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的围墙上,士卒惨叫着跌下。
一个头裹黄巾的男子厉声叫着:“杀皇帝!”奋力攀爬而上。
斜刺里一矛刺来,正中那黄巾男子,那黄巾男子惨叫着跌下,摔在地上不能动弹,犹自叫着:“杀……皇……帝……杀……皇……”
一张简陋的梯子被士卒撑开,梯子上的几个太平道信众凄厉地叫着摔倒。
张獠手按剑柄,冷笑着俯视围墙下的如蚁般的太平道信众,大声叫道:“这些反贼根本不懂军事,打不进来的,大家不用慌,这是老天爷赐予我们的大功!”
附近无数羽林军士卒大声欢呼:“天赐大功!”
只要看太平道信众拿着普通的、没有挂钩的梯子攻打围墙,哪个士卒不知道这些人什么都不懂?
有厚厚的城墙在,有精锐的武器在,会怕了这些流民?
一个羽林军士卒轻而易举地砍杀攀爬围墙的太平道信众,兴奋无比:“我要升官了!我肯定要升官了!”
不远处,几百个弓箭手愤怒地看着头目:“还不射箭吗?若是放过这个大功,这辈子都会后悔的!”
弓箭队头目仔细地盯着围墙下的太平道信众,许久,才笑道:“功劳来了!所有人瞄准抬撞木的贼人!”
远处,十几个太平道信众扛着粗大的撞木,大声地叫嚷:“打破皇宫,杀了皇帝!”
一阵箭矢激射而至,十几个太平道信众过半中箭,粗大的撞木跌落,其余太平道信众急忙扑上去抢撞木,又有几十支火箭射至,撞木上有火光冒起。
马元义看着战场,流血和惨嚎身令他血液沸腾,他厉声叫道:“冲上去,打破皇宫,杀了皇帝!”
他知道太平道信众的战斗力极其垃圾,也缺乏攻城工具,但是太平道信众人多啊,而守卫皇宫的羽林军只有区区一两千人,谁胜谁负一秒了然。
远处,何井带着千余大将军府的士卒和仆役,挥舞着长剑,厉声叫道:“救驾!救驾!杀了贼子!”
千余人奋力厮杀,却被数不清的太平道信众围住,时不时可以看到某条巷子里有头裹黄巾的太平道信众冲过来厮杀。
何井看着四周,心神颤抖,为何有这许多贼人?他看着四周火光中黄色的头巾,心中宛如大海中的一片孤舟般茫然无助。
忽然,皇宫附近传来了巨大的呼喊声。
何井转头望去,却见皇宫方向火光冲天。他失声道:“贼人放火……”
皇宫附近,数间房屋被点燃,火光冲天,将四周照射得亮如白昼。
无数太平道信众将火把使劲地扔进皇宫之内,橙红的火把如雨点般向皇宫落下,无数太平道信众大声欢呼。只是城门之后有一大段的空地,根本没有可燃烧的物品。
皇宫内,一群宦官拿着刀剑,惊恐地看着皇宫外的火光,浑身发抖。
张让环顾四周,微微鄙夷,却见童敦仪兴奋地睁大眼睛看着围墙上的厮杀。
他笑了笑,小孩子不懂其中的危险,今日若是败了,这皇宫内所有人都要人头落地。
童敦仪提着一把剑,只觉真是重啊,只能让它拖在地上,在光滑的白玉地砖上留下一道道痕迹。
他微微有些惶恐,不会被责骂吧?悄悄看四周,见没人发现。他又开心了,盯着围墙上砍杀的羽林军士卒手舞足蹈。
童敦仪兴奋地想着:“若是我遇到了贼人,定然也能手刃几十个贼人,在贼人之中杀进杀出,手下没有一合之敌。”
想到这里,他再次奋力提起宝剑,好像宝剑也轻了些,只是想要挥动宝剑还是有些难度。
张让呵斥着四周的宦官们:“若是贼人来了,就冲过去与贼人厮杀,谁若是敢逃跑,老夫就要他的脑袋!”
