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别心急
顾明月眼睛睁大, 还有片刻震惊。
属实有点没想到,耳边都还能听见彭姨在客厅的走动声。
这还是之前在外贴贴额头都不甚自然的闻酌吗?
动静越来越近。
顾明月手攀附他领口,身子微微错开, 轻踮起脚,拉近两人距离。
闻酌手扣在她腰间,两人视线相对。
她指甲轻弹闻酌领口,红唇轻启,语气暧昧。
“老公, 别心急。”
闻酌搭在她腰侧的手瞬间收紧了。
“明月, 你们收拾好没?”
门半遮, 彭姨也没推,站门口催促他们。
“马上都九点了。”
再不去医生都要下班了,他们可不会等人。
“来了。”
彭姨怕她们赶不上,没听见动静, 又心急起来,再次朝里面喊了声。
很不放心。
“小闻,你们都快点。”
“老公, ”顾明月两手勾着闻酌脖子,语气轻.佻, 眉眼含笑,露出小狐狸般的狡猾,“彭姨喊你呢。”
闻酌没松手, 再度低头, 字语含碎在唇齿间。
“听到了。”
唇齿相碰的那瞬,顾明月视线撞进闻酌凝望的双眸, 耳边能听见心跳的爆炸声。
小扇子般的睫毛震在空气里,听力在刹那间变得敏锐。
听得见院前老槐树上盘旋的鸟鸣。
简短触碰, 浅尝辄止,却像是勾人上瘾的游戏,沉溺其中。
闻酌轻碰了下她鼻尖,目光如炬,却又夹杂淡淡笑意。
“乖些。”
而后,他才沉声应着彭姨,迈步走了出去。
“”
闻先生是去哪里进修了吗?
顾明月盯着闻酌的健壮背影,看他被彭姨拉着,细细叮嘱着什么。
闻酌接过彭姨手里的袋子,听彭姨说话的缝隙,警觉地觉察目光,不动声色地移动位置。
他猝然抬头,捕捉到自家媳妇的目光。
顾明月就站在门边,被发现也是盈盈一笑,朝他大大方方看去。
秀眉轻抬,睫毛长长,眼睛灵巧生动,嘴唇水润光泽。
顾明月慢条斯理地拿起手帕,对镜轻擦。
闻酌目光不自主锁向她,极其容易因她而跑思想。
心猿意马。
“咔哒”一声,卧室门被轻关上,所有的遐想戛然而止。
#不给看#
闻酌眉头不自觉地皱了下。
“小闻,我给你说的话你都记着没?”彭姨不放心地交代他。
闻酌面色如常地点头,视线却只能看到卧室木门上。
彭姨极其两面,对待顾明月一向宽容:“明月刚起,且得换衣服呢,你先下去把车往院里开开。”
闻酌闷应了声,拎着东西先下了楼。
顾明月对着小镜子又简单整了下碎发,听见下楼动静忍不住轻扬唇角。
闻先生进步卓然。
她的日子才会越过越有滋味。
顾明月微咂嘴,再次回忆了下刚刚的激情动魄。
#孺子可教#
补了个产检,流程跟上次大差不差。
顾明月趁闻酌开单拿药的时候,又拐回去问了下医生胎动。
医生复核了各种单据,并无异常,猜测可能是她出去那几天太累了。
或许是夜里有动静而她没有注意到,也有可能是月份太浅还不到规律的时候。
“如果不放心的话,可以隔个半个月或者一个月再来复查一次。”
顾明月记下,笑着谢过医生。
一切安好。
顾明月放下心,再次坐回到走廊长椅,轻戳了下小腹,悠悠叹口气。
“那你可真够不给你爸面的。”
“不舒服?”闻酌拎着医生开的各种东西,走近就看自家媳妇看向肚子。
“没,就是觉得现在肚子好像明显了下。”顾明月束紧毛衣,像是有了小肚子,“一会儿去趟百货商场。”
也到了该抹妊娠油的时候。
既然有条件,顾明月决计不会让自己受半点儿委屈。
她之前托许若兰从港城辗转买过,但东西在路上随着许家的货堵在了外面,至今都没飘回来。
现在肚子已经有点显怀了,顾明月肯定是等不了了。
也不敢等。
在有能力的情况下,她肯定会尽最大努力照顾自己好方方面面。
不留遗憾。
来年夏天,她肯定要继续穿着自己的小吊带出去炸街。
闻酌本就要带她去买首饰,许给她的事没变过,向来都是放心上。
“走。”
他轻拉顾明月起身,动作干脆利落。
除了刚来的那个月,顾明月其他时间都鲜少出来逛。
夏天太热了。
后来又是因为路远生意忙,推来推去,还真没来过几次百货大楼。
江市的百货商场就挨着十字路口,上下几层,内有格局。
档口接档口,每层楼卖的东西都不一样,琳琅满目。
“想买什么?”
虽然百货商场临近五一路,但闻酌今年也算是头次来,不比顾明月熟悉多少。
“转转吧。”
顾明月不是头一次跟闻酌逛街,但绝对是第一次跟闻酌逛商场。
他们两个跟别的夫妻不大一样。
平日里都有太多要忙的事,偶尔相聚除了吃饭、散步就是回床上,鲜少共做其他事。
偶尔回忆,不免过于单调。
闻酌不是个喜欢逛这些地方的人,但跟着自家媳妇一起,凡事都成了例外。
“想从哪逛?”
顾明月目光随着人群动,鼻尖微动,看向门边卖糖炒栗子的小档口。
眼睛微微发亮。
“就这吧。”
她拉着闻酌排在队尾,随着队伍缓慢移动。
期间,闻酌还从旁边档口给她买了根烤肠。
顾明月瞬间笑起来:“我在外面的时候也遇到一个卖烤肠特别好吃的阿婆”
明明是吃饭有时候都要挤出来的人,在这个下午却突然慢下来。
他们从靠门边的小档口挨个走过去。
看见卖饼干奶糖的就跟着问价;有卖花生卖瓜子也随前面的人捏一个尝尝,偶尔还能追着商场里的保安,听听闹事的八卦。
遇见合适了就买,不合适了就再继续逛。
逛了小半圈,顾明月就发现了卖所谓高档护肤品的摊位,找了下还真有个差不多功效的。
“要这个,两瓶。”
她拿的爽快,闻酌付钱也不含糊。
买完必需品,顾明月也就没什么需要的,握着包板栗,手心都是热乎乎的。
“咱们回家吧。”
早起都没吃彭姨做的饭,晚上怎么着也得回去吃口。
“再给你买几身衣服。”
闻酌算不上一个细心的人,他平时过得也挺糙。
第一次经历媳妇怀孕,很多事情他都在摸索。
“过段时间可以穿。”
顾明月看向闻酌,眉眼微转,整个人都笑起来。
“好呀。”
再过几个月,肚子大了,原来的衣服肯定穿不上。
而且,那时候可能就会开始腿疼脚肿,逛街也不方便。
顾明月早有打算,去杭市的时候也给自己准备的有衣服,只是还没送回来。
世界上不会有人能比她更懂得照顾自己。
该做的为准备、该买的东西,她必须为自己提前谋划好。
顾明月并不是一个会把自己所需寄托于别人之下的人。但是闻先生能想起这些,她也不会拒绝。
生意场上,太太圈里,顾明月见过也听过太多关于男人劣根性的前车之鉴。
易偷懒,轻放弃,自私狂傲却又极其自信。
两个人组成一个家,男人却总喜欢把女人框在里面。看似把家里交给女人,实则步步限制。
他们交着家用,便以为完成任务,于是毫无顾忌地在外面吃喝玩乐。
#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又笃定着家中负担大,女人恋家,需打点孩子、照顾老人、操持家里,势必不会、也不该再舍得花钱。
可顾明月不仅会,还很舍得。
她从不拒绝闻酌为她而做的任何事,不管是不是刚需,也不在乎是不是多余。
拒绝容易,心思难得。
哪怕家里真到揭不开锅的那一步,该操心的也不会或者也不能完全是她自己。
生活不易,顾明月向来喜欢放过自己。
跟在闻酌后面,她毫无负担地认真选了几身衣服。
售货员都没想到临关门还能成这么大一单,开票的时候还不忘给他们拿糖。
“你先生对你可真好。”
“是啊,寻觅了好久,最后打着灯笼才找到的。”顾明月夸闻酌从不害羞,眼睛亮亮,满句真诚,“我常觉得肯定是我上辈子好事做的太多,现在才能给我先生当老婆。”
她语气过去真挚,以至于售货员都卡壳了瞬。
“是,您和您先生看起来非常的配。”
顾明月余光看向闻酌,还想再添把火。
闻酌逮着她视线就知道她要作妖,手里捏了堆小票,轻敲了两下她椅背。
“坐着等我。”
“好哦。”顾明月点到为止,仰起小脸看他,欢快地朝他挥手,“谢谢老公,老公你真好。”
闻酌拿她没办法,眼底滑过无奈笑意。
售货员帮他们打包装袋,几件衣服价格加起来比她一月工资还高。
她语气艳羡:“你先生肯定很能挣钱吧?”
顾明月瞧了眼闻酌背影,收回目光:“还好。”
闻酌能不能挣钱顾明月不关心,她只在乎自己的生活水平有没有达标。
自己消费水平就摆在那,不会刻意提高,也不可能因为闻酌的挣钱多少而有所降低。
闻酌可以不买,但要知道她吃穿用行的基本花钱。
能知道她有多花钱,日后,才会知道要送她些什么。
她不是一件衣服或者是一瓶雪花膏就能打发的人。
#养月亮是很费钱的#
她在车上若有如无地试探了句,但闻酌却觉得还真挺好。
心甘情愿。
他过得随意,不喜欢打牌,厌恶喝酒,近两年烟是抽的多了,可最近也戒了。
没什么花钱嗜好,还不追求任何虚无浮沉的东西。
过去每月会计入账,存折上的钱于他而言,也只是个数字。
他甚至都不知道为什么而活,日子过得浑噩且机械。
所以,当迪厅老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时,他才会眼都不眨地进行入资。
那么大的一笔钱,说投就投。
他们从百货大楼出来,车穿过热闹繁华的五一路。
中心位置的游戏厅独占着一排门面,门口热闹,人潮拥挤。
走到过往熟悉的地方,闻酌透过车窗淡淡朝里看了眼。
最初只是个哄学生钱的小门面,可谁都没想到能风靡的如此之快。
滚雪球的成长,店面越扩越大。
“误打误撞。”闻酌如此评价。
顾明月坐在副驾驶上,盯着他看了半天。
“怎么?”闻酌余光瞥她。
顾明月拧开瓶盖,喝了口水:“没看出来,你还挺谦虚。”
九十年代,说遍地都是机会可能稍许夸大,但老天爷追着给饭吃的还是大有人在。
吞饭的那么多,却不是所有人都能长久不衰的。
一家店能经年不冷,除了运势、受众,也一定会有最内核的原因。
闻酌笑说好运,而顾明月往往会把这些归结于leader与团队。
她微降车窗,目光略过火热拥挤的游戏厅。
门头闪着亮灯,往来顾客依旧进出频繁。
不敢说游戏厅日后一定爆上加爆进而日进千金,又或逐渐平庸而至没落。但其势必已经走向了与之前截然不同的道路。
人,永远都是生意中最核心的因素。
张戈一身名牌西装站在门口,身边聚着给他争先点烟的小弟。
众星捧月。
他游走五一路,越来越多地人开始喊他“张哥”。
门口迎着大客户走进去,视线轻落街道。
小轿车从眼前驰过,略带眼熟。
身体永远比大脑反应快,他倏忽站直了身。
“张哥?”
张戈回神,朝门口小弟摆了下手,又塌起了肩膀:“进去吧。”
——
工作永无止境,但休息总有尽头。
顾明月在家休息了两天,恢复了精气神。
次日一早,就回了商场开会。
闻酌今天也要见客户,卡着时间先把她给送到商场。
“趁热吃了。”
闻酌把手里拎着的早饭递过去,降了点车窗,缓慢起步。
顾明月接过,也没时间吃,对着镜子戴昨天刚买回来的紫宝耳饰。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新了,左边那只总觉得要掉。
“不舒服吗?”闻酌注视路面,眉头轻皱了下。
“不是。”顾明月赶时间,匆匆把它扣紧。
刚合上镜子,她便觉察到闻酌在不断减速。
还未开口,就听见“轰隆—轰隆”响的发动引擎声。
顾明月透过后视镜,看见原本跟在他们的后车强行变道,车身超他们半个车头,正往旁边别着他们。
“他们要干吗?”
是马路这么宽,已经容不下他们车了吗?
准备飞起来开?
闻酌减速降车窗,后车转眼成前车,却还非要跟他们保持平行。
“顾二丫!”
超他们半个车头的前车副驾驶,大开着车窗。
顾大宝小半个身子探出来,回头看他们。
明明风都把他脑门头发都给吹到弯了,嘴唇都被吹地不断抖动,声音被冻成了哆嗦。
可他还是一幅嚣张至极的作死样子。
“看我买的车!新车!”
“”
黑心肝顾明月
江市四季分明, 深秋的早晨,风吹的凛冽。
如果早起洗个手不抹雪花膏,都不出两天, 风就会把手吹皱。
而就在这样的天里,顾大宝还朝他们喊了一路。
“你们见过吗?最新款的车!”
“最高配置,比你们那个过时的老掉牙好多了!”
闻酌怕吹着她,干脆靠边停了。
干销售起家,顾明月什么地痞无赖没见过?
她情绪稳定, 算不上生气, 就是没搞明白顾大宝这个脑子构造。
“他不冷吗?”
瞎嘚瑟个什么劲儿呢?
闻酌单手搭在方向盘上, 联想之前,三言两语解释了事情来龙去脉,“可能是冲我来的。之前他想买咱们家的车,我没卖给他。”
语气颇含冷意。
“所以他就敢来别咱们家的车?”
顾大宝在想什么?
有生之年, 顾明月再次欣赏到了物种间的多样性。
闻酌虽不是第一次遇见有人别车,但他会开车后,还真没人敢别过他的车。
没大车高的时候, 他就已经死乞白赖地跟着人押车了。
在车上学长大的孩子,真不怕别人开车不规矩。
他们自己开车就不算规范, 什么都敢开。
年轻头铁还敢莽。
他们不怕死别人怕,也就没人敢在路上找事别车,欺负新人。
可现在不一样了, 他车上坐着顾明月。
闻酌也不可能跟顾大宝玩刺激, 拼速度。
早过了那年纪了。
#掉价#
只不过,顾大宝今早闹这一出子, 已经不是个简单玩闹就能说过去的。
闻酌很能沉住气,把彭姨做的夹肉馍给顾明月撕了个小口, 单手递过去。
另只手依旧搭在方向盘上,屈指轻敲,视线落在车前玻璃上,眸中闪过不明情绪。
他御下虽严苛,但不是个喜欢斤斤计较的人。
相反,他还格外大度,仗义负责。
不然,张泽他们也不会一跟他就是十年,甚至还愿意跟着他另换赛道,从头再来。
无论是搬砖建房子,还是开车铲煤渣,再苦再累,他只要吩咐,底下人都没二话。
并不是个小气的人。
但今天,顾大宝绝对是碰到他逆鳞了。
“欸,他们怎么不走了。”顾大宝拍了拍驾驶座上的男人,往下扒拉了下自己的头发,已经不成形了,“掉头,立刻给我掉头。”
他还有好多话没跟顾二丫和闻酌显摆清楚呢。
就他们有车?
可他妈的厉害死他们了!
奶奶个腿,欠着银行的钱还神气个什么劲儿!
想买他们个车还敢把自己关在门外,可给他们脸了。
顾大宝天生就没受过这么大的气。
“快点!”他语气很急,不断地开口催促。
司机是个小年轻,打了个哈欠,半路转头,嘴巴很甜。
“好嘞,顾哥。”
“顾哥,这样转弯可以吗?”
