲密着挽着她的胳膊,“我上次给你拿的那个你用着怎么样?我这次又给你带来了两瓶新的。”
“用着倒不错,就是太贵了。”顾母借着顾明月拿过来的镜子照了下,也觉得自己脸色好了不少。
真是钱花哪儿, 哪儿有效果。
“你爸成天说我抹的跟个妖精似的,乱花钱。”顾母背着人把兜里一早准备的钱数了又数,才递给顾明月, 颇为舍不得。
“妈,你甭听我爸。你现在挣钱了就得对自己好点。不然, 这钱最后肯定也都被我爸拿去买烟喝酒。”
顾明月接钱接的很爽快,小赚一笔,今天又是个有收获的一天。
“你爸最近都不怎么出去喝酒了。你弟刚买了个摩托车, 一万多呢。”
还得是顾大宝, 嘴皮子上下一张,比她这快两月忽悠过来的钱都多个好几倍。
生在罗马的人就是不一样。
夏天生意不好做, 顾母深深叹口气:“你下次也别给我拿这么贵的了,家里也该省点了。”
献祭流养崽。
宁愿饿死自己, 也得让儿子撑到吐。
“行,妈,我都听你的。我这次给你带的水和霜都够你用好久的了。”顾明月通情达理地点头,轻抽了下鼻子,“我就是心疼你跟我爸,都怪我没本事,没能力,也不能给家里做点贡献,替你跟我爸分担分担。”
“你都是出了门子的人了,还给我们分担些什么?有那份心就行了。”
嫁出去的闺女都是外人了,顾母重面,自己还能挣钱,也看不上顾明月天天摆地摊赚的那点辛苦钱。
“可妈我就是气呀,我气我自己没本事,照顾不了你们,尤其是这两年你跟我爸的年纪也大了。”顾明月深深叹口气。
而后,她又看向顾母,目光真诚且炙热,“所以,妈,你想知道最近很火的按摩锤吗?”
“我可以跟你详细说一下。”
……
等到顾三丫一家三口来的时候,顾明月已经从顾母身边功成身退,转而准备去给顾父送点温暖。
“你刚是不是又忽悠咱妈呢?”顾三丫拽着她,没让她走,而是留着一起整理她带来的东西。
三丫这段时间生意好,出手也大方,光是苹果都搬来了一箱。
一个一个的苹果白里透红,隔着个塑料膜,都像是能闻到果香。
“眼睛收收,”三丫麻利地给她挑了个红的,洗了洗递给她,“继刚他姐中秋的时候从南边带回来了一箱芒果,晚上出摊的时候我给你装一半。”
“谢啦。”顾明月接过苹果,欢快道谢。
这几天天热,她特别喜欢吃水果。
“客气啥,去吃吧。”顾三丫给她开了小灶后,便嫌她笨手笨脚,赶她出去,自己跟着大丫又在厨房里忙活起来。
王格这两天和顾大宝闹矛盾了,见着她们几个都没个好脸色,上楼就把门摔得震天响,别说指着她下来做饭,就连洗好的苹果都是顾母先挑着红的给她送上去。
“妈,她一会儿就下来了。”好脾气的大丫也看不过眼,顾母都这么大年纪了。
“唉,”顾母深深叹口气,“算了,还是我给她端上去,小南还得喝着她奶呢,哪儿能让她受气。”
顾明月没啥同情心,立刻见风使舵,点头应和:“妈,你说的对,还得是我妈觉悟高,都知道以大局为重。现在咱们家最重要的就是小南了。”
快两岁的小孩了,不仅没断奶,还极少下地走,要星星不给月亮。
顾明月不用想就知道养出来十有七八就是第二个顾大宝。
看出来了,顾家是没皇位,但却指着空养出两个皇帝。
#真棒啊#
她啃着个苹果,慢慢悠到院子里,没有任何的同理心。
院子里,顾父整跟闻酌聚一起吸烟。
两人都不是话多的人,显得异常沉默。
她走过去的时候,顾父正朝闻酌手边递东西,闻酌没接,说了句什么。
“爸。”顾明月定睛看了眼,眼里迸发出光芒,喊更甚亲切,“你们干吗呢?”
顾父对她点了下头,手里的东西也没放兜里,而是转了个方向,递给了她:“我最近又攒了点钱,你还给我买成上次的那个什么金存起来。”
“行啊,爸。”顾明月毫不心虚地接过来,“你信我,那东西肯定涨。”
闻酌看她一眼,吸了口烟,没作声。
等两人从顾家出来,顾明月数了下自己今天从顾家带出来的收获,算是小满足。只是有些遗憾,没能见到顾大宝。
但凡事哪儿有十全十美的,顾明月很快地宽恕了没有眼色劲儿、不知道回家和她一起谈天谈地谈人生理想的顾大宝。
彭姨家原先跟顾家是邻居,后来搬了次家。两家目前隔了条巷子,离得不远。
闻酌跟她并肩往彭姨家走,见她一幅小财迷的样,没忍住,问了句。
“家里的钱不够花吗?”
“够啊。”顾明月把手里的钱在他眼前晃了下,“但这些不一样。”
这些是她凭本事从顾父顾母手里赚的差价,以后也都是用在顾父顾母的养老本金。投到股市里能赚多少,就是看他们的造化了。
反正,顾明月是不会多出钱养老的。
她没受过什么慈父慈母情,现在所得到的好脸色都是她自己凭本事哄来的。
有时候想来也讽刺,有的父母宁愿为着儿子、孙子,对自己媳妇千分讨好,却不愿对自己闺女怜惜两分。
若是以后年迈躺在床上动弹不了,媳妇嫌弃不愿伺候,他们还会安慰自己毕竟不是亲生的。可要是闺女没时间伺候,绝对要被他们戳着脊梁骨,破口大骂——
还不如生个叉烧。
可真正的叉烧儿子却可以什么都不用管,只管等着两老口去世,骨灰一埋,坐等继承房子和遗产。
啧。
顾明月几乎可以预测顾家的走势。
她不想管,也管不了。
顾父顾母一辈子的想法已经焊死在上面,大厦将倾,积重难返,谁也没办法。
闻酌不知道她说的不一样是怎么个不一样,顾明月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绝对不是一般人能想到的。
顾父顾母对她并不上心,闻酌不希望顾明月再跟他们有任何金钱上的纠纷。
“以后缺钱我给你。”
没必要接他们的钱。
“好呀。”顾明月眉眼弯弯,答应地很爽快。
只是,她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跟闻酌解释一下。
#再有钱也不能当冤大头#
但是,不赶巧,他们刚走到巷口,彭姨就出来等她们了。
“小闻跟二丫来了。”彭姨穿了件灰色的长裙,头发都有些白了,身材瘦小,却很爱笑。
“彭姨,”顾明月不认生,笑着上前,搀着她胳膊,“早就没见您了,您最近身体怎么样?还好吗?”
“好,好!”彭姨心里很高兴顾明月跟她这么亲昵,笑着说了好几声好,已经长皱纹的手紧紧抓着顾明月的手心,慈爱地看向她:“瘦胖了!”
顾明月:“”
她先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又扎了一下自己的腰身,觉得变化不到惊人的地步。但毕竟对着原主那副营养不良的样子,可能还是有点差别的。
“二丫胖了。”彭姨笑的眼都睁不开了,欣喜地再次重复。
老一辈人,尤其是彭姨那个年代最喜欢孩子白白胖胖的,有福气!
“走,咱们进家。我给你们捎东西了。”
老两口没孩子,彭叔又一走,两层楼的自建小院显得特别空旷。
“我给你买了个裙子。”彭姨从柜子里小心地拿出衣服,眼含期待:“你换上试试,这次码肯定不会大了。我特意问的人家,就是这个码。”
顾明月还是第一次接受到如此直白且发自肺腑的好意。
“谢谢彭姨,姨对我真好。”
她嘴甜道谢,没拒绝彭姨好意,而是抱着衣服,进了里屋。
家里终于有了人气,彭姨根本闲不下来,又张罗地要给他们拿糖拿果子。
闻酌跟她一起进了厨房,帮着洗了几个水果,洗完又切好,放在盘子里。
什么事都忙完了。人却还没出去,像是有话要说。
彭姨特意给他拿了个煮好的鸡蛋:“快吃吧,今天你最大。”
“谢谢彭姨,”闻酌接过鸡蛋,停了片刻,才沉声开口,“彭姨,我跟你说个事。”
“啥麻事就说嘛,还跟彭姨客气上了。”彭姨系了个围裙,已经准备开始下面了。
闻酌轻描淡写道:“上个月,二丫脑门磕了下。在家休息了几天,性子也有点变了。但不碍事,医生都说了,这属于正常情况。”
彭姨停下手里的动作:“你说什么?”
—— ——
等顾明月换好衣服出来,敏锐地发觉客厅气氛有些沉闷。
“好看吗?”她穿着杏黄色的长裙,言笑晏晏地从屋里走出来,打破客厅里的安静。
“好看。”闻酌点了下头。
彭姨却没看衣服,而是起身扒拉着她额前的碎发,认真地瞧着:“我听小闻说你前段日子磕着头了?好点了吗?你怎么也不跟我说啊?是不是你爸妈又短你钱了?还是大宝媳妇又欺负你了?”
顾明月没想到彭姨会说这些话。
她虽知道彭姨对原主很好,可这也是她第一次直观且真实地接受到来自长辈关心,难得地卡顿片刻。
“没事。”顾明月笑意敛下很多,留下一抹浅浅的弧度。
她虽善与钻营,鲜少被同行喜欢;也生性冷淡,血缘关系单薄。但一路行到今天,她真的过得还不错。
“彭姨,我挺好的。”
“你这孩子就是傻?就喜欢把自己看的太轻。”彭姨仔仔细细地看了她伤口,确定没留疤才松了口气,“还好没留疤,谢天谢地。你跟她们争那些东西做什么?缺什么跟彭姨说,彭姨给你。”
“姨,我什么都不缺。”
“不缺也给你。”彭姨看了眼闻酌,见后者点头。
她抓着机会,小心地伸手抱了下顾明月,感受着她身体里有力的心跳声,眼眶瞬间就红了:“好孩子,姨以后什么东西都给你。别人有的,咱都有!”
彭姨情绪几乎是瞬间就有些失控。
顾明月跟闻酌一起把她扶到桌子上坐着,两人陪她吃过饭,又多留了会儿。
闻酌去刷锅收拾,顾明月扶她进屋里休息。
彭姨拆了被罩一角,从里面拿出一个红布裹成的小长条状,拆开里面是放好的一叠一叠的零钱和整钞。
“钱是不是不够用了?我这有,我给你。”彭姨说着就要给她掏钱。
“姨,我有钱。”
顾明月坐她身边,一遍一遍跟她讲自己现在做的生意,很有耐心地把钱包又给她裹回了原样,塞回到被罩里:“姨,我现在买了房,已经能挣钱了,以后带着你一起住大别墅。”
“长大了,”彭姨眼里闪着泪花,流露出欣慰神色,“是有本事的孩子了。”
“是呀,彭姨,你看着的孩子长大了。”
她话说的很慢,眼睛观察着彭姨,刻意讲些她爱听的话题。
“闻酌对我也好。我们两现在也不闹了,都好好过日子呢。现在我们赚钱,等以后一起给您养老,咱们到时候再养上两条狗。”
“那敢情好。”彭姨笑,凑近她,悄悄道,“你都说小闻了,那我也跟你说个事。”
“今天呐,是小闻的生日。”
“生日?”顾明月属实震惊到了,“闻酌的?”
“对啊。”
彭姨眼都颤了,似乎很满意她这个惊讶反应,看了眼她脑门,依旧压低声音道:“小闻不怎么过生日,你不知道也正常。但你们以后毕竟是要过一辈子的,该记得日子还是要记得的。”
顾明月有点无法把生日跟闻酌联系在一起,她总觉企恶君羊易乌儿儿七舞尔吧宜得像闻酌这样的人可能都没有生日,应该是从石头缝里直接蹦出来的。
她被自己的想法逗笑,很快又想起闻酌今天的情绪不高,很是敏感:“彭姨,闻酌不过生日是不是之前发生过什么不好的事?”
“不知道,”彭姨摇头,“那孩子心思沉,自己不想说的事,谁也问不出来。”
顾明月心里有数,小声跟彭姨商量:“那彭姨,你一会儿帮我个忙,咱们给他惊喜。”
“好,”彭姨很喜欢跟顾明月亲近,也学着她的样子,凑近道,“彭姨都听你的。”
说着,彭姨就把自己的小拳头握起来,像是发誓般,很是可爱:“一切听从指挥。”
顾明月跟她碰了碰拳,是真的有点喜欢这样的彭姨了。
闻酌刷完碗掀帘子进屋,刚迈进屋一只脚,屋里齐刷刷的两道目光就看过来了。
一看就像是有什么预谋。
“什么事?”他端的很稳,眉毛都不带抬的,着重看向疑似主谋的顾明月。
顾明月弯弯眼睫:“老公,彭姨让你去帮她买北街甜口的小麻花、南街的炒板栗,外加两串糖山楂和咱们家属院门口的雪花酪。”
彭姨配合的点头:“对。”
说的可够匀乎的。
“少拿彭姨扯幌子,自己想吃就直说。”
顾明月“嘿嘿”一笑,扯了下他袖子,已经有娇妻六分功力了:“我还想吃碗馄饨,那你买不买嘛?”
“等着。”
闻酌今天心情是真不怎么行,拎着外套起身,也想出去晃晃神。
“就知道老公最好了。”顾明月不害臊,当着彭姨的面都要把他夸上天,“彭姨,您都不知道,闻酌在家对我可好了,什么活都不让我干,想吃什么都是他给我买,想喝什么都是他来做,我从来没见过像他这么疼媳妇的好男人。”
“彭姨,你见过没?”
眼见她越说越离谱,闻酌彻底听不下去。
“差不多行了。”
他长腿一跨,三两步下了台阶,眉毛终于再次扬起。
难得轻快两分。
他余光瞥见顾明月跟彭姨挤眼,心里竟升起一种压不下去的预感。
他想,今天可能真的会是个好日子。
顾明月跟彭姨从路口蛋糕店回来,两人拿着老怀表掐着点算时间,一路都是急冲冲的。
彭姨一个下午都是在笑着的,听见院里动静,还赶忙催促顾明月:“快快,把东西藏好。”
“不是闻酌吧?”顾明月看了眼时间。
都还没两小时,闻酌就是飞都不可能都飞这么快。
她探个头出去,只见院里站了个肚儿滚圆的男人,穿着个皮夹克,腰上别了个大哥大,手里还拿了个看不出什么车的钥匙。
活脱脱一地主家的傻儿子。
还真不是闻酌。
“二姐,”顾大宝冲她憨厚一笑,“我想死你了。”
顾明月面无表情地合上门:“”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嫂子跑了#
她印象中顾大宝可从来没喊这么亲切过, 都是一幅瞧不上她的样子。
鼻孔朝天,不知米贵。
所以,顾明月关门也关的爽快。
“二姐, 开门。”顾大宝手带着拍门,一声一声地震天响,“我来找你买西瓜了。”
买西瓜?