四周的宦官们用力点头,却丝毫没能鼓起勇气。
张让又笑道:“莫要慌,这皇宫的围墙厚得很,那些黄巾贼杀不进来的,城内有百万铜马朝忠义之士,定然会赶来救驾,用不了多久这些乱臣贼子就会被一一处死。”
四周的宦官们用力点头,无比期盼百万铜马朝忠义之士救驾。
忽然,欢呼声从某个方向传来:“杀入皇宫了!杀入皇宫了!”
围墙上的张獠猛然转头,不敢置信。
皇宫内的张让愕然转头,然后又恍然大悟,顿足道:“贼子!”
皇宫外,马元义大喜:“杀皇帝!”
无数太平道信众齐声欢呼:“杀皇帝!”无数拼命攻打皇宫大门的太平道信众潮水般退去,有人叫着:“东门,去东门!”
张獠眺望东门,重重宫殿挡住了视线,唯见火光隐隐。
他厉声道:“来人,跟我去东门!”
赵忠带着几十个宦官和宫女,急急忙忙跑到张让前,脸色铁青:“封谞打开了东角门!”
他一直在寻找机会杀了封谞,只是封谞小心在意,没能得手,今日洛阳城内太平道信众造反作乱,他第一时间就带人去杀封谞和徐奉。
可是两人狡猾得很,赵忠不曾找到两人,还以为他们早早潜逃,不想却是里应外合,打开了皇宫的某个角门。
赵忠心中愤怒,皇宫城门太多了,封谞又是中常侍,守城门的羽林军士卒根本不会提防,被封谞轻易得手了。
张让脸色微变,冷笑道:“蠢货!”
赵忠咧嘴笑了一下,对封谞的无知真是鄙夷到了极点,然后又心惊胆战地道:“怎么办?”
张让厉声道:“怎么办?你问我怎么办?”
“此刻只有一条路!逃出皇宫,逃出洛阳!”
赵忠六神无主,点头道:“对,对!逃出皇宫,逃出洛阳!”
张獠带着几十个士卒赶到,厉声道:“逃?谁敢逃?与我去救陛下!”
他手里的长剑指着张让和赵忠,喝道:“前面带路!”
张让嘴唇微动,似笑非笑,赵忠诡异地看着张獠。
张獠全然不管,虽然皇宫诡异地破了,但是太平道信众不过如此,皇宫内一两千羽林军未必就会输了。
他叮嘱围墙上的其余羽林军士卒:“你们守住了宫门,我就去救驾!”
童敦仪用力点头,血往上涌,脸都红了,救驾!救驾!救驾!天下还有比救驾更伟大更悲壮更崇高的事情吗?
他心中默默地道:“我就是救驾功臣童敦仪!”用力举剑,然后没能举起来。
童敦仪愤怒了,哪个王八蛋把长剑做得这么重的,这么重怎么用啊,轻一点不好吗?
张獠不待张让赵忠说话,厉声呵斥附近的百十个宦官宫女,厉声道:“谁敢逃走,我就宰了谁!”
百十个宦官宫女惊恐地看着张獠,后悔极了,早知道就躲在皇宫内不出来了。
张獠刻意盯了张让赵忠一眼:“此刻我认得你们是权势滔天的十常侍,我的剑可不认得你们是谁!若是敢逃走,或者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言语,我就亲手砍下你们的脑袋!”
张让赵忠看着恶狠狠的张獠,不敢出声,唯有跟在张獠身后。
张獠大怒:“陛下在哪里?”我们是要去救驾,你跟着我有个p用,我又不知道陛下在哪里。
赵忠诡异地看着张獠,颤抖着道:“陛下……陛下在……”
张让道:“陛下此刻就在东角门。”
张獠脸色大变,骂道:“王八蛋!”然后厉声喝道:“所有人跟我去东角门救驾!”
他丝毫不怀疑张让胡说八道,哪怕张让要胡说八道也不会说被贼人攻破的东角门,说个安全的地方不好吗?
“奸细!一定有奸细!”张獠脸色铁青,恨得牙痒痒的,又是在皇宫内羽林军最少的时候发动叛乱,又是在陛下所在的东角门里应外合,没奸细才有鬼了!
皇宫内,东角门方向杀声震天。
张獠厉声下令:“吹响号角,呼唤救援,我等去东角门救驾!”
