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爱欲
午时皇宫总是尤为寂静,就算是有太监或是宫女经过,也都是轻手轻脚。
房门紧闭,明亮的日光还是透过窗纸照了进来,投下一片阴影。
大概是这个动作实在是不舒服,少女睡了一会后便无意识的换了个姿势。
寂静之中,谢韫站起身来。
沉睡的少女因为困顿至极,这会睡的正香,丝毫不曾察觉到方才被她暗叹过专注的男人已经缓缓行至她的身旁。
桑窈今日穿了身藕粉的纱裙,她的身体不同于旁的那些瘦弱的女郎,她看着会有点肉感,尤其是令她苦恼许久的大白馒头,以及她没怎么在意过的臀。
但她骨架小,所以虽然她有点丰腴,但看着还是十分纤细。
不仅如此,她虽生了一副浓颜,却仍给人软绵绵的感觉,平日说过做事总是慢吞吞,一点也不着急。
此刻,少女趴在圆桌上,枕着一只手臂,另一只胡乱的放在一旁。
因为布料绷紧,所以谢韫垂眸时,能轻而易举的看见少女小臂处若隐若现的奶白肌肤。以及裸露出的的一截后颈。
柔软的脸蛋被手臂压迫,少女双唇微微张开,乌黑的睫羽乖巧的垂下,毫无防备的睡在他的房间里。
谢韫垂眸,静静的看着她。
眸中并不带什么情绪,更别提情欲,似乎这柔软俏丽的少女在他这里只是一卷普通的卷轴,同他方才看的那些没有什么区别。
但问题在于,他并不会去留恋一卷卷轴的触感。
更不会去在深夜幻想。
但在此之前,他很少会对什么念念不忘,男女之情在他这里更是一文不值。
对于女子,他也从不会去刻意控制自己,他只是纯粹且简单不感兴趣而已。
对与之有关的性不感兴趣,对与之有关的爱也不感兴趣。
显而易见,他不喜欢桑窈,也不会喜欢她。
但他最近发现,她的身体,对他的确有着吸引力。
确切来说,是好奇。
这件事情很诡异。
谢韫向来是个理智的人,他对问题只会究底,而不会逃避。
隔了一会,男人伸手,方才执笔的手指轻轻落在了少女的脸蛋上。
男人的动作带着探寻,指腹从其饱满的额头,往下,划过柔软的脸蛋,他稍一用力,指尖就会陷进去,最后,来到她的下巴。
熟悉的触感。
指腹重新往上,来到少女红嫩的双唇,在滑过她的下唇时,熟睡的少女大概是觉察出了唇上的不适,伸出舌头舔了一下。
越发怪异。
每当谢韫以为他已经对此熟悉时,她总能抛出另外一种令他觉得陌生,却又惹人探寻的东西。
谢韫蹙眉,收回了手。
桑窈仍然紧闭双眸。
她睡得并不安稳。
但因为太困,所以这并不妨碍她深陷梦乡,兴许是今天见谢韫见的太多,所以就在这短暂的一会里,他再次入了她的梦。
这并不稀奇,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她甚至做过两回关于他的春梦,所以关于谢韫,不管她梦到什么,她都见怪不怪了。
只是今天,她的梦格外真实。
她梦见谢韫逼着她看书。
场景就在现在的这个房间里,他还坐在那没动,只是面前多了个账本。
他像一个老夫子,非常的严肃,一本正经的跟她说,“今天中午这些要看完。”
桑窈不想看,她摇了摇脑袋,说:“看不完。”
可梦里的谢韫看起来非常不近人情,闻言他就威胁道:“必须看完,不然你不能睡午觉。”
桑窈难过极了,她趴在桌子上,道:“可是我胳膊好麻。”
她说了之后,谢韫也没有关心她,就只是冷冷的看她。
她的胳膊仍在在麻,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麻。
桑窈只好支起脑袋,忍着困意跟他打着商量:“那你要对我温柔一点哦。”
她提议道:“比方说哄哄我什么的。”
谢韫于是就拉着她的手臂,像小时候姐姐哄她一样,道:“那亲亲窈窈吧。”
桑窈开心极了,道:“好啊好啊。”
谢韫抱着她亲了过来。
只是小时候姐姐亲她,只是会亲亲脸颊,可是这人却把她整张脸亲了遍。
她觉得有点难受。
但是大概是因为反正这也不是第一回 她梦见谢韫亲她了,所以也见怪不怪,没什么太大情绪起伏。
直到梦里的谢韫再次喊出那个震惊她八百年的称呼。
“……”
要不是她睡得死,差点就被吓醒了。
但她的确睡得很不安稳。
谢韫总以为她下一瞬就会醒来。
但事实上,少女比他想象中睡得还要死,即便换了两回姿势,到最后也只是说了几句梦话而已。
她枕着自己的胳膊,侧着脸蛋,红唇嗫嚅出声。
叫的是他的名字。
她皱着眉,听语气好像对还他不太满意:“……谢韫。”
谢韫垂眸,神色冷淡的嗯了一声。
她声音软糯,虽然低,但也勉强能辨认出说的是什么,她道:“别这样叫我。”
谢韫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闲的跟一个说梦话的人对话,但他还是随口问了句:“叫你什么。”
桑窈抿了抿唇,不再出声。
他当然也并不指望她真的能说出什么来,但就在谢韫转身要走时,少女轻喃出声。
“……宝宝。”
等到桑窈醒过来的时候,日光已经没有那么强烈了。
她仍然趴在桌子上,只不过胳膊好像没一开始那么麻了,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整个人还处于发愣状态。
她率先回忆的就是她的梦。
相比于前几次,她这次已经淡定多了。
她觉得自己的脑子可能有点问题,不然她为什么总是做和谢韫有关的春梦。
当然,今天的应当也算不上什么春梦,但还是跟他有点亲密。
那个小册子她已经许久不曾翻开了,她只是偶尔会看看话本子而已,只是大概是看多了正经的,她偶尔也能看一些不那么正经的。
桑窈面无表情的想,看来她真的被话本子荼毒太深了,以后可不能再这样看下去了。
若是让谢韫知道她偶尔做这种梦,不如让她死了算了。
隔了一会,桑窈渐渐从她的梦里缓过神来,突然觉得自己脸蛋下面好像枕了个什么东西。
她一开始以为是自己的胳膊,没怎么在意,直到过了会,她发现自己的两条胳膊都好好的放在旁边。
咦?
桑窈默默抬起脑袋,垂眸看了过去。
旋即就看见了一只黑乎乎,软绵绵的大蜘蛛。
“!!!!!”
桑窈一下精神了,魂差点被吓飞。
就在她被吓得眼泪就要掉出来时,才后知后觉的发觉,这只蜘蛛好像是她早先拿着的想要吓李瑶阁的那只。
据说是桑茵玥亲手做的,力求逼真,外面还用的是染黑的兔毛,里面填的棉花,摸起来十分柔软,比枕头要强的多,怪不得她枕的那么舒服。
桑窈的心渐渐落了下来,她坐直身子,环顾四周。
房门仍然紧闭,只是原先坐在案桌前的谢韫不见了,房间里空空荡荡,只有她一个人。
桑窈再次低头看向这只被她压扁了的大蜘蛛。
她记得她睡之前,这只大蜘蛛被放在旁边啊。
难道是她做梦给捞了过来?
应该不会吧。
想了半天,桑窈得出结论,应该是有人帮她枕的。
要不是那人似乎也考虑到了她可能会被吓到这个情况,特地把她的大蜘蛛翻了个面才给她枕,她都要怀疑那人是不是故意在吓她了。
那个人显然只可能是谢韫了。
桑窈揉了揉脸颊,拎着大蜘蛛,面色复杂。
她虽然没经历过,但是看到画本子不少。
谢韫既然喜欢她,那按照一般发展,不是应该稍稍把她抱上床,然后再离开吗,怎么到谢韫这,就是给她个大蜘蛛枕了。
什么男人啊。
这个大蜘蛛正面反面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只有一面有眼睛而另外一面没有眼睛。
这会被压扁了,看起来也没什么气势了,总之是没法再去吓人了。
桑窈站起来,突然听见有人在外面敲了敲门。
“桑姑娘,您醒了吗?”
桑窈听见了幼猫喵喵叫的声音。
她欣喜的拉开房门,小太监站在外面,手里捧着个草编的小窝,一只黑白的小奶猫窝在里面。
桑窈悄悄看了眼周围,小太监道:“姑娘放心,现在没什么人的。”
桑窈哦了一声,然后接过小猫。
虽然太子骗她让她有点生气,但是这只咪咪它真的好可爱啊。
而与此同时。
恢宏的宫殿内几乎针落可闻。
谢韫站在窗前,温暖的光线落在男人棱角分明的侧脸,增添了几分柔和,可却并未缓解此刻几乎凝滞的气氛。
谢韫语调冰冷:“殿下无需同臣道歉,殿下只要知道,您是皇储,更应该承担做错事的代价。”
陆荔低着头,道:“……可叙白,你不就是喜欢她吗,孤是在帮你。”
谢韫并未去多费口舌的解释他与桑窈的关系,而是道:“所以呢。”
“她同意你骗她了吗。”
陆荔紧握双拳,道:“可那又怎么样,叙白你为什么要因为这点小事对孤生气。”
谢韫道:“殿下,您平日怎样臣无权干涉。”
他看向陆荔,这样轻飘飘的目光对陆荔来说,却仿佛重若千斤:“但您不该把这些小心思用到臣身上来,这是最后一次。”
他说完,便越过陆荔走出了门。
房内恢复寂静,陆荔站在原地,身形颤抖。
一旁的的太监上前,轻声安慰:“殿下,谢大人他……”
陆荔却忽而抬手,扫落了桌上的瓷具,他脸色通红,握住了小太监的肩膀,道:“……他总是对孤不满意。”
“你说,他是不是也不想让孤做这个太子?”
第42章 听说
正午时灼热的日光到现在已经疲软下来,温和的落在古老悠长的宫道上,男人的身影被拉长,净敛默默跟在谢韫身后。
他方才在门外候着,并不知他的主子与太子殿下是因何缘由而不愉快,但猜也能猜的出来,无非就是太子殿下又擅自做了什么,惹得主子不快。
这样说,似乎显得逾矩,但并不夸张。
太子陆荔从小就很依赖谢韫,确切点来说,是依赖谢家。
或许如今已经少有人记得,多年前的陆荔并不如此木讷,在他还未曾当上太子的时候,年少的他也意义风发。
那时他才华出众,知进退,小小年纪就曾经在骑射比赛大放异彩,有他在,根本没人能注意到陆廷。
一切都源于一场变故。
圣上南巡时遭刺杀,虽侥幸躲过一劫,但刺客却掳走了那时还是小皇子的陆荔,并扬言用陆荔去换一个罪臣活命。
可那罪臣早在三天前就已经自尽,他们只好一边稳住对方,一边不停的搜查,而当时负责此事的,是谢韫的大伯,谢迎之。
三日后,谢迎之率人找到陆荔。
年仅十二岁的小皇子被关在一处山洞里,洞口几近密封,内里黑暗,潮湿,各种毒虫,蝙蝠,腥臭无比。
没有吃食,没有水源,洞口被打开时,陆荔蜷缩在角落里,背上的伤口已经溃烂。
他看见的第一个人,就是谢迎之。
后来陆荔回宫,身上的伤还没养好,就惊闻先太子暴毙的消息,双重打击之下,陆荔几乎一蹶不振。
但或许是因为谢迎之曾救他出来,所以他对谢迎之总是有几分依赖,旁人的话他都不听,只听谢迎之的话。
后来圣上于心不忍,便令小皇子陆荔去谢家休养一段时日。
谢家众人对他很好,谢迎之与谢韫的父亲谢阁老都对他有教导之意,谢韫那时年纪轻,虽不爱搭理人,但偶尔也会同他说两句话。
陆荔恢复的不错。
只是净敛总是觉得,这位小皇子还是变了。变得患得患失,阴晴不定。
但大多时候,他都把情绪控制的很好。
不久之后,陆荔被册封太子。情感上对谢家的依赖,以及利益上的必须拉拢谢家,让他对谢家的感情越发复杂。
后来谢迎之病逝,谢阁老年岁渐长,下任家主谢韫崭露头角。
陆荔很听谢韫的话,他怕谢韫不帮他,也怕谢家抛弃他。
但其实,只要陆荔别走什么歪门邪道,谢韫不会放弃他。
作为皇室嫡次子,他永远名正言顺。
所以近几年,在不触及底线的情况下,谢韫对陆荔的偶尔的小动作大多都选择视而不见。
正出神间,净敛突然发现这好像不是出宫的路。
咦,他家主子怎么又回到了今天中午临时休憩地方了?
房门被缓缓打开,内里陈设整齐,空无一人。
很显然,她似乎已经走了。
还好走了,不然如果等他现在来撵她,那个哭包一定又要开始掉眼泪了。
简洁冷淡的房间内,唯有一点不和谐。
圆桌上被放了一只毛茸茸的大蜘蛛,像是被压过,看起来点扁。
净敛眉头一皱,心道是谁竟然胆敢往主子房间放蜘蛛,真是嫌命太长,他道:
“公子,属下这就拿去扔掉。”
他走上前,拎起蜘蛛腿,道:“属下一定命人彻查此事。”
行至谢韫身边时,男人淡淡开口:“我让你拿了吗。”
净敛:“……”
不是,您还有收集这玩意的癖好呢。
他飞速把蜘蛛放回原位,“公子恕罪。”
谢韫转身,道:“出宫。”
净敛啪的合上房门,一言不发的跟在谢韫身后。
他已经越来越搞不懂他家主子的心思了,合着走了那么远的路,就是回来看一眼大蜘蛛?
而且,这大蜘蛛到底是怎么来的?
此时,送给谢韫大蜘蛛的人,已然兴高采烈的到了家。
桑窈出宫的时候,桑茵玥还在马车里等她,不过她大概是困了,桑窈进去时她正呼呼大睡。
等到马车快到家的时候,桑茵玥才醒了过来,接近两个时辰过去,桑茵玥脸上的红肿已经没那么夸张,却依然有喜感。
因为桑窈出来迟了,害她等了那么久,她叭叭的骂了桑窈半天,桑窈自知理亏,左耳朵听右耳朵冒,一句话没搭理她。
等到下马车的时候,桑窈迫不及待的搂着小猫跨过门槛,桑茵玥忽然抓住她的手臂,道:“小……窈窈,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桑窈直觉没什么好事,她继续往前走:“我不听。”
桑茵玥跟上她,“真的有事,你一定感兴趣!”
