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胡轻侯的奏本的更多内容被泄露了出来。
“恳请朝廷派遣大臣护送《太平经》中卷入京?”杨赐冷冷地道,一句话中透露的消息有些多啊。
杨彪毫不在意,道:“无非是换个角度表忠诚和拍马屁而已。”
胡轻侯要求朝廷派大臣跑到冀州,然后再从冀州护送《太平经》中卷回朝廷,如此繁琐的行为不过是想要让朝廷知道《太平经》中卷如何重要,胡轻侯万万不敢信任手下菜鸟,而自己又无法从冀州脱身离开。
或许还有一丝表示冀州战况危急,夸大自己功劳的意思,但这些都是小手段。若是胡轻侯真的打败了张角,这些小手段都在朝廷允许的范围之内,甚至还有些太老实了,可以再夸张一些。
杨彪冷笑道:“‘破贼三十万’,胡轻侯根本不懂朝廷规矩。”
铜马朝多有平叛平乱,前线将领上报战功,与后方统计战功有约定俗成的规矩。
前线将领上报战功必须夸大百倍,杀一为百,杀百为万,不如此,何来功劳?【注1】
后方按照虚报数字论功行赏,然后果断在内部统计数字的时候坚决扣掉掺入的一条黄河般的大水。
胡轻侯奏本中这“破贼三十万”必然是有水分的,但是一定没有百倍,以皇甫高、朱隽、卢植遇到的十几万、几十万黄巾贼的数字估算,胡轻侯说不定只虚报了一倍到两倍,这真是良心报价了。
杨彪淡淡地道:“皇甫高只怕是要被罢黜了。”
论战功,皇甫高被黄巾贼的无名小卒困在陈留,胡轻侯大败黄巾贼贼首张角。
论忠诚,皇甫高有违背圣旨的嫌疑,胡轻侯奉献了人人梦寐以求的《太平经》。
皇甫高简直被胡轻侯比到了尘土中,而皇甫高更与胡轻侯有仇。
刘洪不罢黜皇甫高简直没有天理了。
杨赐呵斥儿子:“你只看见胡轻侯,没看见朝廷衮衮诸公吗?谁不想要《太平经》?”
“胡轻侯要求朝廷官员到冀州护送《太平经》,为何不是看破了朝廷诸公个个对《太平经》虎视眈眈,干脆将烫手山芋甩给了朝廷?”
杨彪恭敬点头,心中不以为然,若是这么说,那派谁可以信任?长生面前,谁值得信任?
他看了一眼肃立在身边的杨休,杨休今日老实地没有说话。
杨彪不以为意,儿子虽然聪明,终究年幼,对朝廷、对人心不了解,能够有一两次超出年龄的判断已经是神童了,以后多加培养,不能要求太多。
杨彪慈祥地摸着儿子的脑袋:“今日早膳可喜欢?可有多吃一些?弘农杨氏的未来都在你身上,你一定要好好保护好身体。”
杨彪对自己的慈父行为点一万个赞,丝毫没有被儿子比下去的愤怒不甘。儿子是他生的,他为杨家做出的巨大贡献就是生下聪明绝顶的杨休,这功劳还不够?
他和父亲杨赐就是个中人之资,已经将弘农杨氏推上了一门二公卿的高度,聪明绝顶的杨休一定可以再上层楼,保证弘农杨氏三百年安稳。
杨休温和地点头,努力装出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的乖巧,心中对父亲和祖父的单纯愚蠢真是心累极了。
胡轻侯的奏本就是这么简单?
杨休心中苦笑,他看穿了胡轻侯的诡计,可是又有什么用?
他能够破解胡轻侯的诡计吗?能够的,太能够了,只要一句话就能破解胡轻侯的诡计。
可是,杨休却不敢动。
上一次他用一个“回阳”的谣言就离间了刘洪与十常侍、胡轻侯的关系,那是他智力碾压十常侍和胡轻侯,或者十常侍和胡轻侯愚蠢得找不到他吗?
不是的,那只是造谣太容易了,十常侍和胡轻侯毫无防备,被他轻易得手。十常侍和胡轻侯想要事后追查造谣者就千难万难了,谁能知道和记得是哪个陌生人在街上胡说八道?
