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郗穿书以来第一次这么明显、直观地感受到悲伤。
这个悲伤它有那么、那么大,大到让顾郗一朝回到解放前,只能在大脑里立体循环着“异化程度100%”的系统音,冰冷又无情。
大概是悲伤痛苦所致,顾郗面无表情,转头就是一巴掌拍在了不知道在想什么的黏糊糊的后脑勺上。
黑色黏液:嗷!
响彻在脑海里的系统提示音颤了颤,顾郗冷漠道:“怎么?是对我有什么不爽吗?”
暴躁的小少爷一脚踢烂了立在廊道一侧的木板,抬脚踩碎满是裂缝的玻璃瓶,他身后的黑气几乎凝结成实质,变成一个比黏液还要庞大的鬼影。
他很气!快气死了!
辛辛苦苦半个月,好不容易到了94%,现在一句话的功夫又跳回满值,这不是耍人玩吗?
心情不好的小少爷瞪视着无声翻滚的黏液,又一次重复道:“说呀,是不是看我不爽?”
被当头一掌拍懵的默珥曼族人都迟疑了片刻,甚至开始顺着人类青年的思路往后思考:自己真的看对方不爽吗?
聚集在脑海里的各种阴暗想法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给拍散了,略显呆滞的反派眨了眨幽蓝的眼睛,小声道:“么、么有……”
瞧把黏糊糊都给吓得不会说话了。
顾郗:活该。
人类青年冷哼一声,抬手戳了戳对方黏液下饱满的,正在震颤的胸膛,威胁道:“你最好没有!刚刚脑子是不是在想什么危险的东西?都给我忘掉!以后想到什么第一时间给我说,你要是敢隐瞒……呵。”
一切尽在不言中。
下一秒——
【异化程度:93%】
不但恢复了,还赠送了1%。
汹涌着怒火的顾郗瞬间云淡风轻,他转而拍了拍反派的肩头,云淡风轻道:“别什么事情都藏在心里,你长着嘴是干嘛的?是为了说话啊!”
只想用嘴来吃饭的黑色黏液默默点头,此刻他一点儿反抗的意图都不敢有,谁能想到一个小小的、脆弱的人类,突然生起气来那么叫人腿软呢?
别问!问就是怕了。
从内心阴暗想要吃人的反派到畏畏缩缩、说一不敢选二的泥糊糊,这中间只差顾郗一个巴掌的距离,甭管什么黑不黑化,一巴掌保证管用。
顾郗斜睨了眼装鹌鹑的反派,这才蹲下打量死去已久的男性研究员。
深可见骨的交错伤痕,满是惊恐和后悔的眼神,青灰色的斑点,以及晕染在脸上的诡异红晕。
他问道:“你还记得自己是多久前从这里逃出去的吗?”
黏液慢吞吞思考着,“很久、很久。”他似乎在大脑里寻找着一个描绘时间的词,最终只能笼统概括,“——一千多次,日升月落。”
三年。
顾郗看向几乎可以说是保存完好的尸体,忍不住整个脊背发凉。
废弃实验室内的恒温装置显然还在正常运作着,但尸体的状态却多年不曾发生太大的变化……
唰。
一个昏暗的小灯珠亮在了顾郗的脑海中。
在寻回有关于《深海遗迹》内容的路上,顾郗又得到了一把钥匙并打开他面前的记忆宝箱——
默珥曼族人于人类而言就像是传说中的生物,他们漫长的生命力和巅峰期不会再老去的容颜是比金山银山还要极具诱惑力的东西。因此,在上层陆地人和海族人建立和平交往关系后,依旧有被贪婪蒙蔽的人试图得到更多。
为了长生不老,某些私人用途的违规实验室并不在少数。
拽着手腕的力道唤回了顾郗还有些恍惚的思绪,他扭头对上反派湛蓝的眼睛,只轻轻摇头。
顾郗站起来,充满审视的目光落在了男人衣服的胸口前——那里别着一个银白色的帆船胸针。
他随便垫了一张地上的废纸将胸针摘下来,又暂时放在了自己的睡衣口袋中,才继续和反派往里走。
一路上,属于人类研究员的尸体并不少,只是越向内部深入,完整的尸体也就越少,很多缺头少胳膊的,让顾郗忍不住有了一个比较恶心的猜想。
顾郗:“你不会也吃……这些吧?”
说着,顾郗指了指角落里那个缺了胳膊的研究员。
黑色黏液也看了过去。
依旧是他曾经的老熟人——一个喜欢用滚水浇实验体活物的年轻人,看着阳光开朗,但实际上是却是整个实验室内下手最狠的人,很多匪夷所思、惨绝人寰的实验办法,都是由年轻人提出并接手尝试的。
而分在对方手底下的实验体,非死即疯。
至于之前还盘踞在这座实验室内的家伙,似乎曾经在年轻人手下待过一年之久……
“你不会是在思考哪个部位比较好吃吧?”