桑窈不理她,继续往前走。
桑茵玥道:“跟你的谢韫有关。”
这人在说什么东西,什么叫她的谢韫。
桑窈慢下脚步,心里还挂念着小猫,她不想让桑茵玥烦她,便道:“你最好一句话说完。”
桑茵玥站在桑窈面前,表情凝重:“你的谢韫好像要跟李瑶阁那个小蹄子订婚了。”
桑窈愣了下。
她想了想谢韫,又想了想李瑶阁,握着猫窝的手稍紧了紧,片刻后她道:“你别乱说,不是我的谢韫!他们订婚关我什么事。”
桑茵玥道:“你不是喜欢他吗?”
言罢,她又得意道:“看吧,我一句话就给说完了。”
桑窈现在看着桑茵玥这张脸,也不觉得她长的喜感了,她道:“你怎么知道的?”
桑茵玥嘿嘿两声,道:“还能是怎么,当然我偷听的。”
桑茵玥又道:“我今天亲耳听见李瑶阁在跟丽妃娘娘说谢韫的事。”
“说什么谢夫人也不反对他俩成亲什么的,还说他们俩青梅竹马,订婚是铁板钉钉的事儿。”
桑窈没听说过他俩是青梅竹马。
还有订婚,她什么都没有听说。
可她想了想,又不知道自己应该从哪里听说,她不认识谢家人,也没什么消息渠道,虽然她中午才见了谢韫本人,可他对她一点也不温柔。
他看起来有点凶,也不太想跟她说话。
还误会她是故意闯进他房间的。
他真讨厌。
小猫还在她怀里喵喵叫,桑窈低下头,道:“我要回去喂咪咪吃东西了。”
桑茵玥拦住她,道:“诶窈窈,你说谢韫怎么就看上李瑶阁那个小蹄子了?以前她追谢韫追不着,我可都笑死了。”
“怎么这会还真叫她癞蛤蟆吃上天鹅肉了。”
“窈窈你可比那小蹄子漂亮多了,她不就仗着有个好爹吗,就李瑶阁那样,一块砖头摸着都比她有感觉,你说谢韫他什么眼光啊?”
桑窈蹙眉,道:“你能不能闭嘴。”
桑窈不想跟别人比。
尤其是这种情况下,她莫名不想听桑茵玥来贬低别人。
不对,她又不喜欢谢韫,凭什么要比啊。
再说了,谢韫脾气那么差,才不是什么天鹅肉。
她加快脚步,道:“哦,跟我有什么关系。”
桑茵玥在后面安慰她:“你可别难过,谢韫他又不是只能娶李瑶阁一个,你到时候把李瑶阁干掉就好了。”
狗嘴里果然吐不出什么象牙,桑窈要被这大嘴巴气坏了,她回头看她,憋了半天:“……你有病吧。”
桑茵玥道:“你才有病呢,给你出主意你都不听。”
说话间,桑窈已经走到了自己的小院子,赶在桑茵玥进来之前,她眼疾手快的关了门。
桑茵玥还在外面拍门:“喂!你还没把我的大蜘蛛还给我呢!”
桑窈搂着小猫回了房间,她将小猫放在圆桌上。
桑窈伸手去摸它的时候,小猫会用脑袋蹭她的手指。
桑窈其实不太相信桑茵玥说的话,这个人总是听风就是雨,说话最爱夸大,平常她口中的绝密消息,十个有八个都是假的。
所以这次十有八九也是假的,而且她本来就知道谢夫人不反对谢韫和李瑶阁,确切来说,只要是谢韫的选择,谢夫人都不会反对。
这是众所周知的事。
燃冬从外面走进来,手里捧着一点新鲜的羊乳,她道:“小姐,这是奴婢去后院那跟李师傅要的,刚挤的,新鲜着呢。”
桑窈接过来,将小瓷碗放在小猫旁边。
她撑着脸颊,静静的看着。
隔了一会,燃冬道:“对了小姐,方才有人过来,将上回您给杨大人的食盒送了回来。”
桑窈嗯了一声,道:“搁那吧。”
燃冬却将食盒拿了过来,她道:“只是奴婢掂了掂,总觉得这里好像装的有东西。”
桑窈这才看了过去,食盒看起来被擦洗晾晒过,比她送过去时看着要崭新不少。
桑窈将食盒接过来,然后缓缓打开。
里面还是当初她用的那个盘子,只不过里面工整的被摆了一盘跟公主府一模一样的小糕团,看起来甚至还比公主府的精致一些。
奶白的糯米奶白整齐的排列,不同于公主府一盘只有五个,眼下的这一盘少说也有十五个。
桑窈想起杨温川的话,他说这个小糕团叫百果奶蜜,他也会做。
第43章 揽腰
淡淡的清甜奶香铺散开来,带着几分熟悉,跟公主府的味道几近一致。
燃冬哇了一声,道:“小姐,没想到杨大人还挺客气。”
桑窈从中捏起一块,指腹上沾了糯米粉,小小的糕团十分软糯,桑窈看着看着,不由又想起了小时候。
江南多雨,不比上京的干燥,那儿总是很湿润,百姓富庶,因为权贵圈子不大,所以基本不会有像京城这种特别明显的阶级之分,不管是养病还是养老都十分合适。
她对那时候的印象实在是模糊了,但也记得小时候的杨温川就常常给她带许多她没吃过的小零嘴,糕点蜜饯算是常事,偶尔还会有些家常菜。
他似乎把桑窈当成了一个无父无母的可怜小孩儿。
那时她生着病,生活实在是没什么色彩,每天最期待的事,就是跟隔壁的阿川哥哥一起出去玩。
时过境迁,她的病早就好了,也回到了距离江南数里的上京城,她每天最期待的事情也不再是出去玩。
却没想到,时至今日,她竟仍然能够收到当初隔壁的那个哥哥给她送的小零嘴。
猫窝里的小猫喝饱了奶,此刻正对着桑窈喵喵叫,桑窈回过神来,伸手将白色小猫搂在怀里。
燃冬拿着帕子,帮桑窈把猫咪脸上沾的羊乳擦拭干净,然后道:“小姐,这个小猫真可爱,它叫什么名字呀?”
桑窈的手指正轻柔的顺着小猫的后颈,道:“它还没有名字呢。”
幼猫温顺,将脑袋放在桑窈的拇指上,它看起来被陆荔养的不错,胖乎乎的憨态可掬,
今天她可是为了这只小猫,等了好久,结果最后只等了谢韫。
谢韫那个人真的很烦,桑窈每次真正站在他旁边的时候,都感受不到丝毫这个男人喜欢她的迹象。
他总是十分冷淡,做什么都慢条斯理的,桑窈想,如果谢韫也是猫咪的话,一定是那种高傲冷淡,不让人摸,一模就挠人的暴躁小猫。
她给这种白色小猫取了个十分简洁的名字:“那就叫你白白吧。”
隔天下午,桑窈得知她一个月前在碎玉阁定的一款步摇已经完工。
桑窈原不是个爱戴首饰的人,这个步摇是她给她姐姐定制的,连图稿都是桑窈自己画的。
碎玉阁是上京老字号,坐落于距离皇宫仅有两三里的榆荞街,上京贵女们叫的上名头的大多都爱在那里选首饰。
以前桑姝未曾进宫时,就想要碎玉阁的首饰,但那个时候,别说是她俩,就是他爹也没什么钱,后来他们买得起时,桑姝已经进宫了。
她不再缺这点首饰,所用甚至要比碎玉阁的更为金贵,但桑窈还是还是想要去满足姐姐少时的期待。
所以桑窈一收到消息,就迫不及待的坐上马车亲自前往。
榆荞街不比旁的城道,这里相对冷清,因为靠近皇宫,不管是酒楼还是茶坊门槛都相对高一些,出入皆达官显贵。
进入碎玉阁后,桑窈直奔目标取了自己的步摇,就在她检查之后,让小厮将其装进木匣时,身后穿来一道娇柔又散漫的声音。
“你们不是新做了两款珠钗吗?拿出来我瞧瞧。”
桑窈总觉得这声音有几分耳熟。
她悄悄向后瞥了一眼,看见一位身着百花曳地裙的妍丽女子正悠闲的走在她身后,她的两边是琉璃展柜,各式各样的珠钗,玉环都在里头。
是明融。
以前桑窈对明融的印象是清冷脱俗,如今她对明融的印象渐渐变成了暴雨中,那个媚态横生的女子。
桑窈不是故意的,而是她那天真的听了挺久,他俩做事时动静大,又爱说些助兴的话,每一句都让桑窈目瞪口呆,实在是给桑窈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她的声音越来越近,这会因着心里揣着这么一个大秘密,心脏砰砰跳。
她梗着脖子,默默祈祷这小厮速度快点。
好不容易一切都弄完了,桑窈准备带着燃冬离开时,明融扬声道:“诶,那位姑娘。”
桑窈没回头,哪位姑娘。
应该不是说她吧?
身后的声音顿了片刻,侍女低声说话的声音想起,隔了一会,明融又道:“桑……窈?”
桑窈脸色一垮,然后迅速调整出了和善的笑容,转过头来,道:“……明姑娘。”
明融冲她招了招手,道:“你过来帮我看看,这两个哪个好看?”
又是个惹不起的,桑窈认命的走过去。
明融指着面前的托盘,道:“就是它俩。”
两个簪子十分相似,经过桑窈的努力辨认,终于发现了不同。
但她实在于此道不精,便随便指了一个,道:“明姑娘,我觉得这个好看。”
明融目光落在上面,随即点了点头,道:“你说的对。”
桑窈不由松了口气。
明融:“两个都要了。”
桑窈:“……”
明融看了眼桑窈,上下审视一番,道:“原来你就是桑窈啊,我还以为我记错了呢。”
她看向展柜,像是随口一般,问道:“我上次好像在公主府的赏花宴里看见你了。”
桑窈本来就局促,这会被这么一问,越发的心虚。
明融怎么突然提起公主府,她莫不是发现了什么?
桑窈嗯了一声,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给我投帖子。”
明融停在一枚玉镯前,道:“真的吗,可我听说殿下宴后私见了你。”
不是吧,这她都知道!
她不会连她躲小木屋都知道吧!
桑窈不由想起了谢韫的话。
看来他那时候选择不告诉她那男人是谁是对的,就她这没出息的样子,光知道一半她就心虚成这样,要是全知道了不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她磕磕巴巴道:“是……是见了我,就问了我几个问题。”
明融瞥她一眼,道:“我不过随口问问,你紧张什么。”
桑窈默默道:“我没紧张。”
明融怪异的看了她一眼,大概是厌烦了,她道:“罢了,我自己看吧。”
桑窈如释重负,她让燃冬拿着她们的小木匣迅速的下了楼然后走出了碎玉阁。
早知如此,还不如等着碎玉阁的人来送了,她实在不是什么稳重的人,也不知道刚才露馅没有。
但仔细想想,这世上知道她躲过小木屋的只有谢韫和净敛,他俩应该不至于给说出去吧?
正思忖间,对面传来一声呼喊:“桑姑娘。”
桑窈抬头,是太子陆荔。
虽然桑窈不满陆荔骗她,但太子终究是太子,她屈膝行了个李,道:“见过殿下。”
陆荔身旁还站了个年轻男人,身材健壮,五官俊朗,眼眸深邃,脸庞有几分异域感,看着有点眼熟。
陆荔连忙道:“不必多礼。”
他又笑着介绍道:“这是戎宴,你应该见过。”
姓戎的唯有一家,这位想必就是戎小侯爷,桑窈确实见过几回,只是从没记住他,听说他几乎同陆荔一起长大,两人关系十分要好。
她又行了个礼,道:“见过小侯爷。”
戎晏道:“姑娘不必多礼。”
低沉,带几分轻佻。
桑窈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
陆荔道:“桑姑娘,没想到能在这碰见你。这碎玉阁你若是有什么喜欢的,只管同戎晏说,这儿可是他的地方,孤叫他送你。”
戎晏看向桑窈秾艳的脸蛋,低声道:“殿下您不必开口,这里的东西能被姑娘看上,是它的福气。”
陆荔哈哈笑了出来,道:“桑姑娘,你可别信他这花言巧语。”
桑窈没回答,尴尬的笑着。
她还在努力的回想,这声音到底是在哪听过。
陆荔看向戎晏,道:“对了,你不是说你要进去查账吗,正好孤也有点事要同桑姑娘说。”
戎晏走了以后,桑窈回头看了一眼。
男人脚步沉稳,进入碎玉阁,高大的身形走上楼梯。
陆荔同桑窈肩并肩走着,他问道:“桑姑娘,小猫还好吗?”
桑窈点了点头,道:“我给她喂了些东西,它吃完就开始睡觉了。”
“殿下若是想看,随时可以过来的。”
陆荔笑道:“孤相信你的。”
桑窈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两人间一时有几分沉默,走着走着,陆荔忽而开口道:“桑姑娘,上次的事……是孤做的不对。”
她真是何德何能能叫太子给她道歉,桑窈闻言立马摆了摆手,道:“没关系的。”
想了想她又道:“……我也没有等很久。”
这件事她本来是心里有点不太舒服的,但陆荔一开口道歉,她就突然不生气了。
陆荔低着头道:“孤原先以为你跟叙白你俩……,然后就自作主张让你们俩见了面,上次这事叙白已经说过孤了。”
“孤日后定不会在这般给你俩造成困扰了。”
桑窈哦了一声,心想看来谢韫也不满意突然在那里看见她。
不满意正好,反正她也不想看见他。
陆荔垂着头,神情带着愧疚,道:“那时在芳园看见你俩,都怪孤先入为主误会了你们的关系。”
桑窈看向他,陆荔本就生了一张具有亲和力的脸,这样子越发让人气不起来。
况且陆荔好歹是太子,怎么说话这般卑微。再加上兴许是方才见了明融的缘故,桑窈现在觉得陆荔格外的惨。
未婚妻不喜欢他,弟弟欺辱他,满朝大臣都不看好他,他好好一个太子,还要被谢韫训斥。
桑窈道:“没关系的。”
想了想,她又笑着补充道:“我还得谢谢殿下送我小猫呢。”
两人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
陆荔道:“那孤就放心了。”
沉默中,桑窈又不由自主的想起了桑茵玥的话,她说谢韫要定亲了。
桑窈才不在意谢韫最后会跟谁在一起,她只是觉得有点生气,
倘若她知道谢韫要定亲,上次她就算是不要名声了,她也不会跟他共处一室那么久的。
桑窈看向她停在前方的马车,踟蹰了许久,还是停下了脚步,问道:“对了殿下,有一事……臣女想问殿下。”
陆荔嗯了一声,道:“桑姑娘请说。”
两人此刻正站在一处茶坊前。
茶坊二楼凭栏处,谢韫同大学士陈坷正相对而坐。
在一阵沉默后,陈坷抿了口茶,顺着谢韫的目光看了下去,他诶了一声,道:“太子殿下。”
他看向谢韫,道:“是你叫他过来的?”
