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知舒陡然睁开眼时神色不安,仓惶的脸上还残留着虚弱的苍白,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他瞪直眼睛瘫倒在床盯着头上的天花板,洁白无瑕,以肉眼根本看不见任何血红的人脸印记。


    外面大亮的日光从阁楼的小窗里照射进来,让温知舒从恍惚中回过神来,他不禁疑虑难道昨晚的一切都是幻觉?


    他快速地翻身下床,从房间各个角落里都找不到昨晚发生的任何痕迹,干净,静谧。


    静谧?


    温知舒这才恍然意识到平常楼下早就嘈杂一片的骂声此时居然鸦雀无声,许玥尖利的责骂,温志强不耐烦的脏话,温卓越因为他们吵架而发出的啼哭声,此刻全都一同消弭。


    他下楼时客厅没有人,也没有各种难听辱骂的称呼,出乎意外的祥和。


    郁淮之电话打来时,温知舒正窝在厨房里吃着简单的清水面。


    “知舒,早安。”郁淮之说完简洁的称呼语后,询问道:“昨晚睡得还好吗?”


    “昨晚····睡得挺好的。”


    温知舒说谎了。


    他昨天睡得一点都不好,明明盖着厚实的被褥可全身上下犹如被一块千年寒冰给裹着,冻得他浑身发冷察觉不到一缕温度。


    温知舒小口吃着面,时不时和郁淮之搭话,忽地他听到大门口传来的急促敲门声,才将郁淮之的电话挂断掉。


    门甫一打开,楼下经常碰面的大婶满是烦躁,两颊间的肥肉随着她的动作而抖落,“你们家水管是不是坏了啊,水滴滴答答都漏到我家天花板去了,烦死了。”


    漏水吗?


    温知舒说了声不好意思,关上门后去了趟公用浴室,地面干燥,水管也没有出现漏水的迹象,这么一想只有可能是温志强他们的卧室了。


    可是这么迟了,他们还没有起来吗?


    而且周五的话,许玥不应该要送温卓越上学吗?


    此时温知舒已经来到他们门前,伸手将门叩了几声,意外地没有回应,里面是死一般的沉默和寂静。还是说他们早就提前出门了?温知舒想了想,还是拧开门把想尽早将漏水的问题解决掉。


    门打开后一股浓重的水腥气扑面而来,将温知舒呛到下意识屏住呼吸,他拧眉进来后发现刚踏一步就踩着一脚的水,水痕湿哒哒的还在不停地从卫生间门下的缝隙往外冒,而一种奇特的闷响也从浴室里钻了出来。


    这让温知舒想起了昨晚不算美妙的噩梦,一声又一声,忽远忽近。


    温知舒眉心紧蹙,轻轻地将门推开,咯吱一声响,浴室里的场景顿时展露无余地暴露在温知舒的眼底,他浑身的血液全部逆流冻结,蓦地一刻完全确定下来,原来昨晚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


    —


    浴室被黄黑相间的警戒线包围起来,侦查人员正在四周勘测取证,温知舒惨白地缩在客厅的沙发一角接受一遍又一遍警察的询问。


    女法医实在看不下去了,对着审问的警察说,“你别为难一个学生,那小孩身上留下的齿痕10厘米左右,根本不可能是人为留下的,居民家养犬类牙齿最长也才五厘米,我看这事情古怪得很。”


    警察苦哈哈地说,“这不仅是古怪了,这简直太特么的诡异了,丈夫被浸泡在浴缸里窒息死亡,妻子被剥下一层皮,活生生地跟削成□□似的——最小的孩子身上的肉全被吞噬干净,一整个骨头身子被吊在天花板上,因为惯性那双脚还时不时地敲叩着门,这他妈的都快转变成恐怖故事了,而且他作为第一目击人就更应该逼问得清楚仔细,而且——”


    而且往往也存在凶手故意用第一见证人来摆脱嫌疑的情况。


    警察看了一眼完全失去神智的温知舒,叹了一口气,他的样子也实在不像自己猜测的情形之一。


    是真的,一切都是真的。


    昨晚覃宇是真的来找他了,温志强他们眼中的惊惧和可怖都在告诉他,一切都是真的,不是所谓的幻觉。


    温知舒浑身毛骨悚然,眼睛时不时地瞥着搬运尸体的警察,担架上的尸袋轮廓让温知舒一阵窒息,总让他觉得下一刻躺在上面的将是自己。尸袋因为工作人员的搬运而抖动,仿佛里面的东西正要活过来一般,温知舒身体害怕得往后蜷缩。