一令一动,一动一个的“顾哥”,喊得顾大宝身体通畅。
“再开快点。”
“收到,顾哥。”司机声音发懒。
闻酌视线一直盯着顾大宝的车。
在看见他们转弯的瞬间,就开始给顾明月解安全带。
“先下车。”
顾明月还算了解顾大宝,知道他窝里横的性子,没那个撞人的胆子。
但怕闻酌担心,还是先下了车,站到沿边的台阶上。
不知道是司机想故意讨好顾大宝,还是顾大宝愿意追求刺激,他们汽车掉头而来时,速度很快。
棉纺厂在江市的最西端,家属院位于街道的辅路,日常不过什么大车。
汽车也是偶尔三两辆。
也正因为此顾大宝他们无所畏惧,肆无忌惮。
顾明月都有一瞬恍惚,以为他们要撞车。
“闻酌!”
她刚想催促闻酌下车,就听见闻酌拧动钥匙,脚踩油门的的发动机声。
闻酌看了一眼后视镜,确定前后方无车后,便加足马力,直直地朝着顾大宝的车开过去。
对面的司机明显是被吓住了,下意识猛打方向盘,同时脚踩刹车。
可还是没来得及,汽车撞入路旁石墩,车头凹陷一大块。
得到了缓冲,汽车整个停下来。
司机脑门磕破皮,顾大宝没系安全带,整个人都向上弹了下,头顶碰着车顶。
撞得他头晕眼花。
闻酌刹停车,下车时满身寒气。
“报警。”
不用他说,顾明月就早早地打了报警电话。
看没人受重伤,也就没浪费医疗资源。
闻酌长腿一迈,直接开了对面副驾驶的车门,拎着顾大宝的脖子,把他从座位上薅下来。
顾大宝还想强行挣扎,朝着驾驶座上的小司机大声喊道:“帮忙啊!快帮我揍他!”
驾驶座上的男人年龄不大,十几岁的年纪。
刚解开安全带爬下车,他就对上闻酌鹰眼如炬的阴沉,整个人瞬间怂了。
都不用闻酌再动手,自己抱着头就自觉地靠边蹲了出来。
熟练到令人心疼。
像他们这样平日里混日子的街溜子,走街串巷的见得人多,一双眼最擅长的就是能看清楚什么人不能招惹。
“大哥,爷爷!”小司机很能屈,两手捂着头,“我错了!别打我!”
闻酌没有搭理他,目光扫过他们车牌。
不用细看,就知道是辆□□。
“车牌多少?”
顾大宝被他揪着脖子,支支吾吾地说不清楚。
而给他开车的司机倒是个机灵的,瞬间给抖了个干净。
“没、没车牌。”
从顾大宝买车开始的那个星期,他就负责给顾大宝开车,都没见他上过什么牌。
但是,现在一般也不查这个。
“真够可以的。”
还是个无牌车。
顾明月都不知道顾大宝在作个什么劲儿。
“报好了吗?”闻酌单手制着顾大宝,另只手碰了碰她手背,眉头微皱,“进车里待着。”
外面还是太冷。
“不用,反正警察马上就到。”顾明月目光扫向顾大宝,语气平淡。
“闻、闻酌。”
一听警察要来,顾大宝开始害怕起来:“我,我就是给你们开个玩笑。你们不能报警啊,顾二丫,我可是你弟弟。”
“闭嘴。”
闻酌揪着顾大宝的领子,把人摔在车门上,脸色阴沉可怕。
要不是顾明月在,顾大宝绝对没那个资格等警察来。
他刚刚是真起了坏心思的。
闻酌有的东西很多,但要的并不多。
别说企图摔碎,就哪怕是动手碰一下或者眼睛不规矩的觊觎,他都会立刻翻脸的。
顾大宝细皮嫩肉的,瞬间就“嗷嗷”地叫疼起来。
“顾二丫!你还有没有良心了!你就这样看着我被你男人给打死啊!我跟说你要再、再这样,我、我回去就找咱妈去。”
“那你也得能回的去。”顾明月两手揣进兜里,目光看向他,格外地平静,“省点力气,别惊了人。到时候我就得把你给塞车底下。今早雾气可大,你那个司机要是看不见辗死个人,那可在正常不过了。”
都多大个人了,还张口闭口的喊妈?
顾明月看不上这样的怂包软蛋。
她一句话把顾大宝吓得瞬间哑巴,喉咙像是被人灌了壶冰水,浑身一哆嗦,彻底给冰冻上。
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司机也惊恐起来,恨不得缩到车门后面。
上手开汽车他敢,但是撞死人那可是万万不敢的。
不然,他刚刚也不会打方向盘打的那么快。
#怕死#
也没那个胆子。
这几天开车可把他开出自信起来。
别人见着车都是老远就躲着走,偏着那个一看就不好惹的男人却敢迎着他们的车头往前冲。
吓都要把他吓死了。
这对夫妻都什么人啊!
小司机已经开始后悔起来。
早知道就不接这个活了!
天冷事儿少,警察来的也相当迅速。
听顾明月那张嘴说完事情经过后,警察先对着她和闻酌进行了顿批评教育,又让他们这周抽空来警局进行安全学习。
而后,他们再次看向顾大宝,视线又锐利地扫过熟练蹲地上的司机。
“你们两跟我们回去一趟,先说清楚你们车是从哪儿来的!”
顾大宝头瞬间缩下去了,就差把心虚写脸上了。
“”
好嘛,车也不正常。
恪尽法规的顾明月惊呆了。
她就想知道还有什么是顾大宝不敢做的?
——
那场早起的闹剧结束后,顾明月很快就投入到了繁忙的装修中,不再上心。
无暇他顾。
但闻酌却不得不重视起来,让人又盯了几天后续。
事情瞒不住,当天就传回顾家。
一听自己儿子在警局,顾父摊子都不要了,骑着自行车就跟顾母去了警局。
左问又问都是事情还在调查,人也被扣着不给见。
只大概知道个事情经过,不免抱怨起顾明月。
“可真够心狠的,一点儿都不把大宝当成弟弟!”
“现在哪还是说这个的时候,想想怎么把大宝给弄出来!”
顾家老两口急得像个热锅上的蚂蚁,不知道该从哪下手。
老实了一辈子,都是个遵纪守法的小老百姓,出了事第一反应就是想赶紧花钱托人找关系。
不管怎么说,顾大宝得先回家。
他们是决计舍不得顾大宝受一丁点儿苦,恨不得以身替代。
不断地豁出自己老脸,四处的托关系,舍着钱花忙上忙下的各种打点。
批发市场里面鱼龙混杂,三教九流的都有。
只要钱花的够多,很快就往上搭着了关系。
那人一听说只是开车撞着墩子,当下拍着胸脯保证,绝对关不了一天。
最多明天,顾大宝铁定就给放出来了。
“又不是个什么大事,安心吧。”
顾父顾母花钱送礼得了个消息,自是千恩万谢。
于是,次日一早,天还没亮,老两口就早早地等在了门口。
一站站了一上午,愣是没见顾大宝个人影。
顾母心急,连声催了顾父好几遍。
“这都快中午了,咋还没让咱接着人,是不是地方记错了?你赶紧回市场再问问。这天冷,可别让大宝在外冻着了。”
顾大宝就是顾母的命根子,且牵着她的心呢。
就是顾二丫太不是个东西,非报个什么警。
黑心肝!
顾母全靠骂顾明月提神抗冻,哆哆嗦嗦站在门口。
又等了一中午,等顾父再来的时候,日头都已经往西边偏了。
“问清楚了吗?大宝咋还没出来?”顾母声音都在发抖。
“出不来了。”顾父弓着肩膀,精神气都没了两分,声音放地很低,遍是疲惫与沧桑,“今天都出不来了。”
“为啥啊!”顾母着急起来,“不都说了撞着墩子不算个什么事吗?我们也赔钱了啊!咋还不让大宝出来!还有没有天理了!”
“不是撞着墩子事,是二丫,她现在咬死大宝是要开车撞他们。”
性质瞬间就变了。
定心剂
“你说什么?二丫她凭什么这么说!”顾母不相信, 根本接受不了,“她那是捏造,是造谣!我得去告她!”
“告不了, 是大宝他们先掉头回来的,还反着走。马路上都还有大宝他们刹车的那啥车印子。”
不管怎么说,顾大宝他们开车不规范是板上钉钉的。
顾父蹲在地上,两个手搓着往自己头上搓:“大宝说他绝对没那个心思,可关键是二丫他们咬死了就是, 非说自己啥安全啥玩意的受到了威胁。”
“她怎么能这么说呢!”顾母彻底忍不了了, “大宝可是她亲弟弟!不行, 我得去找她!”
哪有非逼自己亲弟弟坐牢的。
“邻居们一口一个唾沫都能淹死她!”
“那人让咱们跟二丫好好说,”顾父扯着她肩膀,“说是二丫现在还怀着孕呢。被顾大宝吓着了,这几天都没来警局。咱们给她拿点钱, 私下能协商就行。”
只要顾明月不揪着不放,顾大宝很快就能放出来。
“我凭啥给她拿钱,我是她亲娘啊!我养她这么大, 没亏过她什么!”顾母知道顾大宝目前出不来,眼眶都要红了, “倒是她一点儿都不管大宝的死活,现在天这么冷,也不知道大宝有没有喝上口热汤。”
顾父跟顾母拼了半辈子就得了这一个儿子。
顾父怎么可能不心疼, 蹲在地上, 一个劲儿地叹气。
顾母当天下午就骂骂咧咧地找上门,并没有见顾明月的人影。
正忙着开会装修呢。
光一个装修的工程示例图, 都够顾明月他们商量一下午的了。
哪还有时间回家休息。
饭有时候都是彭姨做好给送来,开完会就是夜里了。
闻酌怕打扰, 都养成了在车里等她下班的习惯。
偶尔接到底下人传来的消息,也没有跟顾明月提起过这些。
月亮太累了。
闻酌心疼自家媳妇:“不急这两天。”
“急呀,也就这几天小家伙不怎么闹。”顾明月振振有词,“再过几个月,肚子一大,去哪儿都不方便了。”
闻酌倏忽闭嘴了。
孩子揣在顾明月身上,他是最没资格说些什么的。
回到家里,顾明月洗漱完就坐在床边,见缝插针地看两页新买的言情本子。
家里地方小,办公和吃饭都在一张圆桌上。
顾明月不太习惯。
非必要基本不把工作带回家里。
深秋一入,气温就降得厉害。
只有闻酌不怕冷,夜里还敢凉水澡,拖鞋踩在脚底,水珠摩擦地面发出“滋—滋”地响声。
他在家也不讲究,光着个膀子就上了床。
“东西抹了吗?”
床瞬间下陷一块,复又缓慢回弹。
顾明月觉得有些好玩,自己也跟着挪了挪屁股:“没呢。”
但她吨位达不到,效果也就不甚明显。
傻乎乎的。
“过来。”
闻酌开床头柜,拿出前两天买回来的妊娠油,先搓热掌心,再朝顾明月招手。
抹完油都是要洗手的。
天冷水凉,顾明月偷懒,不想下床。
只有闻酌在家,基本都是他给代劳的,早晚各一次。
为数不多的能光明正大跟肚里‘闺女’的接触的时间,闻酌很是珍惜。
顾明月窝他怀里看书,闻酌小心地往她小腹上倒油,由中间向两边,轻轻搓开。
常年干活,他指头上都是粗糙的茧子,混着略带水润的精油,触碰到肚皮上,还会有种陌生的感觉。
“痒。”顾明月忍不住轻躲了下。
但闻酌明显乐此不疲,像是摸不够一般,流连缱绻。
每次抹完油再上床,他都要把顾明月圈怀里,隔着衣服再轻轻碰一碰。
十月怀胎,小家伙一半都没走到。
寒潮突袭,夜风拍打着阳台玻璃,发出阵阵呼啸声,衬的屋里空气都安静起来。
顾明月怕冷,合上书,缩在被子里,很是大方地任闻酌摸。
“也不知道他今天会不会动。”
“不会。”闻酌答的笃定。
顾明月瞬间睁眼,还以为闻酌知道了些什么。
“为什么啊?”
“我闺女懂事,知道晚上睡觉不闹你。”他答得坦然。
而后,又动作轻柔地盖在她小腹间,声音都软了几个度。
“乖闺女。”
下一秒,顾明月肚子就被顶起个微不可见的弧度。
她急忙拉着闻酌的手往附近移动。
接着,闻酌便感受到了掌心之下的小小动静。
整个人都有些僵住。
“这是?”
顾明月撑起,坏心思的开口:“你那个懂事的‘闺女’。”
“腾”地一下,闻酌瞬间坐起。
“我闺女?”
小明月?!!
他两个手都盖在她的小腹间,耳朵都想放上面听听。
但小家伙明显不太给亲爹面子,只动几下,很快归于平静。
闻酌拿被子紧紧裹着她,神情明显还有些激动过后的余温,手伸进被子里,依然摸向她的小腹处,轻轻地揉。
顾明月不得不提醒他:“没了。”
闻酌低头亲了亲她发旋,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你难受吗?”
“嗯?”顾明月轻轻地眨了下眼。
“刚刚他动,肚子疼吗?”闻酌的手动作很轻。
顾明月怔然一瞬,瞬间抬头。
两人视线相持间,她却弯起眉眼,长睫微扫,露出深深笑意。
“没有。”
眼睛不会骗人。
闻酌也不屑巧语欺骗。
他跟自己是不一样的。
顾明月笑语盈盈却又些微挫败,像是已经拦下唐僧的女儿国国王不知道该放还是该留。
是不同的。
但却轻易地把自己逗笑。
她微摇头,将此归结于自己孕期激素水平失衡,不再多想。
忒天马行空。
“我困了。”
顾明月下滑到被子里。
闻酌熟练地把她往上提,圈在怀里,手轻搭在她腰侧。
半梦半醒间,顾明月能感觉到耳边传来的热气,以及一句很轻很轻地“谢谢”。
她沉沉睡着,并没有睁眼。
——
次日一早,顾明月有早会,醒的很早。
闻酌时间随她动,将人安全送到地方,看着进去才放心驾车离开。
顾明月是个很讲究效率的人,并不喜欢开长会。从等人齐到结束,一般不会超过半小时。
会开一半,贺雪就来了。
知道时间短,她也没进来打扰,就坐门口等顾明月。
“顾姐。”
“早上好,”顾明月开完会出来,见着她还有些意外,“摊子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就是昨天晚上您妈妈来摊子上找您了,带着几个据说是您亲戚的人。”贺雪语气犹豫,说的艰难,“他们喊着要来找你,已经影响到我们的生意。闹得过于难堪,我就让付豪带人把她们赶走了。”
跟着顾明月时间久了,贺雪做事越来越有她的风格。
顾姐雇她就是来看摊子卖衣服的,那无论是谁都不能耽误她摊里的生意。
“我昨天回去想了下,还是做的太冲动了。”贺雪面露惴惴,“所以,我想来跟您道个歉。”
小姑娘心思细,心眼子也多。
顾明月从那个时候走来,不反感也并不排斥。
无论是再得力的助手还是对公司再忠心的老人,都是会有自己的小心思。
再正常不过。
“不必道歉,你做的很好。”
顾明月连夸了她几句:“别有负担。如果她们再来,你直接赶走或者报警都行。摊子既然交给你了,你就有全权处理的资格。”
她给贺雪打了个定心剂,贺雪表情明显放松起来。
顾母会找上门,顾明月并不意外。
不上门才是见了鬼。
顾大宝那事可大可小,顾明月没有能锤死的证据。
短暂的僵持,也是因为她还没想好要从顾母那里得到些什么。
#还不到时间#
顾母对此一无所知,还在积极地各种上门堵顾明月。
只是不巧,赶上顾明月最忙的时候,每天都在跟许若兰商讨装修风格。
脑壳疼。
许若兰打小就没受过苦,眼光架在高处。什么最西式、最洋气,那就要什么。
光一个中间吊灯都要三位数起,顾明月肯定满足不了。
没那个资金。
“若兰,你要是想在中间按个宫廷吊灯,那底下对着咱们就至少得铺一个羊毛地毯。”顾明月听她和她请来的设计师在耳边念了一下午的经,头都要大了。
实在没办法了,就把洋设计师和一群工头都给留在了办公室。
她拉着许若兰实地走了几遭,未言先笑。
“我也没说不可以。可关键是咱们那羊毛地毯旁边能搁四个加一起都不到二十的货架子吗?放着堆亟待处理的各种福利便宜货。”
“然后,大家伙都头顶着咱们那个昂贵的宫廷吊灯,穿鞋踩着咱们即将从北边历经艰难险阻拉回来的羊毛毯子,争着挤着去抢几毛钱的一团毛钱、袜子和几块钱一件的衣服。”
“而且,多半都是拖家带口来逛的。说不定还会有小孩憋不住在上面撒尿,那气味。”顾明月刻意露出一言难尽的神色。
许若兰哪听的了这话,两道柳叶眉瞬间就蹙起来了。
“我也没说非要个毯子,铺大理石也行。”
“一般的大理石哪能配得上咱们吊灯的价格?那么漂亮的吊灯总不能再配个四大面白墙吧?怎么着也得往墙上贴点花吧?墙上都贴花了,那空气里也得喷点香水,摆几排鲜花绿植才算得相得益彰、”
顾明月认真回想了下许若兰请回来的那个约瑟夫先生给的设计方案,故意往细了说。
“然后,我们就在带着香气的空间里,隔着鲜花与绿植卖我们几块钱一大团的毛线、帽子、书套,十几块钱的上衣和裤子和各种杂七杂八的处理东西。”
东北乱炖都没这样炖的。
许若兰也知道不太合适:“但你之前的装修也太简单了。”
粉个墙面,按几排灯管,铺个瓷砖,定几排架子。
“跟没装也没什么区别。”
再怎么说这也算是他们许氏投资的项目,也太寒酸了些。
“我那些朋友还都想开业的时候来看看呢。”
折她面子。
“是,这装的寒酸了是有点对不起咱们许老板的面子。”
顾明月笑盈盈,不急不躁开口:“但是,若兰,咱们卖的都是中低端东西。它的受众就是那些月工资不算很高,却又想买漂亮新潮衣服的人。你提的装修意见都很好,墙面也能按你说的刷。但主要是那个吊灯确实太贵了,咱们一排货的价格加一起都没它值钱。”
更别说后续的擦拭打扫,又都是一笔不小的支出。
那笔钱,顾明月肯定是不愿意掏的。
“要不这样,咱们按着你喜欢的风格把顶楼办公区域装一下。”她不可能一棍子打死许若兰所有想法,转了下心思,“到时候,我再给你联系一批杭市高端货。咱们可以单独劈个地方请你朋友来玩,怎么样?”