谢韫道:“没有。”
陈坷理了理衣裳,道:“那既然如此,正好也无事,不如下去见见太子殿下。”
谢韫收回目光,将手上的瓷杯置回桌案,然后站起身来。
桑窈斟酌着开口,企图让自己看起来只是随口一问:“……就是听说谢大人他要定亲了,也不知是真是假。”
桑窈有点窘迫,这话怎么听起来还是感觉她很在意似的。
趁着陆荔还未曾回答,她又尴尬的补了一句:“臣女有个堂姐……她很想知道。”
陆荔蹙了蹙眉,大概是在回想。
隔了一会,他认真道:“孤……倒是没有听说过这件事。”
还没等桑窈放心,他又力求严谨的加上一句:“不过叙白的事他从不主动同孤说,可能此事尚且还在商讨中,未曾公布。”
“姑娘既然能听说,就说明此事可能还真有点苗头。”
桑窈不吭声了。
她原本是不怎么相信这事的,可陆荔的话成功了她。
陆荔哈哈一笑,道:“不过叙白也在这,姑娘不如直接替你的堂姐问问他?”
桑窈精神一震,不自在起来,她道:“他在哪?”
陆荔指了指茶坊二楼。
桑窈看了过去,此时男人才刚刚起身,兴许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朝她看了过来。
他仍旧顶着一张八风不动的冷脸,看向她的目光轻飘飘,不带什么感情。
……
看着他的脸,桑窈越想越气。
虽然这件事情尚且还没有定论,但她只要一代入想想,就觉得很生气。
她心里明白,她不能要求谢韫跟她说他自己的私事。
但是说一下也不会怎么样吧。
其他的尚且不论,当初她要是知道他们俩要定亲,她是怎么都不会主动去求谢韫帮她的。
真的很可恶。
她瞪了谢韫一眼。
谢韫蹙眉,动作顿了顿。
很显然,她瞪的就是他。
所以,她这是又生气了?
生他的气?
桑窈不太想去问谢韫,这显得她好像很在意,这个男人那么自大,指不定又会误会成什么。
桑窈放弃询问,她道:“还是罢了。”
陆荔道:“要不这样,孤帮你问如何?”
桑窈有点心动,她道:“那……”
陆荔道:“放心,孤不会说是你要问的。”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孤也不会说是你那个堂姐对此事好奇的。”
桑窈面色尴尬,嗯了一声,旋即道:“那多谢殿下了。”
她再悄悄用余光扫了眼二楼,谢韫已经不在那了。
桑窈垂眸道:“那臣女就不打扰殿下了。”
话音刚落,谢韫同陈坷便同茶坊里走了出来,陈坷上前,拱手道:“太子殿下。”
陆荔应了一声,道:“陈大人。”
陈坷道:“今日好不容易休沐,臣便同叙白来必须小叙,倒是没想到能碰见殿下。”
谢韫面前站的就是桑窈,在陈坷同陆荔说话时,谢韫看向桑窈,不解道:“你生气了?”
桑窈不想跟他说话,转身就要走:“关你什么事。”
很可笑。
他都平白无故被瞪了,她竟然还好意思说出关他什么事这话来。
但才走两步,桑窈就很没气势的被一块突起的石砖绊了一下,差点在大街上摔倒。
桑窈万念俱灰。
谢韫适时顺手揽了下她的腰,没让她当众丢人。
温软盈满手掌,熟悉的触感再次袭来。
但仅维持了一瞬。
桑窈稳住身形后,立马挣脱开了谢韫的手,她鼓着脸颊想说声谢谢,但是因为气还没消,愣是没说出口,直接转身走了。
陈坷早在刚才就已经被这两人吸引了注意,他略一思索,得出结论:“叙白,这是你妹妹?”
谢韫没理他。
他目前仍在不理解中。
当然,他才不在意她的生不生气,他只是单纯的疑惑。
谢韫看向陆荔:“你们俩刚才在说什么?”
陆荔当即卖了桑窈,稀松平常道:“没什么,桑姑娘问孤你是不是定亲了。”
谢韫:“你怎么回答的。”
陆荔摊了摊手:“还能怎么回答,孤如实说了,孤不知道。”
谢韫脸色不大好看,他重复道:“你不知道?”
陆荔当然知道。
谢韫根本不可能同别人定亲,但他就是不想说。
陆荔不看他,他不甚在意道:“怎么了,你上回不是让孤别多管闲事吗。”
“那孤只能说不知道了。”
谢韫:“……”
第44章 亲事
宽阔的街道上行人不算多,环境清幽的茶坊门前,三人无言而立。
桑窈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转角处,
谢韫的手上似乎还残存着少女细腰的触感。
他大概原谅了关于桑窈莫名其妙对他发脾气这件事。
他虽对女子接触的不多,但从他母亲身上得出结论,任何事情似乎都能成为她们生气的原因。
况且桑窈对他情根深种,突然之间听说他定亲,接受不了也很正常。
他不打算解释,这也不值得他专门去解释,时间总会说明一切。
陈坷看了眼陆荔,又看了看谢韫,开口道:“……没听说叙白有个妹妹啊。”
顶着谢韫极具压迫感的眼神,陆荔朝陈坷笑道:“陈大人误会了,那不是叙白的妹妹。”
陈坷一愣,问出关键问题,“那是叙白的什么?”
陆荔看向谢韫,摸着下巴唔了一声,随即道:“孤猜,可能是叙白某个比较亲密的异性朋友吧。”
陈坷年纪大了,用了不少时间消化这句话,他琢磨了一会,怀疑道:“殿下是说,叙白也能有红颜知己?”
陆荔道:“大人不妨再大胆一些。”
陈坷:“……再大胆一些?”
谢韫绷着唇角,不是很想搭理这两个没带脑子出门的人。
他对桑窈是什么心思他自己清楚。男女之情是这世上最一文不值的东西,他看不上,也不需要。
而对于桑窈,他仅仅是疑惑罢了,探寻这世上少有的,令他有几分感兴趣的事很正常,他不需要自证,也不需要欲盖弥彰的否认。
他缓缓看向陈坷,道:“陈大人,您今年贵庚几何?”
陈坷叹息道:“我今年也五十有一了,说起来这三十年官场,真是弹指一挥间呐。”
谢韫徐徐道:“我有一延年益寿的法子,不知大人可愿听听?”
陈坷来了兴趣,侧耳道:“叙白不妨一说。”
谢韫颔首,低声道:“专注自身,别管闲事。”
陈坷脸色一僵,默默不语。
他就说吧,那个女人不长眼能当谢韫的红颜知己。
陆荔拍了拍陈坷的肩膀,安慰道:“陈大人别生气。”
谢韫嗯了一声,颇为赞同,他又道:“你我都应当同殿下学习,我平日对殿下就是管的太多。”
“是时候放手了。”
陆荔笑意僵了僵,默默收回手,声音轻了些,道:“叙白……”
谢韫没理他,阔步离开。
而此刻的桑窈,正捧着木匣坐在马车上,她心情不太美妙的低着头,一言不发。
她一边后悔方才还是应该把那句道谢给说出来,一边又忍不住的生谢韫的气。
谢韫的每一点都非常值得生气,除了长的好能力强外,他真的是个非常可恶的人。
气着气着,她又开始气她自己。
她也太没出息了。
她为什么要去生谢韫的气啊,那个人根本不值得她付出情绪。
算了算了,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不管他定亲这事是不是真的,之后她见到谢韫必须跟他保持距离。
不过实话说,桑窈平日见到谢韫的机会也不多,大部分都是在各类宴会上,她本身又是个不爱出门的人,见到他的机会便越发的少。
翌日,桑晏和从翰林院休沐回来。
这还是桑晏和继入翰林后,第一回 正儿八经的回家,所以中午时,府中为其特地办了场家宴,也算是迟来的庆功宴。
桑茵玥的脸已经好了个差不多,她本来想跟桑晏和告状,但这状还没告完,桑晏和就夸桑姝这几巴掌打得好,气的桑茵玥一下午没跟桑晏和说话。
等到吃完饭,大家或说话的说话,回房的回房,桑晏和趁此时叫住了桑窈。
两人站在长廊下,面前是苍翠的绿植,清风拂过,树叶微微颤动。
明亮的日光投在翠绿的树叶上,树叶晃动间,那点光源像是会跳舞一般。
桑晏和问道:“窈窈,最近几日过的如何?”
桑窈点点头,她的日子几乎十年如一日,道:“就那样,怎么了吗?”
桑晏和清了清嗓子,侧过头来偷偷道:“窈窈,二叔最近有没有跟你提过你的婚事啊。”
提过倒是提过,不过中心都围绕着一个人,那人不提也罢。
她摇了摇头,桑晏和道:“那窈窈你可有中意的公子,让哥哥先提你去把把关。”
桑窈摇了摇脑袋,多少有些不太好意思,她局促道:“哥,你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
桑晏和道:“没有没有,就是突然间想了起来。”
他顿了一顿,又试探着开口道:“没有的话,你觉得杨兄如何?”
到这儿桑窈那还能不明白桑晏和的意思,她脸色泛红,低声道:“……我跟杨大哥就是朋友。”
桑晏和嗐了一声,道:“什么朋友啊,依我看,你俩可是最配了。”
“幼时相识,这不是知根知底吗?而且我看杨兄对你确实不同,都有意无意的问我好几回你的事了。”
桑窈不太相信,她道:“真的吗?”
“真的啊!”
“但这也不能证明什么吧,他兴许就是随口一问……”
“谁说不能了,我可是观察了好久,我觉得杨兄就是对你有点意思。”
桑窈还是觉得不太真实,她能感觉到杨温川的确比较照顾她,但一下把这种照顾引申成喜欢就总觉得有点奇怪。
桑晏和还在继续道:“你看咱杨兄,近二十年来最年轻的状元郎,前途无量。而且他本家虽不在京城,但杨氏在江南那也是响当当的大族,你去了不吃亏。”
桑晏和说的这些并不夸张,每一句都是真实。
“就算不论家境,杨兄本人在翰林,旁人也是赞不绝口。这般仪表堂堂,彬彬有礼的,朝中可挑不出几个来。”
他用手掩唇,又低声道:“据我观察,已经有四五个大臣想要招其为婿,都被杨兄给拒绝了。”
桑晏和夸了一堆,桑窈都颇为认同。
她点点头,心道就是因为如此,杨温川才不太可能喜欢她啊。
最后,桑晏和问:“窈窈,你觉得怎么样?”
桑窈也不知道。
其实她总觉得跟桑晏和讨论这个有点玷污她跟杨温川的关系,以前她可从没想过这些。
至于她喜不喜欢杨温川,她也思考不出来什么答案。
她很佩服他,每次跟他说话时也不会觉得不自在,他做的那个小糕团很好吃。
她接触的人不多,但她对杨温川印象的确很好。
反正比谢韫好。
桑晏和见桑窈不回答,便又叹了口气道:“其实哥哥说这些也是为了你好,你要是不喜欢他,也不用有什么压力。”
桑窈点了点头,道:“我明白的。”
爱情本身就是个很难定义的东西,大多数人的这一辈子都不会拥有它。
尤其是在她这个立场上,不同对方两看生厌就已经是上天的眷顾了。
她认真的想了想,从现实来考虑,她要是真能同杨温川在一起,还真的是一门好亲事。
至少这人并不令她反感,她也喜欢江南那边的生活方式,就算他们日后感情破裂,依着杨温川的性子,估计也不会对她怎样。
这两□□中繁忙,因为过几日圣上会去北郊地坛祭祀,礼部早从三日前就开始忙活,北郊地坛离宫遥远,甚至在皇家猎场以北。
此行人员众多,除却外派官员,以及部分留宫大臣,其余都要一同前往,二品往上的官员家眷可随行,人数一多,进程就慢,这次约莫去往西郊,一来一回恐怕得耽搁三四天。
一日傍晚,礼部公布随行名册,桑窈的名字赫然在列。
她得知此事,还是桑印晚上回来告诉她的。
桑窈这才猛然想起来,不久之前姐姐曾同她说过,为了制造她与谢韫相处的机会,她会想办法让她随行。
“……”
结果这事,桑窈一回府就给忘记了。
如今也难以更改了。
她现在还不知道姐姐是借什么由头让她进去的,只知道这一去,恐怕又要跟谢韫见面了。
不同于桑窈的愁眉苦脸,桑印简直春风满面,他笑眯眯的坐在书房里,问道:“你的名字怎么在上面?”
桑窈正愁急应当怎么同桑印解释呢,桑印就忽而抬手,了然道:“我知道。”
桑窈愣住。
继而就听桑印意味深长道:“一定是谢韫帮你的对吧,你们小年轻可真是的,一刻都舍不得分离。”
他的话离谱到桑窈连解释都懒得开口。
她看向桑印,道:“爹,我跟谢韫真的没关系。”
她声音低了下来,继续道:“再说了,他好像要定亲了。”
桑印疑惑道:“我怎么没听说此事?”
