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3章 .哦吼!变秃头章鱼啦
问:被吃是什么感觉?
答:黏糊糊、湿答答, 全身上下都在被一种力道挤压着,似乎是吃人者在蠕动消化。
黑暗下,顾郗什么都看不清, 耳朵里只能听见自己砰砰的心跳声,以及周围肉团摩擦带动黏液发出的滑腻声儿。
他尝试挣扎,对比禁锢自己的怪物,不过时蜉蝣撼树, 甚至厚重的挤压感都令他无法拿出睡衣口袋中的手术刀。
狭小拥挤的空间内空气在减少,无力逃脱的顾郗感觉自己成了一条脱水的鱼,每一秒都在努力汲取着生命所需要的氧气。
这块肉团含着猎物一路后退, 时不时会不小心撞到障碍物, 以至于被吃下去的顾郗被甩得晕晕乎乎, 直到猛然被肉团吐出来后还有点儿反应不过来。
“咳咳咳……”
窒息感、憋闷感令顾郗头晕眼花、视线发黑, 他撑着手臂弯腰跪坐在地上咳嗽,直到胸腔中的灼痛感缓解,才终于有功夫观察自己周围的环境。
可是, 怪物去哪儿了?
这里是一处实验室, 巨大的玻璃柜中存放着多种实验道具,内嵌瓷砖的大水池里还蓄着不知名的液体;架子从高到低摆放着大大小小的玻璃罐,里面液体浑浊, 但依稀还可以分辨出其中泡着的是某一部分的器官。
顾郗想到了反派空洞洞的胸腔。
或许对方的心脏在这里……
这里太安静了, 静到顾郗全身悚然,背后发凉。
他试图在寂静的实验室内找到第二个生命体, 但他失败了, 忽明忽暗的灯光照得墙壁时灰时白, 这种不确定性的感觉令顾郗下意识充满了排斥。
之前在儿童房的经验让他深刻明白,这只怪物又伪装在某一个角落中, 安静观察着猎物了。
顾郗努力观察周围的一切,大到玻璃柜面的反光,小到墙壁上的缝隙,但依旧一无所获,倒是一份放在玻璃柜中,封皮画着美人鱼的研究手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他抬手将兜里的手术刀紧紧捏在掌心里。
明明暗暗的光影下,顾郗一面警惕着四周,一面屏息翻开了有些年份的研究手稿。
【造神计划:新海历1880-1895】
他大体翻看,整个手稿中几乎都是顾郗看不大懂的专业数据记录,断断续续从新海历1880年开始,每天不落。
直到1889年,所有的记录中断了一段时间,还有一行潦草的字迹重重写道:
【他们跑了,我打死了背叛者。】
【他是新神的父亲,但背叛白帆者该死。】
白帆……顾郗想到了那枚从男研究员衣服上取下的胸针。
后面的记录空白了将近一年的时间,直到新海历1890年的冬天,所有的数据再一次被重新记录。
顾郗抿唇,不知道是为逃跑失败的实验体可惜,还是为越来越复杂的谜团而怔然。
他继续向后翻看。
【新海历1895年,造神计划进入完成倒计时】
【我们失败了。】
所有的一切记录戛然而止,实验的失败似乎变成了这幅手稿上的最后一个句号。
顾郗拧眉,感觉有种饭吃了一半被掀桌的憋屈感,但他还是将手稿卷了卷,硬塞到自己的口袋里。
空荡荡的实验室几乎被顾郗逛了个遍,不见怪物,甚至连门的痕迹都没有。
等等,门?
冷意附着在后颈,顾郗无声吞咽唾沫。
依照整个房间的布局、装修,这间房子的门应该在正对实验台——是在他的身后。
顾郗握紧了掌心中的手术刀刀柄,一点点转身,视线平移到了那堵灰白色的墙体上。
初看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可当他发现整个实验室都没有门后,这种异状便开始变得越来越明显。
他想,此刻怪物应该伪装成墙壁的模样,整个覆盖在了原本的门扇上。
顾郗深深呼出一口气,这一瞬间他忽然不知道自己该上前还是后退,毕竟不论是他还是他手里的手术刀,面对这样的怪物也太勉强了吧?