清亮略带抱怨的声音打散了默珥曼族人暗沉沉的回忆,他摇摇头,低声回答:“不……不吃。”
他永远都不会吃这些披着人皮的怪物,他们只会令他觉得恶心、作呕,但眼前的青年却不同……这是他第一次产生想要吃了某种东西的强烈冲动,比猎食更令他兴奋。
吃了,就是他的了。
顾郗被黏液亮晶晶的眼睛看得胳膊发毛,他躲开对方的目光继续闷头前进。
从外侧看,这座实验室不过是个十来米长的集装箱,似乎一会儿就能走到尽头;但随着顾郗自己深入,却觉得这条廊道好长好长,怎么也走不完似的。
甚至深处的灯管因为年久失修、供电量匮乏,已经不如最初时明亮,一闪一闪,叫他心底徒增不详。
顾郗转身看向来路,他压下心底的怪异,继续顺着唯一的长廊前进。
这一场游戏的通关副本,他必须拿下。
又四五步后,在经过路侧的一面小镜子时,顾郗看到了柳暗花明又一村。
那是一间开在走廊边上的小房间,好几个锁的金属门歪歪扭扭地挂在墙上,一截充满童趣的儿童挂画斜在一进门的墙面上。
顾郗从门缝中看到了眼熟的床单花色——和反派给他带回来的棉被一模一样。
他推开门缝走了进去。
一米二的床上落着一团一团的灰尘痕迹,显然是半个月前黑色黏液拿棉被时留下的。
这是一间典型的儿童房,一左一右两张床间隔着小过道,书桌、椅子、课本、积木、拼图……以及小孩子会喜欢的带着卡通图案的地毯和墙纸,在两张床的床头上各有一个小小的窗户,只勉强能看到集装箱外白茫茫的冰谷。
但顾郗却觉得很难受,仿佛是一种压抑到窒息的难耐,同时还有一种不详继续侵袭着神经,就连原本安定下来的黏液也出现了焦躁的情绪。
这个房间乍一看很贴心很童趣,足以显示准备者对某个孩子的用心良苦;但等你细看过去,却发现所以的东西都太满了,满到家具、玩具代替了孩子的活动轨迹。
甚至可能根本没有活动的空间。
除了被反派翻乱的被子,所有地方整整齐齐,透着一种僵硬的压抑。
顾郗扫视一切,走向唯一一个能看出来使用痕迹的小桌子。
那是一个很小的木桌子,像是手工制作的成品,边缘并不规整,但又被很贴心地磨圆了尖角。小桌子的桌面因为长期使用微微褪色,在其接近边缘的位置,顾郗发现那里刻着小小的几个字。
【送给我最爱的宝贝,小希。】
小希是谁?
顾郗大脑下意识闪过疑问,手指已经轻轻抚上落满灰尘的字迹。
他冲着无聊站在身后的黏液招招手,问:“你知道小希吗?应该是个小孩……男孩子?”
柜子上的拼图和积木、偏向中性风格的儿童屋……顾郗猜测,如果准备者是面向于一个女孩,对方一定会冲着粉色、洋娃娃等元素将buff叠满,变成另一种娃娃屋般的压抑。
黑色黏液摇摇头,幽蓝的眼珠中满是迷茫。
他对“小希”这两个字毫无记忆,可缺失心脏的胸腔又充满了无法言语的怅然,似乎在说——
你该记得他呀!
顾郗了然,继续观察着细节,然后他看到桌沿下有一个系着红色绳子的小抽屉。
或许是什么重要的“通关”道具?
顾郗伸手拉开,看到了一本相册。
他低头翻看。
相册不算厚,满打满算二十多张照片,里面所有照片主角都是两个看着年纪相仿的孩子。
一个孩子是黑头发蓝眼睛,但皮肤却很白很有光泽,像是刚出炉的牛奶布丁。他的眼珠亮且锐利,如同年幼桀骜的狼崽,拍照时脸上总不大自然,似乎是不习惯被镜头捕捉的感觉。
另一个孩子则像是掉进了化学药剂池里,全身上下的颜色都很浅,白色的头发、眉毛、睫毛,以及略泛粉白的眼珠。但即使这样也不影响他的好样貌,年纪小小、唇红齿白,看起来像是个神眷的小仙童,面对镜头总是弯着眼睛笑意盈盈。
整个相册里的合照比较多,两个人从幼年期到少年期的蜕变肉眼可见,其中还有几个是白头发小孩坐在病床上的单独照片。
他们漂亮、特别,但即使成长到少年期,脸庞也依旧精致到难辨性别。
就连看着照片的顾郗,有那么几秒都开始质疑自己最初因为房间装饰而产生的推测……
——是他们,还是她们?
正看着,两张单独的照片从夹层中掉了出来,下一秒被黑色黏液伸出的分支接住。
顾郗望了过去。
第一张是三人合照,左边右边分别是相册里两个小主人公的少年模样,中间是一个坐着轮椅、脸部被划花的中年男人。
第二张里是对年轻的夫妻,他们看起来很般配,妻子明艳、丈夫温柔,背景里正好收进去一座白色的高塔。
那座塔……
顾郗抚上自己的心脏,胸腔中汹涌着翻腾的熟悉感,可他试图寻找却别无所获。
正思索间,一道巨响从长廊的尽头响起,不等过去查看,原本半开的金属门“轰隆”地一声被撞开。
扭曲的深红色肉团横冲直撞,目标直指顾郗,在即将靠近他时被一截尖锐的黑色指甲劈成两半。
但这并不意味着结束——
另一块不知何时藏匿在角落的肉团猛然张大巨口,将站在墙边的顾郗完整吞了下去,又迅速从身后破碎的墙洞中逃窜。
生活在废弃集装箱内的实验体学会了伪装和拟态,它掏空浅色的墙壁,伪装成和周围环境相同的样子,安静和谐,只待捕捉猎物的机会。
它等到了。
显然,不论是顾郗还是黑色黏液,这一局他们都不曾发现蛰伏在自己身边的危险。
被活生生吞进去,满身都是黏糊糊的腥臭口水的顾郗:无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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