桑窈不想让桑印总是在她面前说谢韫,便半是胡扯半是认真的道:“反正就是要定亲了,你别想着他了。”
桑印脸上的笑意淡了淡,他道:“没关系,我们混个侧——”
“爹!”桑窈冷下脸来。
天天侧室侧室,他知不知道真的很烦。
桑窈脾气好,很少会真的冷脸,但这会却是的确生气了。
桑印坐直身体,笑容淡下去,默默的不吭声了。
桑窈道:“别再说他了!”
桑印点了点头,乖乖道:“好。”
桑窈这会不想理他,气的转头走了。
桑印一个人反思了会后,最后忍痛想,算了,既然桑窈不愿意,他就只能忍痛割爱谢韫这个女婿了。
可他还是得为窈窈找个好人家啊。
他靠在椅背上,默默回顾整个朝堂,年轻有为的实在是少。
想了半天,桑印把目光放在了今年的那位状元郎身上。
这会他可不是乱点人,他记得当时好像谁跟他说过,杨温川同窈窈认识。
这不是现成的机会吗。
第45章 脸庞
两日后。
碧空万里,惠风和畅。
桑窈随众人一起一同踏上了前往北郊地坛的路途。
她所坐的马车内足有六个人,都是生面孔。
马车内安静至极,从早上起她们就上了一辆马车,这一天的时间,这几个人竟然未开口说一句话。
桑窈身边的这些人大多都是宗室女子,再不济也是表亲,总之或多或少沾一些陆氏的血脉,她们身上也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曾在寺庙待过四年以上。
当朝崇尚佛教,皇室众人更是如此,有些家族会将孩子放在寺中养几年,以求净心,洗浊。此行带上她们,路上诵经,祈福,以告佛祖。
桑窈能在此之列,全靠桑姝。
桑窈幼时曾去江南小镇养过病,姐姐便隐去了此事,道她当初去的其实是江南佛寺,慧根上,颇有佛缘,圣上便应允了她来。
对于圣上来说,不过是多一个人少一个人的事,并不重要。
桑姝枕边风一吹,便没做考虑,直接应允了,事后更不会为此专门查探。
但对桑窈来说,她实在是忐忑极了。
她本就胆小,这事对她来说无异于欺君,因为心虚,她一路上大气都不好出一口。
她一路都绷着表情,企图让自己看起来慈眉善目,但她这妩媚的长相实在是不占便宜。
好不容易撑过了一天,暮色四合之际,一行人停下了前行的脚步,在偃山山脚下的一处寺庙歇了下来。
往年路程都是如此,杞泱寺早已备好房间与吃食,迎接众人。
桑窈最后一个从马车上跳下来,坐了一天马车,天气又闷热,她这会有些头昏脑胀的。
杞泱寺很大,后院的禅房一间连着一间。
她还记得,姐姐当初让她随行的目的是制造同谢韫相处的机会,结果现在看来,根本就是多想了。
因为她自下马车起,就没看见过谢韫。
他们虽在一行中,谢韫随圣上走在队伍中间,而她在末尾,自是瞧不见。
正思忖间,前方有人冲她招了招手,是杨温川。
按品阶,杨温川现在为翰林院修撰官,本不必随行,还是陈坷将他带过来的。
杨温川跑到桑窈面前,道:“窈窈,没想到会在这儿看见你。”
这事儿对着杨温川不好解释,桑窈还没想好怎么答,杨温川便递给桑窈一个香囊。
桑窈道:“杨大哥,你这是……?”
杨温川道:“这里面加了桔皮和银丹草,窈窈你若是在车上晃的难受就闻一闻,正好我有两个,便想着拿给你一个。”
他又道:“这是我以前的夫子交给我的法子,虽杯水车薪,但也总好过没有。”
什么杯水车薪,这对桑窈来说简直雪中送炭。
她感动的想,杨温川真是个好人。
桑窈接过来,道:“谢谢杨大哥。”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等我回去了一定还你。”
杨温川哈哈笑了出来,玩笑道:“那窈窈可得想好了,香囊这物什可不是随便给我的。”
桑窈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香囊本身带有定情之意,女子赠予男子,一般总带着几分小心思。
杨温川的这句话令她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前几日桑晏和同她讨论的事,她颇有几分局促,低声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杨温川道:“同你说笑呢,窈窈若是真想还,不如直接送我一盒银丹草吧。”
两人你来我往的说着话,倒是缓解了几分桑窈今天几乎紧绷了一天的情绪。
夕阳西下,暖黄的余晖落在正交谈着的两人身上,他们姿态熟稔,偶尔会相视一笑。
人多纷乱的长廊下,只有他们俩个在驻足说话。
在他们正后方,谢韫侧身站在大殿门口,在外面等着圣上与太子。
他双手负立,目光虚虚的落在远方,净敛不知道谢韫在看哪,总归是没看桑窈。
不知道是装的,还是真这么沉得住气。
净敛一言不发的站着。
眼睛几乎都要把杨温川给盯烂了。
以前他怎么就没觉得这个状元郎这么招人烦呢。
盯了半天,净敛看向谢韫。
不用说,又是那副浑不在意的冷淡脸。
很不理解。
他主子的心思真难猜。
搞不懂,这都能忍?
净敛做了翻思想准备,争取自然的道:“真没想到桑姑娘同杨大人居然也认识。”
谢韫瞥他一眼:“嗯,所以?”
净敛声音弱了弱,道:“属下只是随口感叹一番。”
谢韫讽刺道:“这么关心她,以后你别跟着我了,跟着她吧。”
也不是不行。
你当谁乐意跟着,起的早睡得晚,半个月才休沐一次,一次半天,这活不干也罢。
净敛敛住表情:“是属下失言。”
桑窈不知道自己方才同杨温川说话的场景已经被谢韫尽收眼底。
她在同杨温川告别后,便跟着为小沙弥来到了一处叫偏僻的禅房。
房内有两张榻,另外一个人还没过来。
桑窈坐在圆凳上,低头闻了闻杨温川送给她的香囊,银丹草的味道十分浓烈,但并不冲鼻。
混杂这桔皮的清香,叫她昏沉了一下午的脑袋清醒了几分。
她午时因为胃口不好就啃了两口带的马蹄糕,这会下了马车倒是饿了起来。
桌面上摆了两盘糯米糕,桑窈便捏起一块,低头小口的吃着。
她一边吃一边想,这次回去以后应该怎么跟姐姐说清楚。
她已经放弃跟姐姐说谢韫暗中爱慕她这事,所以她想着,要不还是直接同姐姐说,她这几天发现谢韫也不是个东西,所以不喜欢他了。
这样似乎可信一些。
不知不觉间,一块糯米糕已经被她啃完了。
正当她想要再拿起一块时,房门被突然推开。
桑窈连忙回头,看见一张妍丽的脸蛋。
……救命!
怎么是她。
桑窈连忙站起身来,笑的多少有几分违心,她道:“明姑娘。”
明融看见她显然也很诧异,眉头轻蹙,桑窈觉得她好像还有些不满。
她语气不大好,直接道:“你怎么在这里?”
桑窈老老实实道:“小师父带我来的。”
明融走进房门,或许是因为带着情绪,房门被她啪一声,摔了一下。
桑窈浑身一抖,也不敢吃糯米糕了,缩了缩身子,坐回了自己榻上。
桑窈心想,明融估计没想到自己晚上会和旁人共寝,所以这会才不高兴。
不过好在,明融也没有继续说什么,只是脸色不大好看。
房间内里有个小小的湢室,已至夏季,天气闷热。
明融进来便脱下外衫,桑窈的目光不小心扫过瓷白的肌肤,正欲把目光移开时,却看见明融的肩颈后有一块青紫。
兴许是不小心撞到哪了,涂药会好的快一些,她便贴心提醒了一句:“明姑娘,你后右肩后紫了一块,涂药会……好的快一点。”
明融脱衣裳的手明显一顿,她又将外衫套在了身上,瞥了眼桑窈,敷衍的应了一声:“让你看我了吗?”
谁乐意看你啊!
桑窈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抿住唇,不开心。
但明融她惹不起,只能默默受着。
到现在为止,她都没有觉察出什么不对来。
只是莫名觉得明融的反应有点怪。
直到明融在湢室待了一会后,桑窈才突然灵光一闪,总算反应过来那块青紫是什么了。
……
当即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她居然还给说出来了。
她忐忑不安的想,明融应该没觉察出不对吧?
过了一会,明融从湢室走出,她已经换了身衣裳,把身体包裹的严严实实。
多说多错,桑窈不再看她,也没有再吭声。
明融坐在她的对面,主动问她:“你怎么会跟过来?”
桑窈开始胡扯道:“……因为我幼时在江南佛寺待了一段时间,所以圣上才准许我一起过来。”
明融道:“是吗,但是她们几个今天晚上都会在大殿彻夜诵经,你为什么没去?”
“……”
桑窈根本就不知道这事,她从小到大都佛经都没什么兴趣,别说是诵经,能不能读顺畅都是个问题。
她抿了抿唇,根本不知道怎么回答。
但明融看起来非常期待她的答案,一直在盯着她。
桑窈只好低声道:“我待会就去。”
明融穿着身宽松的衣袍,她揽着衣襟,道:“为什么现在不去呢?”
不知道为什么,桑窈总觉得明融好像是在催她一般。
可这后院七拐八拐的,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找着大殿在哪。
明融看着并不开心,她扬着下巴,继续道:“还是说你不想去?”
话已至此,好似她不去不行了。
桑窈不知道明融为什么看起来这么着急的想要让她离开,她默默抿着唇,房内烛光晃荡,明融的发丝还在滴着水。
水滴落向女人的锁骨。
桑窈迟钝的脑袋,忽而明白了什么。
若是没猜错,明融估计以为这房间里只有她一人,所以打算做些什么,结果她的到来打断了她的计划。
她能做什么呢?
简直不言而喻!
没想到那个男人居然也在此行队伍中,且不说这里是佛门重地,圣上太子都在呢,这俩人他怎么敢,就那么忍不住吗?!
桑窈连忙站起身,道:“那我现在就去。”
她只想快点给他俩腾地儿,这两人这么无法无天,对付她不跟着对付只似的吗。
对不起了太子殿下。
桑窈迅速的走出了门,房门阖上,天色在此时已经暗了下来。
面前是一片不规则的石子路,其余房间皆灯火通明,房门紧闭。
桑窈不敢在这里多待,随便走了个方向逃离了这儿。
夏季的夜晚徐徐吹来凉风,一轮圆月高挂枝头,远处隐约有说话声。
桑窈搓了搓手臂,她刚才饿了,只吃了一块糯米糕,还没吃饱呢就被赶了出来。
她漫无目的的走着,她今夜估计是回不去了,也不知这寺庙里有没有多余的禅房,不然她就真的得去诵经了。
走了约莫有小半刻钟,桑窈听见一阵低低的对话声,其中有谢韫的声音。
桑窈顿住脚步,循声望去。
月色下,墨绿色的枝叶重重叠叠,黄粉月季开的正艳,在花叶空隙中,桑窈看见了谢韫的脸。
他站在屋檐前,身上穿着身黑色长袍,金色暗纹的对襟,让他整个人显得矜贵无比,他正略微低着头,面前是个看不清脸的大臣。
两人似乎是在商讨着什么。
桑窈借繁盛的枝叶掩住身形,静静的看向他。
其实这段时间以来,她跟谢韫已经熟悉了很多,可她仍不知道谢韫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他给她的印象好像从未改变。
哪怕是她曾三番两次找到他爱慕她的证明,这个人在她心里却依旧是冷漠又高高在上的。
所以她就算对他生气也没什么底气,因为很多时候,谢韫都让她觉得,她怎样想对他来说是一件无可厚非的事。
两人的话似乎说完了。
那位大臣转身离开,谢韫站直了身子。
桑窈心神一紧,料想她躲在这里谢韫应该看不着。
她缩着身体,然后慢吞吞的回头,争取不碰到花枝,谁知才转了身,身后便传来一道冷淡的声音:
“站住。”
桑窈脚步顿了顿,不会是在跟她说话吧?
她不理他,继续向前走了两步。
“桑窈。”
声音冷冽,流淌在月色中,听不出情绪。
这好像是谢韫第一次正儿八经的喊她名字,总感觉有点奇怪。
桑窈停了下来,然后慢吞吞的转了身。
身后的月季遮了她大半个身形,黄粉的花朵在夜色中越发娇艳,不抵少女半分姿色。
她看向谢韫的目光仍带着点点哀怨。
谢韫道:“过来。”
桑窈抿住唇,万分不愿。
但片刻后,还是老老实实的挪了过去。
她站在谢韫面前,低头道:“你有什么事?”
谢韫垂眸看向她,道:“谁准你偷看我的。”
偷看被发现,桑窈多点尴尬,但她嘴硬道:“……谁偷看你了?”
谢韫道:“所以方才是在偷看陈大人?”
桑窈知道谢韫同大学士陈坷交好,没想到刚才那个就是他,她顺着道:“怎么,不可以吗?”
“听说陈大人博学多闻,乃当代大儒,我方才路过,就想瞻仰一番陈大人的风采,才不是在看你。”
谢韫嗯了一声。
随即又道:“只不过方才那位,他其实是我父亲。”
桑窈:“……”
看吧看吧,她就说这个男人很讨厌!
桑窈被气的失语,她瞪着眼眸看着谢韫,气的说不出话来。
桑窈生了一双天生的含情目,尤其是像现在,含着淡淡的雾气,直勾勾的盯着谁时,像是会夺人心魄一般。
她毫无杀伤力的愤怒仿佛一捏就碎,就算是生气了,也会很乖。
谢韫看着她,目光并不遮掩。
想碰一下。
桑窈气的索性别开脸,自暴自弃道:“算了,随便你怎么想好了。”
她又道:“没事的话,我要走了。”
少女光洁的面庞在月色中像铺了一层霜华。
她今天不太开心。
她本就不想来这样的活动。
今天舟车劳顿了一路,晚上她原本以为可以好好睡觉,却被莫名赶了出来。
今天一天她只吃了两块糕点,现在真的好饿啊。
她也不知道她晚上能不能睡觉,难道真的要去彻夜诵经吗?可诵经的话还要先找到大殿在哪,她以前没接触,也不知道没有没什么规矩,会不会有人怀疑她。
夏天蚊子好多,真的好烦。
刚才路过,偷看了眼谢韫,居然还被他发现了。
但她刚才其实什么也没想,就是听见了他的声音,所以好奇来看看而已。
“你去哪?”