【距离反派发情期倒计时还剩00:27:57】
悬在头等的灯珠忽然亮了亮,光线范围增大,顾郗看灰白墙壁上忽然出现一只小小的眼睛在眨动。
然后,他们对视了。
被发现了!
这是同时出现在顾郗和怪物大脑里的字眼。
下一秒,一切假象发生改变——
墙体褪色、鼓动露出由肉团组成的身体,暗沉的红色交错着,像是一只扭曲变异的大蜘蛛。
它挂在网状的深色丝缕上,每一道丝似乎还与肉团相联系,它们延伸、垂落的那一段捆绑着那些研究员缺失的肢体,以及一部分更加弱小的实验体。它隐藏起来,是为了在更好的消化后吸取新猎物的生命力。
瞬间,空荡荡的实验室立马被塞满,整个躯体都霸占满门框的怪物令顾郗无路可逃。
很恶心。
这是顾郗唯一的感觉,他谨慎起身,几乎是在刚一动作的时候,就对上了肉团中阴森森的眼睛。
“唔!”
一声痛哼被顾郗咽到了嗓子眼里,前不久还被他观察到丝状物速度极快,宛若钢筋,瞬间就卷住了他的身体,半截尖锐的端口刺破肩头的皮肤,血液被吸取的感觉明显到让顾郗脸色发白。
甚至短短几秒钟,挂在墙角的肉团颜色更加鲜活、充满生机。
这只实验产物的怪物靠吸取血液为生,在此之前整个废弃实验室内只有尸体或是萎靡的实验体,对于怪物来说只能勉强填充饥饿的肚子。
直到几天前,它发现了一直躲藏在实验室管道里的老鼠,鲜嫩多汁,那是它第一次尝到新鲜猎物的滋味儿。
自那以后上瘾的怪物便一直在等待着,等待有一天猎物主动走进这座牢笼,成为它的腹中餐。
它垂涎地望着实验室窗外的人类,臆想过对方身体上的每一个部位。
终于,它等到了吃饱的机会。
鲜血的味道令怪物愉悦到全身发颤,簌簌的肉团来回碰撞,几乎饱胀到遮住眼睛。
顾郗咬牙忍着痛意,握着手术刀的手腕慢慢转动,在怪物猝不及防时狠狠划了过去。
唰!
怪物吃痛发出尖利的嘶叫,原本缠在顾郗身上的丝状物也被它收了回去。
手里还紧握着手术刀的顾郗狼狈落地,肩膀一侧几乎被钻出来个血洞。
他粗喘着气,心知自己和怪物的实力差距,如果反派不快点找过来,他大概真的会被吸成干尸吧……
可是,反派真的会找过来吗?
顾郗的掌心几乎都印出了刀柄的形状,他调整呼吸,试图缓解自己失去血液过后的眩晕。
扒在门框上的怪物似乎才缓过劲儿,它对疼痛的敏感一时间有些畏畏缩缩,倒是给了顾郗喘息的机会。
于是原本一边倒的战事有缓解。
站在实验台前的人类青年半弓着身体,将自己的后背交给金属台面,手握刀具,眼睛紧紧盯着随时都可能冲上来的丝状物。
悬挂在门框上的怪物小眼睛转动,一面不舍得放弃其他丝状物上缠绕的干尸、肢体,一面只能伸出仅有的一条试图往新猎物的身上扎,可它偏偏又畏惧人类手里锋利的东西,生怕再被划上一道。
时间一点点地流逝,在充满压力的对峙中,顾郗发现怪物最初吞下自己的嘴似乎仅能当个装饰或者运输工具,并没有饮食消化的能力,而那些悬于四周的丝状物才是它真正的吃饭工具。
如果能断了怪物的吃饭工具,或许自己还有一线生机?
嗖!