苍凉的号角声在纷乱的皇宫内飘扬,却很快被震耳欲聋的呼喊声遮掩。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癸亥,天下大吉!”
……
洛阳城内,呼喊声,厮杀声震天。
无数洛阳权贵百姓惊恐地看着皇宫方向。
杨彪赤着脚站在地上,惊恐极了:“我们是不是该逃出洛阳?”
虽然此刻府邸外只是偶尔看到头裹黄巾的太平道信众呼喊着口号经过,冲向皇宫。但是杨彪心都快停止跳动了,这些黄巾贼人会不会杀入府邸,将他砍成几十段?
杨赐浑身发抖,叫道:“谁?是谁勾结贼人?”
今日之事一定有人勾结贼人,不然不可能有几万黄巾贼人进了京城却无人知晓。
杨赐颤抖着道:“难道是十常侍?对,一定是十常侍!十常侍中有人勾结太平道!”
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有宦官勾结太平道,为太平道保驾护航,如今看来一定就是十常侍。
杨休一边整理着衣衫,一边诡异地看着天空的火光,淡淡地道:“蠢货。”
……
袁府内,汝南袁氏的人惊恐地尖叫和乱跑。
有人叫着:“堵住大门!不要让贼人进来!”
有人叫着:“快去找何井求援!”
有人脸色惨白,一言不发,却惊恐地看着四周,唯恐看到贼人翻墙而入。
“都闭嘴!”惊恐中,袁基厉声呵斥。
袁氏的人转头看去,却见袁基全身穿着甲胄,带着数百人壮士手持刀剑,大步走近。
慌乱中的袁氏子弟只是见了袁基那沉稳的气质,以及那数百枕戈待旦的壮士,心中仿佛就有了主心骨。
好些袁氏子弟热泪盈眶,叫道:“大公子!”
惊慌失措的袁述陡然冷静了,恶狠狠地盯着四周众人以及袁基。
袁基对着众人淡定挥手,脚步都不曾加快一分。
有袁氏子弟盯着袁基,赞叹道:“关键时刻,还是要靠大公子啊。”
一群袁氏子弟用力点头,悄悄袁隗和袁述,一个赤身,一个衣衫不整,鞋都少了一只,就这德行也配称袁阀阀主?唯有临危不乱,从容自若的袁基才有资格做袁阀的阀主。
袁述脸色苍白如纸,看看袁基满身戎装,英姿飒爽,而自己衣衫不整,他自己都觉得比不上袁基。
袁述拂袖离开,回转自己的房间整理衣衫。他已经冷静了,可心中却更加疑惑。
京城忽然大乱,惊恐是人之常情,为何袁基毫不惊恐,并且能够穿着整齐的戎装?
此刻袁氏府内人人慌乱,衣衫不整者有之,找不到妻儿者有之,想要跳墙逃走者有之,为何有几百个壮士毫不慌乱,步伐整齐?
袁述不可思议地想到,难道……难道袁基早知今日?
袁府的庭院中,袁基淡定地指挥众人:“……府内所有仆役护卫立刻去穿戴整齐,拿起刀剑,跟随本公子保护家园……”
“……你带丫鬟去做饭,不用做菜,能够吃饱的黍米饭就好……”
“……你带人将家中女眷孩童聚集在一处……”
“……莫要叫嚷……”
“……你带人去准备水桶,若有起火,立刻扑灭了……”
“……你带人在墙头探视,若有贼人靠近,立刻传信给我……”
袁基一道道命令下去,袁氏府邸内渐渐镇定,每个人都忙碌着,虽然依然心惊胆颤,但是好像比刚才好多了。
有仆役感慨道:“汝南袁氏有大公子在,定然不会坠了威名。”
另一个仆役道:“二公子根本不能与大公子相比啊。”
袁隗惊慌地问袁基:“城中大乱,我等该如何?”
袁基淡定地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等既然是铜马朝的臣子,自当救驾。”
他环顾四周,大声道:“待我袁氏安定了,我就带精兵前去救驾。”
四周不少袁氏子弟心中一万分的不愿,兵荒马乱,管住自己家族才是最重要的,救驾个头!但是这句话太垃圾,根本不敢说出口。
袁基镇定地望着远处火红的天空,听着府外“苍天已死”的叫嚷,以及无数人凄厉惊恐的哭喊声,他心中唯有极度的欢喜。
他等这一天好久了!