他提起了桑窈的伤心事,她不想回答,便道:“你能跟我说说大殿在哪个方向吗?”
谢韫没出声。
寂静之中,桑窈的肚子咕咕叫了两声。
她默默捂住,避开谢韫的目光,尴尬的想找个地缝。
“你要去大殿找东西吃?”
桑窈不想跟他说话了。
她本来就不开心,跟他说话只会越来越气。
她气的转过身,道:“你管我干什么。”
结果步子才迈出去,肩膀便被男人宽厚的手掌按住,谢韫扣着她的肩膀,轻易就让她重新转了过来。
桑窈觉得自己在他手中像个娃娃,她推着他的手臂,道:“你松手,你好烦……”
谢韫的手却趁机握住了她的手腕,他扫了眼桑窈皱巴的小脸,道:“饿了?”
桑窈很不想承认。
但真的好饿,而且他的语调听起来有点温柔。
桑窈不知道为什么,委屈突然开始泛滥,她憋住眼泪,嗯了一声。
……完蛋了,她这是被饿哭了吗。
这辈子在谢韫面前抬不起头了。
第46章 被窝
夜晚中的寺院偶尔会传来几声鸟鸣,远山雾气缭绕,人声稀疏,两边的花枝伸的太长,以至于桑窈从中有过时,衣袖总能碰到碧绿的叶尖儿。
谢韫拉着她的手腕走在前面,脚步徐缓,可大概是因为他腿长的缘故,桑窈还是得加快些脚步才能跟上他。
她试图挣扎了下,但谢韫没有丝毫要松手的意思。
这寺院里到处都住的有人,桑窈不想惊动别人,索性就由他去了。
她在后面花了一会才憋住眼泪,然后趁谢韫没看她,迅速的抬起衣袖抹了抹脸颊,呼出一口气后,才开口轻声道:“你要带我去哪啊?”
桑窈说话时语调总是有种天然的轻软,这会还带着点委屈劲儿,融在夜色里,有点像在撒娇。
从声音,到那具柔软的身体,甚至早已被他习惯的茉莉香,都有些惹人探寻。
这种感觉很难形容。
碰了一下还想碰,听了一下还想听,十分怪异。
谢韫没理她。
桑窈鼓着脸颊,心想这人为什么动不动就不理人,她被拉着手腕,多少有几分被动,她又道:“谢韫。”
“你要带我去哪?我还要去诵经呢。”
一样都语调。
谢韫终于开口,他头也没回道:“首先,你看的懂经书吗?”
看不懂。
他问的随意,可这话又戳到了桑窈痛处,她憋了口气,打算给谢韫一个机会听他把话说完,忍住怒火,继续问:“其次是什么?”
两人已经走出枝叶混杂的小径,来到了一处相对宽敞的庭院,石灯里燃着跳跃的灯火。
他们一路没碰见什么人,只有偶尔经过的忙碌小沙弥,并不在意他们。
谢韫踏上台阶,道:“其次,请你别跟我撒娇。”
桑窈:“……”
谢韫推开房门,带桑窈走进去。
桑窈挣脱开谢韫的手,她实在是无语极了,道:“谁跟你撒娇了?”
房门被阖上,谢韫高大的身形笼罩住桑窈的身体。
密闭的房间让桑窈有几分害怕,她仰着脑袋看谢韫的脸,他神色如常,看着有点冷淡。
他惯来如此。
桑窈扫了眼房间,连窗户也没开,她心想,这人该不会是想把她关起来然后为所欲为吧,不然大半夜把她带这来干什么?
谢韫又道:“想吃什么?”
她的害怕瞬间被饥饿覆盖,桑窈不确定的询问道:“……我还能点菜吗?”
谢韫点了点头,道:“当然。”
桑窈心想,像谢韫这种有特权的人就是不一样,都来庙里了,居然还能点菜?
她咽了咽口水,满怀期待道:“都有什么?”
谢韫:“什么都有。”
桑窈道:“那我想吃鸡腿有吗?”
想必是没有的,寺庙不沾荤腥。
谢韫却嗯了一声。
桑窈惊喜的睁大双眸,但她想了想,觉得就算有,在寺庙里吃鸡腿也多少有些不太好,她朝谢韫道:“我想吃八宝豆腐,还有糯米糕。”
顿了顿,她软下目光,试探道:“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谢韫温和道:“不过分。”
桑窈开心极了,她感激的看向谢韫,道:“谢韫,你真好。”
但是就算这样,她待会也不会允许他为所欲为的,她严肃的想。
谢韫颔首,坐在了太师椅上。
没过一会儿,送饭的小沙弥便走了进来。
他低头,将手中的瓷碗放下,然后退了出去。
桑窈欢欢喜喜的走过去,只见桌面上并不是她想要的八宝豆腐和糯米糕,而是一碗热气腾腾的素面,清汤见底,旁边浮着几根翠绿的青菜。
虽然素,但很香,桑窈第一回 闻这么香的素面。
这对于饿了半天的桑窈来说,十分有吸引力。
但她刚才要的根本不是这个。
她看了看谢韫,又看了看眼前的素面,终于后知后觉出方才谢韫是在戏弄她。
虽然她也很想吃这碗面,可是这个男人他怎么那么讨厌,明明只有面还偏偏要问问她。
她恼羞成怒指着谢韫,道:“你刚才是不是在骗我?”
谢韫否认道:“圣上带了御厨,他那儿确实什么都有。”
他看了眼桑窈面前的面,又继续道:“你不喜欢吗?”
桑窈憋住气愤,慢慢的坐了下来,捧着面碗低声道:“……喜欢。”
她低头吃着面,谢韫一言不发的坐在她的对面。
桑窈一开始因为饿吃了有点快,后来突然间意识到谢韫好像在看她,便放缓了速度。
她一边小口的吃着,一边想,她的吃相应该还可以吧。
吃了一小半,桑窈终于没忍住偷偷瞥了眼谢韫。
结果正好对上男人的目光。
桑窈心脏停了一瞬。
现在避开总显得她像是偷看似的,她强行控制住自己跟他对视,然后放下筷子,由衷道谢:“谢谢你。”
其实她还想说如果以后有什么需要她的地方,他尽管说,但是因为说过太多次,于是她又把话憋了回去。
谢韫看起来不像是会有什么找她帮忙的样子。
谢韫嗯了一声,坦然接受了她的道谢。
桑窈觉得自己应该再说点什么。
她想起了自己曾经托陆荔问他的事,直到现在,陆荔都没给她答复,桑窈怀疑陆荔可能是忘了。
其实答案也不重要,她一点也不关心。
而且这事听起来太假了,真的不值得去问。
可万一呢?
万一是真的,她现在就得考虑端着饭碗出去吃了。
要不还是问问吧,又不会掉块肉。
她试图引入话题,但她实在是不会聊天,一点也不懂得说话的艺术,开口突兀的问了一句:“你最近……怎么样啊?”
问的什么鬼东西?
怎么那么奇怪。
谢韫道:“挺好。”
桑窈哦了一声,又捏起了筷子,她垂下目光,道:“那……你跟太子殿下最近说话了吗?”
谢韫道:“说了。”
桑窈又哦了一声,继续道:“那殿下可有问你什么?”
谢韫沉默了会,然后明知故问道:“你指的是哪方面?”
桑窈又开始心虚了,她挑起一根面条,声音很低道:“就比如问你最近有没有什么打算啊,就比如……定亲之类的。”
顿了顿,她又开始给自己找补道:“你不要多想,其实我也就是随口问问,因为那天我堂姐提起了这件事,她特别好奇。”
谢韫双腿交叠,目光静静的落在她身上。
“你堂姐为什么好奇?”他道
桑窈被问住了,她夹面条的手轻轻一顿。
片刻后,她灵机一动,慢声道:“大概是因为……她喜欢你?”
偷偷喜欢谢韫的人那么多,多她堂姐一个也没什么。这样说简直合理的不能再合理了。
谢韫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
只是她扯谎的迹象太过明显,心虚简直写在脸上,这样还不如对他说实话。
是她就是她,非要扯出一个堂姐来。
谢韫望向面前这个小口吃面的少女,隔了一会才道:“那请你转告你堂姐,我暂时没有这个打算。”
她就知道这件事不可能是真的!
桑窈咽下口中的面条,道:“哦。”
沉默间,房门被敲响,陈坷的声音从外面传过来:“叙白,你睡下了吗?”
“我这边有些事想要同你商讨一番。”
桑窈一惊,瞪大双眸,她倏然放下手里的筷子,急声道:“怎么办?”
谢韫站起身来,瞥她一眼,浑不在意道:“不怎么办。”
他只是让桑窈进来吃个饭,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见人的。
但桑窈不这么认为,他俩孤男寡女,深夜共处一室,这要是传出去她还嫁不嫁人了。
谢韫走上前去开门,全然没有要让桑窈藏起来的意思。
桑窈都要急坏了,她匆忙站起身来,甚至带落了瓷碗上的筷子。
可这禅房不比皇宫,房内简直一览无遗。
想钻个桌底都没桌帔给她挡着。
而此时,谢韫已经走到了门前。
他打开门,陈坷从外面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张邸报。
桌前的瓷碗以及掉落的木筷率先映入眼帘,陈坷诧异道:“叙白,你还没用晚膳吗?”
谢韫回头,原本应该坐在桌前的少女已经不见了,房内空空荡荡,唯一的异常,是他的榻。
原本叠放整齐的被褥被堆在一起,中间轻轻隆起一块。
真的很难不注意到。
亏那个苹果想的出来。
谢韫面色复杂,多少有几分无语,他并未解释,直接道:“怎么了。”
陈坷行至桌前,将邸报按在桌上,叹息道:“还能是什么!上回你跟我说要注意李之书那个人,碰巧我有个得意门生不久前外派到那,我便让他顺手查了查,结果你猜怎么?”
“李之书一开始入仕根本就不是因为才德出众被地方官举荐,而是花钱跟人买的官。职位不大,油水不少,这些年不断升迁,暗中竟也开始卖官了,虽都是些小地方小职位,但你说他这若是成了风气,这不是霍乱朝堂吗!”
他一口气说了一堆,等着谢韫跟他一起商量怎么对付这人呢,结果就发现谢韫好像没怎么听他说话。
“你怎么了?”
谢韫道:“没怎么。”
陈坷扫了眼房间,目光触及到那凌乱的床铺,被褥被堆放在一起,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这被子隆的好像有点高。
但这不重要,他了然道:“叙白,你今日睡那么早啊?”
谢韫绷着唇角,嗯了一声。
陈坷向前走了两步,行至榻前,他道:“时辰还早,你今日是累了?”
他又道:“对了叙白,我听净敛道你这几日睡得不好,杞泱寺的枕头里有夜交藤和和绿豆壳研磨出的粉,倒是有利于入睡。”
他看了眼床榻,咦了一声。
“你的枕头呢?”
看了一圈,才看见那枕原来被被子盖住了,陈坷啧了一声,道:“叙白,你睡觉不老实啊。”
他说着伸出手去。
制止的话还没出口,陈坷的手就已经碰到了被角。
陈坷扬着手臂,轻轻掀了下,掀不动??
陈坷蹙眉,甚为不解,道:“你这被子是……”
说着他手上用了点劲。
谢韫绷着唇角,已经没眼看了。
一番来回后,被子被一下掀开。
身着藕粉纱裙的少女蜷在床上,乌黑的长发挡住了脸,但仍能看出面色酡红。
陈坷不说话了,房内死一般的寂静。
尴尬无声的蔓延。
陈坷捏着被角的手僵在半空,他看了看谢韫那张冷淡的脸,又看了看床上羞愤欲死,纱裙凌乱的少女。
……这里可是寺庙啊,怎么就那么忍不住呢。
无声胜有声。
半晌,他默默松开手,被子重新盖住少女。
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正常点:“哈哈……叙白你这……,你也不早说,哈哈……你早点休息。”
说完,他立即转身,邸报都没拿,迅速出了门,然后啪的一声带上了房门。
沉默之中,谢韫率先道:“还不出来。”
桑窈一动不动,她捂着脑袋。
一点也不想出去。
她现在只想死在被窝里算了。
第47章 唇瓣
房间内还弥散着素面的香味。
桑窈揪着被褥,躺在谢韫的床上身体蜷成一团,夏季天气闷热,她的身上已经泛出了薄汗,长发沾在脸上,让她不太舒服,但这不算什么。
她的人虽然还在谢韫床上,但她的心已经死了。
谢韫站在床边,缓声道:“你的面要凉了。”
隔了一会,床上的小鼓包终于动了起来,被角被掀开,一颗毛茸茸的脑袋露了出来。
少女脸上的红一路蔓延到锁骨,她双眸仿佛氤氲着雾气,可怜巴巴的问:“天这么热也会凉吗?”
乌黑的发丝沾在她的脸颊,红唇湿润,挺翘又饱满,她在不高兴的时候,脸颊会轻轻的鼓起来,很可爱。
衣襟在方才也被蹭开了点,从谢韫的角度恰巧可以窥得里面,瓷白里透着淡粉,匀称的锁骨突起,再往下,在即将没入衣襟的地方,细嫩又白皙的肌肤上,有一颗暗红色的小痣。
在他眼里耀武扬威。
桑窈并不知道谢韫在看哪里,她整个人还沉浸在悲伤中,觉得以后大概是没脸见人了。
难过了半天,桑窈忽而抬起头来看向谢韫。
谢韫收回目光,转过身去。
桑窈从床上坐起身来,一头乌发凌乱非常,她木着张脸,质问谢韫:“你刚刚为什么不阻止他!”
桑窈将被子彻底掀开,然后走下床,提着裙摆气势汹汹的行至谢韫面前,她脸上的红还未曾消退,指着他道:“你你……你刚才可以阻止的吧?”
桑窈这会反应了过来,要是这男人真的不想让陈坷看见他,他甚至可以选择直接不见陈坷。
再不济,他俩也能出去说。
再再不济,刚才陈坷朝床边过来的时候,他稍说一句话就能制止。
但是他什么都没说!
什么都没做!