不知道是第几次猛然刺过来的丝状物,只是这一次顾郗没能挡住,手里的刀被撞到了远处。
失血后的眩晕无力在一直增强,他肩头的伤口不住向外溢着鲜血,整条手臂都几乎被红色染透。
【距离反派发情期倒计时还剩00:05:33】
很快,怪物追击而上,延伸出来的丝状物圈住人类青年的腰在半空中抖了抖,似乎在防止对方忽然又暴起划自己一刀。
不过这一回,人类毫无反应。
终于放心的怪物眯起眼睛,它已经能够想象到自己吃饱喝足的酣畅感了。
但事实总不如它所愿,从门外突然撞进来的黑色黏液像是被夺走了珍宝的巨龙,浑身上下的污黑都在沸腾翻滚着。
他尖锐的黑色指甲上挂着丝丝缕缕、向下滴落的血液,似乎也才刚刚经历过一场苦战。
不过对于黑色黏液来说那算不上苦战——这怪物留下的半截肉块总源源不断地再生,一次又一次,失去人类青年的黏液格外暴躁,直接杀到它什么都生不出才循着气息寻来。
此刻,那只暴怒的蓝色眼珠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目标,他看了一眼被吊在半空中的人类青年,下一刻就直接攻向怪物。
比起默珥曼族人的猛势,怪物则束手束脚很多。
在实验室未废弃之前,它就惧怕眼前这个家伙,哪怕那时候对方身上还没有这些污黑的黏液,甚至还因为一条漂亮的黑色尾巴而被研究员称为“天使”,但它依旧惧怕。
那是食物链上位者对下位者的压迫,是来自本能和天性的畏惧。
原本对于顾郗而言是危险的怪物,落在黑色黏液手中没坚持几个回合,就被划断了所有用于汲取能量的丝状物。
怪物因痛哀嚎的同时,被悬挂在半空中的顾郗晃了晃,直直往那不知名液体的池子里掉。
噗通!
黑色黏液伸出来的分支距离抓住人类青年就差了几厘米。
默珥曼族人缓缓转头,目光阴鸷地看向缠绕住自己下半身的怪物。
咔。
他一把捏碎了怪物的脑子,甩开掌心里黏黏糊糊的肉糜,然后追着越来越淡的人类气息跳进了实验室内的池子里。
大脑碎裂的怪物似乎是失去生命力,它的躯干翻腾蠕动着,似乎是肌肉神经最后的狂欢。
但很快,死气沉沉的肉团重新开始动弹、聚拢,跳动的脉络再一次被赋予生命力,猛然追随着敌对者翻入水池。
哗啦!
水花过后,一时间整个室内陷入了黏稠的冷寂。
【距离反派发情期倒计时还剩00:00:00】
实验室内的水池,光看表面是一层黄绿色的不知名黏液,但穿过黏液,其下却是一池干净、清透、流窜着细小金色光斑的水体。
它的整体远比在外看到的更加庞大,内壁光滑,似乎开凿后打通了整个实验室的地下,宽敞似一长款超越十米的内嵌式地下水箱。
在默珥曼族人入水的那一瞬间,缠绕在他身上的黑色黏液仿佛即将被洗净,溢散成了蛋花似的形状挂在其的周身,露出了他本该拥有的惊艳外形——
冷白的皮肤,饱满具有爆发力的肌肉,乌黑如海藻般卷曲的长发,以及连接在腰腹下那条足足超过两米的巨型黑色鱼尾。
那些紧密排列的鳞片极具光泽,边缘微棱,倒映着水纹波动,仿佛用飓风雕刻出的漩涡,每一寸都闪烁着最完美的光泽。
毋庸置疑,这个种族是神明手下最完美的造物。
但异化状态下的默珥曼族人却更显诡艳。
他的一侧脸庞、胸膛恍若被腐蚀到只留下森森白骨,就连腰腹下的一边鱼尾也鳞片脱落、不见皮肉,只有半截鱼骨相互交错,铸造出一片寡白的山峦。
半身完美半身鬼魅,同时有俊美与可怖交织,就像是被诅咒的水下精灵,即将沉没于深渊。
他在下沉着,视物清晰的幽蓝眼瞳几乎是在落水的第一秒就发现了那道身影。
面色苍白的人类薄地就像是一张纸片,似乎稍一用力,就会彻底破碎。
可以和旗鱼竞速的黑色尾巴迅速摆动,瞬间就冲出几米远,半透明如黑雾般的尾鳍散在水中,像是一片流动生命的织锦。
默珥曼族人伸开冷凉的手臂穿过缭绕碎金的水体,将昏迷中的人类抓到了自己的怀里。
就像是失而复得的宝物,覆盖在其手背上的黑色硬甲状鳞片层层交叠,几乎陷入了暴虐的状态;那尖锐的深色指甲随便就能戳碎石块,但此刻却牢牢把控着力道,只薄薄地在人类脆弱的皮肤上留下捏握的痕迹。
在系统机械的倒计时声后,他身上发情期的各种症状宛若潮水般退去,盘踞在腹腔,以及尾椎的酥麻、痒意也在顷刻间消散得干干净净。
显而易见,现在的他并不需要什么“暂时性的伴侣”来对自己进行安抚。
要杀了他吗?