而且十常侍和胡轻侯的敌人都太多了,哪怕只在京城待了短短时间的胡轻侯至少就有弘农杨氏、汝南袁氏、大将军何井、山东孔氏,以及一大群被她殴打的同僚,被她横眉冷对的门阀贵公子。
十常侍和胡轻侯的敌人可谓是遍布整个朝廷,他们根本无从下手排查是谁躲在(幕)后攻讦他们。
但这一次……
杨休几乎确定这是胡轻侯和十常侍的陷阱。
洛阳街头的各个酒馆、店铺、菜市场此刻肯定已经遍布了十常侍和胡轻侯的眼线,就等谁第一个出头破解胡轻侯的诡计。
然后,十常侍和胡轻侯就会顺藤摸瓜,找出幕(后)黑手,用最凶残的方式疯狂报复。
杨休以孩童般的纯真对着祖父杨赐和父亲杨彪笑着,他能够将他猜到的这些,以及破解方式告诉祖父和父亲吗?
杨休只要想到祖父和父亲的愚蠢,以及对《太平经》的执念,深深怀疑祖父和父亲得知真相后会做出什么愚不可及的事情。
他唯有以孩童的纯真微笑看着祖父和父亲。
他身负延续弘农杨氏的地位和未来的重任,这其中也包括了阻止祖父和父亲做出伤害弘农杨氏的傻事。
杨休纯真地笑着,想到他的其他兄弟姐妹就是一群幼稚愚蠢的小p孩,弘农杨氏的未来都在他一个人身上。他唯有更纯真地微笑和装傻。
胡轻侯的诡计与弘农杨氏无关,弘农杨氏不知道毫无损失,知道了反而要倒大霉。
……
第三日,刘洪下了圣旨,命令小黄门蹇硕带领五千羽林军北上冀州取《太平经》中卷。
一群大臣愤然,一个官员启奏道:“陛下为了一本谣传的书籍而劳师动众,何也?”
另一个官员出列,道:“陛下可知道五千人需要耗费多少钱粮?区区一本书籍,何须五千人?遣十余人足矣。”
又是一个官员厉声道:“子曰,‘敬鬼神而远之’,《太平经》纯属谣言,陛下岂能当真?这是要以鬼神治国吗?”
一个官员须发皆张,喝道:“陛下!此刻卢北中郎将,朱右中郎将,皇甫羽林中郎将被贼人所困,朝廷派遣大军救援尚且不及,岂有调用五千精锐去取一部经书的道理?”
一个官员大声嚎哭:“铜马朝江山大乱,陛下不知道为国为民,一心巫蛊,这是要坏我铜马朝天下吗?”
刘洪拂袖而去:“退朝!”
一群官员愤怒呵斥,大声嚎哭,待刘洪出了大殿,众人立马整理衣衫,抹掉眼泪和唾沫,恍若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呵斥皇帝的荒谬行为是公事,但论私,谁不知道刘洪定然派遣大军去冀州取《太平经》。
一个前一刻还在呵斥刘洪不该派遣五千羽林军的官员不屑地道:“陛下只派遣了五千人?若是老夫至少派遣一万人。”
一个为皇帝看重巫蛊而不重视大将安危的官员道:“陛下优柔寡断,此刻才下了决心,若是换做了我,昨日就派羽林军去冀州了。”
长生啊!什么流民作乱,什么黄巾贼围困官兵,与长生相比算根毛?
朝廷官员一万分理解刘洪的举动。
袁隗冷笑:“没想到便宜了十常侍。”
一群官员点头,刘洪愣是拖延了三日才派遣小黄门蹇硕带羽林军出兵,当然是因为对派谁去冀州取《太平经》犹豫不决。
当年秦始皇派徐福去海外寻仙求长生之道,结果徐福一去不归,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得了仙缘后把皇帝跑在脑后了。
前车之鉴在此,刘洪岂能随便信任他人?