顾明月给了个台阶,许若兰微微有些动摇。
“我考虑一下。”
她撒手撒的爽快,现在想收手也有点艰难。
许若兰手轻搭在栏杆上,转头看向顾明月。
论做生意,自己可能真不如她。
顾明月太果断了,一直都知道想要什么。
而且一步十想,早有打算,走得异常坚定。
但顾明月这两天也不好过,她跟许若兰商量装修事也就算了,中间却还夹杂一个约瑟夫先生。
请神容易送神难。
现在的外国人个个都眼高于顶,一个劲儿地指责顾明月没有合约精神,怒气冲冲地从她办公室里走过好几次。
顾明月懒得搭理他,合同都没签,哪来的合约精神?
从许若兰那捞了笔还觉得不够,想再从她手里夺得些好处。
做梦呢。
资金紧张,顾明月恨不得当场化身葛朗台。
一手把着钱,节约成本,提前开始动工,根本不讲究那些所谓风水相宜的好日子。
要真信命信风水,那她估计现在都还在大山里面喂猪喂鸭洗衣服呢
生意就是这样,一忙起来就是连轴转。
别说顾母看不见她人,就是闻酌都得掐着点逮人回家。
一连两天,顾母越发着急起来。
顾明月原本想着冷处理几天,但却显然估摸错了顾母的决心。
声声体贴,句句藏针
顾母不知从哪儿听来的消息, 径直堵到了他们工地门口。
顾明月收到信出来的时候,王格抱着孩子正跟高磊起着摩擦。
顾大丫跟在顾母旁边,一个头两个大, 左右劝着。
“二丫,你可算出来了。这都咋回事啊!”
顾明月面上带笑:“大姐,这话不该我问你们吗?怎么堵人家这了?”
“什么人家这?我们也是听人说你搁这给人工作。”顾大丫对顾明月态度没什么变化,自身有些头疼现在的局势。
倒是王格泼起来,伸个手就要碰她:“我们为什么堵这你不知道吗?少跟我打马虎眼, 你跟我走, 今天必须得把大宝给我放出来!”
顾明月往后避了下:“弟妹, 你注意点,我这可还怀着孩子呢。出了事那可就是个人命。”
“人命咋了?那你的命是命,顾大宝的命就不是命了吗!”王格梗着脖子开口,可算是说到顾母心尖尖上了。
是啊, 她的大宝可又被喊回去接受盘问了!
大宝就不是命了吗?
顾母冲上来,一把拽住她的手腕。
“你这个没良心的,有本事你也把我给送里面关起来!你不是想要命吗?我给你赔命, 你为什么要这么害你弟弟啊!你有什么你冲我着我来呀!”
“妈,你说什么呢?”顾明月随意地让顾母握着手腕, 开口自然亲切,“大宝是我亲弟弟,你是我亲妈, 我能害你们什么?”
本就是繁华的地方, 门口已经聚起三三两两看热闹的人。
顾明月语气如常,甚至还让高磊给顾母搬了个凳子。
“妈妈, 您那天早上没来所以没看见。是大宝他先要开车撞我们!”
“你放屁!大宝都说了没有,他那是跟你们开玩笑!”王格恨不得喷她一头水。
可惜都没能走到顾明月面前。
“他是你当家的, 你肯定信他说的话。但你见过谁撞人没成功后还敢承认的?”顾明月视线落在顾母身上,遗憾的是顾母却一言不发,只是怒瞪着她。
顾明月笑意不变,转头看向王格:“嗯?”
王格瞬间卡壳:“你,都跟你说了没撞!是不是听不懂人话?要真想撞,你现在还能在这站着胡言乱语吗?”
“胡言乱语?什么叫胡言乱语?”顾明月步步紧逼。
“顾大宝来到我们家属院门口故意蹲点是我胡说的?他看见我们的车出来就死命地往一边别,明明我们家的车都已经靠边停下了,他却还要掉着头加速过来,这是我乱扯的?”
她连串的开口,王格跟不上她的语速,指着她半天也会只能说上一句话。
“你、你放屁!”
“我放屁?车跑的有多快你不知道吗?顾大宝那是没撞吗?分明是他没撞着!”
此言一出,得到了围观群众的纷纷认同。
可不是,现在马路上的车跑的都吓人。
都是人早早地避开他们。
“是这样的,那有的人开车开地就跟像要飞一样,根本不把人的命当命啊!”
高磊趁机搅混水,大着嗓子定调:“听见没,都说了是我姐命大躲开了!差点把我姐给创死,你们是怎么好意思上门找事的?还要不要点脸了。”
“妈妈,大宝那可是我亲弟弟,”顾明月面露伤心,“看见大宝这样我心里能不难受吗?可我,我没办法啊!他撞得可不只是我!”
能聚在这的人都是喜欢听八卦的,纷纷加入自己的看法就此说起来。
“唉,你看看这事弄得,人又没做错什么事,扣人也不是他们给扣的,怎么还都还能怪上?”
“谁知道呢,这老板也不容易还怀着孩子呢。要真是出了点事,那就是一家三口。亲妈就这还敢上门呢,要是遇见厉害点的婆子现在非撕了她们不可。”
“就是这个理,她们娘几个事做的就是不厚道!”围观群众有的都把自己说的义愤填膺起来,开始朝王格她们指指点点了,“哪有这样欺负人的!”
“听说还都是亲姐弟两的嘞!也不知道当姐地的是怎么惹着他了。都给他让道了还非得拐回来!”
“谁知道呢?看他媳妇那样,估计平日里也不是个讲道理好相处的!”
王格有些站不住了,冲着他们一通嚷嚷:“谁不要脸了?说谁呢!谁不好相处了,你们自家的事管清楚了吗?”
看热闹的街坊被她乍然响起的声音吓了跳,连忙往后退了几步,各自撇着嘴。落在他们身上的目光变得更不友好。
顾大丫也感有些丢人,王格咋咋呼呼的实在不像个样子。
“二丫,咱们进去说吧。”
再怎么样,他们也还是一家人。
没必要让外人看热闹。
“进去说?”
顾明月拿手帕擦眼角的动作微微停顿,目光扫过她们,笑意明朗。
“好呀!”
她应的爽快,王格心里却惴惴跳起来。
顾二丫会的太多了。
屋里人少,只怕会更肆无忌惮。
她刚说了句“不行”,怀里抱着的儿子就哭闹着想要喝奶。
顾明月目光轻柔地看向她怀里的儿子,语气温柔:“弟妹,进屋吧,屋里有热水。”
“不去!”王格拒绝地干脆。
她把儿子放地上,拍着哄了两句。
舟舟不听,哭的更加厉害,手冲着王格脸就抓去,还发出刺耳的尖声。
“喝、要喝!”
小孩手劲儿不大,但掐着一点儿皮抓起来,还是挺疼的。
王格皱眉,打了下他手背:“松手!”
“啊!”舟舟尖叫声更大,扯着嗓子大闹起来,手又开始向着她头发抓去。
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
“喝!喝奶!”
王格吃痛,往他屁股上打了一巴掌。
可舟舟却拽紧不撒手,站在地上,又哭又闹。
脾气很是乖张。
“你跟他动什么手?”顾母折返回来,很不满意地瞪了眼王格,“才两岁个小人,能知道个什么?都说不让你带他出来,你偏带。都出来这么久了,孩子能不饿吗?”
她边说边把孩子抱起来,任由舟舟扯拽着她领子。
“乖乖哟,咱们进屋,屋里就有热水了。”
王格没办法,只能披散着头发,拎着自己的手兜子往前追了几步。
本来她是想着自己抱孩子装弱卖惨给顾明月添麻烦的,可却没想到反倒成了自己的麻烦。
想到这,她没忍住又回头瞪了眼顾明月。
顾明月本就跟在她后面,迎着她的怒目,面色不改,却更加温言细语。
“弟妹,当心台阶。”
王格喉间一哽,瞬间转身,扭头太急,没注意,倒真被台阶绊了下。
入门都是摔进去的,闷得一声巨响。
“”
“噗嗤。”
高磊跟顾明月前后脚,实在忍不住笑起来。
王格现在不仅是头发乱了,衣服也脏了,灰尘落在浅色上衣上,一团一团的痕迹,格外显眼。
顾大丫扶她起来,耳边立体环绕着舟舟的哭喊声。
很是心累。
她怎么就跟着过来了呢?
“水呢?”顾母看向顾明月,毫不客气地开口,“赶紧把水给我们拿过来啊!”
“热水正烧着呢,凉水倒是有不少。”顾明月坐在她对面闲闲开口,“妈,您需要吗?”
凉水哪能泡的开奶粉。
顾母白她一眼,端出一幅生气的样子,不予搭理。
她可是个长辈,再怎么着也该是顾明月朝她低头。
否则,就别想着自己再会搭理她。
顾母不说话,顾明月笑了下,转头就跟高磊说起这几天的行程。
高磊多有眼色劲儿一人,接着话头就开口:“顾姐,到点了,咱们该去开会了。”
顾明月低头看了眼表面时间,故作讶然:“还真是。”
顾母屁股微动,有点坐不住了。
有点担心顾明月跑走。
她刚想说话,顾明月就走至她身边。
顾母哼了声,瞬间闭嘴。
“妈妈,真对不住。”
顾明月语气与从前无二,笑意满面,语气温柔:“我现在还有个会要开,就在后面的小楼里。您跟弟妹等我一下,等我开完会再来跟您赔罪。”
听她这样说,顾母一下子就端起来了,鼻子朝上,白眼都快翻出天际。
顾明月笑意不变,甚至还把顾母手边的杯子给她往前推了下。
“妈妈,那我就先走了。”
顾大丫起身,下意识就想拦一下她。
可顾明月根本不给她机会,转身就走。
而后,一个下午都没再回来。
顾母几人硬生生坐到夜幕低垂,期间出门都要被人问询一番。
“大娘,也不是我们不让您出去。您看这里面可都正施工呢,万一嗑着碰着了,我们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不要你们担责!”顾母实在坐不住了,“顾二丫呢?我要见我闺女!”
“顾姐正忙着呢,您稍等。”门口的男人又把她给劝回来。
然后,不管她再怎么咒骂,都不再给个眼神,不予理睬。
“奶,饿。”
舟舟被拘在屋里哭闹了一下午,嗓子都有些哑了,神情蔫蔫的。
顾母心疼极了:“顾二丫那个黑心肝的东西!她到底想要干什么?是不是想逼死我们啊!没良心的贱蹄子,我当初就该掐死她!”
顾大丫揉着额头:“妈,你快别说了。”
隔墙有耳。
指不定门口那几个人回去就跟顾二丫打小报告了。
“我凭什么不说,她这样对我,亏不亏心啊!也不知道是怎么长歪的,心可够狠的!害了大宝还不够,她还想着把咱们娘几个一个一个的都给逼死啊!”呆坐了一下午,顾母的神情已经有些许崩溃。
顾大丫性子本就柔,看着天都黑了,也有些无措。
经济腾飞的速度太快,江市夜里治安只能算得上一般。
“妈,大宝之前开车确实欠妥当,二丫跟闻酌也是被吓着了。估计他们现在心里都还有气没发出来呢。”顾大丫想起来之前顾父的交代,撑着脸面,主动做着顾母的思想工作。
“她现在糊涂着,咱们可不能跟着她一起糊涂。也赶上她现在怀孕,您多少给她贴补点,宽宽她的心,刚好也算是您提前给小外孙的见面礼了。一举两得,咱们就翻篇了,行吗?”
“我给她贴补?谁给我贴补啊?”顾母强硬着撑一口气,咬死不松,“我可是个老的,当个老的还当出错了吗?不给!我就不信她能一晚上不出来,我就坐在门口盯着她!”
顾大丫无奈地叹口气,不知道顾母在别着个什么劲儿。
“妈,咱们今天来,就是找二丫是求和、谈协商的。”
又不是顾二丫求着他们办什么事,还端着这个架子做什么?
他们拖家带口的,既不占理,又输了气势。
哪还有什么可别的?
早早办完事,平平安安能到家里,那才是最紧要的。
可任由顾大丫把嘴都快说破了,顾母就是不听。
她也只能陪坐在门口干熬。
顾二丫跟之前是真不一样了,没了愣劲,笑语盈盈,声声体贴,却句句藏针。
顾大丫深深叹口气,不知道家里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大人有定性能坐住,但小孩子可不会没有。
舟舟再度哭闹起来,喊着要回家。
奶也不喝了,也不让人抱,胖呼呼的小腿朝着顾母肚子就踢过去。
“下去!放我、走!”
顾母年纪大了,被他不收力气地踹了下,真有点不舒服。
顾大丫皱眉朝舟舟斥责了声。
顾母立刻替舟舟辩解。
“不碍事,又不疼。你别把再孩子吓着了。”
她佝着腰,小心地把舟舟放下去。
舟舟脚落地的瞬间,就朝门口跑去。
王格心瞬间就提起来了。
倒不是因为门口的人守着他们,而是因为厂地乱。
各种材料混乱着摆放,随时都可能会有飞来的木材。
光是下午她去厕所,就遇见了两回碎她脚边的瓷砖和不知道从哪儿飞来的空瓶子。
环境糟糕的不行。
再加上,施工面积大,不可避免地掺杂着各种施工装修的工人,全是生脸,听口音也不像他们当地的。
舟舟可是他们家唯一一个孙子辈男丁。
要真出了个什么事,顾大宝和顾母非得把自己赶回去不成。
王格心里害怕,哪儿还敢把人放出去,生生给拘了一下午。
“舟舟。”
王格快步跑了几步,从后面把他抱起来。
“不准乱跑。”
出来一瞧,星星都挂天上了,天已经彻底黑了。
顾大丫也跟着出来,叹了口气,朝里面的顾母看了眼:“妈,咱们现在就去找二丫吧。这眼看着又一天了,大宝可还等着呢。”
顾母嘴唇蠕动半天,却不言语。片刻后,却沉默着踏出门槛。
——
顾母一行人找来的时候,顾明月刚跟容恪远通完电话。
沈因把她们引进来,轻敲了三下门:“顾姐。”
“快进来。”顾明月起身,依旧亲热,“妈妈,大姐,真对不起,我下午太忙了。你们快坐,我给你们倒水。”
顾大丫冲她干巴巴地笑了下,并没有入座。
顾母看她的眼神几近临仇人,问的更是直接,语气凶恶:“说吧,你到底怎样才肯放过我们!”