眼瞳冷冰、无所欲求的默珥曼族人静静地在水中注视着意识全无的人类青年。
对方并不能如他一般在水下自由呼吸,不过几秒面上便浮现痛苦,原先气色极好的皮肤似乎都被渗透出一种冷冰冰的死气。
蓝色眼珠的主人顿了顿,他忽然低头,完全是本能作祟,不受思维控制地给人类青年渡过去一口气。
绵长,甘甜,触感柔软。
默尔曼族人慢吞吞眨了眨眼,在对方想要汲取更多氧气的时候悄悄远离,等候着青年主动追逐过来。
他喜欢这样。
像是弱小无助,只能依靠长者哺育的幼崽,迷迷糊糊追逐着唯一能够给予自己生机的对象,甚至为了获取更多而讨好地舔舐。
柔软而无害,弥漫着甜滋滋的枫糖和暖融融的蜜味儿。
但是……似乎少了些鲜活劲儿?
黑色的黏液曾经流连过人类青年的指尖、手腕、胸膛,吞没过对方的脚踝、小腿、腰腹,几乎每一寸温暖的皮囊都曾留下过黏液蜿蜒的痕迹,但是这里——
默珥曼族人垂着眼帘,眼皮下饱满的眼球撑起一截小小的鼓包,半聚着液体波动的微光。他凝视着人类的唇,在心底补上了另一句话:
但是这里,他从未深入过。
看起来很软,不知道碰起来如何……
那里原本是粉色透着红的,肉皮很薄,圈着饱满的肉;人类说话时上下两片唇来回碰撞着,声音清亮又叭叭个不停,有时候他总想咬上去,狠狠撕下来一块肉。
而现在因为受伤、浸水,暖色微微黯淡,有种易碎的苍白,甚至它们的所有者无知无觉,完全将肆意撕咬的机会摆在了他的面前。
想咬。
想咬、想咬、想咬……
思绪慢吞吞转着,此刻唯一的清醒者恶劣却不自知,总是拿捏着氧气逗弄暂时被拢于自己羽翼下的人类。
如本能般觊觎对方待自己的追逐和渴望,借此来满足心底的私欲。
水下猎食者终于准备进攻撕咬,但是——
嘶。
舌头被咬了。
所以还是杀了吧?
这个问题再一次浮现在默珥曼族人的心头,他一面漫不经心地渡气满足人类青年的全部需求,一面勾着手指戳了戳对方肩头的伤口。
然后他看到人类皱了皱眉头。
娇气的。
他忽然又想起来人类说的那些话——
“我是你的伴侣!你得保护我!”
“下次你应该主动保护我,知道吗?”
人类清亮且极具辨识性的声音回荡在他的脑海中,某种怪异的情绪在静谧的水池中增长、发酵、膨胀。
脑海中还想着“杀了吧”的默尔曼族人率先离开了人类微微翕张的唇,转而覆盖在了对方的伤口上。
陆地人为什么渴望默尔曼族人身上的神迹?
因为他们的美艳、长生,以及令人羡慕至极的恢复力。
神迹的主人此刻脑海中正飘过了绝大多数陆地人贪婪的嘴脸,但牙齿却咬破了舌尖,卷着特有的蓝色血液舔舐过人类被水泡得略微发白的伤口。
原本看着就疼的血窟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不过几秒就黏连着莹蓝色的血液变得光洁无瑕。
这就是默尔曼族人的力量。
所有的动作在细想之后都开始不受控制,不论是本能还是源自于血液的蓬勃。
于是等他退开就发现自己不但没下手杀了人,还主动凑上去治好了对方的伤。
默尔曼族人:……
所以还是杀了吧。
沉默中再次低头渡过一口气的反派搂住人类的腰,尾巴摆动,在愈发破碎的黑色黏液中准备带着对方浮出水面 。
【异化程度:80%】
【解锁新任务地点:北阿尔斯洋】
系统音响在顾郗毫无意识的脑海中,同时另一道更加尖锐的警报声响起——
【警告!警告!高等变异生物持续靠近中!】
砰!