顾明月安抚性地看了眼担忧的彭姨:“姨,没事。”
说着她开了门,面上依旧带笑, 看不出心底的任何想法。
“大宝, 你怎么来了?”
顾大宝看不上她这副爱钱的功利样子, 鼻孔哼了声,从兜里掏出好几张整钞塞在她手上:“买西瓜。”
“好说好说,你这次要买几个?”顾明月留了个心眼。
“买两就行。”
自从王格知道上次他让顾明月买西瓜后,没少在家里闹, 非说市面上的西瓜就没见过二十一斤的,绝对是顾明月在骗他。
不管是不是在骗,顾大宝本就是个三分钟热度的人, 时间长了自己也就不感冒了。
这次主要是想让顾明月出来。
“行。”
顾明月见彭姨在里屋忙活,也没让顾大宝进门, 而是把人带到门外,问的也直接。
“那你这有事找我?”
顾大宝挠了下头,眼睛往里面瞥了又瞥:“我姐夫没来?”
明白了。
找闻酌的。
“你找他有事?”
顾明月认真回想了下, 自己好像还没跟顾大宝提到打桌球的好处, 难道他未卜先知,已经准备去闻酌那里送钱?
“没, 我姐夫咋不出来?”顾大宝直直地盯着门里面,露出的目光向往又忌惮。
“他出去了。”顾明月忙着给闻酌布置生意惊喜, 决定今天暂且放过顾大宝。
养几天再割肉。
可没想到他非得往上送。
顾大宝本身的脾气就在那放着,说装也最能装个两分钟,知道闻酌不在里面,语气立马又上升了。
“算了,找你也一样。”
他看着顾明月,两道粗眉头皱在一起,显得整个人都有点不耐烦:“我问你,五一路那家游戏厅是不是闻酌开的?”
“这我哪儿知道。”顾明月太极高手,“我在家里没啥地位,闻酌也不会跟我说这些。”
“我知道,就是他干的!”顾大宝说的肯定,“你给我办件事?”
“什么事啊,”顾明月搓了搓手指,动作暗示的很明显,“我怕不一定干得好。”
她爱财爱得坦坦荡荡,顾大宝多少也能窥探点,又一口气掏出小沓整钞,数都不数地塞到顾明月手上,可见平时里的大方劲儿。
“西瓜你也别给我买了。就一件事,你跟我姐夫说一声,以后我去游戏室别赶我出去了。我又不是不付账,不差钱。”
这钱拿着就有点烧手了。
顾明月看他一眼,确定他没撒谎,才卷起了手指,质疑地看向他:“闻酌赶你?你是不是做啥错事了?”
“屁,老子玩啥不给钱?我跟你说就他那游戏厅,每个月不说多,至少有两成的钱是我给贡献的!”顾大宝也很烦,脾气一点儿就炸,“谁知道他最近抽什么风,真他娘的邪了门,五一路上的所有游戏厅都不让我进。我他娘的快烦死了。”
这话就有点夸张了,但确实有几家大的游戏厅,闻酌是打过招呼的。
“那他为啥不让你进?”
“这我哪儿知道啊?总不能是因为我跟人在里面打架吧?但我也赔钱了,小一万呢!”顾大宝出生在好时候了,没受过钱的屈,也不把钱当钱,“你赶紧跟闻酌说说,明天,不,今晚就把我放进去。我好几个朋友在里面等我几天了。妈的,我又不是不给钱?”
“都是亲戚的,他怕啥呢?”顾大宝是真想不明白。
他堵着闻酌都堵好几天了,但凡有点可能都不会堵到彭姨家门口。
谁都知道彭姨跟顾母从年轻的时候就不太对付,特别是中间又牵扯着顾二丫。
这几年关系更是冷淡生疏。
顾明月毕竟不是顾大宝这种成天就负责吃喝玩乐睡的哼哼,社会上混打多年,多少是有点能摸透闻酌的想法,但就是不知道猜的准不准。
“那你这点钱肯定不够啊。就这几百块钱,你最多也就能打发打发我。”顾明月对着顾大宝从不手软,“就闻酌那性子,肯定不是个害怕的主。不然,你之前进场子那么多次,他也没拦过你。这次肯定是你惹着他了。”
“妈的,一个大男人心眼还这么小。”顾大宝也记不得自己惹着他什么了,骂骂咧咧又掏钱,“当个姐夫不说给我免单,还赶我出去,可真有他的。”
顾明月摊手,接钱接的毫无压力:“谁让他不喜欢你姐,你姐在他心里没地位呢。”
顾大宝突然发现了华点,开始后悔:“那你这能办成不?”
“尽量吧。”顾明月整了一下手里的钱,已经有厚度的一叠摔在空气里,又拿着敲了敲他手背,“看在钱的份上。”
“切。”顾大宝很瞧不上地啧了声。
“闻酌不让你进,那你这几天是去哪儿玩的?”
“小的游戏厅呗,还有就是网吧、迪厅那些地方,没啥意思。”顾大宝还是喜欢游戏厅,“闻酌啥时候回来,你赶紧跟他说。”
“知道。”
顾大宝拽着顾明月的袖子,还想再跟她多说两句事情的重要性,没想到,刚一开口,就看见了拎着东西走过来的闻酌,吓得瞬间松了手:“姐、姐夫。”
闻酌目光扫过他们,视线停在顾明月手上的钞票一瞬,点了下头。
“老公,你回来了。”顾明月麻利地上前,想从他手上提点东西,做下面子工程,“老公,辛苦啦!沉不沉?快让我帮你提一点东西。”
“不用。”闻酌避开她,自己先拎着东西进屋。
顾大宝推了下她,语气催促,很是上头:“快,快呀。”
“知道了。”
闻酌一进院子里就被听见动静的彭姨走出来拦着:“这东西多,你们去厨房先收拾收拾。”
顾明月接受到彭姨的眼神,赶忙点头,拽着闻酌的袖口,把人往厨房带:“对对对,老公,我们先去厨房。”
“我还有事跟你说呢。”
闻酌能猜到她要说的是什么,所以一进屋就先开口:“你跟彭姨做什么呢?”
“秘密,”顾明月知道她们的小动作瞒不过他,但眉眼弯弯,笑意盈盈,偏要卖最后一个关子,“不能告诉你。”
她太喜欢笑了,每次一笑,都会让见着的人心情很好。
闻酌抿成直线的嘴角,也随着她的笑有了弧度。
“吃你东西去。”
顾明月被他塞了根糖葫芦,咬在嘴里,含糊不清道:“老公,你是不是不让顾大宝进你们那边的游戏厅了?”
其实闻酌的想法很好猜,无非是觉得两人现在是一家了,不想再让顾大宝往里送钱。
游戏厅里面的东西很容易上头,进而产生依赖,养成习惯后,几万都不够往里投的。尤其顾大宝又是个没节制的,每个月少说都是大几千的投。
“嗯。”他轻应了声,不是很想聊这个话题,又给她递了个麻花。
“但是,老公,你不让他去,他也不会回家,更不会想着赚钱,依然是每天都会去其他地方继续扔钱。”顾明月看得很开,也觉得没什么必要,“与其这样,你倒不如让他在店里继续玩,该赚赚你的,没必要跟他省。反正他就是来寻个乐子打发时间。”
乐子他也寻了,时间也打发了。
闻酌赚的是这份钱,顾大宝要的也是这份快乐。
互惠功利。
顾明月真觉挺好:“老公,你晚上就让他继续吧。不能让他坏了你们这行的规矩。”
规矩?
他们哪有什么规矩,都是谁家态度强硬听谁的。
闻酌看向她,脸上没了笑意,很是认真:“顾大宝现在已经很上头了,还有他那帮朋友起哄。他每次付的都不止是自己的钱,连带着还有他朋友的记账,每个月的数额都很惊人。再玩下去,他带的小弟朋友只会越来越多,账面上的钱只会翻倍吓人。”
顾大宝每天过得都跟个傻子一样,请这个请那个,不把钱当钱。闻酌赶他出去的那天不只是他存的钱用完了,甚至还欠了一笔账。
但闻酌都给他抹了。
他干的是这行的生意,所以一眼就能看出来谁是大鱼谁是小虾。
顾大宝已经可以算得上是一条肥美的大鱼了。
再不提前捞上来,他就彻底陷里面了。
多少钱都不砸的,到时候,顾家就被拖垮了。
顾明月跟他想的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不能让顾大宝欠账,他已经知道游戏厅是你干的了。万一他以后欠的账越来越多,不想还了怎么办?就我妈那个小气性子,肯定能做出来堵在你店门口要钱的事。以后就让顾大宝现金结算,没钱了就让他走怎么样?”
顾大宝性子就有点傲傲的,只要不是到顾父顾母上门赎人的那一步,一般他的钱花在哪儿,也不会跟家里人细说,既爱面又脾气暴,家里横的怂包一个。
不足为惧怕。
她不愿意放过任何一个薅顾家羊毛的机会:“要真觉得过意不去,可以把赚的钱提一部分给我,留着以后给爸妈养老用。”
他自己钱都不当钱了,还指着别人给他省?
家里面的钱迟早会被顾大宝败完,还不如让他趁现在多捞一点是一点。
钱是流动的,最终还会以另一种方式回到顾父顾母手里。
她不是钱的藏匿者,只是钱回流的搬运工。
只不过回流的速度要以时间地点和条件进行调整。
“怎么样?”顾明月眼眸都是笑意,似乎已经能看见即将被抬上桌的顾大宝。
每当这时候,她都会觉得自己格外的无私。
欸,现在像她这么善良的人可不多了。
所以,她决定晚上再抽个两成给自己买个礼物,奖励一下。
“不怎么样。”闻酌拒绝的很干脆,“再不制止他,他就毁了。”
“可他本来就毁了呀?”顾明月觉得很奇怪,“他毁的原因不是他去游戏厅,而是我爸妈无底线的溺爱与兜底。没钱没关系,他们给;欠账也没事,他们还。就算他把货款两万多都扔完,我爸妈甚至都不会狠骂他两句,觉得人回来就好。他们心里能没有气吗?当然有,只不过他们的气和骂是冲着那些和顾大宝一起下车的同乡,是让他花钱的那些老板。他们从来都看不见顾大宝身上的任何一个问题,这才是顾大宝玩完的开端。”
如果人生是一场不断向上攀养的陡壁,攀爬者芸芸众生,倘若有人每次下跳的时候都会有人无条件、无底线的兜底,那他就会愈发敢跳,近乎肆无忌惮。
等到了一定高度,承接他的网不再有力时,再次的纵身一跃,面临的处境只会是网破人摔,头破血流。
顾大宝正是有人兜底,敢于尝鲜的年纪,就算没有闻酌的游戏厅,也会有其他千千万万的游戏厅,制止不住的。
也没什么必要。
“但他不能毁在我手上。”闻酌开了水龙头,冰冷的水打在腕间青筋处,试图压抑自己负面的情绪,“店里生意很好,没有他影响不了太多。”
“这不一样,顾大宝花的是顾家的钱。”顾明月语气很冷静,冷静到近乎冷血
而她图的也就是顾家的钱。
“我也能挣钱,每个月都能给你足够的钱。”闻酌今天情绪一直都很低,谈的话题偏偏又是如此敏.感。
两个人始终不在一个点上,话题朝向越来越奇怪。
“是。但是顾大宝已经找上来了,说明他已经很上头了,明显着还想继续,那我们为什么不顺水推舟地成全他呢?”她试图把话题拉回到最初,“再说,我为的也不是钱。”
“那你还能为什么?”闻酌关了水龙头,话不过脑,脱口而出。
顾明月倏忽停下,静静地看向他:“你说什么?”
厨房一静,两人目光相对,唯有沉默。
闻酌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说出这句话,或许是看见自己已经拒绝顾父递过来的钱后,顾明月再次接过;也可能是回来时看见顾大宝一次又一次往顾明月手里塞钱;再或者是心里那颗不舒服的种子是何时埋下的,他不知道。
也不明白。
为什么顾明月偏偏非要顾家的钱?
清清白白的疏离、断开,不好吗?
片刻后,他转过头,偏过视线,低声道:“我不是”
“你没说错,是我刚刚说错了。”顾明月打断他,消逝的笑容再度挂在脸上,依旧是个完美弧度,只是看向他的眼里没了笑意,“我确确实实是为了钱。我过去、现在、未来活着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为钱谋划。”
“不然,我当初又为什么和你上.床呢?”
“顾明月。”闻酌声音彻底低下来,沉声喊她名字,脸色阴的渗人。
“你该不会真忘了吧?”她看了眼闻酌脸色,没有丝毫害怕,甚至还轻佻地笑了下,语气暧昧,“不就是图你有钱能给我买大哥大吗?山寨机,好几千呢。”
若是想伤人,顾明月能一句一句把闻酌刺成个窟窿。
只是,她看见闻酌那双漆黑深沉的眼睛时,里面带着滔天的怒气,可细看之下,怒气下却有分盖不住的受伤。
突然就觉得没了意思。
转身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院里的彭姨像是听见了些动静,就站在门口,小声地喊她名字。
“没事,姨,你们进屋吧。”她抱了抱彭姨,看了眼门口站了个拎着红盒子的局促男人,“送蛋糕的来了,我去拿个蛋糕。”
彭姨小心地看着她的背影,期间暗暗瞪了好几眼闻酌。
“你们两好不容易能好好过日子了,这又是闹得什么?她为你生日忙前忙后跑了整整一下午,回来的时候小脸都晒红了,也不肯歇着,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只顾闷在屋里给你准备东西。你就一点儿都不心疼?”
“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啊?谁家娶个媳妇不是放心口上疼着?不是我偏心明月,她确实懂事,不是那拎不清的糊涂蛋,人前人后对你都是夸的,从没听她说过你一句不好。那么好个媳妇,你跟她生什么气?”
闻酌抿了抿唇:“没生气。”
他只说了一句,顾明月却恨不得拿个锤子在他心上钉上十句。
“可没生气呢?明月眼眶都让你气红了。”彭姨就是个拉偏架的,心眼里偏心顾明月。
闻酌彻底不吭声了,也跟着彭姨一起站在院子里盯着顾明月的背影。
#傻得一批#
“姐,”顾大宝就蹲在他们家门口,喝了一肚子的东南风,见她出来了,瞬间站直了,目光殷殷,“我姐夫怎么说?”