谢韫靠在椅背上,双眸望向桑窈,他浑不在意的嗯了一声,然后淡声问:“但我为什么要阻止。”
这一句话把桑窈给问懵了,她脑中瞬间好像闪过无数答案,可是她一条也抓不住,语塞半天,她道:“……他会多想的。”
而且很显然,他已经多想了。
谢韫理所当然道:“所以呢,他怎么想,这很重要吗。”
她竟然一时不知道该从何辩驳。
谢韫好像一直是这样,他根本不在意别人怎么看,就像是上次在公主府,他也十分坦然。
但桑窈没法这么淡定,她气急败坏道:“可这要是传出去了,我还怎么嫁人!”
她那时刻意用头发挡着脸,也不知道陈坷有没有认出她来,若是没认出来还好,若是认出来了,这样传出去,她还要不要名声了。
从桑窈口中听见嫁人这个词,这对谢韫而言的确有几分陌生。
他稍蹙眉:“你要嫁给谁,你的阿川哥哥?”
他突然提什么杨温川啊,桑窈拧着眉,道:“……你管我嫁给谁呢。”
行。
确实跟他没什么关系。
谢韫不再与她探讨这个不重要的问题,他大发慈悲的安慰了一句道:“陈坷不会传出去。”
顶多就是跟他父亲说两句,而且不会暴露桑窈的身份,这样看,该操心的人是他才对。
他都不在意,她在意什么。
桑窈道:“你怎么知道他不会传出去,你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吗?”
这个确实不好证明,谢韫看了眼大门,道:“那我叫陈坷过来给你立个字据,满意了吗?”
“……”
桑窈久久无语,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就算陈坷不说出去,她也觉得哪里不对。
桑窈掐着掌心,盯着这人半天,终于得出结论:“我知道了,你故意的。”
这样一来,倘若这件事传出去,她就嫁不了人,这样不是正合他的意吗,这男人偷着乐都来不及,那还会费劲去阻止。
刚才真是大意了。
谢韫确实从没想过这个角度,他失语片刻,问:“……你的想法很清奇,但我为什么要故意?”
事已至此,桑窈悲痛的想,她总不能真的叫陈坷立个字据吧。而且陈坷今年年纪看起来比她爹还大,又是朝中老臣,稳重非常,应当不是那种多嘴的人。
桑窈说完这句话后就气的转了身,不理他,然后坐回了谢韫对面,重新拿起了筷子。
谢韫看向她。
他本身是个疲于解释的人,也不认为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更不值得他费神制止。
再说了,他也不是完全没有想法,在陈坷伸手的时候,他已经为了避免桑窈太过尴尬而想要开口了,只是那时陈坷已经要掀被子了,他索性也就懒得管了。
桑窈气的暂时不想理他。
她低头吃面,面条的香气暂且盖过了她方才的窘迫,她吃了好几口,然后默默心想谢韫又骗人,根本就没凉。
谢韫没再说话。
桑窈还饿着呢,她从来没觉得一碗素面会这么好吃过。
只是吃着吃着,她突然想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来。
但这会她气消了点,冷静下来后,她渐渐意识到自己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她暂时硬气不起来了,踟蹰了半天,她问道:“我能问你一件事吗?”
谢韫:“问。”
桑窈看了眼这房间,试探道:“……我待会睡哪呀?”
谢韫淡声道:“你不是要去大殿诵经吗。”
桑窈抿住唇。
话虽如此,那当然还是能不去就不去,那些经文人家可都是会背的,她什么也不会,去了也是露馅。
可是谢韫都这样说了,想必也是不打算帮她,桑窈低下脑袋闷闷的哦了一声。
谢韫道:“怎么,你还打算睡我床上?”
桑窈吃完面,放下了筷子,她道:“怎么可能,我就是问问。”
她又道:“那你给我指个方向好了,我自己过去。”
既然要走,那就总不能老在他这待着了。
说完,桑窈默默站起身来,她的头发因为方才钻了被窝,这会还有些凌乱。
想起待会睡不了觉她就觉得开心不起来,她苦着张脸,道谢道:“你的面很好吃,等我回京城了,我会还你的。”
谢韫也站起身,他走在桑窈前面,打开了房门。
夜色越发寂静,院外空无一人,只有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
徐徐凉风撩动桑窈的衣摆,她心想大殿应该不远吧,这黑漆麻糊的,有点吓人。
她缩了缩身体,道:“你跟我说走那个方向就好了。”
谢韫出来后却关上了房门,桑窈看他的动作,道:“你不用送我。”
谢韫瞥她一眼,道:“跟我过来。”
他走在桑窈前面,高大的身形被夜色模糊,桑窈跟上他的脚步,道:“你真不用送我。”
两人出了小院,谢韫带着桑窈穿过一条甬道,然后停在了一处禅房前,他推开门,顺手点燃了油灯。
昏黄的烛光升起,黑暗的房间渐渐被光亮填满,少女的脸庞清晰起来。
她原本焉头焉脑的,这会来了这里,心中升起一丝希望,她没有说话,但是正一脸期待的看着他。
那双含情目再次发挥了它的威力,带着欣喜,期待,还有乞求。
在这样的目光下,谢韫如她所愿道:“你睡这。”
桑窈感动极了,她激动的拉住了他的衣袖,虽然谢韫刚才惹她生气了,但是她现在觉得谢韫真是个好人,原本她还以为今天晚上真的要去诵经了,没想到还能睡觉。
她暂时原谅了谢韫刚才不阻止陈坷这事,道:“呜呜呜谢韫谢谢你。”
她又没忍住,开始跟谢韫道:“……如果你以后有什么需要的,我一定给你当牛做马。”
谢韫毫不留情道:“谢谢,但我大概用不着你。”
桑窈想想也是,她又小声道:“那我让我爹给你当牛做马行吗?”
反正她爹这两年的梦想就是抱上谢韫的大腿,她这般也算是帮她爹如愿了。
谢韫不想理她,他问道:“他们没给你安排房间?”
提起这个桑窈就委屈,她道:“我被赶出来了。”
谢韫心想,她怎么总受人欺负。
他抿住唇,隔了一会道:“谁赶的。”
这事除了谢韫,恰好不能跟别人说。桑窈闻言连忙转头回去啪的一下关上了房门,然后迫不及待的走到谢韫面前,讳莫如深道:“是明融啊。”
她凑近谢韫,熟悉的茉莉香再次包围过来。
桑窈放低声音道:“你知道吗,他俩可离谱了,明融把我赶出去肯定是为了跟她那什么去那什么!”
“她一直问我为什么能跟来,我说了之后她就一直催我去大殿诵经,但我其实可以不用去的,本来就是我姐姐——”
说了一半,她突然顿了顿,她心虚的瞅了眼谢韫,道:“……然后我就被赶出来了。”
谢韫道:“你姐姐怎么?”
……就是后悔,早知道刚才就不说了。
这让她怎么回答,总不至于去说她姐姐是为了制造她跟他相处的机会,所以故意让她混在这里的吧。
这话桑窈就是死也说不出来。
桑窈抿住唇,飞快的思考应该怎么扯谎会听起来比较合理。
男人的目光太有压迫感,她想了半天,最终还是没想到应该怎么回答。
片刻后,她只能缓缓抬起脑袋,无声的对上他的目光,默默乞求他别问了。
昏黄的烛火让桑窈的脸庞铺上一层暖光,双瞳如秋水,她生的白,所以显得唇色越发嫣红,盈润的双唇小巧又饱满。
他目光稍黯。
那种怪异,无声的吸引再次朝他蔓延开来,
她似乎惯来爱用这样的表情,看起来是在示弱,实则总有种说不上来的力量。
桑窈注意到谢韫的目光,她轻声道:“……我嘴上有东西吗?”
谢韫不看,她还没想起来自己刚才吃了面没擦嘴,不会是沾上什么了吧?她真的不至于会这么丢人吧。
谢韫低低嗯了一声。
桑窈顿时心如死灰,她没忍住舔了下唇,然后又匆忙从身上摸出了帕子,胡乱擦了擦,继而问他:“擦掉了吗?”
谢韫面色不改,道:“没有。”
他忽而抬手,单手控住了她的下巴,他垂眸,毫不心虚的道:“我帮你。”
桑窈被迫仰起头看向他。
谢韫目光冷淡,那张俊美的脸庞看起来根本没有什么七情六欲,所以纵然他的动作已经称得上有几分冒犯,桑窈也没有制止他,
她还在心里想,谢韫今天对她真好。
谢韫的拇指终于如愿落在了眼前这嫣红的唇瓣上。手指轻轻按了下去,软肉陷下,他的手从唇角一直移到中间最为挺润的部分,他轻轻抚弄,却仍觉得差点什么。
只要他在往前一点,就可以探入她的口中。
第48章 梦中
木门紧闭,时间已至深夜。
房间内有几分昏暗,除却桌边谢韫方才顺手点燃那盏孤零零的油灯,便只剩窗牗处倾洒的月光能为这间禅房增添光亮。
谢韫垂眸看着眼前这张秾艳的脸。
从前他并不会去关注旁人的长相,或胖或瘦,或高或矮在他眼里都无甚区别。
如今看着她,却觉得她看起来好像是比别人要顺眼一些。
浓密乌黑的长发半挽起,睫羽卷翘,看人时一眨一眨,五官精致,美的很有攻击性。
可她的气质又总偏柔和,不怎么发脾气,说话做事都很温吞,小心思都写在脸上。
当然,她也很乖,正如此刻。
他拇指向内,碰到了少女洁白的贝齿,她双唇微张,再往前丝毫,甚至能抵住少女的舌尖。
柔软干燥的唇内里变得湿滑温热。
气氛有几分凝滞,桑窈仰着脑袋不敢动,她觉得谢韫看起来实在不像是会主动帮她擦嘴的人。
她有点受宠若惊。
直到她觉得男人的手指越过了她的牙齿。
异物入侵,桑窈莫名觉得有点怪异,她脑袋一麻,下意识伸出舌头舔了一下。
“……”两人同时顿了一下。
潮湿温软的触感再次袭来,就像是上次一样,这让他觉得像是某种暗示。
谢韫的手指蓦的顿住,那双无波无澜的眸子从少女红润的双唇移到她的眼睛。
桑窈脸色通红,她现在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因为第一次有人碰她的牙齿,她觉得很奇怪,所以舌头它不受控制的想要将之推出去。
她抬手握住谢韫的手腕,然后推开他的手,红着脸磕磕巴巴道:“……对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谢韫喉结滚动,他收回手道:“故意什么。”
故意舔你。
还问,还能是什么,你看看这话说的出口吗?
桑窈抿住唇不吭声,羞愧极了。
她默默递出帕子,小声道:“要不你擦擦?”
粉白的丝帕被桑窈捏在手里,轻薄的布料静静晃荡。
谢韫抬手接过,面无表情的垂下眼睫,骨感白皙的手指捏住少女柔软的丝帕,然后拭过手指。
桑窈默默松了口气。
其实她觉得刚才谢韫给她擦嘴的力道点大,不像是在给她擦嘴,可对着这张禁欲的脸,又很难让人多想。
他可能不是故意的。
而且谢韫今天帮了她很多,她不能再去这样臆测他。
擦完后,谢韫看起来是不愿在这里多待,他行至门边,桑窈连忙上前去给他开门,还不忘真诚的道:“谢韫,虽然你今天不帮我阻止陈坷,但还是谢谢你。”
谢韫今天听这两个字耳朵都要听出茧子了,他道:“如果你不再说这两个字的话,我也会谢谢你的。”
桑窈脸上的笑容一僵,忍住在心里骂他的冲动,她送他出门,道:“谢韫,你真是个好人。”
谢韫颔首,道:“谢谢。”
男人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桑窈回到房间。
她坐在并不算柔软的榻上,双手撑在被褥上,静静的想,其实今天也不算特别的糟糕吧。
等谢韫再次回到房间时,时间已过亥初。
他推开房门,案桌上的瓷碗还在,陈设简单的房间内,那张凌乱的床榻格外显眼。
夜已深,但他毫无睡意。
谢韫抬手拿起陈坷送过来的邸报,继而行至不远处的书桌处坐了下来,这种祭祀年年都有,也没什么重要的事。
邸报陈词繁复,一件极为简单的事硬是说了四大页,谢韫看了两眼便置在一旁。
他拧了拧眉心,忽而闻及指尖上残存的茉莉香。
他已经习惯这种味道。
谢韫放下手臂,垂眸望向手边那面被揉皱的丝帕。
淡粉,上面绣的是一只白色的幼猫。
栩栩如生。
让人轻易联想到一张俏丽的脸蛋。
谢韫绷着唇角,目露烦躁。
他随手翻开了手边的佛经。
内页泛黄,页边卷曲,俨然被翻或很多回。
谢韫的母亲时常会来佛寺诵经祈福,有时甚至会在寺庙小住几日,谢韫幼时不爱说话,小小年纪就性情沉稳,她便坚定的认为他这般安静定是个有佛性的孩子,便将他送来了这杞泱寺住了一年。
但谢韫还是对此不感兴趣。
这一年所谓净心洗浊的修行也并未改变他什么。
后来他长大,除却不近女色,其余都与佛法相悖。
他功利,无情,是个不折不扣的政客。
所以不管他抄多少佛经,不管他被沈妙仪带着来了多少次佛寺,他都注定不会成为一个怀有慈悲心的人。
他甚至不信神佛,所以手中的这卷佛经对他而言除了打发时间,应付沈妙仪偶尔质问,可以说毫无用处。
今天也毫不例外。
但他还是将手中这本华严经从头翻到了尾,直至后半夜,他才放下经书。
而手边的那卷柔软丝帕,他再没动过。
兴许是睡前那本华严经起了作用,他今日入睡的很快。
夜色寂静。
房内针落可闻,博山炉徐徐燃着轻烟,烛火晃动,紫檀方桌上有几分凌乱的置放着各式公文。
他半躺在木椅上阖目养神。
直到一只细长的腿屈膝落在他的腿上,狭小的空间容不下两人,她的动作带落一地信纸。
信纸字迹凌厉,被她踩在脚下。
少女玉足白净盈润,似乎一手可握。
她自然而然的伸手,环住了他的脖颈,用那丰盈嫣红的唇瓣去蹭他的下巴。
茉莉香铺天盖地。
他抬手掐住她的大腿制止她的动作,抬眸,对上一双熟悉的含情目。
少女长发及臀,那身藕粉的衣衫松垮的挂在身上,内里的瓷白欲露不露。
她无视他的制止,跨坐在他身上,弹润的触感再次落在他的腿间。
他的手还落在她的腿上。
少女动了动自己的腿,不知羞耻的靠在他的肩膀,用谢韫熟悉的语调跟他说:“谢韫,你掐痛我了。”
她的声音格外清晰,听着可怜极了。
谢韫松开手,女孩赤裸的大腿上赫然一道浅红。
她双足悬空,细白的小腿轻轻晃动,双眸眨动,长睫扫过他的侧脸。
谢韫不由自主低头避开,却在薄纱堆复中,看见了那颗小小的红痣。
它在那危险的地方,强硬的吸引他的目光下移。
桑窈似乎注意他的目光,扶着他的肩膀微微挺起腰,红痣出现在他面前。
挺翘的唇带着水光,她问了他一句话。
但谢韫听不清楚。
继而,她贴近了些他,将红痣送予他唇边。
万般虚妄。
简肃的房间忽而破碎。
禅房内唯有月光落入。
桌面的佛经仍置于原位,被揉皱的粉色娟帕在佛经一侧,霜华无声,攀附而上。
第二日一早,桑窈就被古朴又悠长的晨钟声吵醒,她睁着眼睛缓了会后,慢吞吞的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穿上鞋子,然后打开了房门。
清晨雾气未散,谢韫为她寻得的住处地处偏幽,这儿倒是没什么人,只是这儿终究不是她应该睡得地方,省的有人起疑,所以她还是应该回到她跟明融的房间。
她轻轻的关上房门,一路上一边凭着印象,一边问路过的小沙弥,用了半柱香的时间才走到房间门口。
房门仍在紧闭。
桑窈站在门前,久久未曾推门。
她趴在门边听了听,也不知道那个男人走了没。
应当走了吧,天都亮了,这要是不走,也太不把她放在眼里了。
她只是去诵经了,又不是死了。
站在房门前犹疑的半晌,突然有人从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桑窈吓了一跳,匆忙回头,看见一张带着异域感的脸。
男人一双黑眸锐利深邃,看着她道:“怎么不进去?”