刘洪荒淫无道,也配做天子牧民四海?天下有德者居之,刘洪无德,就该禅让。
汝南袁氏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及天下,袁氏之德天下谁人能及?袁氏取刘氏而代之,这才是天下大道,众望所归。
而汝南袁氏内,有才有德,能够登基为帝者,除了他袁基又能是谁?
袁基很清楚袁韶和袁述都有取代刘氏为帝的心思,他很高兴袁韶和袁述也看到了汝南袁氏取代刘氏的大势势不可挡。
但是袁基对袁韶和袁述的行为鄙夷到了极点。
二弟袁述心中想着称帝,可是既没有行动,也没有准备,一颗心尽数在与袁韶针锋相对,成为袁氏阀主之上。
袁韶倒是有行动了,知道豢养死士,知道勾结“党人”,但是袁韶难道以为区区几百个死士,以及一群毫无势力,被刘洪一道圣旨就逼得四海逃亡的“党人”能够有什么作为吗?
袁基简直要被袁述和袁韶的愚蠢气哭了,夺取刘氏天下难道是过家家吗?
袁基在几年前发现天下流民四起,而太平道崛起,就联络了张角。
袁基嘴角泛起微笑,张角这类蠢货也配得天下吗?
太平道三十几万人在铜马朝八州举事,看似声势浩大,有个p用,三十几万人洒在广阔的天地之间就如同一把沙子撒在大海里,这也能夺取天下?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癸亥,天下大吉!”
呼喊声传入袁基的耳中,袁基眼中精光四射,意气风发。
唯有在京城下手才能夺取刘氏天下。
但纵然太平道的马元义在他的协助下带了几万人进入京城潜伏,袁基依然不觉得一定能够杀了刘洪。
太平道的人虽多,个个是平民,且大多数人都是野菜都吃不饱的流民,就这些人也能够与精锐的铜马朝北军和南军相比?
袁基耐心等待,北军尽数去了各地平叛,数万南军去了京畿要地,他依然觉得不稳妥。
留在皇宫和京城外的几千南军依然不是数万流民可以对付的。
袁基很有耐心,老天爷要给面子,刘洪竟然派遣了五千南军去冀州取《太平经》中卷,京城内剩下的南军不过一两千。
袁基看着城内的火光,手脚微微颤抖,这就是天意啊!
袁基心中杀气盎然:“今日就要杀了刘洪!”
远处皇宫方向,喊杀声震天。
袁基冷冷地看着,刘洪必须死,天下必须是他袁基的。
若是失败了呢,太平道废物遍地,刘洪福大命大,竟然活了下来呢?
袁基微笑,那么,他也没有什么损失。
刘洪死了,天下大乱,汝南袁氏有机会称帝;刘洪没死,他就反杀太平道救驾。
成也好,败也好,他终究不会有损失。
……
皇宫内。
张獠换了一把大刀,一刀横扫,数个太平道信众惨叫着倒在地上。
一个太平道信众冲向张獠,恶狠狠地叫道:“苍天已死!”
张獠只是一刀就砍下了那个太平道信众的人头。
附近无数太平道信众尖声惊叫,而无数羽林军士卒和宦官齐声欢呼。
张獠举起大刀,厉声叫道:“杀!”
千余羽林军和宦官奋力厮杀,太平道信众抵挡不住,终于被杀退,东角门重新落在了羽林军的手中。
几十个羽林军和宦官用尽全力推宫门,一群太平道信众扑上去,奋力逆推。
一个羽林军将领喝道:“放箭!”
几十支箭矢激射,一片太平道信众中箭惨叫,靠近宫门的太平道信众惊恐地退后,有中箭的太平道信众未死,凄厉地叫:“救我!救我!”
四周却无人理他,一个羽林军士卒冲上去一刀砍死了那太平道信众,奋力将挡住宫门的尸体推开。
沉重的大门在众人无比心焦中慢悠悠地合上,然后上了沉重的门栓。
门外有人扑打或砍着大门,却怎么可能打得破。
一群羽林军弓箭手上了城墙,箭矢乱飞,宫门外的太平道信众惨叫着退却了。
马元义大声叫着:“冲上去!冲上去!”
