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终于平静下来,没有古怪异常的室友,校园发疯逼迫的师生,以及在楼下堆积如山密密麻麻的路人。


    他们在第二天全都离奇地消失了,再也没有出现在温知舒的眼前,烟消云散得如同只是温知舒瞬间产生的错觉。


    他们全都不记得了,上课时女老师再也不曾用那种心怀歹念的眼神注视他,目光温温婉婉,拿着翻页笔在讲台上传道授业。


    下课后温知舒偶尔装作不经意向唐周提起那天的事,想知道他是否还记得,或者说记忆出现一点空白或混乱,不曾想唐周眼神认真笃定,“我那天上完课在寝室里打常规赛呢,你问这个做什么?”


    温知舒垂下头来,耷拉着脑袋用筷子拨动着盘中的饭菜,很奇怪,他心里并没有出现什么沮丧失落的情绪,反而更加习以为常了。


    “没什么,就随口问问。”温知舒心平气和地说道。


    没想到唐周倒是反常地停下吞咽的动作,视线宛若检测仪般在温知舒那张白净的脸蛋上下打量端视,继而又落到温知舒盘中原封不动的饭菜,“知舒——”


    “嗯,怎么了?”


    “你最近是不是没什么食欲?”唐周眼神如刀般敏锐地停留在他的脸颊,他抵着眉,忧心忡忡地说:“总觉得你瘦了很多。”


    温知舒手指捏了捏腕骨突起格外纤瘦的手腕,他本能地用袖子挡了挡,否认:“应该没有吧,只是今天没什么胃口。”


    下午没课,温知舒照常去咖啡店里做工,他做事依旧利索快速,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这很让老板满意,以至于对温知舒频繁看手机的状况也包容不少。


    一开始温知舒还遮遮掩掩用围裙挡着,到六点快要下班时明目张胆地将手机拿出来。


    他神态微蹙焦躁,仿佛在催促着什么事情,田恬洗完咖啡机时随口问了一句:“干什么呢?”


    温知舒嘴角含笑:“跟我对象发消息,让他快点来接我。”


    田恬稀奇瞥了他一眼,嘴角半嘲半讽,就这孱弱的身子骨还真找到对象了?哪个女生怎么不长眼呀?


    她当然没将这种有失水准的话说出来,不过却想起了另外一件事,“你上次怎么回事,看了监控回放后····”


    “那个啊——”温知舒及时打断她,不以为然:“没什么事。”


    田恬见他不愿意多说,自然没再继续往下问,只是用余光偷瞥着温知舒的情况,他正咬着指头在手机上打字。


    女孩子心思细腻敏感,也偷偷留意过温知舒的小习惯,她知道对方在心情极度焦虑不安时会无意识地啮咬着手指。


    她收回逡视的视线,只是心生疑窦,和恋人发消息会是这样奇怪的神态吗?


    —


    郁淮之的车停在学校内并不显眼的干道上,温知舒打开车门钻进来时郁淮之含笑正看着他,将手里的东西递了过来,“路上怕你饿,想着先拿东西垫垫肚子。”


    温知舒低头看着面前的甜食,他以前确实很喜欢吃这种甜腻腻的东西,现在应该也喜欢,温知舒将装着甜品的纸袋接过,将脑袋惯例迎上去吻了一下郁淮之的嘴唇,“谢谢。”


    郁淮之很喜欢温知舒的主动,他轻轻咬了一口温知舒莹润的唇瓣,失笑:“这么黏?”


    温知舒揣着纸袋的手一停,嘴里囫囵将裹着奶油的小蛋糕咽下去,温润的眼睛急促地望着郁淮之,“你不喜欢吗?”


    他吃得有点狼狈,唇畔沾上乳白的碎屑,郁淮之用手指轻柔地刮掉,他察觉不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因为温知舒以前就一直黏着他,那么小一只,依偎在自己身旁透着说不出的依赖。


    “没有,我很喜欢。”郁淮之发动引擎后将车驶出主干道,行驶过程中将手机丢给温知舒,温柔说道:“最近新开了一家餐厅,想去吃吗?”


    温知舒拿着手机,抬头看着窗外发现方向并不是熟悉的路线,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他抿了抿唇:“淮之,我不想去外面的餐厅,我想回家。”


    “淮之,我想回家。”他执着重复了一遍。


    郁淮之偏过头望着温知舒,他被对方口中“家”这个字眼所取悦到了。正巧面临红灯,郁淮之停下车手指点着方向盘,“可是家里没什么菜,等会儿先去一趟超市?”