“放过?妈妈,您说这话可就太伤我心了!咱们可是一家人,且得相亲相爱着呢。”
她们不坐,顾明月就自己坐了。
她下午也确实没闲着,光是核对查验材料都忙了好几个小时。
腿现在都是酸的。
她坐的越舒服,顾母心里的无名火就烧的越旺盛。
顾母瞪她一眼,气的两个鼻孔都在往外冒气,恨不得生掐死她:“你别”
“妈,”顾大丫扯了下顾母胳膊,强行打断她说话,生疏地做和事老,“二、二丫,呃,之前是大宝做错了,咱爸妈现在想补偿你和闻酌。你看你有什么需要的?”
“是什么需要都能满足吗?”顾明月看向顾大丫,并不推拒,只是眼睛微微发亮。
顾大丫:“”
越纵容,越深渊
迎着顾明月真挚的目光, 顾大丫轻咳一声,再三强调。
“合理、合理范围内。”
顾明月“哦”了声:“那我想想。”
她刚刚跟容恪远打听了下,顾父顾母这几天可没少花钱。
账面上的资金估计也没多少了。
要是拿的太多了, 顾母肯定心疼。
也不可能让他们给打个欠条。
无论什么时候,欠钱的都是大爷。
顾明月不想当孙子。
她低头感受了下自己的良心,说话却并不迟疑。
“妈妈,大姐,我现在生活你们也知道。闻酌不上班, 我现在给人打工装修房子, 一天恨不得掰成两天用, 手头上也没个积蓄。”
顾明月很敢开口:“眼看着我这孩子马上就要生了,多个人那可不是多口饭的事,是正儿八经有需求的。你们也都知道我跟闻酌结婚都那么长时间了,现在都还挤在那么小的家属院里。寒酸的不行, 再加个孩子,以后是真的住不开。”
“妈妈,我们现在别的不缺, 就缺一个房子。”她望向顾母,眼底真诚。
她话刚落地, 顾大丫就被吓得连连咳嗽。
顾大丫是真没料到顾明月能这么敢想。
也、太大胆了!
“房子哪是随便就能给的,”顾大丫拉了下顾明月,两头劝和, “你说点实际的。”
“这怎么不实际了?”顾明月说的理所应当, “咱妈问我需要什么,我现在就需要个宽敞能住的地方, 这也不行吗?而且,我们家本来是有这个钱买房子的, 还不是现在都拿去了修车。大姐,你是不知道车修一次有多贵!”
顾大丫知不知道不重要,顾母显然是知道的。
她捂着心口,抽疼了两下。
“你们家车也坏了?”顾大丫皱眉,没听说过这件事。
“是啊,检修一次很花钱的。”顾明月模糊着概念,把握着话头走向,“再说了,大姐,闻酌那房子你也知道。虽然是个两居,可剩下的又小又窄,根看文来抠抠君羊八六一齐齐三三零四整理本不朝阳不说,里面还放着堆满了闻酌的一堆东西,挤得不行,无处下角。我现在最困难的就是孩子出生后没地住。咱妈可是我亲妈,总不会舍得对我冷眼旁观吧?”
不会只有顾母会张口闭口强调什么母女关系,顾明月显然运用的更为熟练。
“咱们可都是一家人啊!”
顾大丫到嘴边的话一下子堵在了喉口。
说不出,咽不下。
“但、但是,咱爸妈的房子以后肯定都是要给大宝的呀。”顾大丫低声朝她开口,“咱妈不会舍得给的,王格也不会愿意。”
虽然王格抱着孩子没上来,但顾大丫还是虚着心。
话都不敢说大声,唯恐被王格听见了。
小姑子没多少是会被娘家弟媳或者嫂子给待见的。
更别说像顾明月这种,还敢奢望沾点娘家东西的小姑子,只怕会被王格记恨在心上。
顾父顾母也不可能会同意,顾大丫瞅了眼已经有些激动地顾母,努力圆场。
“你们家不还有房子吗?先凑合凑合住吧。”
他们家五口人不也是挤在个小三居里面吗?
这年头工资少,孩子多,谁家容易?
凑合凑合孩子就长大,日子不就过去了?
何必再奢望家里的房子。
那都是留给顾大宝的。
那是她们能要的,会被人戳着脊梁骨说的。
顾大丫不是顾三丫,顾明月没承过她的情,也就不会跟她说些什么想法。
“凑合不了,闻酌不会愿意。”
顾明月转头看向顾母,声声殷切。
“妈妈,我也想把事赶紧解决。大宝是我弟弟,我还能害他不成?但我没办法啊,闻酌在那卡着呢。他认识的人又多,我哪里能当得了他的家?”
跟顾明月结婚后,闻酌鲜少来顾家。
之前是不想去,后来是顾明月不让他去。
毕竟,顾明月自己回去的次数都不多。
没必要强装孝顺。
但闻酌那长相和一瞧就不好相处的性子,还是在顾大丫心里生了根。
“闻酌说的?”顾大丫半信半疑。
顾明月点头,言之凿凿:“那是肯定的了。我是咱妈身上掉下来的肉,跟咱妈最是一条心了!大姐,你还不知道我吗?我之前对大宝对家里是什么样,你不也看见了吗?能帮的我肯定帮,帮不了的我卖血都想顶上!”
“只是我现在身不由己,没得办法。”
说着说着,顾明月神色就落寞起来。
本就心性不坚定的顾大丫又开始动摇起来。
顾二丫之前虽然性子不讨喜,但跟他们家还是挺一心的。
顾大宝头里去游戏厅,还是她帮着给带出来的。
顾大丫犹豫起来,走至顾母身边:“妈,你看这咋办?”
他们能在顾明月面前拿乔,总不至于缺个心眼跑到闻酌面前闹。
跌面不说,也没那个道理。
可关键是现在不管真假,顾二丫全给推了出去。
“妈,你们好了吗?”王格站楼梯上喊她们,心里也是焦急。
怕顾母被顾二丫那张嘴给哄骗住。
可舟舟却又一个劲儿地闹觉,以至于她每上个楼梯,都要听舟舟冲着她吼叫一番。
声音过于尖锐刺耳,沈因跟高石出来瞧。
高石往上托了托眼镜,也不好跟他们计较些什么。
“底下有吃的,你们可以下去休息会儿。”
为了赶时间,临时搭的彩钢办公楼里不少人都还在开会或者值班休息。
“上面还有人在休息。”
“我们又没打扰他休息!”王格护着儿子瞪向他们,“看什么看?起开,别耽误我办事!”
沈因还是头回见这么不讲理的:“大姐,我们不耽误你办事,但你也不能影响我们。至少得把你孩子给管好吧,不能耽误别人。”
“我怎么耽误别人了!我孩子怎么不好了!”王格最受不了别人说舟舟,一听这话就炸了。
瞬间跟沈因起了冲突,吓得怀里的舟舟哭的更为响亮。
“舟舟。”
声音传到楼上,顾母脚步踉跄。
“妈。”顾大丫陪她出去看,宽慰了两句,“估计舟舟又是想回家了。”
在外待了整整一天,没午睡也没吃东西,顾母的身体早已疲惫不堪,脑子直嗡嗡地响。
“妈,二丫说的话,您是怎么想?”
“给她!”顾母手不断地拍着栏杆,眼窝附近布着皱纹,整个眼眶都是红的,“我还能怎么想?我还能怎么办啊!”
“天老爷啊!你没长眼啊!你怎么就不把我给带走呢!让我这么大个年纪了还要受这份苦这个罪!”
顾母在外哭的恨不得以头抢地,顾明月隔着个窗户,轻啜茶水。
光是原主知道的,顾家就已经有两套大房子和一块三间房的地皮。
不知道的,只怕还会有些。
顾母心眼小,家底什么的一直都提防着她们几个闺女。
顾明月任由顾母在外放声大哭,低头随意翻阅手上的文件。
条件她现在已经给顾母放这了,剩下的就是看顾母的选择了。
顾明月也不想隔三差五的折腾顾大宝。
#浪费时间#
顾大宝不值当。
人或许都如此,蕴含着潜在着表演欲。
当其发现哭诉、怒吼都带不来既得利益时,便会早早地鸣鸡收兵,该换方法。
顾母就是如此,伏在栏杆上痛哭,却也只能引得旁人站边看热闹以及楼下舟舟越来越大的哭声。
两道哭声,彼此交错着,声声绕梁。
不知道,还以为他们工地上闹鬼了。
顾大丫耳膜受损,整个人都听懵了。
好半天,她才记得朝楼下看了眼,潜意识着随着顾明月的要求走。
“妈,再过会儿王格就该上来了。”
顾大宝媳妇可不是个好相与的。
顾母吓得赶紧探头看了看还在楼梯间的王格,渐渐停了动作。
顾大丫着急家里的孩子,轻声催促道:“咱们得早做决定。”
舟舟不断往上传来的哭声就是个催化剂,顾母手都要把栏杆给握断了。
片刻后,她冲进屋里,对着顾明月恨恨开口。
“你必须把大宝给我放出来!以后再也不能找大宝的事!”
“当然,”顾明月莞尔一笑,“您跟我去过完户,我立刻就去。”
她答的爽快,顾母气息却是又短了一截。
“以后也不准你再回我们家!我就当没了你这个闺女!”
顾明月笑着低头,按着办公桌上的铃:“等您把房子过完户再说吧。不然,万一闻酌因为顾大宝这事离了婚,我还真得回家住到老死。”
她那一句话又把顾母气的抽抽,目眦欲裂。
“你敢!”
顾二丫还敢回家?!
不可能的!
这个贱妮子生来就是讨债的,她是要把自己这个当娘的给活活逼死!
绝对不能让她把自己的家搞散!
“明天、明天一早,我就给你过户!”
“那可太好了,”顾明月笑着夸她,态度依旧亲昵,“我就知道妈妈最心疼我了。”
顾大丫赶忙两手扶着顾母,唯恐她被气个仰倒,再喘不上来气了。
“二丫,你”她皱眉,刚想开口说几句。
门却被人清脆地叩响。
任豪今晚值夜班,听见了铃响:“顾姐,您找我?”
“对。”顾明月朝他笑笑,“辛苦你跑一趟,帮我把她们送回去。”
黑灯瞎火的,又都是老弱病小凑一堆。
她的商场还没开张,顾明月不想牵连任何的麻烦。
任豪点头:“好的。”
顾大丫听见这话瞬间哑了,原本想斥责顾明月的话又都给吞进了肚子里。
二丫,心里还是念着他们的。
顾大丫看顾明月的眼神又复杂起来。
“是现在走吗?”任豪看向她们,迟疑发问。
顾大丫视线落在墙上挂着的钟表时间,匆匆
铱驊
拎着东西。
出门的时,却又回头看了眼顾明月,后者依旧是那副笑语盈盈,一切好说话的模样。
“大姐?”
顾大丫摇头,长长地呼一口气,满是疲惫。
“走吧 。”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顾母是,顾大宝更是。
顾大宝那个没脑子的确实踩着顾明月的底线了。
毕竟,她是如此地珍视自己的生命,费尽了心思养好自己。
每一根头发丝都是会被自己精心呵护。
没有人可以拿自己最真实,也最在意的东西开玩笑。
生命本就不是个玩笑,更遑论轻谈着原谅。
顾明月不是个善良心软的人。
天生不讨喜。
所以,顾大宝撞她手里,肯定是要吃点苦头的。
只要真的感受到了疼,骨子里怕了,那下次再做事的时候,脑子里才会时刻绷紧弦。
知道什么是不能做的,也该明白什么人是碰不得的。
当然,同样的代价,顾母如果愿意花大大的钱来摆平。
她也不是不能接受。
但就是不知道,以顾大宝那样的败家速度,顾母还能护住他几时?
凡是,最忌过犹不及。
越纵容,越深渊。
顾明月拭目以待着,也真的一语成谶。
时间嘲看着诺言。
过户协议签的很快。次日, 顾明月就去撤了案。
余下的事并不再过问。
而是,趁着个休息时间去见了阿伟一面。
“嫂子!”
阿伟一见到顾明月就很激动,冲着她一个劲儿的招手。
顾明月小心地跨过门槛。
阿伟摘了安全帽迎她:“您快看看给您和闻哥装的新房, 还可以吧?”
闻哥批的钱多,他们是可着钱造。
“用的材料都是最好的,家具全是最新款的。”他摸着刚粉好的墙,自己都满意地不行。
“很漂亮。”顾明月朝四周看过,“辛苦你们了 。”
新房装修这两月, 她也没怎么来看过。
那个时候光是进货都忙得没了时间, 也就没那精力再顾着这边。
全是闻酌一手打理。
虽然顾明月并不是个很在意生活环境的人, 但她也能看出来闻酌的用心。
她喜欢的大衣帽间、朝阳的书房,闻酌都有记得。
“这就是以后给孩子住的地方,闻哥说把墙都给装成嫩颜色,我们还真挑着呢。嫂子, 你有啥喜欢的不?”
“也不用太嫩,”顾明月有限的良心还是为小反派做了点打算,“正常就行, 男孩女孩以后都能住。”
“啊?”阿伟愣了下,“孩子还没确定男女吗?”
他咋感觉听闻哥的语气已经言之凿凿是个女儿了呢?
“没呢。”
顾明月也没多解释, 只随着他上下看着。
为了以后孩子跑着方便,顾明月让他们装的是别墅的那栋。
两层半的小楼,前后都带着院子, 面积不小, 装修起来也费事。
但阿伟他们现在已经完成了大半,顾明月看着是挺满意的。
“做的很好。”
阿伟挠挠头, 不好意思笑起来。
“主要是钱给到位了,装着带劲儿!”
想按啥就能按啥, 想买啥都能买啥。
虽然他们不住,但光是装修他们也干得过瘾。
毫不夸张,寸土寸金了都。
“你们最近生意怎么样?”顾明月接过他递过来的热水,放在桌边,闲谈般地扯着话头。
“还行。现在是小钟哥主管建房,我就是看人装修和谈合同。装修的生意一般,但小钟哥那边月流水挺高的。”
不管是什么项目都接,哪怕只是给人加高层房也都乐此不疲忙着。
大活能接,小活愿意干,前期生意算是起来了,势头很不错。
“你也很可以呀。我听说了,最近是不是还谈成了个酒店扩建的项目?非常厉害了,开业没半年就有了个这么大一单,绝对能过个肥年了。”她笑着打趣。
阿伟也笑,但明显稳重多了:“主要是闻哥给我们托着底呢,光是项目书都找人带我们认认真真改了一个星期,刚递上去就被留了。后来,闻哥又帮我们牵线跟酒店经理的吃过几顿饭。小钟哥都快给喝傻了。”
早些年谈合作,尤其是刚起步的小公司都得吃点苦。有的时候,甚至还要能很舍下自己的脸皮。
酒桌上听不得自怨自艾,也容不得片刻矫情。
挺难的。
顾明月自己经历过那样的日子,也知道这是他们必须要走的路,所以说不出什么同情的话。
太苍白。
“以后上桌前记得垫点东西。”
有那些老板带着没文化的劣根性,总喜欢作践人。
“哎。”阿伟不过脑的应了声,而后,才觉得不对,小心开口。
“但闻哥也说了,以后不准我们这样喝酒了。能谈的合同就谈,谈不了的就再找。”
顾明月怔了瞬:“嗯?”