上浮的动作中断,一道砸空的巨响在水下荡出浩大的水波。
猛然颤抖的水流夹杂着不善的注视,黑色的鱼尾迅速摆动,怀抱人类青年躲过一截砸在水池内壁的深红色肉团——或者说肉质长刺会更加贴切,连瓷砖都被戳出了一段豁口。
肉质长刺在攻击失败后迅速回缩,动态的水下露出了另一个怪物死而复生的模样。
那是一种诡异的生命力,脑死亡带不走它的活性,反而让它置死地而后生,获得了更加强大的力量。怪物全身上下的肉团都恶心地膨胀起来,青红的脉络相互交错着,几只不大的眼珠镶嵌在拥挤的皮肉之间,闪烁着恶毒的光。
它在成为实验体前也曾自由过,可能生活在大陆腹地、深海湖泊,但从被抓进这座实验室后,一切都变了。各种五花八门的药剂成了它的日常,原有的鲜亮皮毛在一次又一次的变异下消退,于是它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怪物混乱的神经在疯狂叫嚣着饿。
好饿好饿好饿!
吃掉!吃掉眼前的一切!
最重要的是——吃掉那个人类!
哪怕挡在眼前的家伙是它曾经惧怕的“天使”,但对于马上饿疯的怪物来说,一切都不在重要。
唰!
数十只快速生长出来的肉质长刺迅速刺出,目标直指顾郗,而原本抱着他的黑色黏液也快速闪身,躲过了连续的攻击。
怪物知道人类需要氧气,于是它有意识地将一半的长条状肉团挡在水池上方,黏腻的肉质上蹭到了很多水面表层液体,恶心的黄绿色在搅动后发出一股淡淡的腥味。
此刻默珥曼族人陷入了困境。
他一方面需要护着青年并给对方渡气,另一方面还要躲避来自怪物的攻击,断续的分神令他很难做出反击,只能一味在水下做着躲藏游戏。
但他知道,怀里的人类必须尽快上岸。
而这一点怪物同样清楚。
时间被拖延着,双方陷入一种诡异的持平状态,但靠在默珥曼族人胸口的人类青年却体温越来越低,连心跳声似乎也开始无力……
莫名其妙的烦躁感侵袭着他的大脑——他本可以不受制怪物、他本可以像是以前那样大开杀戒,偏偏怀里护着个人类,做什么都开始变得束手束脚。
又是一次闪躲,默珥曼族人单手拢着人类的后腰低头渡气。
对面的怪物早在一次次试探中掌握了某种规律,于是本来隐藏在后侧肉质长刺终于不再安静蛰伏,而是选择狠狠冲着敌对者的脊椎刺去。
在废弃的实验室中,它发生了不得而知的变异,那生锈的大脑也学会了思考和算计。
砰!