    “好。”温知舒点点头表示同意。


    “你想吃什么?还是跟上次一样吗?”郁淮之伸出手指抬起温知舒的脸,眯起眼左右观察,手感依旧很好,只不过——


    郁淮之冰冷渗骨的手指贴着温知舒白玉般的下颔,不紧不慢道:“知舒,你太瘦了。”


    “是吗?”温知舒笑了笑,“我一定会好好吃饭的。”


    两人去了趟超市进行采购,回家后已经很晚了。郁淮之将客厅里的电视打开,让温知舒乖乖巧巧地坐在沙发上闲着,自己去处理刚买回来的东西。


    显示屏里每个频道都放着一模一样的新闻,温知舒觉得这种声音格外嘈杂,都快让自己听不见郁淮之在厨房里的动静。


    好烦躁。


    他将电视关掉了。


    漆黑干净的屏幕上倒映出温知舒面无表情,毫无波动的神情。令人想起玻璃橱窗里放置的玩偶娃娃,身着漂亮绮丽的白纱裙子,表情一成不变用纯黑无光的瞳仁注视着橱窗外。


    温知舒走进厨房时,郁淮之正将所有的海鲜进行蒸煮进行下一步的调汁,温知舒从后面一把抱住郁淮之,鼻尖用力地深吸一口气,他又嗅到令他心安舒缓的气息。


    真好啊。


    郁淮之转身将他一把抱起来,意外地没对温知舒动手动脚,温知舒眼睑红艳让郁淮之心生怜惜,郁淮之摸着他的脑袋,“饭很快就好了,再等等。”


    二十分钟后,郁淮之将各式各样的菜品端上桌,海鲜类的壳都被郁淮之一一剥好放在温知舒面前,“尝尝。”


    温知舒盯着碗里肥美肉嫩的生蚝,仿佛一块能看出雪白脂肪层的肥肉,温知舒咽着口水,笑着拿起筷子蘸着酱汁放进嘴里。他的味蕾好像基因突变,温知舒只吃出一股恶心犯呕的油腻感,但他还是吞下去了。


    壁灯姜黄色的光亮照在郁淮之冷白的面容上,好像使得他冷峻的五官也上了一层柔光,他微笑的目光始终朝着温知舒。


    其实他只是喜欢看温知舒吃自己亲手做的东西而已,可这种直勾勾的目光落在温知舒眼里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误解了郁淮之的意思,他以为对方是在监督他。


    一大桌的食物最后大多进了温知舒的肚子里,他每次回家后的食欲都很旺盛,这也让郁淮之不解。两人窝在沙发上看电影时,郁淮之摸着温知舒伶仃的手腕,眉心拧起一个细小的弧度。


    怎么还是这么的瘦呢?应该再多点肉的呀。


    电影插播广告时,温知舒起身说自己去一趟卫生间,郁淮之放开拢在他腰间的手臂。但是他从对方虚浮的步伐中隐约嗅出一抹不对劲的气息,郁淮之悄无声息站起身跟了上去。


    卫生间内,惨白的灯光在天花板上刺目惊人,温知舒的脸色比灯光白得更甚。他动作熟稔地用手机随便放着歌,音量调到最大,几乎是将耳膜振聋的地步。


    下一秒,温知舒双膝着地抱着瓷白的马桶吐了出来,胸前排山倒海的恶心感快要将温知舒折磨得要死,他吐得狼狈至极,桃花眼被折腾得布满红血丝,泪水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水池上手机播放的声音可以将他的呕吐声全部掩盖,温知舒心跳骤快,从冰冷的地面上爬起来按下冲水键。


    他用冷水给自己洗了把脸,镜子中的温知舒面露憔悴,他皱起了眉又给自己洗了把脸,紧接着低头木讷地嗅着身上的味道,希望没有沾到那些难闻的气味。


    温知舒用纸巾擦干脸,把自己收拾好后正欲出门时,陡然发现浴室的门早就打开,郁淮之颀长的身影矗在门口,眉心蹙得格外紧,冷白着一张脸不知道站了多久。


    “所以是因为这样····才那么瘦吗?”


    他生不出任何责备的情绪来,走至温知舒面前,视线逐一从青年泛红的眼睛,瘦瞿的下巴,缓缓落至他突出的锁骨处,皮肉薄薄的一层,好似随时会被骨头刺破一般。


    “知舒,告诉我,是这样吗?”郁淮之声音陡然变了一个调,温柔下的冷又浮出水面。


    温知舒歪着脑袋,几秒后他上前抱住郁淮之,将脑袋埋在他胸前用讨好抱歉的语气闷闷说道:“对不起,你做的菜没有不符合我的口味。”


    郁淮之神情困惑,等他瞬间反应过来时瞳孔剧变诧异地低头看着温知舒。漆黑的眼瞳顿时震惊缩成细小的竖瞳,暗色的虹膜渐渐被惊谲的赤红被代替。


    那是上个月前,温知舒发觉真相回家的那天,他面对着满桌的饭菜显得郁郁寡欢,而郁淮之陪他演戏实则在逼迫对方做选择,嘴边噙着笑说:“我还以为,是我做的口味不合你的心意了。”


    郁淮之怔住了,他安抚着温知舒的手微不可察地抖着。而窝在他怀里的温知舒将把抱得格外紧,仿佛沉在弱水里拼命扯着上面的浮绳,他一遍又一遍地机械重复:“对不起,你做的菜没有不符合我的口味。”


    “对不起,你做的菜没有不符合我的口味。”


    “对不起,你做的饭菜没有……”


    “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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