只是没想到那“回阳”传说之下明显已经被刘洪怀疑的宦官竟然再次得到重用。
这是表示宦官又成为刘洪的唯一信任的群体了吗?十常侍果然不是轻易可以扳倒的啊。
一个官员长叹:“我还以为陛下会派遣刘焉或者刘虞的。”这两个人是皇室宗亲,比其余大臣可靠多了。
一群官员无奈摇头,《太平经》落在刘焉和刘虞手中,他们或许还能有就会一睹真容,落到了蹇硕手中只怕是再也看不到了。
……
何井送走了袁述,临别前握着袁述的手道:“袁阀主所托之事,何井不敢有违。”
袁述听着“袁阀主”,努力板着脸,温和地道:“大将军何以如此自谦?汝南袁氏对大将军敬仰已久。”
一转身,袁述笑得嘴角都要裂开了,何井这是表示投靠他了?果然一个人手中就是要有名将啊,有了皇甫高之后何井都投靠他了。
何井待袁述的车驾再也看不到,这才回了大将军府邸。
荀忧快走几步,略微落后何井半个身位,低声道:“大将军何以答应袁述?此刻再分出三千羽林军,京城只怕不稳。”
袁述此来是向何井建议派遣大鸿胪曹高的儿子曹躁领三千羽林军救援皇甫高。
荀忧对救援皇甫高毫无意见,皇甫高去陈留只是为了避开胡轻侯,绝无违抗圣旨之心,这救援自然是应该的。
只是南军作为卫戍京城的禁军,也就几万人而已,又是守住进入洛阳的数个要地,又是调兵遣将救援朱隽和卢植,今日又抽调了五千人跟随蹇硕去冀州取《太平经》,还能剩下多少人?
若是再派遣三千人跟随曹躁去救皇甫高,京城真是空虚到了极点,只怕京城方圆五十里之内唯有皇宫内的数千羽林军了。
何井微笑道:“公达言之有理,只是皇甫中郎将国之重臣也,不可不救。”
“若是皇甫中郎将为国平寇却被朝廷舍弃,这是寒了天下人的心啊,天下还有谁人心怀忠义,还有谁为国尽忠?”
“何某每念及此,泪水湿透衣襟。”
何井脚步不停,看着荀忧,柔声道:“何某无有战功,不懂兵法,愧为大将军,但为国挽救忠臣,为陛下拯救天下,却还是会做的。”
荀忧急忙道:“大将军真乃国士也!”
他心中对何井的愚蠢唯有佩服,蠢到你这个程度真是奇迹啊,你丫为了讨好门阀士人,一点点轻重缓急都不懂吗?
何井愉快地走向书房,脚步轻飘飘的。
只要这次救了汝南袁氏下一任阀主袁述的手下皇甫高,汝南袁氏与他的关系自然是直线上升了。
何况这一次袁述推荐的援军将领是曹躁,曹躁的祖父可是中常侍曹腾啊,也算是宦官一系。若是曹躁立了大功,他多少算是与十常侍保持良好关系了吧?
何井微笑着,只觉今日真是幸运的一天。
……
冀州。
胡轻侯数万大军止于冀州边界,丝毫没有继续向南进入兖州的意思。
“所有郡县全力推动集体农庄制度,本座要冀州所有人不是在种地,就是在养鸡养猪!”
胡轻侯对太平道横扫了冀州官府深感舒心,在与种地的时令赛跑的时刻,不用与地方官府纠缠权力,实在是太好了。
此刻已经是五月底了,她不清楚还能不能种豆子和黍米,若是强行种了,是颗粒无收,还是只有两三成的粮食。
那些老农对五月底才种地同样瞠目结舌,冀州百姓祖祖辈辈不曾这么晚才种粮食的,谁知道还能不能种?
胡轻侯不管是什么结果,无论如何要发动所有人种豆子,能产出一点点也比吃树皮和泥土要好。
薛不腻用力点头,道:“不过,有些土地没有办法加入集体农庄制度。”
集体农庄制度的根基就是大量的土地和大量的人口,在真定县或者元氏城都没有问题,这些地区因为张角集中了大量太平道信众,被太平道信众夺取的县城的所有官府和门阀尽数受到了血洗,获取土地和人口的阻力为零。
可在其余地区就不是那么顺利了。
太平道信众只有那么一些人,常山国聚集得多了,其余地方就少了,好些大门阀依赖大量的仆役顽强抵抗太平道信众,坚持到太平道信众撤退的不在少数。
这些大门阀几乎控制着地方八成到九成的土地,大门阀犹在,怎么进行集体农庄制度?