一切都发生在瞬间。
干净的肉粉色就好像变魔术般凭空出现,单看着无比柔软的触手如同能够绞杀大型猎物的森蚺,瞬息就卷住了偷袭的长刺,“咔”的一声就卷动怪物的肢体向一侧折断。
怪物发出了尖啸声,而原本还在反派怀中面如金纸的青年却展露出另外一种模样——
颜色堪称漂亮、莹润的五只肉粉色触手形似章鱼的腕足,像是朵娇艳的花倒立开在人类的腰腹之下。象牙色与浅粉色过度自然,略深一色号的红分布于触手卷曲的内侧,成排分布的吸盘无声翕张,仿佛自带水液一般晶莹地闪烁着微光。
绵软,丰腴,Q弹。
看着像是娇弱无力的花苞,却能在危机时刻显露出那不一样的力量。
【警告!警告!宿主状态未知,检测中……】
【数据混乱,检测失败……】
【重复检测……】
【警告!】
苍白机械的系统音无力地在人类的脑海中掠过,却引不起当事人的丝毫在意。
他半靠在反派的怀里,漆黑的眼瞳上蒙着一层淡淡的金色,像是雾,遮挡了一切属于人类的情绪,安静、沉寂又漠然。
静谧的水体对于人类来说本该是难以适应的环境,但当那些形态近似章鱼腕足的触手冒出来后,晕厥的青年却仿佛掌握了全新的力量,立马一边倒地将挥动着肉质长刺的怪物全方位压制。
——怪物在颤栗。
复活后的怪物在恐惧着一个几秒钟前还是人类的青年。
这是一个信号。
前不久还因为给怀中人渡气的默珥曼族人发现了怪物的破绽,巨大的鱼尾瞬间划开水体,带着千钧之力砸向怪物。
与此同时浅色的腕足也张扬着攻向四周,看似柔软却不失力道地卷住了怪物伸出的肉质长刺,狠狠弯折。
触手桎梏怪物,利爪撕裂怪物。
粘稠的血液散于水体之下,模糊了视线。
所有的一切发生地极其迅速,等水体平静后,前不久还嚣张的怪物已经变成了一团被揉碎到稀烂的软肉,复活不久的大脑被利爪抓出,再一次捏成肉糜,零落在碰撞的水流直下。
这一次,它似乎是彻底失去了死而复生的能力。
黑色鱼尾缓慢摆动,胶状质地的黏液自鳞片、鱼鳍上粘连拉丝,在水中扬出一片巨大的网。
即使刚刚控制了怪物,但人类下肢新生的触手依旧干干净净,颜色质地清透地像是草莓味儿的果冻,此刻正缓慢地在水池下摇摆。
他慢慢扭头,空洞被碎金遮挡的眼瞳中倒映出默珥曼族人半人半骨的脸庞。
好香。
像是被什么天下罕见的珍馐吸引到,意识混沌的顾郗靠近僵直在水中的反派,翘挺的鼻尖挨着对方的皮肤滑落,最终在颈侧来回摩擦。
这一刻他们之间的地位好似颠倒了,曾经作为猎人的黏液像是老化的机器任由对方靠近,而原本被当作是猎物的人类则在形态发生异变后变成了主导者——
肉粉色的触手无视黑色黏液,灵活地缠上了默珥曼族人堪称完美的身体,那些冷白色的皮肤下偶尔露出森白的骨骼,在鬼魅的漂亮下透着一种惊悚。
触手内侧的吸盘无意识吸吮着,鸡蛋大小的红色印记落满反派的皮肤,从手臂、胸膛到腰腹。
满满的,都是触手作弄的痕迹。
他晃动鱼尾想要挣扎,却发现此刻的自己完全不能撼动那些触手分毫,在猎人猎物的地位反转后,自己已经彻底落了下乘。
与此同时,顾郗靠得更近了。
他的鼻尖划过对方的大动脉,忽然张嘴咬了下去。
人类的牙齿本身扁平,即便是虎牙也很难像是野兽那样撕咬猎物,但这一瞬顾郗下了狠劲儿,浓郁的血腥味儿顷刻霸占了他的口腔,顺着殷红的唇角向水体四溢着。
霎时间黑色的鱼尾紧绷,手臂、腹部的脉络突突地向外跳了跳,水中的尾巴在短时间的僵硬后,又一点点放松、缓慢滑动水体,借用浮力支撑起身体动作。
窸窣的吸吮声不仅仅自触手内侧的吸盘传来,更是从人类夹着血丝的唇边溢出,当他餍足地舒缓了眉眼、瞳中碎金逐渐消散时,卷着鲜血的舌尖忽而舔舐过对方颈侧的伤口。
就像是一个信号,不受控制放出利爪的手掌直接按住了顾郗的后脑,修长有力的手指埋于发丝之间,明明轻而易举就能撕裂皮肉的指尖却拘着力道,避免了血肉横飞的场面。
利爪的主人反客为主、迅速低头,倒三角牙还差一厘米就挨到人类的侧颈时,异变又发生了——
原本还平贴在默尔曼族人怀里的青年身体缩水,缠绕在其周身的触手一松,所有皮肉相触的摩擦感瞬间消失。
手臂、手掌都因为水体浸泡而格外光滑的反派反手一捞,却只和半截柔软滑腻擦肩而过。
簌。
一截没看清是什么的粉色肉团子沉沉地落到了水池的更深处。
抓空了的反派:??