阿伟跟她解释:“小钟哥上次喝的太多,夜里吐的不行了,给送了医院。第二天,闻哥知道后,脸色就挺难看的,严令禁止我们酒桌上听那些老板扯犊子的话。”
闻酌脸一沉下来,很是吓人。
现在提起来,阿伟还心有戚戚。
“闻哥说酒桌上可以谈生意,但他的生意也能不上酒桌。”
无非是赚的少点,总有在意性价比的。
闻酌擅稳扎稳打,每一步走的都极其踏实,从不焦急冒进,自有说话的底气。
那群小孩既然跟了他,他就得他们负责,且得带着他们走出条路,活的像个人样。
不然,当不起他们喊得那声“哥”。
“有时候,我也觉得闻哥挺奇怪的。在五一路的时候,就不准我们跟人约架,也不许我们私自进里面的迪厅、夜总会或者是牌场。偶尔想玩,都还得让张哥给经理提前打好招呼,成团出去。”
阿伟狠了劲地搓搓脸,现在回想起来,还会笑:“那一条路上,谁都知道闻哥店里规矩多。经常还会有其他家的伙计笑我们,说我们干的憋屈,动不动就得记过挨骂。”
闻酌从不扣他们钱,也不会折腾人。
向来是记过累积到一定程度,直接给踢了。
顾明月初听时觉得诧异,过后,又会觉得理应如此。
闻酌从不屑于花言巧语,做的永远比说的多。
“现在还觉得你闻哥规矩多吗?”
阿伟确实成长了,肩膀上都有了重量。
“多啊,”他笑的很开心,露出里面的小虎牙,“但规矩越多,越想跟着闻哥干一辈子。”
这辈子都跟定闻哥了。
“一辈子啊,那好长。”顾明月浅笑,却又微微摇头。
他们正年轻,所以能把地老天荒说的轻如云烟。
可做到却太难了。
她刚工作的时候,也想着要跟着自己那位女上司打一辈子的工。
可都没过两年,女上司跳槽她转行。
时间善讥讽,嘲看着诺言。
“嫂子,您别不信啊,我说真的。”阿伟不服气了,要跟顾明月认真掰扯,“以后就是闻哥生意干不好了,手底没人了,要自己上工地搬砖了。那我肯定没二话,跟着就去给他抬推车。”
“那你闻哥这几年算是白教你了。”
顾明月看向他,语气罕见地带了分认真:“没事的时候少蹭人电视看,影响判断。你闻哥要是有一天真的落魄了,那最多也是在积蓄东山再起的力量,用不着你去给他抬车。你们在那个时候要是能做到有所成,那才是给你闻哥的最大助力。”
忠心也好,义气也罢,用对地方才会是雪中送炭。否则,只会是一味地陷入深深的自我感动中。
阿伟心理承受能力是好了点,但也没有完全到顾明月那地步。
至少被自己最喜欢的嫂子说了句,面上还有些下不来,干巴巴地应了声,又局促起来。
“嫂子,我知道了。”
顾明月来这也不是为了把阿伟说自闭的。
“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那也只是我的想法,可能有些狭隘。我也等着你们证明给我看,我一直都很相信你们,也坚信着你们以后肯定干出一番自己的事业。”
要走的足够坚定才好,也让她看看少年的诺言与朝气。
顾明月笑了下,就此扯开了话题:“我这次过来主要是想托你帮我办件事。”
阿伟瞬间提了精神:“嫂子,您说。”
顾明月从包里拿出还新鲜着的文件:“我这有套房子,你有时间帮我处理掉。”
“处理?”阿伟接过来先看地址,再看户名,不确定的开口:“嫂子,您这是装修还是要卖出去?”
“卖。”
一个字,干脆利落。
阿伟下意识跟着点头,但眼睛又仔细地盯了几眼地址:“嫂子,这位置还成啊。真卖啊?”
他跟小钟之前买了不少位置糟糕的房子或是地皮,那些可都还留着待装修呢。
怎么这个就要卖了?
“真卖,”顾明月语气不急不慢,手指轻点文件封皮,却不容置喙,“而且最好趁早出,价格合适就行。”
“好。”
阿伟抓了抓自己头发,没再敢多问。
也没了时间。
闻酌已经开着车过来接人了。
车刚停好,底下人就跟过年了似的传开了。
“闻哥来了。”
闻酌不小气,每次来一趟都会带点东西。
要么是几斤肉骨头,要么就是运煤渣带回来的几箱水果。
工资不拖欠,日常的福利也不少给。
不亏着人,兄弟们见着他了也都高兴。
干活都有劲儿,不耍洋工,都互相监督着讲究,比自己家装着都上心。
打个孔都知道先往地上垫块板子,干完活自己都会清理完碎片杂屑。
“闻哥。”
一道一道的声音传到上面,阿伟慌忙起身。
他脑袋都没探出去,闻酌就推着门进来了。
“哥,”阿伟见着他们一起就会激动,“来接嫂子啊?”
又是被别人爱情所感动的一天。
以后,他要是有了媳妇也得像闻哥这样捧着。
闻酌只扫了他一眼,眼睛却盯在顾明月身上,不做搭理。
阿伟每次见到他们总会异样激动,他脑子里的奇奇怪怪想法,闻酌懂不了,也不想懂。
只想瞅着自己的月亮带回家。
“老公。”顾明月朝他招了招爪子,弯弯眉眼,笑的开心。
闻酌伸手把她拽起来,试了试她手背的温度,眉头微微皱起。
“穿薄了。”
顾明月被他强行搭了件外套,微微抗议。
#丑爆了#
最关键的是跟她这身衣服完全、彻底的不搭。
不能说是两种风格,只能说南辕北辙。
但当着阿伟的面,顾明月一向给足闻酌面子,忍着罩在了身上。
只是,坐回车上时,顾明月侧头看向闻酌。
后者只穿了件藏蓝色的高领毛衣,袖子都还朝上捋起着,露出线条明显的手臂。
半秋不下的装扮,再一低头看自己,光是外套就叠加了两件。
还没有一点点儿的审美!
顾明月心态都有些爆炸。
她看向闻酌,问的认真。
“闻先生,你觉不觉得你自己有点双标。”
闻酌刚拧动钥匙,闻言轻抬眼:“嗯?”
顾姐家教严
“我是想说你对自己跟对我完全不一样, ”顾明月忍不住控诉,“你看你自己穿的多薄多有型,然后你再看看我穿的, 都恨不得快被你给裹成个熊了。”
闻酌到底知不知道并不是穿的越厚,保暖效果就越好的。
顾明月很想跟闻酌认真谈论一下,但脑子预想了下两轮对话,发现自己急缺专业知识,恐怕根本说不到正点上。
读书太少。
也就没费那个劲儿, 只能郁闷地戳了下闻酌胳膊。
不防, 却被他反手攒在掌间, 轻轻一握。
“带你去吃饭。”
“吃什么?”看在美食的份上,顾明月勉强忍受了闻酌的不规矩动作。
“粤菜。”闻酌单手打着方向盘,给了点油门,“你前两天不还念叨着想喝汤吗?”
彭姨做饭很好吃, 但顾明月胃口多变,总有腻歪的时候。
平日里随口跟闻酌唠叨了句,却被他记在了心上。
从此, 他外出应酬的时候都会额外留心。
凡是遇见饭菜好的餐馆,总会开车再带顾明月来吃一次。
明明是个自己日子都过得糙地不能行的男人, 但却又费尽了所有能花的心思。
顾明月眼睛落回车前方,觉得闻先生对于厚衣服的执着也不是不能被原谅。
闻酌太过真实,不会弄虚作假, 有的就是那颗心。
坦荡直白。
装修方案提上日程后, 各个部门都开始联合转起来。
顾明月每天上下班,作息都规律起来。
没了前几天的加班, 夜里时不时地还能跟闻酌一起出去开个小灶。
遇见天气好了,两个人也不开车, 走路过去,散步回来。
偶尔遇见卖糖炒山楂的小摊,闻酌总会把她安置好,自己排到队未。
随着前面的人流缓慢前移,顾明月就站在一旁,微仰头看他。
裹着帽子和围巾,像个软乎乎的小熊,逐渐地露出最稚嫩的一面。
偶尔视线交错间,闻酌整个颗心都是软的。
顾明月就往那一站,外面的纷杂万千再也不可能诱惑得了他。
关上门的家里是他拥有的整个世界。
时间缓慢走到了十二月末,要过阳历年了。
顾明月商场早已装修完毕,正在进行剩几个小地方的返工再处理,以及内部的软装和货品的拜访。
江市骤然变冷,服饰亟待更新。
顾明月又带着沈因和贺雪跑了趟杭市。
虽然这次是闻酌跟着一起,但他们也不是初来的愣头青。
下了车就直接去了工厂,挨着转了几个,花个两三天时间挑完货。
又让贺雪带着沈因他们转了几个工厂,再配点童装和棉鞋。
顾明月这次上阵主要也是来历练一下沈因那群小年轻,怕贺雪一个人弄不来。
“等把他们带出来了,春季款我就能放手了。”
阳历年一过,顾明月就差不多六个月了。
要是小家伙心急,估计都等不了暖和的时候。
顾明月不得不早做打算。
她熟门熟路的带闻酌转杭市商场。
“上次本来想给你挑个礼物的,结果,高磊那边出了点状况,时间就瞬间不够用了。”
那时候刚转商场的两天,顾明月一心记人家的内部装修和服饰分布,间或观察下他们的运行管理模式。
等想起来往家里带礼物,时间早就所剩无几了。
偏着又赶上高磊图样风格差距过大,忙着跟工厂进行商谈,又要赶着回去见闻酌,彻底没了挑礼物的时间。
就是给闻酌和彭姨带回去的衣服,都是搁厂里现挑的。
顾明月现在想起来,还会忍不住发笑。
“闻先生,你绝对是我店里的第一位顾客。”
闻酌有点笑不出来,尤其是当他看着顾明月小脸还白着。
从工厂进杭市市区的客车,顾明月跟他是半途下的车。
刚一下来,顾明月蹲在树根底下就吐了出来。
怀孕真不是就挺个大肚子那么简单的事,多少也改了点她的体质。
至少之前顾明月是不晕车的,但今天车开半路就察觉不对劲儿,胃里直冒酸水。
早起就喝了半碗粥,现在更是吐了个干净。
就这,还不愿意闲着。
漱了口水,又继续带闻酌去商场里逛。
答应了给丁祎和若兰带礼物,顾明月也不会假手于人。
关系的维护除了势均力敌的能力外,更多的也是用心不掺假。
细节的东西,她总想做到最好。
顾明月借着上厕所的劲儿,用凉水拍了拍脸。
整个人瞬间就清醒了,毛孔里都透着凉意。
为了怕闻酌看出来,从厕所出来前,她又小心地对着镜子擦干,涂了点霜。
孤身在外待久了,什么都习惯了。
顾明月一直都知道自己活得很累,可是能活地足够自由的人也没几个轻松的。
投胎不行,但所幸命还算硬。
给丁祎她们挑好礼物,顾明月又给闻酌比划着买了几条领带和袖口。
这种贴身且亲昵的东西,她没给别人买过。
挑的时候,还有些兴致勃勃,显得着脸色倒是好了不少。
“再给你看个大衣。”
闻酌个子高,又不爱笑,黑色大衣罩在身上,整个人都衬得更加凌厉。
“还是换个颜色吧。”顾明月想着柔和下闻酌身上的气势,准备再挑挑。
闻酌却等不了:“不用,直接包起来吧。”
而后,他就把人半强制地带回了宾馆休息。
“我还没给自己挑呢。”顾明月故意挑事。
但其实她最不缺衣服,也没打算买。
家里衣柜太小了,几乎都被她的衣服存满了,闻酌的衣服都是缩成团的堆在一角。
“你喜欢什么,等会儿我去给你买。”
闻酌一进宾馆就给她烧水泡脚,蹲在她面前,态度极其认真,就差拿个小本记下来了。
顾明月脚入水盆,整个人都舒服了,随口推了句。
“那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吧。”
泡完脚,顾明月又按时吃了点医院开的维生素。
奔波了快一天了,身体比之前更易疲惫。
爬到床上就起不来,背靠着闻酌沉沉睡了一下午。
闻酌却没怎么睡着,手抚在她已经有弧度的小腹上,轻轻地摸了片刻。
而后,悄悄起身。
顾明月也算到了孕中期,经不了几日的火车颠簸。
闻酌也不会同意。
基本在事情刚结束的,他就买了机票。
次日上午,就坐上了返程的飞机。
贺雪几人还想在杭市再逛逛,没跟他们一起回去。
他跟着顾明月来的时候,也没备行李箱。
两人东西不多,一个行李箱搞定。可回去的时候,却是两个行李箱都装不下。
光是昨天下午闻酌出去买的东西都装满了一个大行李箱。
里面还都是给她和小家伙买的衣服,顾明月再怎么也不会给他泼冷水。
只是神色复杂的看着那一箱全是粉粉嫩嫩颜色的各种衣服。
闻酌那个大直男,对这种颜色完全没有任何抵抗力。
硬汉形象,瞬间轰塌。
他两个手挂满购物袋回来的时候,顾明月简直惊呆了。
一时间不知道该心疼谁。
“这箱东西,你们要是能带下的话帮我们带一下吧。”
沈因克制理性,出来一趟没有人能从他手里花出去一分钱,有的只会是他低头捡钱的空。
要饭的见了他都得喊声亲弟弟。
沈因送他们出去,应的也爽快:“行啊,顾姐,搁着吧,保管原样来,原样回。”
顾明月笑着道谢,特意穿着闻先生给她买的浅色外套,登机回家。
落地省会,又坐客车颠簸一下午。
回家整理完资料,第二天上午,她就回了商场。
前车之鉴,她太不放心许若兰了,总怕她再领回来个约瑟夫先生。
不敢停歇地跟她们一起凑头开了个小会,确定好开业日期等琐碎事,再三强调了下开业事项。
随后,她才敢忙里偷闲的放了两天假。
越到开业的时候,顾明月的心反而越稳。
该做的准备都已经做到位,余下的就看她们能掀起多大的浪了。
她一停下来休息,最开心的就是彭姨了。
彭姨年纪大了,注重身体养护,最怕她这样连轴转的工作,心疼的不行,逮着她就是一顿补。
闻酌在家的时候,还能帮她分担些。可他一外出工作,顾明月就得顶着巨大压力喝汤。
吃饭如‘上刑’,吃完都都得下楼多溜达着几圈。
顾明月格外在意身材管理,孕期还额外请了个医生,帮着她看日常伙食和体脂。
彭姨身子虚畏寒,晚上基本都是对门周倩陪她出去溜圈。
小姑娘正是心思简单的年纪,穿着顾明月给她配好的时髦衣服,上着自己喜欢的兴趣班。
偶尔的私密话也都会讲给顾明月听,总能从她那里得到最正向和积极的反馈,渐渐也敢跟人说话交朋友。
越发开朗起来,一改往日的木讷害羞,整个人都鲜活起来。
“倩倩。”
两家虽然离的近,但彭姨还是不放心,毕竟都这么大月份了。
她开着家里大门,穿着围裙,提前喊了声周倩。
“来了,姐,你等我换个鞋。”周倩慌里慌张的声音从对门传来。
“不着急。”
顾明月上门不空手,开了自家门口的奶箱子,从里面拎着瓶牛奶。
周倩没出来,彭姨也就不回去,就陪顾明月在自己门口等着。
两人正说着话呢,中间邻居的门却突然开了。
“嗨,彭姨,”穿着个皮衣的王大火从门里出来,朝她们走了两步,也挺自来熟,“你们这是要出去?”
彭姨跟邻居关系都很好,笑呵呵地点头:“明月要跟小倩下楼散散步,这不也快生了吗?医生也让多走走。”
从她开始显怀后,彭姨就开始了抱着日历数日子。
甭管什么话,她都能搭上句“明月快生了”。
顾明月都习惯了。
王大火目光落在顾明月身上,见她穿了件浅色大衣,里衬针织长裙,头发盘起,侧颜温柔。
他轻咳一声:“几个月了?”