可是太平道信众的悍勇和士气在厮杀中已经耗尽,勇猛的人已经成了尸体,剩下的人心中的勇气光速退却,再也没人愿意顶着箭矢,踩着尸体进攻。
马元义大骂:“废物!胆小鬼!”却没有一点点办法。
宫门后,众人齐声欢呼:“必胜!必胜!必胜!”
张獠脸色却铁青,夺回东角门其实毫无意义,不知道有多少黄巾贼人在方才冲入了皇宫之中,更不知道有多少黄巾贼人在皇宫各处围墙外搭人(梯)翻(墙)而入。
想要守住整个皇宫已经不可能了,此时此刻唯有召集所有的人手聚守几个大殿。
张獠厉声道:“所有人跟我去救驾!”
无数人大声应着:“救驾!救驾!”
张獠恶狠狠地瞪张让和赵忠,厉声道:“陛下到底在哪里?”
张让诡异地笑了。
……
杨府内。
杨彪和杨赐已经穿戴整齐,府中杨氏族人尽数到场,人人神情严重。
太平道信众没有对京城内的百姓和门阀大规模烧杀劫掠,正集中全力攻打皇宫。
谁都知道皇宫内此刻羽林军极其空虚,若是皇宫被攻破了,刘洪必死。
众人交换着眼色,是该救驾,还是该明哲保身,或者杀出洛阳逃难?
每一个选择都有无数的利益和后患,需要舍弃不少东西,需要承担无数风险,搞不好就族灭了。
谁都无法决定该怎么做。
杨彪额头见汗,看着府外的天空,此时此刻,有多少人与他一样在焦虑中不知所措?
杨休道:“应该救驾。”
一群族人无奈地看杨休,小屁孩胡说什么,哪有这么简单。
一个族人顾不得忌讳,道:“刘洪屡屡打击士人,若是刘洪死了,我等就能换一个新帝,至少保得十年平安。”
另一个族人皱眉道:“何井只怕会立何皇后的儿子为帝。”
一个族人道:“皇宫被破,何皇后以及何皇后的儿子未必能够活下来的。”
众人激烈讨论,只觉刘洪必死,而太平道信众只是一时夺取了洛阳,以后定然也会覆灭,不足为道,重点应该是新帝是谁,杨氏又如何取得好处。
杨休笑了:“刘洪绝对不会死。”
……
城中某个角落,无灯也无火,所有百姓都躲在了家中,不敢出声。
皇宫距离这里很远,太平道信众不会杀到这里,但众人依然惶恐不安。
黑暗中,忽然亮起了火把,皇甫郦看着静悄悄的街头,望着远处的火光,数万黄巾贼人杀声震天。
他很清楚此去九死一生,但皇甫高被罢黜就在眼前,皇甫氏想要活下去,想要成为门阀士人,唯有在此一举。
皇甫郦眼中闪着精光,神情郑重,大声叫道:“皇甫羽林中郎将家人救驾,杀贼人!”
他身后数百皇甫氏族人、家丁、旧部,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齐声叫嚷:“皇甫羽林中郎将家人救驾,杀贼人!”
无数百姓又惊又喜,这世上还是有忠臣的。
皇甫郦看着冷清安静的街头,心中悲凉,皇甫氏没有选择,必须救驾,哪怕在洛阳的族人尽数死了,也不得不救驾。
刘洪可能会死在今夜,刘氏皇亲可能会死无数,但是这铜马朝的天下依然是刘氏的,各地的无数刘氏王侯会有一个成为新的铜马朝皇帝。
新帝登基,难道会不清算导致皇帝刘洪被弑的罪魁祸首?
太平道的逆贼不用说必然是尽数诛灭,出战黄巾而兵败的三个中郎将也有重大的害死皇帝的责任。
若不是三个中郎将都是废物,黄巾贼会打破洛阳?