一群管事无奈地看着胡轻侯,道:“尤其是巨鹿……”
还以为这里是张角的老巢,所有门阀都会死光光,没想到官府确实都被杀了,门阀却几乎毫发无伤。
胡轻侯恶狠狠地道:“这简直是巨鹿门阀勾结太平道的铁证!”
汝南袁氏与太平道有勾结,支持汝南袁氏的门阀自然不会被太平道血洗。
一群管事叹气,之前为了追杀张角,纠集了人手拼命追赶,没时间处理巨鹿的门阀,但此刻回过头来想要种地,就发觉有门阀在,这集体农庄式的种地就行不通了。
胡轻侯冷笑道:“行不通?这事情太容易了,不就是被贼人血洗吗?胡某难道不会假扮贼人血洗他们?”
只要杀光了冀州的门阀,这冀州以后就是她说了算,什么汝南袁氏,什么铜马朝天子,统统指挥不了冀州的百姓。
一群管事脸色苍白,好些人抖了一下。
胡轻侯斜眼看一群管事,叹了口气,集体农庄的后遗症出来了。
她对薛不腻道:“你去收拢所有失地流民,不管是太平道信众也好,是各地的老实百姓也好,只要没有土地耕种,不论男女老少,你尽数将他们带回常山国种地。”
“各地的门阀就由着他们好了,本座不是冀州牧,他们爱怎么就怎么。”
薛不腻笑着去了。
胡轻侯平静地开始处理其他公务,她过于心急了。
集体农庄的各个管事,不论是薛不腻、还是赵恒,或者长期跟在她身边的炜千、紫玉罗,这些跟随在她身边的人个个是为了过得更好更幸福,为此可以做很多以前没有做过的疯狂的事情。
但这些人能够脱颖而出,不是因为她们能干,能打,而是因为这些人都是善良的人。
胡轻侯怎么敢提拔邪恶的人放在身边?
她为了可以睡觉不用睁只眼而提拔了炜千,同样用这个标准提拔了其余人。能不能干不重要,识不识字不重要,最重要的就是善良,不会反噬她。
这个用人标准造成了胡轻侯身边的管事其实都是有底线和节操的。
管事们能够接受胡轻侯强迫流民玩命的种地,因为他们知道玩命种地的背后是集体农庄提供了“丰厚”的吃食。
在集体农庄的管事们看来,集体农庄的农活虽然繁重无比,但是本质依然是以劳力换取粮食。
集体农庄的社员们多做了几倍的农活,因此得到了几十倍几百倍的口粮,付出远远小于回报。
谁在进入集体农庄之前有过一日三餐?谁不是一天只吃一碗野菜糊糊?
谁在进入集体农庄之前吃饱过?谁不是从出生开始就吃野菜糊糊和野菜馒头,每日半饿半饥,在过年才能吃到一些黍米豆子饭?
集体农庄的农活虽然累,但是一日三餐,每餐有两个野菜馒头和一碗野菜糊糊。
与以前相比,这简直是天堂了。
所以薛不腻等等管事和集体农庄的社员们可以嘴里骂着集体农庄的天量农活,可以努力想办法偷懒,但是对集体农庄的生活却是满意的。
干重活,吃饱饭,公平合理。
在这个随时会饿死人的年景,还有比这个更好的选择吗?
吃饱喝足了,人的道德底线自然而然就提高了,集体农庄出来的所有人的信仰都是建立在不伤害他人、不夺取他人的利益、自己多劳多得的基础之上的。
简单说就是做个好人。
胡轻侯若是下令假借贼人的名义杀了冀州各地的门阀,这行为就严重超出了集体农庄的大多数人可以接受的程度。
肆意杀戮无辜的人,与作乱的贼人有什么区别?