“还有几个月呢。”顾明月浅笑回视,并没正面回应,却转头看着彭姨,叮嘱了句。
“姨,你听着点门,闻酌说他七点回来,也快到点了。”
“哎呦,我这灶上还给他热的有汤呢!”彭姨两手往围裙上一拍,见着周倩出来了,就赶忙进去了。
“明月,你记得走路小心点。”
周倩脖子上挂着钥匙,边锁门边跟彭姨保证:“姨,你放心,我肯定照顾好顾姐。”
“放心放心。”彭姨都进屋里,带着笑的慈爱宽厚声音还传了出来。
最开始的时候,彭姨肯定是不放心。
但周倩年轻麻利又细心,冷热还知道给顾明月带着东西,是真的上了心的。
不是作假的好,人心都是能感受出来的。
慢慢地她也就不跟了。
等听不见彭姨的动静了,顾明月就没再搭理王大火,跟周倩并肩下楼。
王大火不知道想干什么,目光在她们两家门上游晃了片刻,竟跟着她们下了楼。
“我搬来这么久,还没跟你们认识过。我叫王大火,在车间当”
顾明月走到楼层间的平台,顿步,回头看向他,目光平静。
“我男人还有不到十分钟就回来了。”
“怎么了?”王大火不明所以愣了下。
只是听见顾明月提起闻酌,还是有些本能畏惧,干巴巴地笑了下。
“我希望你能等我男人回来再和我说话,”顾明月朝要上楼的高层邻居点头笑了下,侧身往旁边避让。
邻居是一对夫妻,两人手里都拎着菜,瞅见他们堵在楼梯间,还有些奇怪。
往上爬了走了两层台阶,都还在回头看他们。
无他,闻酌他们两口子给人印象太深了。
“不好意思,”顾明月面色随意,语气也听不出什么歉意,“我家里管的严。”
王大火:“”
#如此贫穷#
“扑哧”一声, 女邻居没忍住笑起来。
在安静的楼道间,显得格外响亮。
走在她旁边的男邻居忙拉了把她袖子,扯着她匆匆上了楼。
楼层间的脚步都显得慌张, 像是听见了什么不该听的。
顾明月瞅了眼脸色稍显难看的王大火,认真想了下,不觉得自己说了难听的。
那就肯定是对方承受能力太弱。
“走吧。”
顾明月没再搭理,微微侧头看向周倩。
周倩脸都快憋红了,忙点了点头, 跟在顾明月后面。
两人沿着台阶, 继续缓步下楼。
王大火是不是被顾明月的话噎着了, 站在原地愣了半天,都没再敢跟上来。
一出楼梯口,周倩就彻底憋不住。
“顾姐,你是没看王大火刚刚的脸色, 笑死我了。”
顾明月还真没注意,低头看路。
“很难看吗?”
“也不是,就是很臭哈哈哈。”周倩也不喜欢王大火, “他平日里也喜欢跟我说话,老是问我们家里的事。”
周倩从小父母离异, 心思比一般女孩敏感多了。
王大火但凡稍微过界点,她自己就先缩回家里了。
“那人挺奇怪的,姐, 你以后也离他远点。”
顾明月微微扬眉, 轻笑了声。
无事献殷勤啊。
连周倩这个还没出社会的小姑娘都能觉察出不对,原主真白瞎虚长几岁。
周倩平日里在学校话并不多, 但在顾明月面前却像是刹不住闸,什么都想叭叭两句。
叽叽喳喳的, 很有活力。
“顾姐”
周倩虽然说的话多,但该办的事也没忘,记着距离。
走出家属院,刚到了红绿灯路口,就扯她停了下来。
“咱们进去喝点水。”
路口有家小超市,周倩都来习惯了,熟门熟路地买了根烤肠,又跟老板要了个小板凳,让顾明月坐里面歇歇喝口水。
老板也在家属院里面住,见她们都习惯了。
起身拿凳子的时候,还多问了句。
“你们水热不热?我壶里有刚烧开的。”
“热的热的。”周倩美滋滋地抱着新的保温壶,是闻酌从杭市刚捎回来的。
新玩意,按一下瓶口就能出水。
杯盖还能当个小杯子用。
那杯子不便宜,顾明月虽然给周倩拿了过去,但小姑娘也没舍得用。
贴着顾姐的名字,每天都拿着给她装热水。
不止这样,周倩妈还趁着休息的时候给顾明月缝了个小杯垫,戴着出去就更醒目了。
顾明月几次都没推拒掉,没办法,只能回头送了个其他礼物给周倩。
“哎,姐!”
周倩坐她旁边的矮脚凳上,喝着瓶子奶,看着外面马路上半天才过的一辆车,突然想起来什么般一惊一乍。
“刚刚咱们走这一路,咋没见我姐夫的车啊?”
这年头汽车还算个稀罕物,散步路上听见车响,周倩总会瞥过头看两眼。
看稀罕是一方面,也怕闻酌看不进她顾姐着急。
毕竟,她顾姐出门一般都不带电话。
“不是说他十分钟就回来了吗?”周倩仰着脑袋去找店里的挂表,咂摸着时间。
总觉得应该是过了。
顾明月笑了:“那可能是我听错了。”
周倩对顾明月盲目崇拜,自己先帮她找了理由,语气半笃:“也可能是我姐夫路上耽误了。”
顾明月被她逗笑,拧好杯子又起身。
“可能吧,那咱们继续走。”
“好。”
剩下的路上,周倩耳朵竖的就更直了,唯恐错过了闻酌的车。
可直到她们回去,也没见闻酌的车回来。
“好奇怪。 ”
周倩送顾明月回家后,走出来还觉得有些奇怪。
又不敢多问。
她妈说了“孕期忌多思”,让她注意嘴上,没事少在顾姐面前说点不沾边的话。
周倩话是记住了,当着顾明月的面没敢说,出门就低声嘟囔说起来。
可话刚落地,就看见闻酌拎了两兜热气腾腾的东西走回来。
“姐夫。”周倩贴着门打了个招呼。
闻酌点了下头,随意递了个兜给她。
也没说话,径直开门回去了。
听见门关上,周倩直起来的背瞬间塌了。
顾姐不在的时候,她还真不敢跟闻酌寒暄些什么。
闻姐夫那张脸不笑的时候真的有种上门收钱的感觉。
“原来真是路上耽误了。”
周倩拎着一兜热乎乎的烤糍耙,什么想法都没了,欢快地进了家门。
听见门锁动静,顾明月抬头就看见闻酌推门进来。
很是意外。
“怎么回来这么早?”
闻酌早起走的时候说是今晚有事,估计回来就九、十点了。
她刚刚在外面,也是怕彭姨一个人在家不留心,惹人惦记。
“回来换个衣服,”闻酌把手里拎着的东西给她放桌上,“尝尝。”
从杭市回来的那天,路上就遇见推车三轮车卖糍耙的小贩。
顾明月看的眼馋却不让买,还振振有词地跟闻酌强调自己吃的已经超标了,不能再吃了。
扯呢不是。
吃的还没吐得多。
出去几天,体重还掉了一斤半。
回来一上称,顾明月就不说话了。
秋冬降温正是煤炭生意好的时候,捎带着闻酌那个小厂子都兴旺起来。
来拉货的人多,不少还都是新客。
张泽跑上跑下,都快累吐了。
闻酌又给他雇了个算账的小伙子,就这还少不了得去坐镇。
“晚上别等我了,今晚得盘账。”
“哦。”
顾明月咬了口糍粑,瞧着闻酌被急冲冲的彭姨拉着喝了碗汤,又啃了个彭姨自制的烧饼夹肉。
捎带着把她刚刚剩的半块烧饼也给吃完了。
最后,赶着时间站起来,屈指蹭了下她侧脸,又轻碰了碰她肚子。
“乖乖的。”
也不知道是在说谁。
反正是没来得及换衣服,拎着钥匙和电话就走了。
包也不拿了。
彭姨听见门响,深深叹口气。
“这一天天的。”
怎么都这么忙!
两人都有工作就这一点不好,时间不呛都能凑上。
离商场开业还有不到一个月,该做的准备基本都已经备好了。
顾明月时间松弛,已经能按时上下班。
闻酌却忙起来。
酒店扩建的项目已经动工,煤渣厂那边隔三差五就迎来送往新客户,运渣车基本不闲着,能动的司机都是全天守着。
闻酌又多加了两辆车,账面资金瞬间紧张。
为了尽快回笼资金,闻酌都开始频繁上岗,短途跑着。
就这还分身乏术。
常常是回家的时候,顾明月都已经睡着了。
一身的脏味,也不敢进屋,远远在门口看一眼,衣服不拿就先去厕所冲澡。
冲完才悄悄回屋拎个贴身衣服穿起来。
闻酌一忙,顾明月下班有时候懒得等他,就跟张泽他们提前通个气,自己下了班走了回去。
“二丫。”
她刚走出商场,从批发市场门前经过,就遇见了扛着货出来的顾三丫。
“你咋在这?也来进货?”
“回家。”
夜市摊子上的货现在已经不经过批发市场,都是直接从厂里发。
款式出挑,成本也降低了,生意比之前还要好。
甚至还有不少人变着法问她们货是从哪儿家店进的。
贺雪嘴严,对外一直都说是“外地货,最新款”。
底下工作的几个兼职师妹也都没再细问过,也算省了不少麻烦。
“嗐,我刚还在想呢,你咋这个时间来进货了。”
顾三丫之前给人理发店当学徒,时不时地就来夜市摆个摊买点水果。
现在天冷了,水果销量不好。
她自己想点子开始卖些袜子帽子之类的,生意还算可以。
小东西利薄,但销量不错,比之前水果有赚头。
更别说,现在继刚也被她婆子逼着,每天晚上都是跟着她一起摆摊。
忙的不停闲。
她婆子坚信,只要人够累,就生不出其他败家心思。
再也不是之前那个宰猪一收摊,就恨不得让继刚躺床上休息的亲娘了。
但继刚再怎么着也是个男人,他一来,顾三丫确实轻松不少。
至少有人拉货了,收摊回家的时候都没那么累了,脸上又重新露出了笑。
也不跟之前那般愁眉苦脸。
“你这几天啥时候有时间啊?我想去你摊上挑件衣服,马上就入冬了。”
顾三丫跟顾明月相处久了,也愿意给自己的花钱了。
虽然依旧很抠搜,但看着顾明月每天都穿地漂漂亮亮的。
她也会不自主地想打扮自己,哪怕只是换季的时候买件新衣服呢。
也不想随随便便的凑合将就。
不过刚刚二十出点头的年纪,怎么可能不爱美。
“可以啊,”顾明月最近确实挺闲的,应的爽快,“那星期天吧,我忙完提前在夜市等你。”、
“就这样说好了,你可不准放我鸽子。”
顾母把钱还了回来,顾三丫一分没赖地还清了账。
紧巴巴吃糟糠菜的日子总算是过去了。
事情一结束,顾三丫心里也利落。
“我想买个厚外套来着,你到时候记得给我算便宜些。”
手里不算富裕,顾三丫也怕再一耽搁,自己就没了那个买东西的心。
钱越不花就越舍不得花。
“好,”顾明月很好脾气地笑了下,“到时候见。”
顾三丫高兴起来,像是已经挑到了自己喜欢的衣服那般,又强行给她塞了几双袜子。
“别嫌赖。拿回去你要不想穿了,就给闻酌。”
男人都不讲究那些。
她家继刚每天起来的时候就是逮着她的啥都往身上套,常常是出了门才发现穿的是她袜子,戴着是她耳暖。
天太冷了,拉猪肉又得赶早。
四五点都得起,一出门风吹的脸上都没了温度。
“现在挣钱可难着呢。”
顾三丫往手心里哈了口热气,随口感叹了句,跟顾明月挥挥手就走了。
背着个大袋子,好似要把她肩膀头给压斜了。
一步一晃,渐没身影。
生活是很残忍的,苦和甜总有先来后到。
先选了甜,舒服自在,可等甜味散尽,剩下的却只有甘苦。
就像原主和顾三丫,没吃学习的苦,就得尝社会的酸。
也不是不好。
只不过,人生向来都是走自己脚下的路,却艳羡别人的生活。
出头的路不止一条,只是她们或许选择世人眼里较为艰辛的一条。
但谁都不知道是否是最适合她们的那条。
顾三丫还是比原主幸运的,至少有个还算恩爱的丈夫和尚有脑子的婆婆。
或多或少,总能感受到家里的温情。
更遑论婆家还有个能营生赚钱的生意。
虽然她婆子嘴上说着不管她们,但之前每月还房贷的时候也没少帮衬。
日子依旧艰辛,已经比其他人好上许多了。
至少,顾明月在她那个年纪是没想过买房的事。
完全做不到的事,也就没必要再想。
向前太难了,甚至于会害怕想的太多,以至没力气去拼了命地跑。
是真的有很努力地活过。
——
跟顾三丫约的是周日,顾明月就赶着周六做了个小产检。
不是什么大的检查,主要是看一下体重和孩子发育,但她还是特意让闻酌提前空出了时间。
不是她一个人不能来,是她不能降低闻酌的参与感。
很多甩手掌柜的养成都是在一次又一次地纵容。
他工作忙,时间紧,那谁的工作不忙?谁不缺时间?
无非是在于取舍,她今天能体贴闻酌推产检,明天又为什么不能善解人意地抽出时间接送孩子、辅导功课、洗澡买衣、开学校的各种会,完成老师布置的各项安排?
生活开始变得一眼望到头,而她活着就是奉养两个祖宗吗?
不可能的。
顾明月从不是个善解人意且大度善良的人,也当不了‘孝子孝孙’。
孩子在她肚里揣着,她没跟闻酌说过一句苦。同样,闻酌也别想跟她说推一句工作忙。
产检可以往后推,但习惯可不好纠正。
所以,不管多忙,她都等闻酌自己安排时间。
但闻酌跟彭姨一样,对顾明月比她自己都上心。
心里有数,记着日子,一直后调安排。
星期六早早错开了时间,开车带着顾明月如时赴约。
“挺健康的,”医生笑了下,把单子打出来给他们看,“孩子大小也正常。日常饮食照常就可。也没必要强迫着多吃。吃的多了也不好。”
顾明月笑着道谢,还麻烦医生把这句话写医嘱里,想带回去给彭姨看看。
闻酌低头给她穿鞋,无奈地碰了碰她小腿。
顾明月揣着病历本,出来的时候都是挺胸抬头。
“闻先生,听见没,我现在是正好,营养都在小家伙身上呢。”
这才是闻酌该担心的。
他总觉得顾明月怀个孕什么好东西都被肚里那个给吸收了。
小的没少补,大的却没落着什么。
拧动钥匙,闻酌轻皱着眉头。
还是觉得不放心,该去打听打听给月亮吃什么才最好。
怀着孩子,最该补的就是他媳妇。
闺女也得靠后站。
顾明月对此一无所知,还挺有精神头地跟闻酌在外面吃了顿饭。
下午,两人还一起去看了场电影。
摔摔打打的,不甚有意思。
顾明月看一半就困了,闻酌怕她睡外面着凉,时刻注意着动静。
见她真要闭眼,就把人牵起来走了。
“我们还没看完呢。”顾明月边走边打哈欠。
“没事。”闻酌低头给她扣上扣子,围巾恨不得给她拉到眼下,帽子盖住耳朵,“回头给你买个DVD,在家里放。”
“DVD?”