三个中郎将绝对逃不出严惩。
皇甫郦想到皇甫高被砍头,皇甫氏所有人被贬为庶民,心中凄凉无比。
只求铜马朝的公卿和刘氏宗室看在皇甫氏忠心耿耿,死而后已的份上放过皇甫高以及西凉皇甫氏,好歹不要全家成为庶民。
另一个角落,有数百人大声叫嚷:“朱右中郎将家人救驾,杀贼人!”
皇甫郦苦笑,又是一个没得选择的倒霉蛋。
某个角落,有几十人叫道:“卢北中郎将家人救驾,杀贼人!”
皇甫郦毫不惊讶,卢植在儒家名声极大又有个p用,皇帝乱贼杀死的大罪卢植照样扛不住。
皇甫郦看着静悄悄的街道,也就他们三家倒霉蛋共赴国难了。
某条街上,有千百人大声叫嚷:“弘农杨氏救驾,杀贼人!”
皇甫郦真心赞叹道:“弘农杨氏真英雄也!”
三个中郎将是别无选择,为了家族的未来,必须做出牺牲,弘农杨氏明明可以逃难的,却主动站出来,这不是国士还有谁是国士?
随着弘农杨氏救驾的呼喊声后,清冷的洛阳城内陡然迸发了巨大的声响。
“大鸿胪曹高救驾,杀贼人!”
“清河崔氏救驾,杀贼人!”
“平原赵氏救驾,杀贼人!”
更有百姓拿着菜刀棍棒走出家园,大声叫道:“救驾!杀贼人!”
皇甫郦听着无数人的呼喊,忽然泪流满面,浑身颤抖。
几条街外,袁基听着到处都是呼喊声,愤怒无比,救驾,救驾,你们救刘洪干什么?打压士人的刘洪死了,不香吗?
袁府内,一群袁氏族人欢喜地道:“好了,好了,安全了!”
京城内无数人拿起刀剑救驾,能不能救了刘洪的性命未知,但是黄巾贼人必然会被赶出京城。
袁基挤出笑容,别的门阀都在救驾,汝南袁氏怎么可以不救驾?此刻没有选择余地,只能叫道:“汝南袁氏救驾,杀贼人!”
千百个汝南袁氏的族人和家丁仆役齐声大喊:“汝南袁氏救驾,杀贼人!”
洛阳城内,喊杀声陡然响了数倍。
天色渐渐亮了,火光不在刺眼,而浓烟却依然弥漫天空。
唐周听着四周越来越响亮的“杀贼人”,看着无数太平道信众逃跑,心中惶恐无比。
他狠狠地咒骂:“马元义!”
为什么明明掌握大好局面,数万人围攻皇宫,打了一晚上却没能杀了皇帝?
真是个废物!
唐周浑身发抖,太平道眼看是输了,若是被官兵抓住了,只怕会砍下他的脑袋,怎么办?
马元义脸色铁青,明明已经杀入了皇宫,明明已经将皇宫中的人包围在一个宫殿内,明明准备了火把焚烧皇宫,为何就是不能靠近?
“杀!烧死皇帝!”马元义唯有怒吼。
几个太平道信众将火把扔向宫殿,有的根本没有扔到宫殿,有的倒是扔到了,可是宫殿不知道是用什么材料做的,偌大一个火把烧了许久才冒出一丝青烟,不等起火就被宦官和宫女拼命扑灭。
一群太平道信众想要靠近,却被张獠带着百余士卒杀退。
“杀!杀!杀!”马元义怒吼着。区区百十个官兵就能驱赶数千太平道信众?这些太平道信众是怎么了?与昨晚的奋力厮杀舍生忘死完全是两个人!
无数太平道信众大声叫喊着:“杀!”
可是一夜苦战,同伙死伤无数,在勇猛的人也累了,士气也低落了,不怕死的一口气也止歇了。
几十个太平道信众从远处跑来,叫道:“渠帅!快走!官兵来了!只怕有好几万!”
马元义知道那些不是官兵,多半是门阀世家的家丁仆役,以及洛阳城内的义勇百姓,可是此时此刻,与官兵何异?
他恶狠狠地看着宫殿,皇帝距离他是如此之近,难道就要前功尽弃吗?
马元义厉声道:“不要管官兵,所有人杀向皇宫,烧死皇帝!”