    “同学,请问你是一直居住在那间阁楼上吗?”其中一直在做笔录的警察插嘴问道。


    温知舒恍然中听见自己回答:“是。”


    警察凝视着客厅中央挂的那张全家福,上面一张张含笑的面容全部成了死者,而那间隐蔽逼仄的阁楼所以恰巧成了漏网之鱼,可能这也是凶手没有想到的。


    只有温知舒知道,不是这样的,而且凶手····他们找不到的。


    可是这样说,会有人相信吗?


    警察盘问过后并未久待,但是在临走之前,用可怜的眼神望着他说:“这个地方已经不安全了,在没有排除仇杀的情况下,歹徒可能会再次重新作案。”


    温知舒当时勉强扯出一抹笑,“谢谢。”


    短短两天内,温知舒整个人消瘦一大圈,雪白的下颔瘦削得十分尖小,看着就令人怜惜。


    他待在家里时夜晚总是亮着灯,就连床也不敢上,只敢盖着一被缩在狭小的角落里时刻盯紧着周围。一丁点风吹草动让他他恐惧地抖动着身躯,几乎是片刻都不敢睡着,生怕自己睡着了就再也睁不开了。


    这种总是在盯防的后果导致他眼底总是晕着浓青的黑眼圈,上课时脑海混沌,偶尔被喊起来回答问题却也差点将老师的脸看成覃宇或者是谢正飞的,他恐惧地失声根本回答不出问题,辅导员私底下也特地找他聊过话。


    可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将一切说出来,也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招惹上这些的。


    白天和黑夜几乎在温知舒这里没有任何区别,他后来甚至是没有再去学校了,向辅导员请了一周的短假。


    手机也逐渐开始失联,因为他开始害怕再次从手机屏幕上睹见覃宇那张青灰诡吊的笑脸。恐怖占据了他整个脑海,温志强他们死亡的片段总是闪电般掠至他的脑海,最严重的时候他出现了幻听,总觉得阁楼上那扇小窗被吊起温卓越的尸体,一双灰白的脚不停地叩着窗扉,让他开门。


    他浑浑噩噩的,直到他在第三天的下午接到学长的电话。


    学长的声音让他有片刻的安宁,如同春风化雨般,“知舒,最近两天是发生了什么事吗?我一直没有收到你的回复。知舒,我很担心你。”


    温知舒魔怔的眼眸中缓慢的清醒过来,因为几天没有说话声音沙哑哽塞:“淮之。”


    他喊了一个比学长更要亲密的称呼。


    那边显然怔了一下,似乎没有反应过来。


    温知舒隐忍几天犹如野草般疯长的情绪终于忍不住了,他一下子哭了出来,泪珠滚烫得坠落在布满灰尘的地面。


    他现在没有安全感到了极点,宛如站在一片雪茫茫的天地间,风雪胡乱呼啸冷瑟,但是温知舒找不到一间避雪的地方。


    “淮之,你可以帮帮我吗?你可以、你可以——”温知舒将脑袋埋在发软的膝盖上,想起先前自己拒绝郁淮之的提议,那种无地自容的感觉涌上心头,让他期期艾艾地结巴说不出话。


    “知舒。”那边安抚着温知舒的情绪,“不要紧张,慢慢说,我会答应你的任何要求。”


    “淮之。”温知舒将嘴巴都咬出血来,“你先前说的话还算数吗?你可以暂时地让我跟你一起住吗?”


    我实在是太害怕这个鬼地方了。


    郁淮之俊雅的眉挑起来,他脸上的笑容逐渐扩大张扬,心里慢慢将温知舒的话细嚼慢咽再三回味后,用格外温柔的声音说:“当然可以。”


    他眉眼都染上满足喟叹的笑意,这种喜悦遍布郁淮之全身,包括他身上数不胜数笼罩在黑雾中的藤蔓,肆意挥舞着,似乎在庆祝这犹如里程碑一样的胜事。


    上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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