桑窈想起来了,是戎晏。
陆荔的好朋友。
桑窈不知道戎晏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这里,她屈膝朝他行了个礼,然后不着痕迹的后退了半步,躲开了戎晏的手。
戎晏身上的气质太过凌厉,桑窈不喜欢这样侵略感太强的长相,这样紧紧盯着她时总让她觉得有点害怕,而且还很不舒服。
戎晏注意到她的动作,他面色不改,道:“我是去找殿下的,路过时看见你站在门口犹疑不定,就过来问问。”
桑窈哦了一声,道:“多谢小侯爷关心。”
戎晏又道:“这里头还有人吗?”
桑窈点了点头,道:“明姑娘在里面。”
她解释道:“我昨天晚上……因为要去诵经,今早才回来,就担心明姑娘还在睡。”
戎晏了然的点了点头,道:“要不桑姑娘你直接敲门吧,明融应当不会生气。”
桑窈不知道为什么,从他口中听见明融这两个字总觉得怪怪的,她说不上来。
戎晏又道:“这个时辰也该用膳了,你可以叫她起来用早膳。”
桑窈嗯了一声,道:“好,多谢小侯爷。”
戎晏仍未离开,她盯着少女精致的脸,别具一格的美艳总是能让人眼前一亮,他道:“谢我做甚。”
桑窈不知道还能接些什么,一般说到这戎晏不是应该自觉走了吗,他怎么还在这里。
桑窈有点尴尬,她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寻思那奸夫应该是走了吧,他们胆大归胆大,应该不至于这么不要命。
只是不知道那男人是谁,又能去公主府,还能随行祭祀。
但不管是谁,都跟桑窈没关系。
谢韫说的对,在这上京城里知道的越少越安全。
而且就她这破心理,若是知道了是谁不得吓得当场露馅。
她转了身,道:“那……那我敲门了。”
戎晏含笑嗯了一声,道:“明融真的很好说话的。”
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桑窈忽然间想起来,这声音她为什么觉得怪异了。
混杂了雨声的男女调笑仿佛再次传入她的耳膜,他的那声明融,同那天的融融诡异重合。
桑窈头皮一麻,原本要敲门的手生生的顿在了半空。
陆荔还说戎晏跟他关系极好,他们自幼相识,多年情谊。
而且算起来,明融是他的表嫂。
她还记得,那天明融说一开始是他强迫她的。
所以这话的意思是,戎晏当初强迫了他的未来表嫂。
而且一次就罢了,最后两人居然一拍即合,四处偷情,这次竟然还不顾是在禅院里。
戎晏道:“你怎么了?”
桑窈背对着他,双唇紧抿,救命。
她强行稳住表情,扯出了一抹笑容,尽量自然的道:“没什么,我只是怕明姑娘还没醒。”
戎晏的目光扫了眼桑窈紧紧抓住衣摆的手指,然后道:“是吗。”
桑窈点了点头,道:“但……确实该用早膳了。”
戎晏嗯了一声,继而道:“那既然如此,我便不打扰姑娘了。”
桑窈嗯了一声。
戎晏转身,阔步离开。
终于走了。
桑窈松下一口气,她心想完蛋了,她还是知道了。
希望她刚才没露出什么马脚来。
不过想来应该没什么,她就算是反应异常,他应该也不会往那方面去想。
桑窈敲开房门,原来明融已经醒了,这会正坐在镜子前给自己带耳环。
她透过镜子看着桑窈,道:“你在外面跟谁说话?”
桑窈避开她的目光,然后转过身去给自己倒茶。
明融既然这样问了,就证明她定然听见是谁了,她状作随意的道:“碰见了戎小侯爷。”
明融哦了一声,语调上扬,她道:“你认识他?”
桑窈捏着茶杯,痛苦极了,她摇了摇头道:“不认识。”
顿了顿,又默默补充道:“……不太认识,之前他站在太子殿下身侧,见过一回。”
从镜子前站起身,她道:“那你们为什么说那么久的话?”
根本就不久好不好。
她干嘛一直问,这是在吃醋吗。
桑窈觉得自己卑微极了,明明是人家偷情,她却紧张的要死。
她如实道:“我刚刚怕你在睡觉,所以没敢推门。”
明融看着她的背影,并不言语。
她越不说话,桑窈就越紧张。
此刻她简直如芒在背。
不过好在,明融很快就移开了目光。
她推门走了出去。
桑窈回来后随便冲洗了一下,又换了身衣裳才从湢室走出来,桌上有一份膳食,而明融仍未回来。
约莫卯正时分,在杞泱寺休憩一晚的众人便重新动了身,桑窈跟着众人一起走出寺庙,身边皆是三三两两的走在一起,唯有她显得孤零零的。
桑窈开始寻找自己的父亲。
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人在哪,然后下一瞬,杨温川便走到了桑窈身边。
他换了身衣裳,同她保持着熟稔却合乎礼仪的距离,道:“窈窈,昨晚休息的如何?”
桑窈点了点头,道:“杨大哥,你那个香囊真好闻。”
杨温川弯起唇角,道:“正好今日还要坐半天的马车,你也能好受一些。”
两人一起走下台阶,此刻正站在长廊下的桑印欣慰的的看着走在一起的两人,双手负在身后,用看女婿的眼光盯着杨温川。
一旁的男人捋着胡须道:“我说这杨温川怎么怎么不愿意见我女儿呢,原来是被你家的给捷足先登了。”
桑印颜色严肃起来,斥道:“怎么说话的呢,杨温川他就是喜欢我女儿,也得先过我这关。”
男人瞥他一眼,道:“状元郎你都不满意?”
桑印哼了一声,扬起下巴道:“那是自然。”
他顿了顿,又挑出了个极致来衬托,他道:“实不相瞒,谢韫那孩子对我家窈窈也有几分意思。”
桑印说这话时,他口中的谢韫恰巧转过转角,一字不落的听见了这句话。
他顿住脚步。
净敛昨天鲜少的提前回去休息,此刻神清气爽。
他跟着谢韫顿住脚步,看向前面背对着他俩的三人。
桑印站在最中间。
一旁的人问:“这话怎么说?”
桑印啧了一声,道:“说起来我也是很苦恼。”
他面不改色的道:“其实谢韫那孩子曾经同我有意无意提了好几回,想要让我女儿进谢家,我一直在犹豫此事。”
“这有什么好犹豫的,谢通正那可不是一般人,于你也有益处啊。”
桑印诶了一声,义正言辞道:“那又如何?我桑印行的正坐的直,哪里是会用女儿的终身大事换前途的人?”
净敛默默抿住唇,瞅了一眼主子的脸色。
很好,面无表情。
“你不懂,主要是我女儿她看不上谢韫。”
“这……”
“你看,若是论态度,谢韫比得上杨温川吗?”
“谢韫他私下可没少见我,我都烦了。”
“就是最近发现这杨温川好像还不错,但也得我女儿心悦他才行,婚姻大事,不可儿戏啊。”
净敛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他轻咳了两声。
桑印蹙眉,端着架势回过头来。
时间仿佛在这一瞬间静止了。
“……”
桑印直起的腰默默弯了下去。
第49章 不满
桑印纵横官场这么多年,头一回遇到这种场面。
他默默低着头,给谢韫让出条路来,其中一位同僚还在拉扯着他的衣袖,大概是在示意他打个招呼。
打个屁。
他冷漠的撤回自己的衣袖,又往旁边退了退,脑袋低的越发的狠,恨不得当场归西。
早知道刚才就说委婉点了。
不过谢韫平日日理万机,看起来不像是个会计较这些的人,应该不会吧?
关于他的的流言不少,但大多没什么人信,谢韫一般也不管,这次应该也不会管吧?
他吹牛这么多年,可从未失误过。
这次丢脸事小,万一谢韫记恨上他可就完蛋了。
桑印悲痛的想,如果他要是真的介意,那他就只能含泪让他女儿去求求他放过他了。
反正这人都能拿他女儿耳环了,指不定心里藏的什么心思呢。
主要还是因为杨温川那边还没什么苗头,所以现在不如先两手抓。
如果杨温川真的心悦窈窈,要求娶她,那能当状元郎的妻子,谁还愿意当侧室呢。
他虽然想让桑窈嫁给一个像谢韫那般位高权重的人,也不想让女儿远嫁,但如果换成杨温川,好像也不错。
杨温川出身书香门第,听说身边亦无妻妾,十分守礼,最重要的是他目光纯净,一定同陆廷那晦气东西不一样。
气氛凝滞,谢韫缓步走过来。
桑印低着头,看见男人墨色的衣摆,他心中才祈求完这人赶紧走,然后就看见那双黑靴停在了自己面前。
桑印面露苦色,强行赔上笑脸,抬起头和善道:“谢通正,您也还没出去啊。”
谢韫淡声道:“桑大人不也没走吗?”
咦,这语气听起来还行。
难道是没听见?
桑印暗中解释道:“同他们一起在等人,叙两句当不得真的戏话。”
谢韫了然的嗯了一声,颔首道:“原来如此,那在下便不打扰了。”
看来真的没听见,正当桑印松了口气时,谢韫又道:“不过日后有机会,还是请桑大人能细说一番在下是怎么烦你的。”
“……”
他说完便阔步从桑印面前离开。
清晨的风有几分清凉,净敛一言不发的跟在谢韫身后,心中对桑印刚才的话非常不认可,他简直一派胡言!
杨温川算什么,比得上他主子一根头发吗?真的很搞笑,杨温川再努力十年也比不上他主子。
虽然他的主子脾气差没良心,没有同理心还冷酷薄情,嘴巴刻薄,不解风月还不听劝,有事没事就爱阴阳别人,不给他休沐,事多还总骂人,但这世上只有他主子才配的上桑姑娘。
前面桑窈还在跟杨温川走在一起,桑窈的个头恰好到杨温川的肩膀,有人有说有笑看起来非常和谐。
同样身为男人,净敛一眼就看出杨温川那小子眼神不对劲。
净敛眼红都要滴血了,他主子居然连这都能坐的住。
两人步伐不算满,很快就跟上了前面慢悠悠走着的杨温川和桑窈。
净敛眼不见为净的低着头,打算跟他可怜的主子悄悄从两人身边路过。
只是因为谢韫同杨温川中间并未隔多少距离,按品阶与资历,杨温川怎么说都得跟谢韫问声好。
杨温川缓住脚步,道:“谢大人。”
桑窈也跟着杨温川一起看向了谢韫,男人身着一身直襟长袍,风姿特秀,他淡声嗯了一下,连看都未看桑窈一眼。
只是不过须臾,男人又缓声道:“对了杨大人,你的老师方才似乎在找你。”
杨温川愣了一下,继而拱手道:“多谢谢大人提醒。”
他转而看向桑窈,道:“那窈窈我待会再来找你。”
桑窈嗯了一声,道:“你不用管我的。”
反正还有半天就到了,真要祭祀了也用不着她,她找个地方歇着就好,这一趟她纯粹就是来浑水摸鱼的。
杨温川能在路上跟她打个招呼她就已经觉得很好了。
谢韫站在一旁目不斜视,静静的听着两人依依不舍的道别,
杨温川的老师便是陈坷,谢韫向来同陈坷交好,他这样说,杨温川根本没有理由拒绝。
杨温川走了以后,情况就发生了几分微妙的变化。
在净敛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原本跟桑窈并肩走在一起的人就变成了谢韫。
桑窈抬起脑袋看他一眼,男人目视前方,没有丝毫要跟她说话的意思。
桑窈早已习惯他这副模样,她主动开口,低声道:“……陈大人今天早上还跟你说什么别的了吗?”
谢韫道:“比如?”
还问,当然是那什么啊。
桑窈怀疑这人是明知故问,她瞅了眼四周,见好像没人注意他俩,便对着谢韫歪着脑袋低声道:“就是昨天晚上那件事啊。”
两人身后的净敛默默竖起耳朵,昨天晚上?昨天晚上有事吗?
谢韫浑不在意道:“问了。”
桑窈屏住呼吸:“问你什么了?”