无数太平道信众惊恐又愤怒地看着马元义,这是要让所有人死在这里吗?
唐周再也忍耐不住,厉声道:“投降!我们不如投降了官兵!”
四周无数的太平道信众附和:“对,投降吧。”
这么多人投降,官兵老爷不会拿他们怎么样的,一定会放他们回家的。
有太平道信众低声与熟人道:“若是被抓住了,只说什么都不知道,就是跟着人走,不知道这里是皇宫,也不知道皇帝在这里。”
一群太平道信众用力点头,看看四周的皇宫,全然没有昨晚的兴奋,唯有无限的恐惧。
众人点头道:“对,我们什么也不知道,我们也没有杀过人,我们就是看热闹。”
“看热闹不犯法,我们就是看看,也没有偷东西。”
马元义大怒,厉声道:“你们若是不杀了皇帝,我就……”
“噗!”一把尖刀从背后刺穿了马元义的身体。
唐周厉声道:“你想要带着大家伙儿一起死,那我就杀了你!”
唐周红着眼睛,砍下了马元义的脑袋,提在手中,大声叫道:“我们投降!贼首马元义已经被我杀了,我们投降!”
无数太平道信众齐声叫嚷:“我们投降!”憨厚的表情与昨夜的狰狞恍若两人。
一支支义军进入了皇宫,围住了太平道信众。
张獠这才松了口气,坐在地上大口喘气:“王八蛋啊,被老子知道谁是细作,老子一定要砍死了他!”
从宫殿内出来的嫔妃宫女宦官一齐恶狠狠地点头,不杀细作,誓不为人。
杨彪袁隗等大臣到了皇宫门口,看着皇宫内满地的鲜血和尸体,心中丝毫没有惊恐。
何井匆匆赶到,低声问道:“陛下可安好?”
一群大臣低声回答:“不知。”只听说有两个大殿完好无损,无数宫人尽在其内,却不知道详情。
袁基就在一边听着,心中无奈极了,他转头在人群中找到了皇甫郦和几个卢植、朱隽的家人,极力忍住怒火。
若不是这几个王八蛋,何来义军救驾?整个皇宫此刻应该已经没有活人了。
何井与文武百官整理衣衫,进了皇宫之内,到了一座宫殿前,却见张让站在大殿门口,神情自若。
何井立刻知道刘洪没死,不然张让此刻就该痛哭流泪了。
何井毫不犹豫地跪在血泊中,大声叫道:“陛下!陛下龙体可好?微臣救驾来迟了!”
无数官员一齐跪下,大声道:“陛下,微臣救驾来迟了。”
大殿中有人慢慢出来。
何井和无数官员挤出最忠心的表情看着那人,就等刘洪得意骄傲地道,“诸位爱卿平身,朕是不会死的。”
袁基的心怦怦跳,刘洪到底死了没有?
众目睽睽之下,那人走出宫殿,出现在阳光之下,不是刘洪,而是赵忠。
何井与无数官员怒视赵忠,你捣什么乱?
赵忠微笑着,身形一侧,恭敬地让出道路。
大殿内又有数人走了出来。
何井和无数官员死死地盯着,却见两个宦官一左一右扶着何皇后出了大殿。
袁基的心跳得更加厉害了,不对,这不对!
皇宫刚经历了叛乱和平叛,第一个走出皇宫的人怎么会是何皇后?难道刘洪死了?
袁基死死地盯着大殿,浑身血液疯狂涌动。
何井看着何皇后,大喜过望,若是妹妹死了,这外戚也就当到了头了。
下一刻,脚步声响,几个宦官和宫女抱着皇子走出宫殿。
袁基的心几乎到了嗓子眼,刘洪为什么还没出来?
又是几个嫔妃和宫女宦官从大殿内出来,欢喜地看着四周。
有嫔妃捂脸大哭。
袁基浑身发软,刘洪真的死了?
何皇后微笑着看着何井,又看了一眼四周的大臣们,道:“诸位果然是国之重臣,铜马朝有诸位在定然会万世太平。”
何井没空理会官样文章,问道:“皇后,陛下呢?”