好久远的东西了,但顾明月喜欢。
“要大的。”
她刚来大城市的就很羡慕有DVD的人家,想看什么都能放碟进去看。
天冷的时候,就裹着被子坐床上看碟,什么都不用干,只管跟着电视傻笑就行。
这是她那时候最羡慕的生活了。
十几岁的年纪,见着什么都想以后。暗自握拳,下定决心,以后能等自己有房子了,一定要买台最新款的机子。
一等休假就躲被窝里看。
可她接下来的几年,却一直都不敢放肆休假,过惯了二十四小时待命的日子。
工资越拿越高,租的房子面积越来越大,睡得时间却越来越少。
经年之后,终于有底气买了房,DVD却早已不流行了。
承包的装修公司倒是给她按了个巨大的投影屏,还单隔了个影视房,说是给她电影院般的享受。
但她还没来及享受,人却已经没了。
也不知道会便宜给了谁。
闻酌看她什么样都觉得可爱,摸了摸她帽子垂下来的毛球球,低声笑了下。
“明天给你买电视。”
“”
是哦,他们家连个电视机都没有。
#如此贫穷#
“明天不行,”顾明月伸手护住自己的毛球球,不给他摸,“明天开完会得去摊子上。”
不只是顾三丫要来找她,顾明月也得定期去盘货核账。
任何生意都不是雇几个人就能完全给推出去的。
那样的,干不长久。
人心总是在不断地膨胀,而她就是立在摊上的那根线。
——
次日下午,顾明月跟沈因确定好宣传文稿后,就去了夜市。
时间还早,街上空荡荡,放眼望去,零星两三家,还都正在收拾。
贺雪知道今天要盘账,特意早早地来了。
“顾姐,”她很有眼色劲儿地搬了个凳子,怕顾明月站不住,“您先坐,我给您拿单子。”
“不用。”顾明月拿根皮筋盘起头,跟她一道往后面走,动作麻利,“先查货吧。”
倒不是她不信任贺雪,但有些事情确实不能马虎。
顾明月拿着发货单子对了下每日的记货单,而后,带着她们一样一样的过。
贺雪跟在后面,捣弄计算机的手不停。
“我这里少了一件。”站在顾明月旁边的女生突然开口。
平地放了个雷。
“什么?”贺雪脸瞬间就变了。
一时糊涂
哪个款少了?”贺雪快步走过来, 拿着单子仔细地看过。
不可能少的,进出货都有单子。
一目了然。
“兔毛衣那款。”
贺雪不信邪地核了遍,加减反复运算, 但都是少一件。
“顾姐。”
她看向顾明月,脸都有些白了。
一件毛衣再贵也贵不到哪去,贺雪自己掏腰包赔了都没事。
但关键这不是一件毛衣的事。
是她管理出了纰漏!
贺雪害怕。
她怕丢了顾明月的信任。
怎么偏偏是在顾姐核账的节骨眼上丢!
“是不是搁错地方了?”有人小声提议。
贺雪手里抱着衣服,僵持着看着顾明月。
顾明月神色不变,朝她们笑了下。
“都别急。小雪, 你带着她们再找找。”
贺雪沉沉应了声。
顾明月手拿进货单, 坐回凳子上, 把场上全权交给了贺雪。
不会是贺雪做的,她心里有数。
从卖房子发传单开始,顾明月就能看出来贺雪是一个很有想法的人。
极其要强。
一直都很清楚自己要什么的人,往往最难被路上的小花小草迷了心智。
更别说, 贺雪跟着顾明月光出差都去了两回,明里暗里也都明白自己以后要干的是什么职位。
眼界不会这么窄。
要真那么窄,早被杭市勾住了魂, 丢的也不会只是件毛衣。
顾明月对着手上的单子,很有耐心。
她在等, 等贺雪能给她交出一份怎样的答卷。
“雪雪姐。”
店里帮忙的几个女生轻声喊她。
顾明月来的次数不多,她们明显跟贺雪更为熟悉。
几个人都有些怵现在的情况。
“找。”贺雪两个手往上搓了把眼,蹲在地上就开始翻箱子, 努力稳住声线。
“不准打乱原有的顺序, 交叉核对,重复查验。”
她必须要把自己稳定下来。
不能慌。
贺雪就蹲在顾明月对面, 不经意抬头,总会瞥见她顾姐低头看单子的样子。
认真且自信。
可自己低下头的时候, 眼眶却都是红的。
她怕顾明月不信任她。
在那样时刻,她迫切的需要给自己找个旗帜,脑子极其容易黏附在她的标杆身上。
总是会想如果是顾姐遇见了这种情况,她会怎么做?
“雪雪姐,我这没有。”
“我也没有。”
“没有。”
最后一个女生,站的最远,只微低着脑袋,摇了下头。
其实贺雪知道也不会有。
她算是从夜市生意起步就跟着顾明月了,很多习惯都是从开始就延续下来的。
所有的款式必须要分门别类,上衣、裤子和外套都有各自编号的箱子,便于日后好找。
不可混淆,是基本的要求。
所以,当她翻完上衣那几个箱子后,就知道的可能不会有了。
“兔子毛衣是新回来货,刚到一周,累计卖出去十件。但是截止到昨天为止,所有的日流水账单没有任何问题。也就是说并不存在已售忘登记的情况。”
她们人多,为了便于核对提成,都会在衣服吊牌上多贴个卡片,记着款式和颜色。
卖出去了,就会撕下来,便于核账和计数。
“现在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顾客偷拿走,我们没有发现;”贺雪的目光地扫过她们,声音却压不住地拔高,“要么就是你们中有人误拿走了它。”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静到只能听街道上塑料袋刮起时的簌簌声响。
众人静默。
顾明月把手里的单子平静翻过。
贺雪借着看衣服的空,眼睛不自觉朝顾姐看去。
可惜,顾明月并没看她。
贺雪手握成拳,抿了抿唇,继续道。
“大家今晚都回去看一下,如果是误拿走的话,明天拿过来,我就当什么都没发生。否则的话,我们五个人平摊损失。所有人,”
“所有人,”她重复强调,“就此解散。”
顾明月终于从单子里抬头,看她一眼。
贺雪与她目光对上,像是从中找到了底气。
“并且,我会报警追责,上报学校警卫处。”
而后,也没停,她又开始蹲着收拾衣服。
“都没闲着了,继续核对,看看还有没有其他东西丢的。”
几个兼职的学生,都没见过贺雪这幅模样,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好半天,才一个又一个地蹲下来。
正对着数呢,贺雪猛不丁又来了句。
“当然,如果有人看见了或者发现了什么疑点,可以私下跟我说。”
“若成为了警方办案的线索,钱不仅可以不出,而且我还能自己出钱给你买一件新袄或者折现发在工资里。”
“只要能找到人,咱们谁都不用走,能一直干到学期末、下个学期甚至下下个学期,甚至可以跟我一起去商场,我继续带你们。”她语气坚定,丝毫看不出半点气虚。
顾明月夜市摊子生意火爆,客流量大,不少款式刚上两天就断码。
所以,很多同学都会想和她们几个兼职打好关系,以便能提前过来挑看款式或参与活动。
更别说待遇也好,一条街上拿着数得着的工资。
说出去也不丢人,丝毫不比干家教的挣得少。
而且,还得同学的喜欢,人缘都旺起来。
十个萝卜一个坑的工作,谁都不想轻易挪走。
顾明月坐一旁看着,果不其然就有两三个脸色些微有些不对了。
蹲在一起的两个女生相互看了一眼,眼睛又微微后瞥。
最后面正抱着箱子的女生,腿都开始抖了。
顾明月淡淡收回目光,一个字都没多说。
“顾姐,您再看看。”
贺雪自己飞速的重核了遍,再站顾明月面前时,说话都有了两分底气。
“不急,”顾明月起身,面色如常,“等收摊吧。”
核账耽误了时间,夜市已经开始上人了。
摊前站着的学生,不少还都记得顾明月,笑着跟她打招呼。
“漂亮老板娘。”
顾明月笑着跟她介绍:“好久不见了,今天想买点什么?”
一问一答间,生意就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顾明月的人气太旺,她们今天的生意格外火爆。
但贺雪却有点不在状态。
她刚刚说的再厉害都是虚的,只有最后几句是真心实意地利诱。
小几十的东西,警察管不管先不说,但保卫处肯定是不会管的。
除非她能确定是在学校丢的。
可她们衣服摊位衣服多,都是几个人分散着带回去的。
从没想过会丢。
要真是找不回来了,贺雪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有脸跟顾姐交差。
一想到这,她视线就情不自禁地朝顾明月那里看去。
下一秒,整个人都快窒息了。
顾明月穿的时髦,说话好听,人气极高。
不少人都挑好了款式,还要特意挤到顾明月身边,问她自己穿着个行不行?
“当然行了,这个颜色最配的就是你了,穿起来肯定好看,简直就是我们店行走的模特!”
往她那里挤的人越来越多,顾明月微微往后退了两步,呼吸新鲜空气。
凉空气入肺,整个人都舒服了。
她面上带笑,继续花式夸她。
“这个颜色这个款,我们要是卖的好了,不用怀疑,肯定是因为你。”
她一句话把女生和她男朋友都逗笑,付完账还要喊着顾明月帮她再挑个内搭。
“内搭是吧?我来,我来跟你介绍。”
贺雪慌忙挤过去,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不好意思,各位!我们老板娘怀孕了,站不了这么久,让她先坐后面休息休息。我来给大家伙继续服务。”
她背挡着人群,手扶着顾明月先退出了人群。
顾明月其实还能再待会儿,但她看见了顾三丫正朝自己招手,也就顺着和学的话去了后面。
早已约定好的事,顾明月从不失信。
看着顾姐安稳坐到了凳子上,贺雪由内而外地松了口气。
刚刚她差点都看不见顾明月。
回头只能看见人群涌动,互相推攘。毫不夸张,贺雪脑门都立刻就吓出了汗。
现在心都还砰砰跳着。
她拿着两份的工资。
要是顾明月出了什么事,她都对不起闻酌给她另开的工钱。
背过身,贺雪就往自己额头上狠拍了一巴掌。
疼痛提神,瞬间清醒过来。
她继续忙着跟顾客道歉,顾客大部分都能理解,但也会有几个不大高兴。
“又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实在抱歉,老板娘身子不好。对不住!”
贺雪她们态度好,也见着顾明月肚子都已经显怀了。
顾客大都嘟囔几句,就此作罢了。
“那你一会儿可得给我算便宜些。”
“一定一定。”贺雪赔着笑,又给她们继续介绍起来。
前面的忙碌不停,后面的也不甚安静。
顾三丫来就是为了买个换季衣服,想要个厚外套。
顾明月从后面拿了几款给她看,顾三丫挨个上身比较,对着半身镜,高兴地像捡了钱。
无论多大的女生,能挑选自己喜欢的衣服都是一件很令自己兴奋的事。
“你看我穿哪个好看?”
“我看着都还行,主要得看你喜欢哪种风格。”
她们正说着话呢,就有个摊位上的兼职售货员走过来,小声地喊她。
“顾姐,我、我想跟你说个事。”
顾明月看向她,认真回想了下,是刚刚站在最后面的女生。
应该是姓吴,吴晶。
顾明月语气温柔:“很急吗?”
“啊?”吴晶做了各种预想,都没料到顾明月会突然问这一句。
“如果不是很急的话,现在你应该回到你该做的位置上。贺雪她们好像已经忙不过来了。”顾明月看向外面,朝她笑了笑,“先去帮帮她们,好吗?”
吴晶迎着顾明月的笑,只会愣愣地点头。
走了两步,又突然顿步,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听见声音从后面传来。
顾明月手里拎了件咖色羊绒衫,正往顾三丫身上比,眼睛并没有看向她,声音淡淡。
“而且,如果你说的事情跟毛衣有关的话,就不必再跟我说。那件事已经交给了贺雪全权处理,她的意见就会是最后的结果。”
吴晶整个背都是僵的,像是脱光了衣服,暴.露在别人眼中。
先愣后颤,静立好久,才想起走回摊位,跟丢了智一样。
踩着碎石头就走过去,差点没摔在摊子上。
还好被旁边的顾客给扶了把。
“哎,你也是里面卖衣服的吧?这个咋卖的?”
吴晶脑子都木了,旁边拿货走过来的彭丹机灵及时地开口接了句。
“二十,好几种颜色呢。您要是想看,我这边给您拿。”
彭丹引着顾客都走远了,吴晶身体控制不住地发颤。
而后,缓缓蹲下。
贺雪很显然是看见了,刚想走过去说她几句,却被顾明月摆手示意。
不必管。
顾三丫看了半天热闹,本就不是个能憋得住话的人,现下更是忍不住,扒着顾明月问。
“咋回事啊?”
“一时糊涂。”
事情尚未清晰,所有的猜测都是妄自揣测。
没有证据支撑的事实,顾明月从不开口。
更何况,就算事实如她所想,谁还没个少不更事的时候。
顾明月能很随意的原谅。
她对吴晶并不报希望,所以也就没有失望,可以毫不在乎。
在这件事中,比起一件毛衣,她更在意贺雪会如何处理?又能从中成长多少?
这才是她最为关心的事。
顾三丫不懂顾明月的用心,只顾着试衣服,对着半身镜照了下:“我跟你说,你可别不在意,人品不沾的人能不用就别用。一时糊涂,也有可能酿成大错。”
“就像我们家继刚,要不是我婆子看的严,指不定现在要出什么大事儿了。说着是一时糊涂去了牌场,也没玩牌,帮人看场子,可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呢。”
自从继刚赌场那件事后,顾三丫和她婆子的关系就好起来了。
虽不至于亲如母女,但也没了之前的水火不容。
“你们家的羊毛衣有没有好的?给我拿一件,我婆子下个月过生日,我给她当个礼物。”
顾明月随手指了下:“就你身后那个箱子,一箱子都是纯羊毛的。看好再拿,别弄脏了。这是我们摊里算贵的衣服了。”
“知道知道。”顾三丫蹲着半天也没拿,光用眼睛巡过,“别说,你们这颜色还挺全乎的,款式也多,还有带暗花的。”
她选了件带花的,拿起来摸了下。
“料子也舒服,怪不得贵呢。”
一分价钱一分货,钱花哪哪舒服。
“就这个,给我装起来吧。”
顾三丫给她婆子买东西倒爽快,可自己却还得半天掰扯。
明明是喜欢到穿着不肯脱,但还是纠结好半天都没敢开口说要。
顾明月低头帮她装衣服,并不催她。
顾三丫手抓着新袄袖口,低着头是怎么看怎么觉得好。
价格虽然没问,但刚刚也是听贺雪开票时提过一嘴。
不便宜着呢。
钱都揣在口袋里,她还想再捂一会儿。
“我还有个事儿没跟你说呢,挺奇怪的。”
顾明月没拆穿她:“什么事?”
顾三丫声音突然放低,像是在说悄悄话:“昨天上午,大宝来理发店找我了。”
“嗯?”
自从上次飙车的事后,顾明月算是彻底成为了顾母和王格心头恨,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见过顾大宝了。
都快忘了有这号人。
“他找你干什么?”
也是为了显摆自己的新车?还是拉他们一起合伙做生意?
“你肯定猜不到。”顾三丫虽然迈了个关子,但性子着急,也等不到顾明月开口去猜。
下一秒就给秃噜出来了。
“借钱。”
“谁?”顾明月有了精神,些许意外,“顾大宝找你借钱?”
不应该呀。
顾大宝可是出了名的土财主。
周边那群狐朋狗友都是找他借钱的,什么时候能有他来找别人借钱的份儿?
顾父顾母可不像是个能屈了顾大宝花钱的样。
“对!我也觉得很奇怪,但他好像很缺钱。”顾三丫现在也没想明白,眉头皱着,“一开始说的要五百,我哪有这么多钱。”
她给人当学徒不交学费等于半打白工,三月都不呛能挣到五百。
上哪儿借给他去?
“后来,他自己又说一两百也行。”
可一两百,顾三丫也没有。
顾大宝不以为意的金额都是他们每个月辛辛苦苦攒出来的存款余额。
“我兜里确实拿不出来。可他那个狗脾气你也知道,推搡着冲着我们店门口就喊起来。最后,没办法了,我就给他拿了四十多块。”顾三丫一分都不想给,但她是在弄不了顾大宝,“兜里揣的钱都给他了。”
不给也没办法。
回头顾大宝拍拍屁股走了,她可还要在这里继续干。
顾三丫现在就想着能够多学点本事,攒点儿钱,以后自己也开个理发店。
再也不用受日淋雨淋的奔波劳累。
“他要了?”顾明月觉察出不对。
“昂,接着钱就跑。”顾三丫都无奈了,“也不知道忙着去干啥?”
顾明月心里微微沉了下。
看样子,顾大宝不是缺钱,是已经是很缺钱了。
都跑到顾三丫那里去借了,而且现在是多少钱都要。
五六百不嫌多,四五十也不嫌少。
“爸妈知道这件事儿吗?”
按理说,顾大宝缺钱,顾父顾母也应该会积极地供应上啊。
难不成是他们已经供应不起了?