“不怎么说,”顾明月给送蛋糕的人付钱,凉凉地跟顾大宝开口,带了几分真心实意,“毕竟,你姐确实不讨他喜欢。”
顾大宝踹了下门口的柱子,脾气很躁。
他就知道,顾二丫就是个成事不足的玩意!
只知道坑钱!
“诺,”顾明月赶在他要自己还钱之前,把手里的蛋糕递给他,“还有最后一个机会。”
“闻酌今天生日,你可以再拍拍他的马屁。”
顾大宝狐疑接过:“能行吗?”
“或许吧。”她随意地摆了下手,又看了眼送蛋糕的自行车,跟他打个商量。
“帅哥,能把我往前带几步吗?我给你拿钱。”
送蛋糕的点头,爽快淳朴:“行啊,上来呗。反正,我也该回店里。”
闻酌跟彭姨耐心地看顾明月掏钱付账,看她接过蛋糕,又看她把蛋糕递到顾大宝手里,低声跟他说着什么。
却一直没有回来的意思。
闻酌有些待不住了,可他一动就被彭姨拽着。
“明月说让我带你进屋。”彭姨很听顾明月的话,“她会把蛋糕带回来的。”
然后,两个人就眼睁睁地看着顾明月坐上了送蛋糕的自行车。再然后,车铃一响,自行车就跑了。
闻酌:“!”
他跑出的瞬间还能看见自行车的影子,以及一个守门待他的顾大宝。
顾大宝怕他跑,大着胆子拽他短袖,另一只手缓慢拎起蛋糕,露出一张不见清澈只有愚蠢的脸庞。
“姐夫,生日快乐!”
与此迎来的却是闻酌那张阴雨密布的脸,整张脸的郁气都要溢出,眉毛低垂,透着狠意。
“滚。”
快乐?
去他妈的快乐。
他的生日从不会有过快乐,从来不会。
批发市场周边都是民建房,家家户户都是挨着建,面积窄,巷口多。
闻酌出了彭姨的巷口,又是三条岔路口的选择,排除顾家方向的那条,停顿一瞬,追着似能听见车铃的那条。
只可惜,命运从不眷顾他,进入更为狭窄的巷口,见到的不是顾明月,而是一个正在学车的小男孩,身后有他父亲帮着扶后座,而他母亲就在一旁露出温柔的笑意。
他的到来毫无疑问地惊扰了一家三口。
闻酌不信邪地跑出整条巷子,巷口接巷口,整条道都空荡荡,没有一人。
他手按眉骨,狠狠地锤了下墙。
他就知道今天不会是个好日子。
顾明月很赶巧,刚下自行车就遇见了正停着的公交车,投币上车,还捞到一个靠窗的座位。
她借整理下衬衫的动作,摸了下心口,闷闷地,透不来气。
其实,以她的水平,今天这场争吵完全可以避免。
她只需要疑惑反问、笑着打岔、撒娇嗔怪,或者换个双方都能谈的话题怎样都好,等那个双方都不舒服的点过去,再把话题拉回来就可。
这套说话流程,她是最熟悉不过。
只不过,不知怎么,就控制不住脾气了。
她把脑袋抵在车窗玻璃上,一向很能宽慰自己。
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越想越气。【1】
而人生呢,最重要的就是不能受气。
她花两毛钱从批发市场坐到跨河的北边,一路坐到终点站。
师傅下车喝水,顺带赶客。
“下车了,都下车了。车上不留人,想坐回河南的都重新投币,半小时后发车!”
顾明月蹲在终点站门口卖煮玉米的摊边,卖玉米的摊位是两个小男孩。
个高的那个脖子上挂着收钱的铁皮盒子,个矮的就负责蹲在台阶上吃辣条。
顾明月看的眼馋,也蹲在他旁边,伸出手指蹭了根。
“你买玉米吗?”矮个子的小朋友很大方,分享完又想起自家生意,年纪小,说话都是软软的,“我们家玉米很甜的,都是我奶奶自己种的。”
“那要根吧。”顾明月付完钱,把玉米掰开,礼尚往来地分给小朋友一半。
高个的男生酷酷地瞥她一眼,也没制止。
半根玉米换几根辣条,他们不亏。
顾明月就这样蹲着啃完了半个玉米,没吃饱,又买了他们家两个茶叶蛋和红薯,生意光顾的很彻底。最后,高个男孩都不好意思起来,把唯一的一把椅子贡献出来。
“坐着吃吧。”他看了眼顾明月,自己装作忙碌地样子站到摊前整理红薯。
顾明月也没客气,跟矮个小男孩凑在一起吃吃喝喝地过了一下午。
等挪开屁股起身的时候,天都要黑了,两个小男孩的奶奶都过来喊人回去吃饭。
顾明月只能遗憾地跟他们再见,重新坐到公交站牌的等车椅子上,准备等辆公交车回河南边。
九十年代,江市的河北面发展的并不好,基本都是自建房,开发商都不往这边走。
“顾姐?”
她坐着喂了半天蚊子,都没见一辆出发的公交车,回来的车倒是没少见。
有个扎马尾辫的女孩推着辆粉红色的自行车,蹦了下朝她招手。
“你怎么在这?”
顾明月认出这就是那个一直鼓励她生意做大做强的富婆小姐姐,笑着回应:“等车呀。”
“公交车吗?”丁祎都震惊了,看了下自己腕上的女表,“可是,公交车这个点都下班了。”
顾明月:“啊?”
对哦,是她忘了,公交车也会到点下班的,而且比地铁时间早多了。
现在的江市还没地铁。
#要命#
丁祎很喜欢她,推着自行车绕上了站牌:“顾姐,我本来还准备今晚去摊位上找你呢,刚好在这就遇见了。你是不是要回大学城啊?”
顾明月摇头:“不是。”
贺雪已经能独挡一面了,她今天不去,也没什么关系。
“那你是要回家吗?我们可以一起。”丁祎把自行车指给她看,“我自行车没气了,我男朋友一会儿开车来接我,我们可以先把你送回去。”
“唔,”顾明月想了下,没有拒绝她的好意,毕竟天都黑了,“那谢谢你了。”
公交车终点站附近确实有些荒凉,她也该回市区找个落脚的地方。
于是,等容恪远停好车,拿着大哥大下车的时候,就看见了近乎诡异的一幕——
他的小女朋友正跟顾明月坐在一起聊天,不知道顾明月说了什么,他女朋友笑的没心没肺,手都小心翼翼地缠在人胳膊上,像个追星成功的小傻子。
而他的电话那头,却还在传来闻酌的声音。
他磕巴了下:“嫂、嫂子?”
闻酌疲惫确认:“对,你嫂子不见了,麻烦你帮我找找。”
这是闻酌第一次求他办事。
如果不是情况不允许,他甚至想放鞭炮庆祝下。
感天动地,他跟闻哥关系终于破冰。
只是现在,他看向顾明月,后者见他电话放耳边,却露出一幅为难样子,目光停在她身上,眼神格外复杂。
顾明月心中有数,手指放在嘴边,轻轻“嘘”了声。
容恪远:“”
“嫂子,”迎着顾明月已经投过来的目光,他硬着头皮,听着电话那头闻哥的声音,再度磕巴:“不,见了?”
顾姐是有点功夫在身上
容恪远一直对古人说的“难两全”嗤之以鼻, 世上的事能两全的多了去了,关键是看你用不用心。
可是,在这个晚上, 他甚至想钻回车里,重新归档再来。
如果做不到不来接丁祎,那他至少能选择不接电话。
而不会像现在这样,左右为难,生不如死。
“那, 我帮着找找吧。”
容恪远从小就怵闻酌, 语句最后落字都是飘。
但这不丢人, 一起长大的孩子没有几个不怕他闻哥的。闻酌从小就手劲儿大,力气足,个子也是早早长成,压他们一群小萝卜头。
初中的时候两人关系亲近, 容恪远矮个子被人欺负都是闻酌罩着他。他那时候就已经不怎么上学了,混日子,下手狠, 周边几个学校的学生,谁提起闻酌都是一脸怂样, 也没人再敢找他事。
“麻烦了。”
话已经说完,闻酌却没挂电话。
容恪远握着发烫的电话,听着电话那头传来打火机按下的“咔嚓”声, 下意识吞了下口水, 觉得自己面对副局都没这么紧张过。
闻酌这个人天生就是混社会的,为人仗义, 有勇有猛且胆大心细,不涉及原则的很多事情都不怎么计较, 所以朋友缘一直都很好。
但这样的人是最受不了花花肠子的胡言乱语。
“闻哥?”他转过头,目光不敢再看顾明月,轻喊了声。
闻酌嘴里叼烟应了声,号他号的很准:“见着她了?”
容恪远:“……”
他含糊应了声,电话那头才放心地挂了电话。
容恪远上了台阶,两手抬起丁祎的自行车,目光更不敢看顾明月。
“嫂子,一一,上车吧。”
“嫂子?”丁祎刚刚都想问了,锤了下他胳膊,性子大大咧咧,“你认识我顾姐呀?”
“嗯,我之前跟你说过的那个哥的媳妇。”容恪远把车放在后备箱里,低声跟她说。
丁祎想起来:“就你那个小时候很惨的邻居哥么?”
“别胡说。”容恪远语气严肃起来。
丁祎嘟了嘟嘴,露出不谙世事的天真神情。
顾明月站在车前,听不见他们在后面的小声嘀咕,只是在思索自己要不要坐容恪远的车回去。
想了下,还是妥协了。
大晚上的,她可能真找不到第二辆顺风且安心的车了。
“嫂子,您跟一一坐后面吧。”容恪远开了车门,贴心安排自家没心没肺的小朋友陪着坐后面聊天。
丁祎不待他说完话,就像个小泥鳅似的,自己先钻进来后座,还一脸傻笑地拍了拍座位:“嫂子,你快来。”
改口倒挺快。
容恪远无奈给她们关上门,坐回了驾驶位。
丁祎被家里人保护的很好,在熟悉的人面前一副小话痨的样子。
“嫂子,我给你继续说店面的事。”
容恪远看了眼后视镜,目光跟顾明月对上,倒没移开,自然地打了转向灯,心虚地问了句:“什么店面?”
“就是我哥买给我的那几间店面呀,刚好月底到期了,我想租给嫂子。”丁祎继续游说顾明月,“嫂子,我那店面老大了,四间还是五间来着,上下两层,之前租给人干饭馆了。虽然不在夜市这边,但挨着批发市场,人口流动也很大,干得好了跟你们夜市生意差不多。”
“少瞎胡说,”容恪远转了个方向,决定先把丁祎送回去,“我听你哥说这饭店老板不是准备续租吗?”
“他是准备续租呀,但是我不想租给他了,他做饭不良心!你都不知道他把我的房子糟践成什么样了?后厨脏的要死,我那天去收房租,里面都是那种大铁桶的油,味道难闻的要死,我感觉我都在里面看见蟑螂了。”
丁祎嫌弃的要命:“我可不赚这个亏心钱。万一以后谁吃出病了,来店里闹事,他们一拍屁股跑了,那我可倒霉透了。不租,坚决不租!”
她宁愿租少一点儿,也想要个合心意的租客,又不是指这点钱过日子。
才不要干这种丧良心的事。
丁祎小嘴叭叭,一通乱说,透露着独属于这个年纪女孩的天真无邪。
“嫂子,”她挽着顾明月的胳膊,毫无压力的撒娇,“你就考虑考虑我的店铺吧,位置真的超级好,就挨着批发市场北门,正门口。而且,我还能给你打折,折上折!”
#小败家#
容恪远听着都好笑,眼里都是温柔神色:“一一,租房是大事,哪能嘴皮子上下一张就能同意的。别闹嫂子了,一会儿你就到家了。”
丁祎不满地朝容恪远“哼哼”两声,但见顾明月也只是含笑看她,始终没给个准信,眼珠微微一转,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
“那嫂子,我留你个电话吧,我们可以约个时间看房子。”她掏出自己的电话,怕顾明月拒绝,又补了句,“就算不看房子,出来玩总可以吧?嫂子,咱们现在可是沾着亲了。”
沾着亲?
她刚跟他们沾着关系的闻哥吵了架,可能现在都算不上沾着关系了。
但她还是记着了丁祎的电话。
“我没电话,你可以到夜市来找我。我们到时候再约时间,好吗?”
“好吧。”丁祎怕她记性不好,摸到容恪远放在副驾驶位上的公文包,拿出纸条又给她重写了一遍,边写还边吐槽,“嫂子,哥我对你可真不够好的,我听容恪远说他现在很挣钱呢!就这都不舍得给你买个电话。”
其实是买了的,但实在是太沉了,她又没什么联系的人,非必要不带。
尤其是今天还是跟闻酌一起出来。
但谁能想到他们两个看起来都那么成熟且脾气稳定的人会生气呢?
还是在看彭姨的时候。
顾明月看向窗外飞驰而过的路灯,突然有些惘然。
都想不起来上次跟人吵架是什么时候了。
越活真越回去了。
偏着丁祎还在一直说:“嫂子,你可不能太傻。哥手里的钱你能要还是得要的,男人手里都不能留钱的。我妈说了,这钱就是今天你不花,明天别人花。嫂子,你得学会哄哥手里的钱。”
她纸上谈兵,卖弄着从家里大人那听来的经验。
毫不脸红,振振有词。
容恪远都听不下去了,重重地“咳”了声。
丁祎瞥了眼他的脸色,安静两秒,而后,又不安分地勾顾明月袖子,悄悄道:“嫂子,咱们下回出来说。”
容恪远:“……”
顾明月却是笑了,看向她,眉眼里透出浅浅笑意:“闻酌——”
她看向窗外,停顿一瞬,继续道:“挺好的。”
出于她行事准则,顾明月从不在背后说别人坏话,更不会任由不着边际的话传出去。
很多闲话原本都没什么恶意,传着传着就变了味道,让人心里起了疙瘩,留了坏印象,也波及几方。
并无必要。
容恪远似有些意外,隔着后视镜看她一眼,脚下微松油门,感叹她的气度。没想到嫂子就算跟闻哥生气了,都闹到有家不回这一步,却还那么维护他。
嫂子果然是喜欢闻哥喜欢的厉害。
#爱意深沉#
换做是丁祎,两人要是生气了,她肯定恨不得拿个大喇叭全市播报他的“恶行”。
容恪远突然还有些羡慕,打着方向盘,看见小区门口,靠边停车。
晚上天黑,丁祎家的阿姨早早就站在门口等着。车上还坐着顾明月,容恪远也就没往里送。
“嫂子,再见。”丁祎很欢快地挥手,走了两步,又蹦回来,“嫂子,我明天能去摊位上找你吗?”