无数大臣一齐看着何皇后,刘洪迟迟不出现,白痴都知道出了问题了。
袁基眼中放光,紧紧握住了拳头。
何皇后一怔,道:“陛下?本后十几日不见陛下了。”
她醒悟过来,颤抖着道:“你们没有看到陛下?”
袁基惊叫出声:“啊!”只觉浑身巨震。
何井和无数官员脸色大变,好些人同样惊呼出声。
皇宫内只有这个宫殿安全,其余宫殿或者被烧,或者到处是死人,哪有刘洪的踪迹?
何井颤抖着道:“皇宫内遍寻陛下不见,难道陛下已经……”
他心中飞快盘算,自己的外甥当了皇帝,他是该要求外甥给他封冠军侯,还是该封王?算了,先摆酒庆祝!
何皇后反应过来,脸色惨白,愕然转头看张让,道:“张常侍……你不是说……陛下很安全吗……”
无数官员盯着张让,几乎确定刘洪已经死了,不然张让怎么会放弃陪着皇帝共患难的大好机会?
袁隗嚎啕大哭:“陛下!不可能!陛下不可能有事!陛下一定在宫中某处等着我等救驾!来人,立刻搜索皇宫各处,一定要找到陛下!”
一群官员急忙跟着嚎啕大哭,然后下令找人。
张让淡淡地道:“不用了。”
那平淡的语气让无数官员死死地盯着他。
袁隗厉声道:“张让!你说清楚!你是不是眼睁睁看着陛下遇难了?”
何井努力压制住心中对刘洪驾崩,外甥当皇帝的欢喜,急忙道:“张常侍怎么会眼睁睁看着陛下遇难?定然是救援不及。”
若是刘洪死了,外甥登基,这天下就有一半是何家的,仅仅靠他一个人怎么可能压制士人?必须留下十常侍,有何家的外甥为帝,十常侍就是何家的走狗。
张让平静地看着袁隗与何井,又转头看着一群紧张或兴奋或期待的文武百官,慢慢地,一字一句地道:“陛下……”
无数人盯着张让。
张让缓缓地道:“……陛下他一直很安全……”
无数人怒视张让,不要说废话!
袁基的指甲几乎陷入了手掌心,到底刘洪是死是活!
张让的嘴角渐渐露出了笑容:“……陛下他……陛下他根本不在皇宫啊。”
无数人死死地看着张让,不明白他说了什么。
张让再也控制不住,放声大笑:“陛下他十几日前就离开洛阳了,哈哈哈哈!”
袁基陡然醒悟过来,惊呼道:“《太平经》!冀州!胡轻侯!陛下亲自去冀州取《太平经》了!”
十余日不见刘洪上朝,袁基当时丝毫不觉得奇怪,刘洪莫说十几日不上朝,一个月不上朝也不稀奇,一定是躲在裸(游)馆纵(欲)了。
可此刻才知道刘洪竟然是亲自去了冀州取《太平经》!
张让犹自放声大笑:“哈哈哈哈!一群蠢货竟然在此刻作乱,陛下根本不在宫殿内,杀入了皇宫又如何,那些蠢货根本不会成功!哈哈哈哈!”
袁隗和一群文武官员看着放肆大笑的张让,还以为刘洪信不过宗室,信不过大臣,超级信任宦官,搞了半天竟然是自己亲自出马去取《太平经》了。
但仔细一想,只觉理所当然。记载长生之术的《太平经》中卷啊,谁会放心落在别人的手中?
袁隗等人甩衣袖,这次“救驾”的大功缩水了,功劳还是有的,但是既然没有真正救驾,只怕唯有形式上的赏赐了。
袁基死死地看着张让,然后抬头看天,不明白《太平经》明显是假的,为什么刘洪这么看重?
袁隗之流快要老死了,渴望长生,对《太平经》迫切无比可以理解,刘洪还没到三十岁,为何同样对《太平经》渴望无比?
平日不曾发现刘洪有一丝一毫的求取长生,或者觉得快要死了,珍惜生命,努力养生的言行啊。
人群中,杨彪板着脸,全洛阳这么多人,唯有八岁的杨休看穿了刘洪不在京城。自己有个超级厉害的儿子,以后还是要多听儿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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