胡轻侯平静地处理公务,认为善良的管事们的行事方式没有错,错的是她。
胡轻侯深刻反思,她确实有些走火入魔了,手段越来越凶残。
胡轻侯抬头看天,若是老天爷给她时间,太平道没有提前举事,她何必疯狂地逼迫所有人加入集体农庄。
若是皇甫高没有迂回幽州的计策,她何必强行抢时间,裹挟百姓与张角决战。
胡轻侯心中叹气,好吧,这些都是借口,她确实太疯狂了。
她知道未来数年内铜马朝将会严重缺少粮食,也与其余人透露过,可是那只是她的片面之词,其余人未必就会深信不疑。
只怕在集体农庄所有人心中,这所谓的缺乏粮食不过是与去年一样大家吃野菜的灾荒,又不是没有经历过,第二年就会有吃的了。
胡轻侯心中苦涩,身为“预言者”的痛苦就在于此,她被未来的恐惧逼迫,无时无刻不在追赶时间,但其余人只会觉得她入了魔道,杞人忧天。
还以为打完了仗,她就可以有一支忠心耿耿,是非不分,杀人放火都会支持她的)了,没想到幼稚了,某王真不是普通人能够做得到的。
有了一群有良心的善良的下属,真是欢喜又无奈啊。
胡轻侯闭上眼睛,许久,猛然睁开。
“有一群善良的手下有什么不好?胡某想要建立天堂,未必要所有人都与胡某一样坠入地狱的。”
她微笑着:“胡某要的是粮食满仓,未必一定要自己亲手执行的。”
……
巨鹿。
城外的军营外。
“田公。”有衣衫华丽的门阀中人微笑着对另一个人拱手。
“张公。”那田阀阀主回礼。
越来越多的门阀阀主聚集而至。
一个阀主淡然道:“胡轻侯召集我们是想要我们捐献粮食吗?”
其余阀主重重点头:“多半如此。”
太平道信众撤退的时候带走了巨鹿所有官仓的粮食,几个与太平道毫无关系的门阀破灭后留下的粮仓中的粮食也被尽数带走。
胡轻侯裹挟数万百姓远征,自然要依靠沿途补给,找他们“借粮”是理所当然的。
田阀阀主低声道:“诸位,不论我等多么看不起胡轻侯,这次借粮万万不可拒绝,切莫以为胡轻侯不敢诛杀我等。”
众人点头,有不是白痴,兵荒马乱的时候得罪了手中有兵,且杀红了眼睛的将领,人头分分钟落地的。
有人低声问道:“田阀主,元皓可在?”
田阀主摇头,道:“老夫令田丰且避避风头。”田丰在常山国出现过,虽然应该很隐秘,胡轻侯不会知道,但小心驶得万年船。
其余人点头,道:“应该的,应该的。”心中有些失望,没有田丰在,大局上就有些欠缺可靠人选的建议了。
军营内有人出来,大声道:“左中郎将请诸位进去议事。”
一群门阀阀主微笑着进了军营,见胡轻侯的营帐空荡荡的,连一张案几都没有,心中鄙夷,脸上恭敬地笑着,行礼道:“见过左中郎将。”
胡轻侯道:“本将军找你们来,是为了一件事。”
一群门阀阀主微笑着看着胡轻侯。
胡轻侯微笑道:“本将军缺军粮,找诸位借些粮食。”
一群门阀阀主微笑:“左中郎将何以如此客气?左中郎将救我等与贼人之手,需要多少粮食,只管开口,只要我等有,绝不推迟。”
胡轻侯微笑道:“本将军要你们所有的粮食。”
一群门阀阀主微笑着看着胡轻侯,道:“应该的,应该的,胡左中郎将救了我等性命,我等的粮食就是胡左中郎将的粮食。”
一群门阀阀主微笑着看着胡轻侯,没想到你这么贪心,但是无妨,我说有多少粮食就是多少粮食,你怎么会知道是不是我的所有。
胡轻侯微笑道:“你们是不是想着本将军不知道你们有多少粮食,你们可以随便拿一些忽悠本将军?”