“后天吧,明天周一,我休息。”顾明月说的坦荡,已经开始给自己琢磨双休了。
丁祎遗憾点头:“行,嫂子,到时候你等着我给你带好吃的。”
“好呀。”顾明月笑着跟她挥手。
容恪远见着人进小区了,才打着转向灯,抹了把方向盘:“这丫头,脑子里都是吃的。”
顾明月笑了下,没接话。
容恪远也不是个多话的人,沉默了半路,才想起来问:“嫂子,你去哪儿?”
“把我扔前面路口就行。”
过了河,越靠近中心,南边越是热闹,街道两边都是开着灯的小店。
顾明月摸摸肚子,莫名地馋得慌。
容恪远:“都这么晚了,嫂子,咱要不还是回家吧?”
他看了眼前面路口,连个路牌都没按,一会儿跟闻哥报信都不好报。
“没事,你回吧。”他刚踩刹车,顾明月就下车了,动作很快,“今儿谢谢你了,改天请你吃饭。”
容恪远只能强挤出个笑,“不用,嫂子,应该的。”
可当他把后座的玻璃窗缓缓摇上,看着手上狂响不止的大哥大,再次回身看后窗时,顾明月已经没了踪影。
容恪远:“!”
操了。
他颤颤巍巍接起电话,不待对面开口,便急急道:“闻哥,你想听个传说吗?”
“或许——嫂子是有点功夫在身上的。”
电话那头的闻酌沉默片刻,听清楚地址后,便毫不犹豫地挂断电话。
顾明月下车就奔了家卖豆腐的小店,买了盒臭豆腐,坐着吃了大半盒没吃完。
太臭了。
跟她记忆里的味道完全不一样,她吃的臭豆腐一直都是不臭的!
闻着这味还有点反胃。
顾明月不苛刻自己,拿了个塑料袋打包,等容恪远车开走后,她又走出来,晃悠悠地走了小半条街。
肚子咕咕叫。
馋的不行,就想吃那天的烧烤。
——
“您几位?”跑腿的小弟把单子递给她,忙的不行,语速快到飞起,“单子在这,你点好菜,前面交钱下单。”
一个人来吃烧烤,顾明月有些莫名地激动,小脑袋都没点下去完,跑腿的小哥就又被人喊去开啤酒。
吃什么呢?
她低头划菜,点了一道拼盘的凉菜,毛豆点了又划去,勾勾画画看了两遍,才欢快地跑去收银台下台。
收银的还是那个老板,拿了个铅笔,算账算的很快:“一共是十七块”
“再加瓶汽水,”顾明月从柜台下面的塑料筐里挑了瓶饮料,放在吧台上,“一起算吧。”
“好,那就是”老板终于抬头,看着她,半天没说下去,疑惑且不自信地喊了声,“嫂子?”
顾明月装傻:“啊?我不是”
可老板盯着她脑门上的刘海儿,却突然笃定起来,像听不懂她说话一样,边给她开汽水,边朝外看了眼:“闻哥没来啊?”
顾明月:“不认识。”
老板笑起来:“那还是记账吧。”
“”
这次的菜依旧上的很快,老板还给她开小灶,端了份铁板烤鱼、麻辣田螺,以及一盘凉拌芝麻面筋。
“闻哥没少打包这个。”老板把凉拌芝麻面筋往她面前推了下,“我一猜就知道嫂子喜欢吃这个,闻哥不爱甜口的。”
顾明月只能道谢,给他倒了杯饮料,半开玩笑:“看来闻酌平日没少照顾你们生意。”
客人口味都能记这么清楚的,可见平日没少来。
“我跟闻哥不论这个。”老板摸了把自己光头,咧嘴一笑,眼角都有皱纹,看着明显比闻酌大,“嫂子,您吃好。”
他不多说,顾明月也不会多问,只是收起自己心中的小小惊讶。
老板直起身,又忍不住开口:“嫂子,闻哥是个好人,你别听外面的那些风言风语。”
“嗯。”顾明月浅浅笑了下。
“那我就放心了。”老板又憨厚笑起来,“嫂子,你也是个好人,闻哥好久都没这么轻松过了。”
之前闻酌都像是在混日子,吃的能入嘴就行,有一天算一天的过。可这段时间,闻哥每次再来点饭都像是过日子,目光里有计划也有期盼。
“我可不是。”她向来直率。
老板一心二用,没细听,心思记挂在旁边那桌酒鬼身上,一见着他们还要进屋搬酒,忙赶在前面拦着:“要几瓶?先付账。”
一阵拉扯,老板只来得及匆匆打个招呼,却又回了里屋,忙的脚不沾地。
顾明月没再多说什么,继续埋头苦吃,头发随意绑在身后,脸颊都吃出了微红。
直到,有人拉开了她旁边的凳子。
而后,“咚”地一声,桌子上被人强石更地放下了瓶白酒,以及一个熟悉的、圆形红色的蛋糕外包装壳。
她抬头,闻酌嘴里咬了根烟,手上没拎皮包,只拿了件外套。
两人目光相对,顾明月视他如空气,只看一眼,便转开视线,继续干饭。
闻酌把外套甩在旁边的空椅子上,单手从衬衫兜里摸出几个骰子,喊了声里面,就有人送了个类似骰盅之类的东西。
他熟练地把骰子放入里面,摇晃几下,怼到顾明月手边。
“赌一把吗?”
言语圈套
赌一把?
想得美。
顾明月低头吃串, 根本不搭理他。
闻酌并不气馁,拉开椅子,坐她旁边, 晃一下骰子,看一眼顾明月——贪玩,爱吃,喜欢早睡,不会做饭, 还喜欢说伤人的话。
可他也早就知道他媳妇跟别人不一样, 是个太过有脾气的人。
平日里看着好说话的不行, 说话也好听,其实谁都看不出她内心真正的想法,像风一样,抓不住。
性子刚强果断, 不爱搬弄家长里短的琐碎,遇到事了更不会哭哭啼啼的坐以待毙,沉稳冷静, 跟他前半生所遇到的所有女生都不一样。
她不算善良,也没有一颗很柔软的心, 没有娇滴滴的性子,眼瞳里也不见天真烂漫的娇憨。她精明爱笑,长袖善舞, 不爱新鲜欲滴的鲜花, 却独流连色泽干枯的花枝,也爱街边的糖画, 游乐场的气球,站在马路牙子上的矮台阶, 午后暖风吹过,都能高兴地弯起眼睛明明那么世俗,却又那么鲜活。
闻酌随意拨弄了两下骰盅,目光扫过蛋糕外壳上,并不停留。
他清了清嗓子,不甚自然地打破沉默,算是先低了头,只是很不适应。
打小在一群男人堆里长大,习惯用拳头跟酒解决问题,哪儿会正儿八经的低头,琢磨着路子来。
“我猜这里面都是六。”
顾明月不理他,他就自己掀开,骰盅拿开,却只有一个六。
“哦,不是。”
他也不嫌丢人,开了白酒,自己倒了一杯,喝完复又盖上骰盅,大手扣着,粗糙晃着。
“我其实”他倏忽停下手里动作,转了下骰盅底部,没由来的说了句,“很少喝酒。”
“不喜欢做的事情,都很少去做。”
例如喝酒、玩骰子、回家……
他停顿了一瞬,看向她:“但我现在很喜欢回家。”
喜欢每次到家都有个嗷嗷待哺的她,又或者是已经酣然入睡的她。
如果他的生命是一块海绵,那顾明月就是一团水,无形的渗透到他的方方面面,潜移默化,深远持久。
闻酌闷了口酒,再度掀开骰盅,目光瞥到骰子,只有两个骰子是六点。
手气一如既往的糟糕。
他又倒了杯酒,很是爽快地,一饮而尽。
是真的能喝。
顾明月咬着签子,已经琢磨着想走了。
“赌这把吗?”闻酌目光沉静,不见醉意,“条件你开。”
顾明月不知道他是怎么好意思说出这话的,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他一下:“闻先生,你下午刚说完我贪财重利,我们还吵一架,你该不会忘了吧?”
“我们,下午不算吵架。”他嘴笨,不过脑子的说了一句,顾明月就叭叭地怼回来好几句。
句句还都往心口上戳。
闻酌怎么可能不生气,又不是泥做的。再说他打小闯社会,又在五一路先后开了几家店,胆子大,本事强,也算是独断专行这么些年,脾气平日里收着不显,又怎么小到哪儿去?
只是,再大的气在看见顾明月为他精心布置的屋子时都散了。
闻酌借机静静端详她,很难说透下午看到的时候是怎样一种心情。他有眼,不瞎,满屋精心的布置下盖着一颗藏不住的,为他而跳的真心。
他爸爸在他生日那天被朋友带上牌桌,而后他再也没过过一个像样的生日。
生日于他而言,仿佛就是一个劫难,从此他就是漂泊于世间的游荡者。直到今天,再次有人为他满心欢喜地布置安排,庆贺他来到世间的那天。
他像是被期待着,也是被挂念着。
他一个下午都在回想拎着东西刚回到彭姨家时,顾明月说“秘密”的样子,嘴角弯弯,眼睛亮亮,漂亮的眼眸里全是他的影子。
他那刻的高兴,同样发自内心。
“而且,我也没说你贪财重利”
“嗯?”顾明月看向他,目光里都是明晃晃地控诉。
“是,”闻酌扯了下衬衫扣子,干脆利落地承认了,生平第一次低头,说的近乎艰难,“是我错了。”
头一句话说出来,后面的话就顺多了。
“是我说错话了。”
闻酌真低头了,顾明月倒也没有很开心。
她不是个小女孩,吵个架还要分清个谁对谁错,矫情做作地需要男孩保证、发誓、甚至于手写封道歉信。
不是说那样不好,只是她没有那样的天真岁月。
空气再度沉默,一秒两秒三秒,期间只能听见隔壁桌的“五魁首,六个六啊”以及闻酌手摇骰子的声音。
骰盅再次放到她手边,两人目光相接,同时开口。
“说真的,其实你没有”
“我今天看到了你布置的……”
顾明月不想听他往下说,拿着竹签在桌子上画圈,而后强行占了话权。
“说真的,你没有说错,真心地。我确实在为钱活着。”她看向闻酌,脸上挂着得体的笑,摇晃着她装满饮料的塑料杯,“世俗、功利,但自由。”
金钱自由,很自由。
闻酌不是第一个说她重利的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那么多难听的话,她都可以置之一笑,不做计较。偏着今天生那场气,或许是因为她不曾真正地图过闻酌的钱,闻酌没资格指摘她这点;也或许是因为她并不高明的娇妻手段,在她不知晓的时候便已赔上了仅有的几分真心。
所以,闻酌,你低头,真的不亏。
毕竟,她天生就是那么吝啬、爱计较且没多少良心的家伙。
尤其是在这个闷热的下午,她也曾傻乎乎的闷在屋子里吹气球、爬上爬下挂彩带、基拉旮角处藏礼物,满心欢喜等一个归来。
闻酌是不是第一次这么过生日?她不知道。
但这却是她第一次那么地真心实意、不掺杂任何算计,亲力亲为地为一个人筹备生日,筹备那个不被人在乎,甚至他自己也不在乎的日子。
顾明月都没为自己准备过一个像样的生日。
不过,在这个下午,她和彭姨一起为一种源于内心的真诚快乐,有说有笑地布置商量,于她而言,也是一种很新奇的体验。
她享受了这样一个准备的过程,也为自己带来了快乐。所以,不管之后怎样不开心,她都不后悔下午的忙碌,最多只是有些遗憾,没有个好的结果。
可很多事情本来都不该求个结果。
时至今日,她终于可以对自己说一句,你看,过程的享受远比结果的期待更为重要。
唔,顾明月走神,可以再来一次。
她在心里拿小本子记下——也要给自己准备个像样的生日会!
明明顾明月态度已恢复到之前,可闻酌却莫名地觉得自己有些抓不住她,下意识地伸手,扣着她的手腕。
顾明月看向他,动了动自己的手骨,面露疑惑。
闻酌没看她,自己晃着骰盅,却不松手:“玩吗?”
“好呀。”
在大排档里玩骰子,对顾明月来说,也是个很新奇的体验。
“什么彩头?”
“我赢,你对我说句话;我输,条件任你开。”
“什么话?”顾明月很谨慎。
“寻常话,不涉其他。”闻酌重复,“但我输了,条件你开。”
他在顾明月面前这点诚信度还是有的。
“条件我开啊,那我得好好想想。”昏暗的夜灯下,她笑靥生花,刻意拖长语调,语气懒散,“是要你名下的房子?存款?店铺?还是都要?”
她像是逗弄,看向闻酌,一个个的说过,企图从他脸上看出些龟裂神色,以满足她的恶趣味。
可闻酌依旧稳如老狗,面色沉稳,对那些似乎毫不在意,只是扣着她手腕的手始终不愿放开。
“闻先生,这就没意思了,”顾明月轻皱了下鼻子,像是嗔怪,“你都没什么在意的东西,彩头都显得无趣。”
“不如这样,”她晃了晃闻酌扣着的手腕,没什么良心,“我赢了,你就松手,咱们今晚就后会有期。”
#明日再见#
可闻酌显然进了她言语圈套,握在她手腕间的大手瞬间收紧了力道。
闻酌看向她,一言不发。
顾明月坏到骨子里了,想起刚刚闻酌那个大黑手,还非要摇出个五个六,更是要拿出来刺激一下他。
“就赌骰子数吧,我来摇。全是六你赢。否则,我赢。”
她的手比闻酌的还黑,只要有抽奖,她都是末等,天生厄运之子。
别说五个六了,能出两个就是她手气旺。
“怎么样?”她不怀好意,眼里都是狡黠的笑意。
闻酌看她一眼,目光微复杂,而后,握着她手腕的手却慢慢松了。
“确定?”
雷霆手段,干净利索
这有什么好不确定的, 本就是个不甚公平的赌局。
顾明月学着他的样子晃着骰子,先试摇了把,自己掀着看了眼。
好家伙, 一个六都没有。
手黑到非洲人都流泪。
但她素来坦荡,明晃晃地亮给闻酌看:“还玩吗?”