谢韫回想着陈坷今天早上的欲言又止与苦口婆心,如实道:“问我们为何如此急不可耐,怎么连这三天都忍不了。”
陈坷确实没想到谢韫这人一朝铁树开花就如此疯狂,这种祭祀活动向来庄严而又肃穆,谢韫身居高位,乃圣上左膀右臂,路途中总行这种事像什么话。
还真心实意的劝了他半天,说年轻人要知道节制。
桑窈闻言沉默了半天,
这不是她曾经默默腹诽过戎晏和明融的内容吗。
可人家是真的偷情,她跟谢韫之间简直清白的不能再清白了!
想到这,桑窈又严谨的补充,除了他们曾经亲过一下,抱过一下,还打过一下屁股。
她脸上又开始控制不住的发热,她道:“那那那……那你解释清楚了吗?”
谢韫道:“这有什么好解释的?”
“你怎么回答的?”
谢韫轻飘飘道:“我答应了。”
只有他答应,陈坷才不会继续在他耳边念叨,简直一劳永逸。
桑窈根本就不知道谢韫这是什么意思,他这不是承认了昨晚上那件事吗。
她默默失语片刻,知道事已至此同谢韫争辩也没什么意义,她提着一口气,问道:“那他知道我是谁吗?”
谢韫道:“不知道。”
桑窈松下一口气来。
然后就听着男人继续补充:“我不知道他知不知道。”
桑窈抿住唇,不开心了,小声的埋怨道:“你好烦,你说话能不能说清楚啊。”
谢韫终于瞥了她一眼,道:“很遗憾,你不烦人的阿川哥哥现在没空跟你说话。”
桑窈统共也就叫了那么一次阿川哥哥,这个男人次次都要用这个讽刺她,桑窈更烦了。
她扭过头去,不想跟他说话了。
不过桑窈的气来的快去的也快,隔了一会,她突然想起今天晚上戎晏的事,又实在是忍不住想要跟谢韫分享。
谢韫是唯一一个可以听她分享这件事的了。
他看起来和太子殿下有点熟稔,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跟陆荔说话这件事。
憋了好半天,桑窈默默朝谢韫那挪了两步,刚要跟他说话,耳边便再次响起了那熟悉的,低沉的声音。
“桑姑娘!”
桑窈一惊,抬头看见陆荔和戎晏站在一起,陆荔跟桑窈打了声招呼,然后就同谢韫道:“叙白,你怎么在这,孤可找了你好久。”
戎晏扫了眼谢韫,又看向站在谢韫身侧的桑窈,问道:“原来桑姑娘同谢大人认识啊。”
人一多,桑窈就觉得十分不自在,尤其是这里面还有一个总让她害怕的戎晏,她摇了摇头,道:“……见过几面罢了。”
谢韫也没有出言否认。
在陆荔同谢韫说话时,戎晏的目光一直似有若无落在桑窈身上。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这个女人有点怕他,不仅怕,她对上他的目光时还会有意躲闪,早上就是如此。
而且,更为怪异的是,他今天顺口问了一嘴,才得知昨天桑窈根本就没有去大殿。
那么她去哪了?
既然她可以不用去大殿,又为什么会被明融轻而易举的撵出去,这个小姑娘看着软绵绵,莫非真的这么好说话。
让她出去她就出去,甚至不考虑一下自己晚上住哪。
恰好此时一行人已经走出寺院,桑窈时刻牢记谢韫的话,争取不跟戎晏多待,便找个机会直接找了个借口离开。
她径直走向了昨日坐的那辆马车,然后坐了进去。
因为北郊地坛也算不上特别远,所以一行人又接着赶了一下午,便抵达了地方。
因为早已算好了时辰,所以就算是来了,也要先等上一夜,待到明天早上辰时一刻准时开始。
但那都跟桑窈没什么关系了。
这一行人人员广众,她既不是宗室女子,也不是世家之女,她是这一众人中最不显眼的那部分人,
她跟着下了马车,在心中祈祷这一次千万别跟明融一个房间。
上天似乎是听见了她的祈祷,然后偏偏不想让她如愿。
等她被行宫的宫女带着进房间的时候,明融已经在里面了。
她姿态散漫的坐在椅子上,手中端了杯热茶细细啜饮,见她进门,缓缓的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道:“桑姑娘,又是你。”
桑窈内心已经非常疲惫。
她躲开她的目光,嗯了一声道:“……可能名册一路是固定的。”
明融嗯了一声,颇为认同。
她将茶杯放下,然后理了理衣襟,目光重新落在她身上。
她道:“桑姑娘,我有一事疑惑很久了。”
桑窈愣了一下,她道:“姑娘请说。”
明融道:“你昨天晚上没有去大殿,你去哪了?”
第50章 台阶
房内燃着淡淡的冷香。
桑窈又下意识的抓紧了自己衣袖,因为心虚,她这会紧张的脑袋几乎一片空白。
明融跟李瑶阁不同,李瑶阁的恶意非常明显,而明融并不会去直接讽刺,或是辱骂她什么。
她的轻视和高高在上刻在骨子里,对她也以命令居多,总是咄咄逼人。
恰如此刻,这轻飘飘的一句话,桑窈总觉得明融是在审问她。
也像是在威胁她,所以让她格外紧张。
桑窈并不在意她的轻视与盛气凌人,她只担心她露馅后这人会不会对她做什么。
明融紧紧盯着她,继续问:“怎么不说话?”
她笑了笑,道:“桑姑娘,我只是好奇问问罢了,别紧张。”
桑窈移开目光,道:“……我有什么好紧张的。”
她绷着唇角坐了下来,不断的告诉自己,明融根本不可能知道公主府那件事,她道:“我确实没去诵经。”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真假掺半的道:“因为是幼时在庙中住过,后来我长大,就再没接触过佛经。”
“许多都忘记了,我害怕我去了念不流畅会冲撞佛祖。”
“所以我便问了小沙弥有没有旁的房间。”
明融又道:“既然念不流畅,为何还要勉强自己过来?”
同桑窈一起的几乎都是宗室女子,有点皇室血脉,这其中若是说没人暗中操作,明融是绝不相信的。
桑窈飞快道:“是我爹,他觉得我总是在府中不出门,便想让我出来见见世面。”
明融没有说话,桑窈也不知道她是信了还是没信。
隔了一会,明融才了然道:“这样啊。”
她双腿交叠,脚尖轻轻晃动,她又道:“那既然这样,你不如直接同我说你不想去不就好了。”
“桑姑娘不必这般勉强自己的。”
桑窈觉得自己脑子从来没像今天这么灵敏过,她面色如常的道:“我是怕明姑娘你对我不满,觉得我偷奸耍滑,万一传出去了……”
明融点了点头,道:“没关系的桑姑娘,我很好说话的。”
熟悉的话语,之前戎晏也跟她说过,不愧是才睡过的人。
桑窈尴尬的笑了笑。
她猜这一劫大概是叫她躲过去了。
一下午她在房间简直大气不敢出一口,她不敢让自己太紧张,容易被看出来,也不敢让自己太松懈,万一说漏什么,那她就惨了。
根据卦象,礼部将祭祀时间定为明日辰时一刻。
他们临近下午才赶到北行宫,准备时间就显得紧迫起来,桑窈因为不想总跟明融共处一室,所以临近傍晚时,自己出去走了走。
来往皆步履匆匆,桑窈独自走了一会,然后在一处宫殿前看见了谢韫。
桑窈顿住脚步,心想怎么在哪都能碰见谢韫。
此刻他身边站了一位老臣,侧对着桑窈,她看不太清长相。
那位老臣站在谢韫面前,脸色不大好看,正疾言厉色的同谢韫说着什么,还伴随着点手势,看起来有点激动,而谢韫面色不耐,大有下一刻就拂袖离开的架势。
两人身后是忙碌的宫女太监,礼部的人进进出出,偶尔还会来请示几句,那位老臣会匆匆吩咐几句,然后重新同谢韫说话。
桑窈觉得有几分新奇。
谢韫这是在跟人吵架吗?
有点像,又有点不像。
事实上,谢韫确实没有在吵架。
而是谢阁老单方面的在指责他。
谢环之虽已四十有余,但看起来还是十分挺拔,只是多年积压的威势让他看起来难以接近。他低声道:“你今天必须跟我说说昨天那个女子是谁!”
谢韫懒得理他。
谢环之道:“陈坷今天若是不同我说,我竟不知你胆敢在这寺庙中同旁人行那荒唐之事!”
谢韫道:“所见即实,所听即实吗?谢阁老,您未免也太浅薄了。”
谢环之冷哼一声,道:“哦,那就算没有,你大半夜的把人带回房间干什么?聊天?”
谢韫又没理他。
谢环之面色越来越差,他继续压低声音,索性亮明自己的意思,道:“你今年必须给我成亲!”
“你若是不同意也行,我跟你娘直接去杞泱寺住,这首辅你来做,你爱怎么样怎么样吧。”
谢韫沉默片刻,道:“想必常念方丈一定会非常欢迎您二位。”
谢环之气的沉默了半天,然后道:“希望以后你儿子也这样气你。”
谢韫:“我大概不会有儿子。”
“……你再给我说一遍试试?”
桑窈默不作声的看了一会,杨温川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她身边,他轻声道:“窈窈?”
桑窈心中一紧,连忙收回目光,她诧异的看向杨温川,道:“杨大哥,你怎么在这里?”
杨温川双手负在身后,温声道:“我跟着老师过来顺明日的流程,礼部的人还在准备,我就先出来了。”
他又看了一眼台阶上的谢韫,道:“窈窈在看谢大人吗?”
桑窈不知道为什么,怎么她每次偷看谢韫都会被发现。
这会否认总有种欲盖弥彰的意思,她尴尬道:“……就碰巧看见了。”
“他俩好像在吵架,真奇怪。”
杨温川瞥了一眼,然后解释道:“那是谢阁老。”
桑窈睁大眼睛,她心想难怪,她刚才还在想怎么有人敢跟谢韫吵架。
杨温川笑了出来,他道:“你怎么出来了?不在房间里歇着。”
桑窈道:“我出来走一走。”
“杨大哥你不用管我,你去忙你的吧。”
两人并肩走在一起,杨温川道:“没关系,现在不忙的。”
他又低声同桑窈道:“实不相瞒,我来这就是浑水摸鱼,帮不上什么忙的。”
桑窈笑了出来,道:“那你肯定比我有用多了。”
杨温川回头看了一眼谢韫,道:“窈窈,我猜谢阁老还是在说谢大人的婚事,应当不是在吵架。”
“以前我还在家的时候,父亲母亲也总是催我娶妻。”
桑窈一想,杨温川今年年岁其实也不算小了,按照正常的成亲年龄,他这会都该有孩子了。
“是因为没有碰见心仪的女子吗?”
杨温川抿了抿唇,沉吟片刻后道:“以前是这样,但现在好像不是。”
桑窈反应过来这话什么意思后不由瞪大双眸,漂亮的眼睛中尽是诧异,她道:“杨大哥,你有喜欢的人吗,是哪家的姑娘啊?”
杨温川失笑,对上了桑窈的目光。
同谢韫不同,杨温川瞳色偏浅,笑起来时整个人显得很温柔。
他并未说话。
桑窈被他这样看着,突然有几分不自在起来。
“杨大哥你……”
杨温川移开目光,道:“只是我还不知道她能不能接受我。”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表明,才能显得不冒犯。”
桑窈又捏住了自己的衣袖,莫名局促起来,她道:“杨大哥你这样优秀,她一定会同意的。”
杨温川却摇了摇头,道:“可我不想让她为难。”
“明明不太喜欢我,却又因为诸多外界干扰而勉强选择,这样她会觉得有遗憾的。”
桑窈愣了一下。
她在思考这句话的意思,其实桑窈以前从来不觉得自己妥协,去接受一个自己不太喜欢的人是勉强选择。
因为她觉得这上京中几乎所有人都是如此。门当户对,利益联姻,也没什么接受不了的。
相敬如宾的过一辈子,其实也很不错,这已经是多数人的理想了。
可桑窈不知道,这样选择以后,真的会让她有遗憾吗。
她由衷的感叹:“杨大哥,你如果这样想,她一定觉得很开心。”
杨温川问:“窈窈何出此言?”
桑窈道:“我也不知道,但如果有人这么跟我说的话,我会觉得开心。”
杨温川又看向她,她身后是红墙黄瓦的宫殿,浩大的的天空偶然有飞鸟经过。
杨温川总是不愿意逼她在不合适的时候做选择,可此时此刻,他还是将问题问了出来。
他轻声道:“那窈窈,如果是你的话,你愿意让他娶你吗?”
桑窈抿住了唇。
她觉得杨温川看她的目光有点小心,他在等她的答案,可又有点惧怕。
桑窈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看她。
那股不自在终于在此刻到达了顶峰,她想起了同桑晏和的谈话。
但她不敢去妄自揣测,也不想在此刻跟杨温川撒谎。
半晌,在杨温川的目光下,她缓缓张唇,道:“我……”
话未出口,她的余光再次注意到了谢韫。
他在离他俩很远的地方,在高高的白玉台阶上,并未看见她。
谢环之已经说完话离开,谢韫转过身去,正垂首同旁边的人吩咐着什么,来往皆忙碌,他背对着她,温和的日光落下,将他的身影拉的很长。
长且高白玉阶在日光下泛出流光,一阶又一阶,它珍贵,辉煌,宏达,她无法跨越。
杨温川久不得回答。
他回过头,顺着桑窈的目光看了过去。
桑窈却在此刻收回了目光,她对杨温川如实道:“愿意的。”
她觉得她不会遗憾的。
如果她以后嫁给一个跟她相敬如宾的人的话。
人的一切烦恼都来源于欲望。
包括对爱情的渴望,对某人难以割舍的爱欲。因为想要而未曾得到才会觉得遗憾。
而她好像没有想要过这些。
等到桑窈回去的时候,已到申正时分。
明融还在房间里。
桑窈推门而入,明融看向她,淡淡道:“桑姑娘,你今天晚上还去诵经吗?”
桑窈顿时精神一震。
她这是什么意思,戎晏今晚还来?
他们俩不是吧!
桑窈道:“……我也不知道。”
明融看向她,继续道:“应该是需要的吧,桑姑娘,我只是问问,你若是不想去也行。”
“但我其实比较想让你去。”
“桑姑娘,你觉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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