胡轻侯冷冷地笑着:“巨鹿所有门阀被太平道信众尽数灭族,真是可怜啊。”
一群门阀阀主脸色大变,恶狠狠地看着胡轻侯,田阀阀主厉声道:“你敢!”
胡轻侯走到田阀阀主面前站定。
田阀阀主傲然挺立,气势磅礴,道:“我田阀世代豪族,在朝廷之中亲友无数,我田阀岂是可以轻侮……”
“啪!”田阀阀主脸上挨了一个耳光,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一群门阀阀主大声惊呼,不敢置信地看着胡轻侯。
胡轻侯冷冷地道:“本将军要粮食,你们就交出粮食,你们再犹豫一丝一毫,或者想要欺骗本将军,本将军就让你全家成为历史的尘埃!”
一群门阀阀主愤怒地盯着胡轻侯,竟然有人敢如此羞辱他们?
“你!你!你!”众人恶狠狠地盯着胡轻侯。
胡轻侯挥手:“来人,将他们绑了,然后派人去他们家搜查粮食。”
胡轻侯看着惊恐悲愤的门阀阀主们,微笑着道:“本将军没有证据你们勾结太平道,不能合理合法地杀了你们全家。”
“但是,本将军为什么要讲理?”
一群门阀阀主脸色大变,受到羞辱的悲愤尽去,唯有惊恐。
薛不腻等人欢喜地看着一群门阀阀主挨打,假装贼人杀了门阀全家太过分了,那是一条条人命啊,有门阀中人从来不曾做过坏事的。
但殴打羞辱门阀阀主,抢光门阀的粮食却令她们感到复仇般的愉快。
有管事大声地叫着:“叫你们欺压百姓!活该!”这些门阀老爷就该挨打。
有管事大声道:“你们的粮食本来就是我们种出来的!”想想自己缴纳的高昂到只有当流民的赋税,这些粮食当真都是他们的。
胡轻侯看着管事们的欢喜笑容,对他们的底线之高,真不知道是该佩服还是该无奈,集体农庄“丰衣足食”培养出来的老实人士卒果然成不了梁山贼寇啊。
她喃喃地道:“选拔人才的方式决定了团队的属性,胡某已经有了一支有理想,有人性,有节操的善良大军,胡某越来越像马列实验者了……”
一群阀主愤怒地看着地面,今日之辱,以后定当百倍报复。
巨鹿门阀的粮仓被一扫而空,消息传开,数万被胡轻侯裹挟的百姓大声欢呼。
有百姓握拳大叫:“太好了!门阀老爷也要饿肚子了!”
每次看到门阀老爷喂狗的粮食都比自己吃的好,心里愤怒无比,今日能够看到门阀老爷也饿肚子,深有报复的感觉啊。
有百姓一脸的欢喜:“我还以为只有我们倒霉呢,原来胡狗官对门阀老爷也是如此。”心里忽然无比的平衡了。
有百姓低声道:“听说胡狗官与太平道是一伙的,今日看来果然如此。”
无数百姓点头,太平道只是比胡狗官做得更激进些,杀光了门阀老爷,抢光了门阀的粮食,胡轻侯虽然没有杀光门阀老爷,但是同样抢光了他们的粮食。
有百姓冷笑道:“胡狗官比太平道更狠!太平道没有强迫我们从军!”
无数百姓点头,所以更狠的胡狗官打败了太平道。
巨鹿城内,有佃农主动加入胡轻侯的部队,热切地叫着:“官老爷,我知道田阀的粮食在哪里,我带你们去!”
一日之内,巨鹿门阀的粮仓尽数被胡轻侯取得。
大军带着无数粮食向常山国开拔,薛不腻带了几十人在城中各处大叫:“不想被门阀老爷秋后算账的,跟我们去常山国!”
“跟我们去常山国,有吃有喝,绝不会让你们饿死!”
不少门阀的佃农和仆役左思右想,主动跟上。
一个佃农咧着嘴笑:“若是被门阀老爷是我带路的,会打死我全家的。”
一个仆役无奈极了:“门阀也没粮食了,我们留下也会饿死的。”
巨鹿城内,一群门阀阀主惨然聚集在一起,心中对胡轻侯的恨倾尽黄河之水无法洗刷。
一个阀主悲声道:“以后该怎么办?”