他的骰子1对的是6,骰底沉,没有人为干预出现6的概率挺大的。
不然,也没法让人试玩的时候, 多赢几次。
只是没想到这都没让她摇出个六。
闻酌看她那手法, 末了还画蛇添足来了个倒扣, 弯了下唇角,撑不住笑了。
他没什么哄人的经验,阿伟说女人都喜欢男人蠢一点,爱看男人出糗。
闻酌初开始嗤之以鼻, 但今晚却也无意识地做了,笨拙地想哄她开心。
乃至最后,说出条件她开, 也是真心地。
只是,由于顾明月的不断加码, 现在这把游戏已经从非输不可演变成了非赢不行。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过这么想赢一把的心了。
是很想赢。
他看向顾明月:“你摇吧。”
“行呀,”顾明月答应地爽快,早已跃跃欲试, “只要你不觉得不公平就行。”
“不会。”闻酌松了扣着她的手腕, 折了下袖角。
顾明月却以为他准备摇,立刻警惕起来, “你不准碰。”
#谁都不能阻挡她大黑手发威#
闻酌意外地好说话,整了下衬衫领口, 手速很快:“行。”
“那要真摇了。”顾明月眉头微蹙,看了眼闻酌。
后者很淡定地指了下桌面,单手覆盖在她手上,带着她晃了几下,好心教她:“一般都是这样摇,不伤手腕。”
“少趁机占便宜。”顾明月另只手毫不留情地拍在他手背上。
她又不是经常摇的,偶尔一次能伤什么手?
闻酌本来都移开的手又很快盖上去,眼睛也不看向她,只是强调:“你是老子媳妇。”
能摸,不是占便宜。
“那可不一定。”顾明月晃着骰子,半真半假道,“说不定今晚就不是了。”
闻酌刚握上去的手又被她打下,神色复杂地看她兴高采烈的晃骰子。
夜风吹过,她在眼前,此刻他吐出胸口郁气,突然就轻松起来。
“你不许碰。”顾明月眼睛瞪圆,提放着他。
两个大黑手,负负得正怎么办?
等声停骰定,顾明月掀开骰盅之前,做坏地刻意停顿了下,问他。
“闻先生,你紧张吗?”
闻酌不紧张,可能还有些想笑。
他努力收了下嘴角,本能地想装一下紧张,但最后也只会把两根眉毛皱在一起,天生没那方面的天赋。
“开吧。”
“看来是不紧张啊。”
顾明月没意思的撇嘴,感慨一句,并不是个拖泥带水的性子,手缓缓抬起骰盅,里面五个骰子并无摞在一起,成两行排列,向上的点面都是6。
“”
她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好的手气。
顾明月看向他,后者一脸坦然。
“运气不错。”
也不知道是在说谁。
“你开的真是游戏厅?”
“嗯。”
她不甚相信,亡羊补牢般检查了下骰盅,又看了眼他高高捋起来的袖子:“没干赌.场?”
闻酌确定:“从来没有。”
“行。”顾明月愿赌服输,“说吧,你想听什么?”
想听什么?
太多了。
闻酌合上了骰盅,脑子闪过的话一句又一句,漫不经心地转动手腕,手速很快地带动骰盅再次动起来,看的她眼花缭乱。
而后,突兀一停,依旧放在她手边,猝不及防地开口。
“随便说吧。”
“我随便说?”
这么简单?
闻酌这水放地都够淹死几个城的了。
看样子闻酌一开始是真的很想让她赢。
“那,”她想了下,低垂着眼看向蛋糕,闲闲地扯回语调,脸上的笑依旧明媚张扬,“就祝闻先生生日快乐,岁岁年年,一如初见。”
有棱角、有脾气、意气风发,永远都在。
顾明月跟路过端菜的老板打招呼,想起老板之前说的话,又笑着补了句。
“还要,继续做个好人!”
说完,她自己就又忍不住笑起来,像是有了新的就业方向——扯个旗去公园门口摆摊当人生导师也不错。
明明没喝酒都像是被夏日夜风给吹醉了,脸颊露出两侧的微醺,看的闻酌心痒痒。
“好。”他转动了下骰盅,沉默片刻,哑着声音作答。
高掠起袖子露出小麦色的胳膊,线条锋利的肌肉,戳一下都是石更邦邦的。闻酌反手扣着她作乱的小手,单手掀起骰盅,露出底下五个骰子。
全是1。
而后,迎着顾明月略显惊讶的目光,他挑眉一笑,牵着她手起身。
“走,回家。”
闻酌天生就是糙人,蛋糕怎么拎回来的就怎么拎回去,回到家一打开,里面都已经不成型了。
顾明月拿个小盘子吃了两口,就觉得腻的心里难受,塞给了闻酌。
自己跳脚去厕所洗澡。
顾明月皱了下眉头,压不下心里的难受劲儿,重新漱了漱口,刷了遍牙才觉得好些。
奇怪,她之前明明挺能吃甜的。
可能是晚上东西吃的杂。
常年高压工作和不规律的饮食,她的胃一直不大好。
顾明月没多想,洗完澡就犯困,爬上床也不让闻酌亲。只是,她自己的手却不老实地在闻酌身上乱摸,像个小色.鬼。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生动形象,淋漓尽致。
“你今天该睡沙发的,”顾明月下午都没睡午觉,困得眼都迷瞪了,嘟嘟囔囔回想着她小助理讲过的惩治男友办法,“或者也该跪个搓衣板、遥控器。他们说跪遥控器上都不能换台的那种。”
“?”
闻酌听的不是很明白,只是莫名地觉得自己膝盖有点凉。
因为开着空调,给她往上拉了拉夏凉被,盖到肩膀,严丝合缝。
被子上有她熟悉的味道,顾明月舒服地蹭了蹭。
“不过你是初犯,便宜你了。”
“嗯。”闻酌不跟小迷糊讲道理,起身关了屋里的灯。
再躺回床上的时候,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俯身亲了她一口。
顾明月没睡熟,哼了哼,再没平日里的精明,只会本能地往下面躲。
闻酌笑出声,把她捞到怀里,裹好被子,不再闹她。
可顾明月听到他声音,却像是触碰到什么开关般,趴在他胸口,含糊开口。
“生日快乐,”她声音小小地,分不清到底醒没,半天也只会说个,“开心。”
不仔细听都听不出来。
“”
闻酌手搭在她腰间,怎么看都觉得是自己之前想错了,自家媳妇身上哪有半分精明的样子,傻乎乎的。
小傻子。
而后,第二天上午,他的小傻子就带着顾父顾母堵到了在游戏厅门口叫骂的顾大宝,不待他有所反应,就让高磊等人把他捆回了家。与此同时,连带着还有厅里面的那几个狐朋狗友一并清了个干净。
雷霆手段,干净利索。
别说闻酌听到消息的时候愣了下,就是来店里盘账目睹了一切的张戈都没能回过神。
如果说爱情真能使人盲目,那他闻哥可能是瞎了。
反正张戈是没看出来顾明月有半分傻的样子,就差让自己给她数钱了。
顾明月是个讲究效率的人,不会因为同一件事生两场气。闻酌不配,顾大宝就更不配了。
两害取其轻,只能委屈一下顾大宝了。
所以,一早起来,她就直奔批发市场,声泪俱下地讲述顾大宝被朋友再次忽悠进了游戏厅,而闻酌又是如何与游戏厅老板周旋、送礼,求他们不要再让顾大宝进去。
“爸妈,我本来是不想惊动你们的。可我们家实在是顶不住了,您们也都知道闻酌本就没什么工作,认识的人也有限,家里就没几个钱,根本撑不了几天。可大宝性子又单纯,每个月光是在那里面都是大几千的投,人老板和那他狐朋狗友都把他当移动的银行来看。”
“钱花在大宝身上多少咱都不心疼,可爸妈,咱们不能让大宝被人忽悠去了。”顾明月抱着顾母的胳膊,声声叹息,“大宝现在是天天往人家门口跑,里面跑腿小弟拿扫帚把他轰出来,他还不愿意走。我们又没多少钱打点老板,我怕今天老板就把他又给放进去了。”
“大宝年轻容易上头,要是他再养成天天去的习惯,那就不是一辆摩托车能付清的账了。”
“爸,妈,你们得赶紧拿主意啊!”
顾母哪有什么主意,无非是想着外甥让舅管,准备喊着她两个弟弟跟着顾父一起去游戏厅逮顾大宝。
“妈,你要等我大舅跟二舅他们再来就什么时候了?我怕来得晚了,大宝就进去了。”顾明月为难道,“再说,他们干游戏厅的哪有几个好人,要不咱们花钱雇几个人,先把大宝给喊回家里?”
顾母开门生意没做成就被这个消息惊住了,四下无主地看向顾父。
顾父蹲着吸烟,也瞧不上顾母家两个没什么出息的弟弟,粗声粗气道:“听二丫的吧,先把大宝喊回家,再让你兄弟过来看着。”
大宝花钱他们倒不怕,就怕被人哄着骗了。
闻酌店开的还好,也算正规正当,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机器,比顾大宝那次半个月玩丢两三万,简直可以算的上良心。
至少,顾大宝每个月的花销还能接受。
可前面的遭遇历历在目,顾父顾母又都是老实巴交的老两口,不懂这些,对游戏厅一类的东西有着天然的畏惧,觉得它们都是一类的吞金店面。
“好好好,”顾母忙不迭地给她拿钱,“那你快去找人吧。”
顾明月来就是有备而来的,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从闻酌那里找不到突破口,那只能把视线重新放回到顾大宝身上。
时机都给递到眼前了,她怎么可能轻易放过,无非就是换个路子。
于是,等他们到的时候,刚好遇到正练嗓子准备大骂的顾大宝。
高磊重新穿上他那件花衬衫,大短裤,眼戴着墨镜,脖子上挂了个假的大金链子,跟门口两个穿一声黑的看门小弟对上,还有些怂。
毕竟,他们眼神看着可比他有杀气多了。
“姐,他们真不会动手吧?”
“不会,都是友.军。”顾明月跟他锤了下拳,笑着安抚他情绪,“他们要是动手,我肯定挡你前面。”
“那倒也不用。”高磊揉了揉自己短发,嚼着口香糖,也笑起来。
他好歹一个大男人,哪儿能让顾姐一个女的挡前面。
想着他就有自信起来,按着上次的招数,走路都是抖着肩,扭着身子,很夸张地走到前面。
一不留神,装字母装过了头,径直走到人店门口,墨镜往下拉了两寸,斜着眼看向他们,用顾姐教的很拽气势开口。
“顾大宝,给老子滚出来。”
门口站着的两人瞬间绷直了身体,手都已经拿起凳子腿了。
高磊心里一突,这看着不像友.军呀?
不待他多想,就听身后传来一道微弱且疑惑地声音。
“哎,你喊我干啥?”
高磊:“!”
#完球#
顾姐没教他怎么拽拽地转身啊。
而且,他要是转身的话,那两个凳子不会就砸他身上了吧?
气氛瞬间僵持。
顾大宝看见顾父顾母也没个好脸,皱着眉头,烦的要死:“你们来干啥?不出摊了?”
“摊上有人看着,你先跟我回去。”顾父毕竟快五十了,在这种环境下,让他本能地感觉局促和不适应,说着就要拽顾大宝的胳膊,“回去。”
“我不回去!”顾大宝躲了下,“你们赶紧回去,别管我,我这有事。”
“你能有啥事啊,你姐都跟我们说了,你是不是又玩游戏了?”顾母伸手拉着他袖子。
顾大宝一早上没吃饭,正是不耐烦的时候,扯着袖子就站远了,指着顾明月就骂。
“你告的状啊?妈的,我还没找你事!日子过得舒坦是不是?还敢带咱爸咱妈来,闻酌像赶狗一样把我赶在外面你怎么不说?瞎逼逼骗我钱的时候怎么不跟咱爸妈说?皮痒了吧你?忘了怎么上家要钱了?怎么撞着的头了?”
顾大宝典型的窝里横,在闻酌面前,屁都不敢放一个。
但闻酌不在,他看着顾明月就像是对着一个没什么用且送上门的出气筒。
顾大宝骂的难听,顾母顾父也不会想着训斥,而是弯着身子哄着、求着让他跟自己回家。
“不回,都说了有事,你们怎么不懂呢?”顾大宝再次甩开顾母的手,往门口走了两步,似想起什么般,又转回头看顾母,“刚好你们来了,跟我一起进去看看吧。这可是你女婿开的店。”
他就不信了,闻酌不让他进,还能不让他岳父岳母进吗?
唾沫星子不淹死他。
“闻、闻酌开的?”顾母结巴,又看向面不改色,一片镇定的顾明月,忙摇了摇头,“不可能。”
“咋不可能,我都听人说了,好多人都说是嘞!你们都不懂。”顾大宝脾气急,手扬了扬,一幅跟他们说不明白的样子。
“那是有人故意骗你的,闻酌哪有这本事?他本来就是受咱爸妈所托,花钱托关系找的老板。只不过是后面传言传的越来越不靠谱,到你耳朵里就变了味。”顾明月说的轻描淡写,“你也不想想,他要是真是这老板,有个那么能挣钱的生意,我还用天天摆地摊吗?我们还用挤在那个小房子里面吗?不得高低买个别墅住住?”
顾母成天自诩自己家条件好,力压家里几个闺女跟周边亲戚,既打心眼里瞧不起摆地摊的闺女,也不会想着多帮她们些什么。每天享受着被人巴结的滋味,也确实不觉得闻酌能有这么大的本事。
她拍了下顾大宝胳膊:“你肯定是被人骗了。你那些朋友都没一个说话靠谱的,之前不还有个先骗你说他生病了,后又骗你说他妈病了,从你都拿走好几回钱了,你忘啦?别听他们的,跟妈回家。”
“我不走。”顾大宝脑子转的快,从来没有想过的方向突然被人点出来,他也觉得有点靠谱,又粘到顾明月旁边,腆着脸问,“哎,那你说他们店老板是谁?我给他钱啊!”
他可比闻酌那个穷鬼有钱多了。
“我猜,可能是他吧。”顾明月随手一指,指向台阶上闻声出来的张戈。
张戈没深入了解过顾明月,观感一般,上次见面也算不上愉快,只有分寸地处理了下高磊跟门口小弟的摩擦。而后,也没走,习惯性地站那看了半天热闹,还蹭了小弟递来的半把瓜子。
猛不然被顾明月指到,他下意识地站直了。
两人遥遥对上目光,顾明月冲他弯眉一笑。
“那人穿的那么好,一看身份就不简单。”她进退有度,说话不留把柄。
张戈低头看了眼替闻哥出去签合同而特意换上的西装:“”
我他妈。
天降横祸
天降横锅。
张戈万万没想到自己还能有被人推出来挡锅的一天。
一般都是他使坏推别人。
风水轮流转, 出来混都是要还的。
他接受到顾明月的视线,强摊着一张脸,露出不好惹的神色, 伸手挡住了顾大宝递来的烟。
“我可不敢吸你的烟,你在我们店门口闹着几天还不够?我告诉你要不是看在闻、你姐夫面子上,打断你条腿就是轻的!滚你家去!”