“不知道。”顾三丫爱惜地摸了摸身上的衣摆,照着镜子,眼里是盖不住欢喜,语气却很情绪难辨,“我其实也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回去了。”
自从顾大宝带着继刚去牌场后,顾三丫就没有回去顾家。
“红红还那么小,我婆子天天看着她还得盯着继刚。家里离不了人,我,没时间。”
时间挤挤肯定是有的,但是她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顾母和顾大宝。
她公公已经老了,常年砍肉,膏药不离身,也扛不动猪肉了。继刚现在就是他们家现在的顶梁柱,他一倒,整个家就完了。
她婆子虽然嘴上不说,但要说没一点儿意见绝对是假的。
顾三丫心里有杆秤。
不能回,也不敢回。
有的时候她也会做梦,想着顾母压着顾大宝上门道歉。
她婆子那么重脸面的人,肯定会拦着顾母,也会半真半假的开口说是都自家孩子。
说不定,这件事情或许很快就能过去。
但她知道顾母不会,有的也只会抱怨她不识好歹。
就像顾大宝去游戏厅那件事一样,顾母会自动宽恕顾大宝身上所有的缺点。
只会和邻居或者其他亲戚摆理,说大宝明明带着他们做挣钱的生意,却还被他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真真是好心当成了驴肝肺。
顾三丫脸上的笑意瞬间没了,深叹一口气。
“顾大宝借钱的你知道就行,反正他也不会找你借钱。你听听就算了。估计是又在外面惹了什么事儿不敢跟咱妈说,纸包不住火,等咱爸妈发现了就好了,不是什么大事。”
再怎么说,顾大宝也是她亲弟弟。
几十块钱不心疼是假的,但亲弟弟头一回开口找她借钱,顾三丫是肯定会借的。
她这几天夜里睡觉的时候天天都在想,四五十块钱,最坏的结果也就是打个水漂。
不至于伤了他们姐弟之间浅薄的情分。
越长大,走的就越散。
“至于咱爸妈怎么管那也不是我能掺和的,他们总有办法替顾大宝摆平。也不用我操心。”
同样都是孩子,顾父顾母对她们和顾大宝简直是天上地下。
很奇怪,越是跟顾明月相处,顾三丫就好像是能越理解她的想法。
曾经以为的惊世骇俗,现在看来不过尔尔。
时间无常,他们走着走着都成陌生的模样。
“开单吧。”
顾三丫终于能下定决心:“这件衣服你也帮我包起来吧。然后,帮我算算一共多少钱?”
殊途同归
在商言商。
养着一堆人顾明月虽然给不了进货价, 但还是优惠了不少。
“再给你拿两盒卡子,你带回去给红红吧。”
顾三丫上次给自己拿了几双袜子,顾明月礼尚往来给她回了几盒皮筋和卡子。
“戴着玩。”
东西买的便宜, 还有额外赠品。
顾三丫高高兴兴的来,快快乐快乐地走回去。
顾明月目送着她走到继刚旁边,亲昵地举起手里的两个袋子,朝继刚展示。
继刚忙着收摊,敷衍着瞥了一眼。但顾三丫依旧兴奋着, 背影看着都是轻快的。
顾明月浅浅弯了下唇角。
误打误撞, 顾三丫真要不回顾家也好, 说不定以后日子过得还能更轻松些。
越来越好。
听了一晚上的顾家八卦,顾明月起身活动了下。
时间‘嗖’的一下过去了,基本上是顾三丫刚走,她们就到了收摊时间。
顾明月含笑看她们送走最后一个顾客, 方才走到摊前。
“继续吧。”
夜里气温低,偏赶上这几天风大,几个帮工忙了一晚上手都还是红的。
冷。
但顾明月不是做慈善的。
事情可以拖沓, 但说出去的话绝对不能朝令夕改。
进出的账,今晚肯定是要盘个清楚。
贺雪心里也明白, 也没歇着,头一个拿着今天的售货单子忙不迭地走过来。
可她没靠近顾明月,就看见了准时准点的闻酌。
“闻哥。”她立马站定。
闻酌微颔首, 目光看向顾明月。
他是一忙完过来就赶来接自家媳妇, 但今天似乎有点不凑巧。
夜市摊子还没收摊的打算,各种箱子倒是搁了一地。
“没结束?”
“还得一会儿, ”闻酌也做过生意,顾明月没什么瞒的, “今天核账呢。”
闻酌很敏锐,已经觉得有些奇怪了。
他记得昨天下午自己媳妇说的是今天是要提前查账。
顾明月很讲究效率的人,非必要不会留人加班。
工作强度还没到那份上。
也不安全。
今天明显不对。
但闻酌什么都没说,只碰了碰顾明月掌心。
“别急。”
顾明月做生意有她的章法,闻酌现在也不会想着多加干预。
只是站在一旁,时不时地帮她们搬个箱子。
没一会儿,高石跟沈因也来了。
高石赶着接贺雪了,沈因顺道跟他们一起回去,也过来瞧了眼生意。
一来就被留下打下手,几个人都没闲着。
忙里忙外一个多小时,才算堪堪把货给料理清楚。
“其他什么都能对得上。”贺雪一个晚上忙下来,脑门都跑出汗了,手上拿着画着各种颜色的单子,跟顾明月复核了下。
顾明月点头,看吴晶那反应也不像个老手。
“今天麻烦大家了,都早点回去吧。如果学校关门的话,小雪你记得给她们找招待所,别犹豫,钱从账面上出。”
贺雪干脆应下。
“辛苦辛苦,”顾明月走的时候跟每个人都打过招呼,轻声笑语,没当着其他人面说些什么,似乎只是一场临时的加班。
“沈因,今天都按加班计薪。你留心记一下人名,月底正常发加班费。”
“是,顾姐。”沈因瞬间高兴起来,扛箱子都有劲儿了。
那几个担惊受怕一晚上的帮工们又稍微提了些精神,高兴起来。
谁会嫌钱多呢?
“顾姐,人真好,大善人!”彭丹低声跟旁边的人开口,也是高兴地不行。
本来以为今天不仅要挨冻加班,说不定还得挨一顿吵。
结果,非但没有挨吵,顾姐还说给她们算工资开宾馆嘞!
谁不想跟顾姐一心一意干下去。
不说其他,她每个月的工资加提成就比那些厂里工资开的高!
倒也不是顾明月心善。
她刚打零工的时候没少遇见黑老板,随意辱骂、强行加班、无故扣工资等等吧,什么都经历过。
运气一直都不好。
那时候不止她稚嫩,其他的保障也没有很完善。
不会求助,也找不到讲理的地方。
一个人就只能咬着牙死命地干,不断地充实自己,骑驴找马,带着经验逐渐地过渡到另一家公司。
从零工到正式员工,短短的四个字,走了好多弯路。
一晃如今。
顾明月良心真的不多,但也不想作践那群刚进入社会的小年轻。
如果世界万象,彼此独立空间。那她希望在另一个时空,刚出大山的顾明月能运气好点,早早地被一个好公司捡走。
世界不算美好,但她也从不指着别人替她花钱、铺路、祈福。
因为只要她想,自己便能给予所想要的一切。
应有尽有。
“回家吧。”她合上文件夹,眼睛亮亮地走到闻酌身边。
从过了中午就没闲着,正儿八经的累了了大半天。
不闲着。
闻酌把她刚因为热而解下的外套扣子重新扣上,低头摆弄她垂下来的围脖。
手指转动,却还只是会给她系成一道。
长短不一,一头还向上翘着。
#丑乎乎的#
闻酌可以手笨,但顾明月不会忍着。
三下五除二地就给解开了,朝他笑着,重新演示。
“不是这样的。”
两人正说话间,贺雪就一脸愧色地走过来。
“顾姐,毛衣的事我现在有了点头绪,但我可能还需要点时间。”
“不着急,慢慢来。”
顾明月从来都是这样,不管是多大多令人烦躁的事,她始终都能面带浅笑,声线平稳。
“我只是希望你能从中学到点什么。”
她话点的明白,语气真诚。
“小雪,你知道的,我对你一向抱有很大的期望。”
贺雪脊背瞬间挺直了,眼睛如雏鸟归巢般看向她,嘴唇蠕动。
话说一半,语响三分。
“时间不早了,赶紧回去吧。”顾明月没再给她说话的机会,若无其事地扯开话题,“路上遇见还开着的饭店,记得带他们吃顿热饭。万事注意安全。”
贺雪肩膀微松:“顾姐,我晓得的。”
整理完收摊就已经快十一点了,早过了平日里顾明月睡觉的时间。
一上车,她就倚靠在座椅上,轻揉了下眉心。
车内一片安静,唯有暖气声低低作响。
顾明月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自己身体由内而外的松弛。
在这个熟悉且封闭的环境里,包裹着令她舒服的气息,而目光所及的车饰都是她随手摆上,无形中增加了安定感。
只是,她偶然一瞥,视线落在单手搭着方向盘的男人。
即使明知闻酌在,她竟也升不起任何一分的紧张或戒备的情绪,身体像是习惯了某个人的存在。
奇怪吗?
倒挺有意思的。
顾明月缓缓坐起来,手指拨弄文件夹上的暗扣,眼睛收回,放到车窗外。
驶入五一主路,车多人多,车速变得很慢。
街边霓虹闪烁,窗户隔不断的热闹。
而车里,坐庄的赌桌里,找不出赢家。
两个人都太笨了,只会拼命地往下扔筹码。
一个不管不顾,几乎上桌就开始□□;另个就计算的精细些,随身拿着个天平,瞥一眼、称一块、听一响。
可最后,也不过是殊途同归,都忘了上桌前求的是什么了。
客流量大,车就走的慢,一步一卡顿。
闻酌屈指轻敲方向盘,眼睛却朝她看去、顾明月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都带着明媚的笑。
“想什么呢?”他语气也带了点笑。
夜里凉,没敢开窗。
趁着个红绿灯,闻酌顺手把外套脱了。
顾明月接过搭在自己腿上,低头瞅了眼自己腰间,腹部已经隆起小小的弧度。
“在想给他取个什么名字?”她身子挪动着,试图在座椅间找寻个舒服位置。
闻酌盯着她肚子看了好几秒。
“你定。”
“我定吗?”顾明月笑起来,眼里都是狡黠,半真半假道,“什么都听我的啊?那跟我姓,你也愿意?”
闻酌愣了下。
五一路正是繁华的时间段,路口进出都有轿车。
灯转绿了,后车朝他们按喇叭。
闻酌踩了脚油门,转着方向盘,驶向东西向的另条的主路。
“嗯。”
他眼睛看一侧的后视镜,车开的极其平稳,熟练地变换车道。
顾明月朝他看去,后者脸色如常,口气平淡地像是他们再商量要不要在家门口买个两块钱烧饼。
“我说真的。”顾明月像个恶作剧不大成功的调皮孩子,再次向他强调,试图引起他的注意。
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是在在意些什么。
闻酌被她那副样子逗笑,趁着换挡的空,碰了碰她腿,眉毛已然微微扬起,语气却还要带些无奈。
“知道了。”
他刚刚确实有些意外,但也不是到不能接受的地步。
那个孩子来的本来就意外。不曾想能留下的,却被留下了。
就是在这个车上,顾明月学他语气,探头撇嘴,告诉他。
“别装。”
#调皮见的#
闻酌并不贪心,孩子不要都可接受,更别说个姓氏。
生个女儿,最好能跟他媳妇一样。
什么都一样。
“跟我姓,不吉利。”闻酌微微提了点速,迎着家里那个小坏蛋的探究目光,随意扯了个理由,“没几个有好下场的。”
那种“克父害爷”的名头从小就按他身上,还有江柳从小骂到大的“白眼狼”、“喂不熟的狗”。
听得足够多,闻酌信手捏来。
内心毫无波动。
顾明月却又看他一眼,手撑着下巴,似要看个仔细。
目光过于灼热,在下一个红绿灯前,闻酌轻笑了声,碰了碰她的脸蛋。
“高兴了?”
像哄小孩子。
“也还成。”顾明月嫌弃地拍了下闻酌的手,刚碰过档把的手就摸她的滑嫩的脸。
也不知道有多少细菌。
闻酌在她面前一直都是好脾气,重新挂挡,继续往前开。
也就一个她,敢在他面前蹬鼻子上脸。
“那要这样说,顾这个姓,也不大吉利。”顾明月又坐回到舒服的位置上,仔细沉吟。
没想过去安慰闻酌些什么。
一路走来,所有能提起的过往都是他行至今日的勋章。
那些平静的、随和的、坦然的语境与心情,全是他们朝命运与时光要回来的馈赠。
“顾大宝那个糟心的祸害还在前面挂着呢。”
小家伙本来底子就够呛。
要是再来个顾大宝那样的类似性格,顾明月可太怕了。
她怕家里鸡毛掸子都不够闻酌打的。
费钱还麻烦。
而且,顾家也没什么值得她留恋的东西。
“顾”这个姓,两世为人,给她的回忆没几个好的。
“我再想想吧。”
忙活一天实在是太累了,取名这件事顾明月想了一路,没什么头绪,也就暂时搁置了。
第二天一早,她去商场看开业进度。
丁祎拿着养老院的月账单找她签字,两人又借着养老院开业的事聊了一上午。
“嫂子,咱们是定好下周开业吗?”
“对,下周三,好日子。”顾明月扫了眼行程安排,确定日子,“到时候,会有报社媒体去采访,你记得安排接待。”
“行,嫂子,我知道了。”丁祎还有点急不可耐。
他们养老院光是试营业就已经开了半个多月。
虽然真没几个老人是自己愿意来的,但零零散散的还是接了几个散客。其他的就是他们自己的开展的一些救助活动。
工作不忙,但胜在规律。
做着自己喜欢的工作,丁祎每天上班都是乐呵呵的。
“嫂子,我们这次开业办好了,你下个月能不能多给我们批点钱。”
公事谈完了,丁祎也没走,磨蹭着走到顾明月身边。
她揉了揉自己的脸,伸手朝父母以外的人要资金还有点小羞耻:“马上都该入冬了,我们院里什么准备都该提前做着了。”
过年的煤炭和炉子都是离不了的。
“可以。”顾明月心里有计较,回的爽快。
丁祎“嘿嘿”笑起来,心事落成,挽着顾明月的胳膊,非得请她吃顿饭。
也是赶在了中午饭点,顾明月跟她一起出去。
刚出小楼,都没走到商场门口。高石站在门口,老远就看见她们了,低声跟旁边的人说了句。
戴着安全帽,一路小跑过来。
“顾姐,您要不先等等?”
“等什么?”丁祎心直口快,“现在不能出去吗?”
都下班了,高石管的也太宽了。
“不是。”
高石知道丁祎也是老板,哪敢跟她乱说,朝顾明月看去,犹豫开口:“门口来客了。是,顾姐的弟弟来了。”
“顾大宝?”
高石尴尬的点头:“高磊正在门口拦着呢。”
高磊跟顾大宝可是旧相识了。认他认得一清二楚,门门道道的都知道些。
不可能让顾大宝混进来的。
“他来这干吗?还要再显摆一下他的新车?”
上次顾大宝飙车那事,容恪远没少帮着掺和。
丁祎自然也是知道些,不大高兴地嘟囔了声。
“不刚放出来吗?还这么不老实。”
净影响她们吃饭的心情。
高石没敢接话,只笑了下。
顾明月朝丁祎露出安抚性地笑,面上却极其平静。
说意外吧,也算不上意外。
毕竟顾三丫提前给她打过预防针。
几百张口,几十收尾。
顾大宝现在是很缺钱的状态,至少在顾三丫的描述里是这样。
那这种状态下的人,基本也就没什么理智。
父母、亲戚、朋友等等,能借的一定是要全都借过来,有的甚至还要来回借够好几遍。
顾明月见过太多那样的了,所以顾大宝上门,可以说毫不意外。
只是没想到,能这么快。
她以为顾大宝至少还会再等个几天。
毕竟,他们两个的关系已经算是降到冰点以下了。
怎么着她也该是顾大宝的最末选项。
外面风大,高石也怕吹着她们。
“高磊那边估计快了。顾姐,您们要不去楼里再坐会儿。”
“不用。”
躲不了的。
顾明月也不会躲。
“走,去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风呼啸地吹起衣角,顾明月伸手拢了下大衣,面色如常。
冬天终究还是要来了。
www.jiubiji.com 旧笔记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