胡轻侯抢光了他们的粮仓,鸡鸭牛羊尽数被席卷一空,他们会不会饿死?
一群门阀阀主浑身发抖,虽然胡轻侯按照人数,给门阀中人每人留下了半年的口粮,但且不说那一日半斤粮食的口粮是不是足够,只说那粗糙的粮食是他们吃得下的吗?
田阀阀主肿着脸,厉声道:“以后怎么办?还能怎么办!”
“多找些人种地!流民,太平道余孽,只要是人,就让他们去种地!”
“我们去其余地方买粮食,或者干脆去洛阳。”
一群门阀阀主点头,世世代代积累的粮食没了,除了从头再来还能怎么办?
有门阀阀主道:“去洛阳是不可能的,谁知道路上是不是安全,还是找人买粮食吧。”
另一个门阀阀主摇头,粮食哪有这么好买的。他道:“多找些人种地吧,别想着用几十文钱买个人了,时令不等人。”
众人一齐点头,想要在大乱时期便宜买人的大计破产了。
……
胡轻侯大军所过之处,不论愿意还是不愿意,所有人疯狂地开始种地。
胡轻侯回到元氏城,无数元氏百姓嚎啕大哭,怎么都不信自己还能活着回来。
有百姓抚摸着自己的家门,痛哭失声:“爹!娘!我回来了!”
还以为跟随胡狗官远征张角,定然会埋骨异地,没想到竟然完完整整地回来了。
有百姓搂着妻儿,仰天怒吼:“我还活着!我没有死!”
心中曾发誓做鬼也要杀了胡轻侯的心瞬间淡了,还活着,说什么做鬼,但是对胡轻侯的憎恨竟然更加强烈了。
有百姓愤怒无比,招呼周围一同被威逼从军的邻居们:“我们写血书,去京城告状!一定要让天子杀了胡狗官!”
一群邻居大声称赞:“对!好主意!我们写血书!”
自古以来没有听说过有官兵用屠杀驱使百姓杀贼的,这比贼人还要贼人的官员必须受到国家最严厉的惩罚,必须诛九族!
城北忽然响起了鼓声。
无数正在痛骂胡轻侯的元氏百姓大吃一惊,不敢置信地看着天空:“那是聚集的鼓声!”
有百姓大声叫道:“废话什么!快去啊!迟到会被砍头的!”奋力退开爹娘妻儿,疯狂地向城北奔跑。
有百姓叫着:“不要去,我们现在是百姓,我们已经回来了!军令与我们无关!”
其余百姓理都不理,继续疯狂奔跑,胡狗官说过一句他们已经是百姓了吗?胡狗官会讲理吗?
那口口声声无关的百姓见所有人都疯狂地向城北跑,顿足,急急忙忙追上去。
元氏城内无数百姓从城内各个地方疯狂地冲向北城外,所有的街道上尽数都是百姓疯狂奔跑,任何挡在他们前面的东西全部被撞翻。
第三通鼓响的时候,整个元氏城被裹挟的百姓尽数到了城北外,然后战列整齐。
胡轻侯坐在高台之上,俯视数万元氏百姓,微笑道:“不错,本将军还想着是不是要血洗元氏城,没想到你们倒是很机灵。”
数百大嗓门的士卒等胡轻侯说完了话,大声呐喊重复:“不错,本将军还想着……”
百余丈外,又有数百大嗓门士卒再次重复:“不错,本将军还想着……”
城外数万元氏百姓尽数听得清清楚楚,心惊胆战,鸦雀无声。
胡轻侯冷笑道:“你们以后就是本将军的集体农庄的社员,吃住都在集体农庄之内,都听清楚了?”
数百大嗓门士卒重复:“你们以后就是本将军……”
数万元氏百姓齐声叫道:“是,将军!”
好些人泪流满面,只觉这辈子都逃不出胡狗官的毒掌了,老天爷为什么不收了胡轻侯?