真当他们这做慈善来了?
张戈看不惯顾明月有一点就是因为顾大宝,霍霍事,还拿他没办法。
可他们这条路哪有这么多没办法的事?
无非是狠不下心、下不去手。
顾大宝天生就是个怂包软蛋, 肩膀托着张戈胳膊, 陪着笑道:“老板, 你不知道我吗?我是顾大宝,店里兄弟都知道我,就张为蒋涛他们几个一起常来玩的。这几天都是意外。”
“我也受害者啊!明明我在咱们这玩儿的好好的,谁知道闻酌那王八蛋抽什么风非得多管闲事。真的老板, 你不信回去翻翻每个月的入账,我肯定是店里的老主顾!你们那经理都认识我!”
这家店是闻哥跟人合办的,张戈不管这边, 来这也只混了个脸熟。
他看了眼顾明月,继续唱黑脸:“认不认识你的我不知道, 但就是看你闹地这个样子,我们是肯定不会让你进了。谁家开业都是做生意的,我们庙小, 接待不了你这座大神。”
门口的动静已经惊动了里面的人, 三两闲客都出来看个热闹,店里面的负责人也搓手走出来看。
张戈冲他使了个眼色, 后者没看懂,还在朝他这边走。
顾大宝爱面, 脾气又被惯的不成样子,看见自己朋友探头出来。他下不来台,也不愿在低声下气,甩了张戈搭他肩膀上的胳膊。
“不就是钱吗?老板,你直说吧,闻酌给了你多少钱?我肯定比他多!”
老板?谁?
游戏厅负责人脚步一顿,惊恐地看向张戈,目光都是窥破他心思的恍然:你小子想篡位!
张戈望天:“……”
下场雪吧。
真的。
八月飞雪,他比窦娥都冤。
“你……”
游戏厅负责人刚开了句头就被张戈面无表情打断:“闭嘴,别说话。”
张戈看了眼他,目光又移开,看向底下站着的顾明月,有种看破生死的平静:“那是顾大宝的姐姐,带着他爸妈来找儿子的。”
“哦…家里人啊,”负责人应了声,还想继续说,突然止住话头,眼睛瞬间放大,“谁,姐?闻、闻…”
“闻什么闻?是你管的事儿吗?进屋待着去!”张戈既然上了顾明月的台,那这出戏他肯定得唱下去。
不仅要唱,还得唱的好,不然他怎么在闻哥面前大红大紫?
张戈推了把顾大宝,没什么歉意地开口:“别当道。我是拿了闻酌的钱,但我们这一行有一行的规矩。对不住,您还是换家吧?”
“凭啥让我换呀?他给多少我给双倍!行了吧!”
“大宝啊!”
顾父顾母起早贪黑,挣得都是辛苦钱。自己平常都不舍得怎么花钱,哪能听到了这话。
顾母忙拽着顾大宝的袖子:“儿子,咱们回家吧!妈求你了!别浪费这钱!”
“你别管我。”顾大宝很不耐烦,再次看向张戈,“说吧,你到底要多少钱?我跟你说江市像你们这家店多了去了,别不识好歹。”
门口站着的他朋友立刻帮声:“对呀,老板,我顾哥在门口都被你们拦几天了?就算是得罪你们,那也差不多有个度。你们的生意不做了?”
“就是啊,睁开你们眼都看看,不说其他,就是五一路有多少家游戏厅?真别以为离了你们店你们就不能活了。”
五一路游戏厅是不少,能干的像闻酌这么好的却只有他一家。闻酌不仅治场严厉,没有乱七八糟的东西和机器,而且管下严明,是家正儿八经纯干游乐厅的地方,价格公道,场子安全。
一般年轻人放松都喜欢来这。
#干净#
张戈都多少年没见过有人这样跟他说话的了,擦了下被人喷到脸上的吐沫星子,缓缓抬起脸,气沉丹田地吼了嗓子。
“我操.你大爷,是哪个鳖孙牙漏风?”
“操谁大爷呢?你他妈骂谁呢?”
一个人没胆,两个人壮胆,三个人就是胆大包天了。
顾大宝有了朋友撞势,见着张戈都开口骂人了,当着一群围观群众的面,怎么着都不能输阵,带着他那几个朋友就要把张戈围起来,眼看就要推搡上手。
负责人一边憋笑,一边让门口人拉开他们。
顾大宝加上那群狐朋狗友在他们练家子面前都不够瞧的,很快被退挤下台阶。
顾明月示意高磊把人捆起来。
“顾二丫,你他妈干啥呢?”顾大宝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捆了道。
几个朋友很快又开始推挤高磊。
“各位,”顾明月天生不怕犯浑的,拍了拍手,提了下声音,“家务事还是别管了。”
“你说家务事就家务事了?”有个胖胖的那人堵在顾明月面前,抬起大拇指往后指了指,“顾大宝,我兄弟!”
“是吗?”顾明月挥了挥手,从旁边门店又出来几个同样穿花衬衫的男人,个子压他们几个都一头。
“给谁俩呢?”高磊终于腾出手收拾他,抬着肘子就给了胖男人一下,“刚是不是你踹我?给你脸了。”
胖男人瞬间哑了,被打的蹲着抱头,只会求饶。
“我错了,哥,是我混。”他拍了自己一个耳光,“您别跟我一般见识,我再也不敢了。”
其他几人见状不对,撒丫子也都想跑,被后面的张戈拦下了。
“你们之前坑了大宝多少钱自己心里都有数。我爸妈也不是个傻子,今天来就是为了把顾大宝带回家。”顾明月指了指顾父顾母,“我爸妈已经付过钱,跟这里面的老板都打过招呼,以后顾大宝都不会再来了。”
“他要是再来……”
顾明月看了眼张戈,张戈目光转了圈,拿过门口的凳子,阴沉沉地接话。
“腿打断。”
说着就把手上的凳子往地上一摔,直直摔在了还在骂骂咧咧的顾大宝脚边,炸开了两瓣。
顾大宝吓得一激灵,瞬间闭嘴。
“知道了?”
顾大宝腿都软了。
顾父是个老实本分的庄稼汉子,一眼就看出来这些人不好惹,挡在他儿子面前,一个劲儿地推顾大宝走。
“回家,快跟我回家!”
顾大宝被高磊和顾父一左一右地捏着胳膊往后退,顾父全程不敢回头。
顾明月追上顾母,为难地指了指站在台阶上还凶神恶煞的张戈:“妈,答应给老板的钱这月还没给呢?”
顾母跟顾大宝如出一撤,唯一点的心眼和脾气都用在了自己人身上,对待横起来的外人都只会畏缩退让,忙从包里又掏出一叠钱。
“赶紧给他,以后可别让你弟再进去了。”
“嗯嗯。”
顾明月心情颇好地又接过一笔介绍费,悠悠地拍了拍胖男人的肩膀,露出友好的笑。
“看见了?以后顾大宝是不会来了,至于你们之前在这里面欠的钱,该还的就提前还,没钱的赶紧回家拿,谁也不是开善堂。”
胖男人差点没被她一巴掌拍下去。
“需不需要我喊几个人陪你回去?”
“不、不用了!”胖男人看见站旁边的几个穿花衬衫的男人都犯怵,身子一矮,就像坐着。
“滚回家拿钱去。”站在顾明月身边的付豪推了下墨镜,学着刚刚张戈的气势,踢了下地上的凳子腿,“给你们熊脸了?再敢来试试。”
“不敢了,不敢了。”
“还不快滚。”
“这就滚,就滚!”
胖男人被他朋友扶起,不待阴沉着脸的张戈发话,就小碎步地后退,一溜烟地跑了。
“这次应该是真不敢来了。”
顾大宝有胆在门口叫嚣,也不过是觉得老板是闻酌,不敢真跟他动手。
一般人谁敢堵他们门口,惹那群一看就不好惹的社会人?
无非是有恃无恐。
张戈拿帕子擦脸,看了眼脸上始终带笑的顾明月,后背都有点发凉。
他闻哥媳妇可这不是一般人,嘴皮子上下一张就把闻哥摘了出来,胆子也够大的,一大清早就敢来他们门口堵人,连泥带水地把那一串子人干干净净地清了出去。
“对不住啊,脸上没事吧?”顾明月笑盈盈地跟张戈道歉,“要不我给你重新买件衣服吧?”
“嫂子,不碍事。”张戈拍了拍西装上的灰,对顾明月再度改观,笑得真诚,“一拍就掉了,是我们该谢谢嫂子。”
他话说一半,欲言又止,最后化为深深叹息。
“这几天,店里生意也不好做。”
顾大宝这事还真得顾明月来,不然,他们投鼠忌器,下手轻了重了都不成。
銥誮
顾明月什么人没见过,浅笑大方:“我知道这几天麻烦各位了。实在不好意思,让你们这几天费心了,对不住各位,我请大家喝东西吧。”
顾明月走这一趟没少捞钱,自然也爽快。
安排付豪等她走后去旁边酒水店买了几箱汽水,搬两箱冰糕,又给点了十几份煎饼和几笼包子。
人心笼络地很到位,张戈走到时候,游戏厅负责人左手煎饼,右手汽水,一个劲儿地跟他说。
“怪不得阿伟一直都说嫂子性子好,人品赞。今天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嫂子真是这个!”
他竖起大拇指,发自内心感叹。
两人是算本家,同姓,平日里关系也近。
张戈一早没吃饭,啃着肉包子,听张泽巴巴说顾明月好话,难得地没反驳。
只是没想到张泽这小子太不做人。
等闻酌收到信来的时候,张泽巴巴跟着上了二楼,眯着两个小眼,绘声绘色地讲述早起的事。
“闻哥,你都不知道今天早上有多凶险,多危险!”
张戈拽了下自己西装领带,跟着点头:“是啊,很危险!”
差点他就被顾大宝那帮孙子堵了,理应加点工资。
他扭头看向张泽,满意地点头。
不错,都知道卖惨了。
“可在这个危机万分的时候,嫂子挺身而出,阻绝了咱们店的一切隐患!一个人顶在了咱们店门口!”
“咔嚓”一声,张戈的脖子扭伤了。
等等——
说好的一起卖惨加薪呢?
张泽显然忘了个没影儿,马屁拍的正上头:“闻哥,今早可真是多亏了嫂子来得及时!要是没有嫂子,我跟张戈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刚刚一直都在跟张戈说,还得是哥你挑的嫂子,真是顶!”
“长得漂亮,出手大方,有勇有谋,还胆气十足。最关键的是,嫂子对哥一心一意,知道有人闹事,一早就巴巴赶过来。为了怕牵扯到哥,还想尽办法给哥推说,真是羡慕死我们了!哥,我以后还是能娶上个有嫂子一半好的女人就谢天谢地了!”
“少胡说。”闻酌显然松口气,心情不错。
“这哪儿是胡说,都是肺腑之言。”张泽谄媚地不行,把顾明月夸了又夸,整得像是今天没了顾明月,他们店就要关门一样。
张戈捂着脖子,感受着心里身体的双重折磨。
“行了。”闻酌翻完合同,终于听够,挥了下手,“以后都操点心。”
“知道知道。”张泽见闻酌轻轻放下了这事,默不作声地把顾明月往上提了个档次,笑着跟张戈一起从休息室里退出来。
“你这张嘴真绝了!”张戈没好气道。
白干一趟,一点儿好处没捞着,净给顾明月数钱了。
张泽摊了摊手:“没办法,嫂子魅力就是这么大。”
张戈懒得搭理他,活动着脖子气鼓鼓地走了。
张泽跟在后面悠悠道:“慢走啊。”
傻×。
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闻哥喜欢听什么。
顾明月会做人,他也想卖个好,以后说不定就指着枕边风压张戈一头了。
张泽回想着顾明月长相,越想越觉得现实,瞧瞧嫂子长相,那眼睛,那心思,不妥妥一祸国殃民的妖妃么?
#升职加薪,尽在眼前#
被人惦记的妖妃从不打白工,赚完钱照例给自己分成奖励,没回顾家,而是买了点东西径直去了彭姨家。
昨天布置了屋子,今天也该她来收拾一下。
门没锁,顾明月笑着推门进去,却没见彭姨。
“彭姨?”
里屋传来独属于女孩子的娇俏笑声,听地她有些耳熟,像是在哪儿听过般。
“彭姨。”
她敲了里屋的门,微微提了点声。
门突然被人打开,露出里面一张年轻的脸庞。
“顾姐。”
顾明月看着眼前的女孩,倏忽一愣,大脑传来些微刺痛,像是沉睡的记忆推动命运的齿轮从此刻再度开始转动。
#怪蜀黍,骗小孩#
“顾姐?”
面前的女孩迟疑开口。
顾明月看向她, 很奇怪,在那刻脑子里像是有了画面。
“明月,你还记得淑静吗?”彭姨笑着走过来, 担忧地看了眼顾明月,提醒道,“你们小时候可是玩的最好的。”
玩的最好?
杨淑静穿了件过膝的果色裙子,看了眼顾明月身上穿的天蓝色并肩短袖和低腰牛仔裤,头发都很时髦地烫成小卷, 整个人精致又靓丽, 哪还有记忆中那副土地掉渣的样子。
穿的比她还要大胆亮丽, 目光再无之前的畏缩躲闪,脸上挂着自信大方的笑,走到街上都是一道令人回头的风景线。
“顾姐,倒是不一样了。”她语速缓慢, 掩盖不住心里的异样。
原主比她大三月,她爱当小,喊姐喊的顺嘴, 只不过嫌弃二丫名字太土,每次都喊她顾姐。
顾明月只简单笑了下。
杨淑静应该是原主最羡慕的人, 家庭条件好,父母疼爱,成绩优秀, 每次来看彭姨都是一身漂亮的衣服, 一脸高高在上的娇矜。
“明月现在可厉害了,自己都能挣钱了!”彭姨对着顾明月真就像看自己孩子似的, 一点儿小成就都会翻来覆去地见人就说。
“这可是够厉害的,”杨淑静让出位置, 面露打量,“顾姐现在是在哪儿上班?”
“地摊。”顾明月说的坦然。
“那够辛苦的。”杨淑静不自觉地松了口气,心里颇为瞧不上,摆地摊多丢人啊。
也不知道能挣几个钱。
“还行,”顾明月看她一眼,面带笑容,语调懒懒,“比啃老强些。”
正窝在家里面的杨淑静:“”
彭姨性子淳朴,闻言立刻就转向杨淑静,很是忧心:“淑静,你还没找到工作吗?”
“工作难找。”杨淑静随口敷衍了句。
“难找也得找呀,你看你大姐现在不也工作着的吗?你爸妈年纪也大了,干不了一辈子的,底下的弟弟妹妹不也都得上学吗?”彭姨念叨着,“该找还是要找一个的,实在不行去摆地摊也行啊,我看明月也就是白天清闲,晚上忙一会儿。”
“姑,我有文凭!”杨淑静脸上的笑都要撑不住了。
她一个有文凭的中专生凭啥出来摆地摊?好歹比顾二丫多上了几年的学呢!
有些人总是喜欢拿不胜于自己的人进行一次又一次地比较,以此增强自己内心的优胜感。
只不过,她看向正挽起袖子收拾屋子的顾二丫,仿佛听不见她们说话版,一如既往地干活麻利,心里闷闷地,不甚高兴。
她不该像之前一样站在角落里羡慕地看向自己吗?
毕竟她文凭都已经拿到了,随便找个店都能有个体面的工作。
“明月啊,我一会儿自己收拾就行。”彭姨赶紧过来给她扶着凳子,不免责怪道,“你也不怕摔着了。”
“没事,姨,我把这点东西给你扯了。”
顾明月抓着彩带爬下凳子,彭姨赶忙给她打了打身上,又拿毛巾蹲着给她擦了擦鞋面。
“多好看一双鞋,都沾上灰了。”
“我来,姨,我自己来。”顾明月第一次被长辈这样贴心对待,没反应过来,彭姨就蹲着了。
她连忙弯腰,却扶不起彭姨。
自己还没蹲着,又被彭姨喊着“站好。”
“穿这么高的鞋跟,别再摔地上了。站好,就两下,我给你擦擦就行。”彭姨一脸慈爱,擦完鞋面,又给她换了条毛巾擦手,“我们家明月越来越懂事了。”
“谢谢彭姨,”顾明月拉过条凳子,给彭姨坐,顿了下,又开口道歉,“姨,昨天对不起您没生我气吧?”
“当然没有,姨怎么会跟你生气?我一看啊就知道是闻酌那小子欺负你了。”彭姨拉她坐下,小声跟她讲悄悄话,“你没轻饶他吧?”
“没有。”当着外人的面,顾明月没多说,“闻酌挺好的。”
“顾姐,你跟闻哥生气了?”杨淑静朝她走来,浅笑开口,像是无意一问。
“没有的事,”彭姨起身,又给杨淑静拉过来个凳子,“你这孩子,听这些倒是听得清楚。别瞎说,我跟明月说着玩呢。”
“说起来,我也有好几年没见闻哥了,小时候倒经常一起玩,”杨淑静笑笑,再次把话题抛给顾明月,“闻哥今天中午来吗?”
他们几个还真有几年暑假里常见,那时候闻酌刚跟彭叔开始跑车,杨淑静夏天来走亲戚,她惯例被彭姨接家里住几天。
但原主基本是个哑巴透明人。闻酌避嫌,彭叔不在的时候,他基本不进里屋。只有杨淑静撒娇缠着彭姨,对她露出高高在上的得意神色,又试图想半隐半现地勾搭闻酌,让他拜倒在自己石榴裙下。
后来知道闻酌爹死娘跑,没房没工作,除了跟车就在街上闲跑后,妄图用自己看过的爱情小说进行劝告拯救,被闻酌一个眼神吓得不敢开口,彻底震碎原有印象。
从此以后,杨淑静见着原主,两眼朝天;看见闻酌,鼻子一哼。
谁也不理。
哪有什么玩的交情。
“说不准。”顾明月扯掉底下的气球,也没扔,拿胶布缠着摆成了个花型,随口一答。
就杨淑静那点心思,顾明月一眼扫过去就能猜个七七八八,端到台面都不够让她瞧的。
想的太多,干的太少,盲目自信,还想着世界围着她转。
没有公主命,还想得公主病。
多搭理一句就觉得是自己掉价。
“顾姐,你跟闻哥关系不好吗?“闻哥在家里是不是喜欢对你冷脸啊?”杨淑静像是看不见她在干活,挪着脚步过来,目光装至天真,毫不避嫌地开口道,他那人打小就那样,对谁都一样。”
她刻意想营造一种两人之间说不出的亲密。
彭姨没听着走出去帮找安放气球的小棍,见人走远后,顾明月盯着她看了两秒。
杨淑静不自在地拽了拽裙角:“顾姐?”
“没想到你一个没结婚的姑娘还这么挂念个结了婚的男人。”顾明月脸上始终挂着笑,像是发现了什么秘密般,眼睛上下扫视她,“挺意外的。”
杨淑静脸“腾”一下红了:“顾姐,你别胡说八道!”
她怎么可能会看上一个没有工作没有房子的无业游民!
她,她就是想知道闻酌现在过得好不好?谁让他那时候不听自己的,最后也只能娶个顾二丫这样又土又俗的回家。
“嘘,别担心,”顾明月食指竖在嘴边,轻吹了声,格外的慷慨大方,“我跟闻酌关系一般,随时可分,合你心意。”
什么叫合她心意!
她疯了吗?
要捡一个没房没车没工作的二婚,还是顾二丫那个穷酸闺女剩下的!
“顾二丫,你说什么呢!”杨淑静终于憋不住了,笑都没了,气呼呼地坐在凳子上,整张脸都是红的。
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气的,感觉整个人头顶都要冒烟。
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顾明月回想了下她总共也就说了两三句话,杨淑静都能炸成这个样子?
啧。
现在的小孩啊,稚嫩。
“淑静,你干嘛呢?”彭姨走过来,不太高兴地开口,“不都给你说了,明月已经改名字了吗?”
彭姨最喜欢明月这个名字,明亮皎洁的月亮,一听都知道是个宝贝。
她给顾明月搭把手,帮着固定气球,又不满地看了眼只顾坐着生闷气的杨淑静。
真是被她爸妈给宠坏了,一点儿眼力劲儿都没有。
“不碍事,姨,随她叫。”顾明月眼睛弯弯,一幅好说话的样子。
杨淑静看她们亲热地坐在一起,感觉自己被孤立般,最喜欢的姑姑被最比不上自己的二丫给霸占着。
她气地站起来,拿手指指向顾明月。
“姑,你都不知道她刚刚说了什么!”
顾明月抬眼反问,神色无辜:“我刚刚说什么了?那要不你跟彭姨学学吧?”
彭姨此刻也意识到两人之间的不对,皱了下眉:“淑静,你先坐下。手也放下,像个什么样子。”
而后,她又看向顾明月,人心自古就是偏的。
“明月,你跟姨说,咋回事啊?”
“姨,你还是让她学个你听吧,”顾明月露出为难的样子,“一个没出门子的姑娘,整天扒拉着别家男人的媳妇问别家男人。那种话我可说不出口。”
“顾二丫,你给我闭嘴!”杨淑静要被她气的给跳起来了,当着彭姨的面,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不要脸!”
“淑静,你怎么说话呢!”彭姨脸上的表情已经很严肃了,“你给我先进屋,冷静一下。”
“姑,事情不是她说的那样。”杨淑静都觉得自己要疯了。
“那你说是什么样?你没问闻酌?是明月诬陷你了?”
“我…我问了,但我不是那她意思!”杨淑静前言不搭后语,半天没说明白,“我就是关心一下他们,关心一下也不行吗?”
她瞧不上顾二丫,也知道闻酌不喜欢顾二丫,性子差,也没本事,但毕竟是小时候有过好感的人。她就是想知道闻酌现在怎么样,是不是还是个无业游民?
顺带着想听听顾二丫现在过的有多么不好。
“谁不让你关心了?你自己想想你说的话是关心的话吗?都是这么大的人了,这点分寸都没有吗?”彭姨见不了她那副蹦来蹦去要拆家的样子,更看不惯她气势逼人地拿手指着顾明月,“进屋自己好好想想!等吃饭的时候我再喊你。”
“姑,你听我说”杨淑静还想开口。
“那话是你能说出来的吗?我都替你臊得慌!”彭姨态度坚决:“进屋反省去。不想进屋就回你家,我一会儿给你爸妈打电话说,是我没带好你!”
杨淑静就是跟家里生气了才跑到彭姨家来的,而且,她还有事没办呢。当下就哑了,眼眶红红地瞪了顾明月一眼,转身就上了二楼,门关的震天响。
在别人家也够不客气的,真把彭姨家当成自个家了。
“明月,别气啊,姨说她了。”彭姨像是哄小孩般哄她,“她刚来,得让她住两天,姨现在也不能赶她走。后天,后天就让她走。”
顾明月才不会因为这种事情生气,不值当。
“不碍事,彭姨,我没生气。”顾明月吧气球做成了朵小花,送给彭姨,“您也别生气,我们刚刚就是说别了,您别跟着上火就行。”
“真好看,我们家明月手可真巧。”彭姨见顾明月不反感,特别喜欢在前面加个“我们的”前缀,“有明月在,姨才不生气,咱们都好好地。”
顾明月笑着挽着彭姨肩膀,跟她讲趣事。
她说话风趣,彭姨很快就笑地止不住。
“中午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都行,姨做什么我都喜欢吃。”顾明月嘴一向甜。
“那咱们炒个糖排骨。”彭姨笑,“我看你上次就挺喜欢吃的。”
彭姨说着就要起来去做饭,转身出来就看见院里站着的闻酌,“哎呦”了声。
“小闻,你怎么也来了。”
“过来看看您。”闻酌不空手,上门还拎着东西,只是眼睛却看向彭姨身后。
彭姨嗔怪两句,又笑道:“是来接明月的吧?不是我夸明月,明月真的能干,一来就没闲着,都在这儿忙了一上午了。”
闻酌本来想着早上闹那一出,顾明月会回顾家,结果没走到顾家门口,就遇见了出来的高磊,说是她不在,顺路拐个弯来彭姨这碰碰运气。
顾明月站在台阶上扬眉瞧他,眼里是盖不住的骄矜神色。
闻酌想起她早上做的事,手指轻划过眉毛,心里滋味万千。
自家媳妇真的是每天都能带给他惊喜,出乎意料地新鲜感。
他跟彭姨简单说了两句,又看向顾明月,停顿一瞬,扣上袖口扣子,面色平静,压下心底情绪:“回家吗?”
在外人面前,顾明月从不落闻酌面子,笑吟吟走下台阶。
“好呀。”
彭姨本来心里没什么事,但经过上午杨淑静那一闹,也不敢留他们吃饭了。
“回吧回吧,回去都好好歇歇。”彭姨给他们装了点肉排骨,又把他们带来的东西挑了几样给他们带回去,“下次来可别带东西了,不是外家。”
“姨,我们走了,下回再来看您。”
“哎,我等着!”彭姨抚摸了下顾明月的头发,笑地眼周的皱纹都聚在了一起,“好好地,受委屈了给彭姨说,彭姨给你做主。”
直到他们走出了巷口,回头一看,彭姨还在家门口,看见顾明月回头,便又笑了。
“去吧。”
顾明月心突然涌上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酸呼呼中透着点涩。
“你今天来店里了?”
闻酌假正经,走在无人的空巷子里,看不见彭姨了,便轻咳一声,伸手抓着了顾明月。
又经过上次找她的巷子,门前的小男孩已经不用人扶便会自己骑自行车,正是饭点的时候,他的父亲就端着碗在一旁看着。
两人视线无意对上,男人以为他们是邻居,好脾气地冲着他笑了下。
闻酌轻颔首。
“嗯”顾明月随他牵,单手借着摸齐肩衣服的动作,盖在胸口,感受着胸腔下心脏的跳动,没有看见旁边的男人,只是有些奇怪此时的感受。
长辈目送她离去,这对顾明月来说是一种很新奇的体验。
可她并不反感。
“准确来说,我只到了店门口。”她收回心绪,主动抓回话语权,脸上扬起笑,语调都恢复平常,“店门口不能去吗?”
管的也太宽了吧?
“转移重点。”出了巷口,闻酌轻叹口气,知道她不想往下说,也没有再揪着不放。
说到底,顾明月还是为了他。
不然,早上又何必来这一趟呢?
闻酌想起张泽说的话,看向顾明月眼里多了几分她看不懂的复杂。
顾明月想法从小就跟别人不一样,她想要的东西不管换多少种方式,最后都会得到。
“没有转移重点,”她被闻酌看的不甚自在,想了片刻,还是决定要跟闻酌说清楚:“我觉得我们还是学会彼此尊重。”
她从不会强求别人去做任何事,与人相处一直都以双方都能接受的方式进行。
她选择尊重闻酌的底线、原则,同样的闻酌也要尊重她的处事方法。只有这样,才会在两个人都舒服的空间里走下去。
但是,很显然,闻酌想岔了,并且在自己的岔路上越走越远。
毕竟,是个人都不会轻易想到顾明月把顾大宝捆回去,为的是要钱而不是帮闻酌解决麻烦。无论是张泽还是张戈,其实都是默认顾明月早起闹那一遭是为了闻哥。
摘出闻酌,捆回顾大宝,这怎么看都是顾明月痴心爱慕的表现。
“以后都听你的。”闻酌扣着她的手紧了紧,眉毛高高扬起,是盖不住的好心情。
顾明月:“?”
她不是傻子,若有所思地看了闻酌两眼,换了个想法,总觉得闻酌想错了。
但她又不是什么好人,只停顿数秒,便没有什么良心地欢快道:“那你说话算话。”
“当然。”闻酌重义更重诺。
男人说出去的话都是一个唾沫一个钉。
顾明月终于弯眼笑起来:“老公,你可真好。”
——
两人吃过饭,顾明月夏日困觉,早早地爬到床上午睡。闻酌没有午睡的习惯,但还是陪她上床躺了会儿。
半下午被电话吵醒,他轻手轻脚关门出去,接完电话又进屋拿衣服,重新给顾明月盖好被子,低头看她一眼,后者眉毛蹙在一起,睡得并不安稳。
他轻喊了两声,顾明月没醒,又在床边坐了会儿,见她眉毛慢慢舒展开,嘴角隐隐都有了笑意。
也不知道是梦到了什么。
顾明月一觉睡到傍晚,天都黑了,屋里没开灯,她懒着身子不想起。
感觉自己好像是做了很长的一个梦,梦见自己之前随手翻过的一本书。
书里讲的是一个警察在90年代一直破大案,升官娶青梅竹马,最后走向人生圆满的故事。
这是她老总的娇妻准备投资拍的电视剧,拿过来看她的参考意见。
有钱人总有一些烧钱的爱好,她能有什么意见?
明知道老总娇妻想拍,也会拍,她什么意见都没有,只会说拍的好。但也曾敷衍了事地翻过企划案,见缝插针地看了几眼原著,打算从里面找一些能和老总娇妻聊的共同话题。
这件事已经过去很久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上午见了杨淑静,她总在梦里梦见杨淑静的脸,穿插在男女主的剧情间。
爱慕虚荣,求而不得。
梦醒之后,大脑有片刻空白的怔愣。
顾明月总觉得自己还忘了些什么。
忘了些什么呢?