胡轻侯道:“不仅仅你们,整个元氏的所有人,不分男女老少在一年内都是本将军集体农庄的社员。”
数万元氏百姓悲愤莫名,全家都逃不了?
“……十二岁以上男女尽数要种地,养鸡,养猪……”
数万元氏百姓无奈极了,这就是官老爷啊,这就是铜马朝啊!
“……十二岁以下孩童进入农庄学堂识字念书……”
数万元氏百姓悲愤莫名,小孩子也不放过……咦!啊!
无数家中有孩子的百姓惊呆了:“真的可以进学堂念书?”
“……每日三餐,每餐一碗野菜糊糊,两个馒头……”
无数百姓大喜:“比我家吃得好!”
有百姓痛哭流泪:“我还以为只有我当兵的时候吃得杀头饭才能吃三顿,没想到我家人也能吃三顿……”要不是被强征从军之后吃得不错,不然早跑了。
“……你们都是本将军的士卒,与其余人不同,每旬日加一个鸡蛋,每个月加一顿肉食……”
无数百姓大喜,齐声叫道:“若有退缩,后排杀前排!”
虽然口号有些莫名其妙,但欢喜之心丝毫不作假。
……
京城内,已有十余日不曾见到刘洪上朝。
张让悠然解释:“陛下龙体贵恙。”
满朝官员心知肚明,马上就要得到《太平经》了,刘洪心急如焚,哪有心思上朝?此刻不是在裸(游)馆发泄,就是在书房砸东西,嫌弃蹇硕走得慢。
这一日夜晚,众人大多已经入睡,洛阳城内漆黑一片。
忽然,某个地方亮起了灯火,有人大声叫道:“苍天已死!”
附近亮起几十盏灯火,数十人叫道:“黄天当立!”
更外围又亮起了上千盏灯火,千余人叫道:“岁在癸亥!”
灯火如同波浪般向外蔓延,无数人叫道:“天下大吉!”
火光仿佛在一瞬间就蔓延到了整个洛阳城,漆黑的洛阳城内到处都是灯火,数万人齐声叫嚷:“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癸亥,天下大吉!”
洛阳城内无数人惊恐地从床上翻身而起,却被震耳欲聋地叫声惊呆了。
“黄巾贼!黄巾贼为何在洛阳城内?”
洛阳城内,数万太平道信众大叫:“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癸亥,天下大吉!”
无数人和灯火如海浪般向着皇宫汹涌而去。
“杀皇帝!杀皇帝!杀皇帝!”
皇宫内警声四起,无数禁军匆忙上了城墙,有人吹响了召集援兵的号角,悠扬的号角声在带着火光的夜空中不见苍凉,唯有惊恐。
大将军府中,何井被士卒仓惶从床上扯起,忙乱地给他披上甲胄,四处都是乱跑的士卒,有将领在叫着:“守住大门!”
有将领叫着:“弓箭手!弓箭手在哪里?”
灯火下人人衣衫不整,慌乱无比。
何井惊恐地看着四周,听着震耳欲聋的“苍天已死”和“杀皇帝”,心中什么都想不起来。
荀忧大步到了何井面前,一个耳光打在何井的脸上,厉声道:“大将军,醒醒!快去救驾!”
何井这才如梦初醒,叫道:“对……救驾……救驾……”
汝南袁氏府邸内。
袁述连滚带爬地冲出了房间,惊骇欲绝:“为何黄巾贼人进了洛阳!”
袁隗赤身跑出了房间,惨叫道:“救我!救我!”
袁基衣衫整齐,披着甲胄,坐在漆黑的房间中,房间内数个士卒同样披着甲胄,盘膝坐在地上。
一缕灯火穿过窗户透入房中,袁基的脸色时明时暗。
他嘴角带着微笑,淡淡地吟道:“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注2】
他终于等到了这一天,汝南袁氏,不,他终于可以登上天下至高点了。
皇宫内,张让惊愕地看着四周的灯火,以及无数黄巾贼人疯狂围攻皇宫。
他忽然仰天大笑,笑得泪水都流出来了:“哈哈哈哈!真是天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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