她这一想就想了两天,越想越想不起来,梦都感觉像是缺了一块。
“又犯什么迷糊呢?”顾三丫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生意不做了?”
“贺雪不是忙着吗?”顾明月让贤,躲在后面收钱犯懒。
“就没有见过比你更不会过的,就这么大一点的店面,你还请了两个人。”顾三丫把手里的苹果汁给她递过去,再一次感叹,“真不把钱当钱。”
她觉得这么好的生意,顾明月完全能自己干,就跟之前一样,无非就是辛苦点,站一晚上,费点嗓子。但是挣下来的钱可都是自己的了。
“你是不是傻?”三丫压低声音道,“你这生意忙不过来,要请请一个人也就够了,你请了贺雪,还要她男朋友干嘛?呆头呆脑的,看着就不像个会卖东西的。”
“打杂。”顾明月本也不指着高石会卖东西,无非是怕她偷懒不来的时候,贺雪一个人忙不过来。
夜市这么乱,有个她放心,贺雪也放心的男人跟着好得多。而且,高石数学好,会算账,省了她不少事。外加两人还是情侣,利于摊位人员稳定。
一举多得。
顾三丫彻底服气:“巴掌大的地方还要个打杂的,可真是有钱烧的慌。”
“还行。”顾明月咬着吸管,权当表扬。
顾三丫懒得理她,兜了半天圈子,才问出想问的话:“大姐跟咱妈生气了,你知道吗?”
“不知道。”
她上哪儿知道去?
只是看着顾三丫满脸写着“快问我快问我”的样子,笑了下,心情不错地递了个台阶。
“为什么呀?”
她印象中顾大丫没什么存在感,性子柔和,看着就是个很没有脾气的人。
这还能跟顾母生起气来?
“还不是因为你上次把大宝捆回家吗?那天你没回去,大姐给咱妈送东西,刚好在。”姐妹三个中,顾三丫就是纽带,跟谁关系都好,“你都不知道那天大宝刚被关屋里,就开始在里面摔东西,王格气的抱着孩子就下楼,在咱爸妈面前就开始骂你,说你多管闲事。没事管大宝干吗?他那个年纪正是爱玩的,没个定型,过几年就好了。”
“她还说只要他不出事不犯法不就行了么?爸妈钱挣的再多不也就是给大宝花吗?她说大宝只是爱打游戏,又不像别的男人学坏,每个月花钱也都有数,都不应该管他。还有什么大宝身子弱,性子乖张,本就难管,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咱爸妈哭都没地方哭。这样一说一吓唬咱妈耳根子软,就想把人给放出来了。”
顾三丫也觉得不太对,连声叹了好几口气,“大姐看不过去了,跟王格吵了几句。恰巧赶上舟舟哭,王格也哭,抱着舟舟就要回娘家。你又不是不知道,舟舟可是咱爸妈的命根子。当下,咱妈就沉着脸说了大姐几句,还说家里的事轮不到她这个嫁出去的闺女管,让她少说点话。当着王格的面,大姐脸上挂不住,一生气就走了。”
顾明月一开始也没想到事情会有个这样的走向,还能把顾大丫牵扯进来?
她的关注点永远很奇特:“没想到王格对大宝爱的这么深沉。”
“……”顾三丫真想把她头敲开看看,她现在能挣钱了,在顾明月熏染下,也敢有自己的看法,“这是爱不爱的事吗?我看王格是不安好心,巴不得大宝不进家,爸妈又都不在家,她一个人在家里撒了欢的自由!我昨天回去看了一下,咱妈又把大宝给放走了,听说夜里都没回去。”
顾明月“哦”了声,露出吃瓜的表情:“还有吗?”
“没了!”顾三丫没好气道。
顾明月些微遗憾,总觉得这瓜还没熟透,吃的不尽兴。
顾三丫接过她喝完的杯子,忍不住又劝告她:“现在大姐跟咱妈生着气,感觉咱妈在王格的挑拨下又隐隐怪着你。你最近也先别回去了。”
她可不想二丫再跟顾母生场气,顾家氛围已经够怪的了,搞得她现在都不太想回娘家了。一回去她妈不是抱怨大姐,就是暗暗说二丫,合着说来说去都是闺女的错了。
顾三丫看了眼顾明月,彻底对她改观,感觉她就是嘴巴上坏一点,但心里还是向着顾家的。不然,也不会费这么大功夫捆顾大宝回家了,在人家游戏厅门口左右逢源,想想都害怕。
就是爸妈太容易被王格迷惑,三丫和大丫一样都觉得是她们之前狭隘了。二丫哪里是不懂得跟顾家亲,明明就是亲到骨子里了。
“唔,看心情吧。”
顾三丫正为之前说顾二丫白眼狼而自责,猛不防听见顾明月开口问她。
“三丫,王格跟顾大宝怎么认识的?”
王格插一脚,使顾明月突然有了危机感。她觉得自己再不捞点可能最后汤都没处喝。
“还能咋认识的,咱大舅妈介绍的呗,你忘了?他们家就在咱们家的隔壁村,家里穷,孩子又多,爹等着钱治病,人不就嫁过来了吗?”
顾三丫也说不上瞧上瞧不上,反正嫁过来的第一年王格还不是这个样子,人很勤快,忙前忙后。后来,有了舟舟之后,人也就变了。
“大宝,”之前还不觉得,听顾明月说多了,三丫现在提到大宝都是开始叹气,“反正,都不容易。”
顾明月听了一晚上的顾家八卦,心满意足,临睡前脸上都挂着满意的神色。
闻酌刻意提前回来,到家的时候本以为媳妇还没睡,结果一进屋才发现人已经呼呼了,呼吸都是悠长而有节奏。
#都睡熟了#
“怎么越睡越早了?”
他没敢开灯,把怀里揣的东西放到床头,弯腰摸了摸她额头,确定没生病后,才放心地去厕所冲了个凉水澡。而后,躺在一边,暖热身子后,才把她给小心翼翼地圈在怀里。
睡习惯了,怀里没点重量,他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第二天一早,天刚刚亮。
怀里人动了下,闻酌觉浅,瞬间就醒了。
只是,眼还有些迷离。
“怎么?”他声音带着刚醒的低哑,没意识地低头亲了她一口。
他偷亲的都亲习惯了,顾明月却愣了下,裹着被子坐起来。
天生的小霸道,被子都要卷起完。
闻酌彻底醒了:“怎么起这么早?”
“吵着你了吧?”她有些不好意思,只是鼻尖翕动,一幅小馋样,“你有没有闻见辣椒炒鸡蛋的味?”
“”
家属院的房子隔音什么的做的肯定一般,闻酌没闻到什么味,但确实听到了有人家锅铲动的声音。
他们这楼上楼下住的一多半都是棉纺厂的,上早班的就起来早,饭吃的也早。
“你饿了?”
顾明月点头,摸了摸肚子:“我昨天晚上好像没怎么吃东西。”
“想吃辣椒炒鸡蛋?”他找了个短袖挂身上,“我给你做去。”
“那我跟你一起吧。”顾明月属实不太看好闻酌的厨艺。
她穿着跟闻酌同款的拖鞋,踩着他的步伐,有些小犹豫要不要暴露自己其实会做饭的事实。
她还没纠结出个结果,一到厨房两人就都傻眼了。
想吃辣椒炒鸡蛋没问题,问题是家里没辣椒了。
闻酌鲜少做饭,顾明月更是秉持着绝不会做饭的笨蛋人设,谁都不记得上次买菜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番茄鸡蛋可以吗?”闻酌准备换道菜,他记得前两天从彭姨那回来拿了几个番茄。
“没有番茄了。”顾明月想起来了,她昨晚刚把最后一颗番茄洗洗,搁肚里了。
闻酌开了冰箱又合上,然后再次打开:“煎鸡蛋行吗?”
“enn~”顾明月忙摇头。
一听都好油。
闻酌彻底没撤:“去换衣服。”
“啊?饭馆有开门这么早的吗?”顾明月也不想为难闻酌,“要不算了,我再回去睡会儿。”
闻酌一开始也没想着带她去饭馆,本想着带她出去随便吃点,但现在看来是真想吃了。
这么馋吗?
“不用。”
他随手捞了件顾明月给他买的裤子,也不穿皮鞋了,踩着个黑色运动鞋,换好就先去洗漱。顾明月刚好跟他错开,先洗漱后换的衣服。
上面穿了小短袖,下面配了条高腰短裤,看得闻酌眉头都没下去过。
“冷不冷?”
顾明月拿了件薄外套:“我带着有外套。”
薄薄的一层,跟个纱巾似的。
闻酌给她拿了条运动裤,明明那么年轻却又带着老干部作风:“换上,以后老寒腿。”
顾明月丑拒:“。”
怪蜀黍,骗小孩。
#有些人看着年轻,但已经老了#
“不要。”
她担忧地看着家里的搪瓷杯子,总觉得离换成保温杯也不远了:“我这都是搭配好的,等会儿太阳就出来了。”
闻酌拎着运动裤,堵在门口,高大的个子像堵墙,不愿意退让。
顾明月什么时候怕人堵了?
她眨巴了下眼,拿手指戳他石更邦邦的胸口,两眼一弯,都是控诉:“闻先生,你前些天还说以后都听我的。”
“男子汉大丈夫,你总不会骗我吧?”
闻酌脸色瞬间僵了:“”
#万万想不到#
有朝一日,闻酌能栽自己挖的坑里。
谁敢想?
最后,顾明月也没有穿上那条运动裤,只是外面罩了件闻酌的大外套,勉强达到了他眼里的保暖效果。
用人朝前,她勉强屈服一下。
天刚擦亮,两人走到家属院门口的时候,楼底那家卖烧饼的刚把摊子支起来,小孩还窝在女人怀里睡。
闻酌一瞥而过,顾明月却停下来。
“烧饼怎么卖?有甜的吗?”
她记得小时候去赶集,都会有人支个摊子卖烧饼,甜的咸的都有。甜的里面放白糖,比咸烧饼要小一半,价格有时候却还要贵上几分一毛。
“得等一会儿,”男人佝着身子,很是本分,并不卖虚,“炉子还没热。”
顾明月略微遗憾:“行吧。”
烧饼趁热吃最好吃,外皮酥脆酥脆的,撒上芝麻,咬上一口,外酥内软,香的不行。
“能留吗?”闻酌摸兜掏了几个零钱,“能的话给我们留两个咸的和一个甜的。”
“能能能。”卖烧饼的男人接过钱,回头看了眼抱孩子的女人,两人都笑起来。
也不是钱多少,做生意有的时候就讨一个好兆头,刚出摊就开张了,那今天生意肯定红火。
日子不就是自己给自己点盼头才能过下去的么。
两人走的时候,卖烧饼还给他们送了张自己吃的洛馍。
“真不好意思,你们再往前面走走吧。我们这还得一会儿。”
闻酌“嗯”了声,转手就隔着塑料袋把洛馍递给了顾明月。
顾明月咬了口,还是觉得干巴,不是心里想的那个味。
“咱们要走多久呀?”
“快了。”闻酌三两口塞下一张薄洛馍,带着她走到老市政府附近的巷子里。
小巷子狭窄逼仄,两边都是建起来的家属院。
闻酌熟门熟路的带她找到一家蓝色招牌的小店,推门进去的时候,大厅里坐着两个女人,像是娘俩,灯也不开,只能模糊看见两个人影。
一个头发都白了,一个看着也有三四十岁了,两人低着头,正坐在大厅剥蒜和择菜。
“不卖早餐,没开始营业呢。”
应该是被人推门推习惯了,年轻一点儿的女人也没转身,根本不稀的搭理他们。
“霞姐,是我。”闻酌带她进来。
吴霞听声立即转身,还有些不敢认:“小闻来了?”
“嗯,来吃点东西。”
“快进来。”吴霞把灯打开,屋里一下亮堂起来。
她看向两人牵着的手,又打量顾明月片刻。
顾明月冲她大方一笑,她也就笑了。
“这是你媳妇吧?”
“嗯。”闻酌也不看菜单,“劳您给炒个辣椒鸡蛋,醋溜白菜,切盘咸鸭蛋,再随便配个菜,来两碗米粥就行。”
“一大早到我这吃家常菜来了,还挺匀乎。”吴霞本来还想再说两句,看了眼忍不住想打哈欠的顾明月,目光微滞,“那我让我婆子给你们炒吧,她手艺好。”
吴霞跟她婆子比划了下,她婆子眯着眼看了半天,才明白过来意思,迈着小脚,蹒跚走进后厨。
“先喝点粥吧。”
吴霞给他们端了自家喝的两碗粥,又上了两道小咸菜,能上的菜都先给上了。
“米粥是没有,小米粥还剩点,凑合一下吧。”
她婆子胃不好,早上多是喝小米粥。
“谢谢霞姐。”顾明月笑着道谢,很是讨喜。
“不碍事。”吴霞又看她一眼,然后,再看向闻酌,还是有些拿不准,索性也就没说,“你们先吃着,我去厨房给我婆子帮个忙。”
“霞姐你忙。”
闻酌不爱在背后说人,顾明月也不喜多问,两人默契的没有提起店里面的任何事。
要炒的也就两道菜,很快上齐,闻酌让随便上的一道菜,吴霞也没含糊,弄了个凉拌青菜解腻。
顾明月听着后厨炒菜传来的味就开始忍不住流口水了。
菜一端上来,就跟她梦里闻见的味一样。
“吃吧。”吴霞看向她,目光格外柔和。
“嗳!”
顾明月不客气,就着刚蒸好的松软馒头就开动起来,闻酌不跟她抢,只在一边给她剥蛋黄。
挑的不行,煮的鸡蛋、鸭蛋都不喜欢吃,就喜欢吃个腌好的咸鸭蛋黄。
腌的不流油的也不爱吃,难养的厉害。
闻酌投喂的都成习惯了,看着她吃都会一种由内而外地满足感。
真成自己养的媳妇了。
顾明月不矫情也不作假,说饿那就是真饿了。辣椒炒鸡蛋虽然没吃一半,又被酸的不行的醋溜白菜勾搭住了胃口,咔吧咔吧下去了大半个馒头,就着鸭蛋黄,还喝了一小碗的粥。
早起吃的已经很可以了。剩下的都是闻酌扫尾结束。
吃过饭,顾明月还得了小半罐店里阿婆做的杏干,道谢后,美滋滋地抱着出门。
闻酌付完账走的时候被吴霞拦了下,她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问道。
“小闻,你媳妇是不是怀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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