注视着一切的系统:……
虚无中似乎有谁叹了口气,猛然惊醒的默尔曼族人再一次翻转下潜,寻找他所饲养的人类青年。
时间倒回,转换视角——
【距离反派发情期倒计时还剩00:00:00】
在从怪物的手中砸进水里后,听到系统提示音的顾郗直接两眼发黑,都不用失血过多了,他看自己直接淹死在池子里算了!
逐渐模糊的神志等不及顾小少爷痛斥系统,就已经飘然远去,徒留一片黑暗。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顾郗也不确定反派会不会下来捞他。
迷迷糊糊间他似乎有什么东西贴上了自己的嘴巴,时不时送一口气又往后撤离几分,非得叫人主动跟着才肯好好工作。
本就倒霉受伤的小少爷气不过,在一起追逐上去后立马泄愤地下牙咬了一口。
对面似乎是被顾郗的气势震慑了,这次非但没跑,还把人喂饱了才离开。
再然后,他受伤的肩头覆盖上一抹温凉。
伤口的刺痛似乎在缓解,顾郗能够感受到伤口愈合时皮肤下轻微的蠕动。
但接下来的一切就有些不受控制了,混乱的大脑似乎因为外界的打扰而开始暴躁,无法忍耐的脾气顷刻间膨胀,噼里啪啦地一通发泄,等顾郗再模糊有意识时,就吃了一嘴格外诱人的腥甜。
活动了半天有些饿的小少爷吸吮着那些“糖水”,甚至还讨好性地舔了舔对方,希望自己能够得到更多,但忽然按在脑袋上的力道却叫他嘴唇包着牙齿磕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上。
疼!
没吃饱还磕了嘴巴,这一回,气急的小少爷是真的晕厥过去了,只隐约觉得自己在不断下坠后被重新抱到了怀里……
黑暗中,时间似乎被无限拉长了,以至于顾郗感觉自己度过了很长、很长的时光。
顾郗的眼前是暗无天日的一片漆黑。
在掉落水池的前一秒他还在庆幸反派及时赶到,但随着下落,当身体被那些不知名的黏稠液体吞没后,他的所有感觉、思维似乎都钝化了。
他模糊中听见了数道稚嫩、干净的童音相互叠加、重复着,然后逐渐演变为少年人微哑的音色——
【我会保护你的。】
【别怕,一直往前跑……】
【不要回头!】
【是不是很疼?你别睡了,和我说说话吧,求你了……】
【我去求他、求他们救救你……】
……
混杂的声音相互交错着,顾郗感觉自己整个大脑都变得乱七八糟起来,他浑浑噩噩,想要从这一场噩梦中挣脱,猛然间却又觉得某种不可控制的力量在身体内咆哮着。
那是什么?
膨胀的力量、狭窄的躯干,在他险些以为自己会彻底爆炸时,一阵来自外界的、毛茸茸的冲击感令顾郗天旋地转。
等他晕晕乎乎砸在一道略硬的遮挡物上又“啪叽”掉下来时,才后知后觉自己似乎安全了。
顾郗忍不住想,自己一个一百几十斤的人掉下来的声音,怎么会这么可爱?
头晕。
腿还疼。
一截粉糯糯的小触手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圆脑袋——
顾郗:???
不是,我头咋这圆这秃?
难不成是反派发情期过后恼羞成怒,然后一气之下把他的头发给剃秃了?
头发对于每一个现代人来说都是最后的倔强,这一堪称惊悚的发现立马让顾郗头不晕了、腿不疼了,恨不得手脚并用去感受感受自己光溜溜的脑袋。
然后,五只冰凉、柔软、Q弹的小触手都扒拉在了这枚圆乎乎、光溜溜,甚至还反着光的小脑袋瓜子上。
顾郗:……
不仅秃了,还变异了。
顾郗想睁眼,但沉重像是被胶水粘住的眼皮却格外不听使唤。
于是他试图通过摸索的方式来感知自己的变化,但新长出来的五只手脚难辨的家伙却极其不受控制,还不等顾郗来个盲人摸象,就窸窸窣窣把自己给缠成了个结。
顾郗:……
正当他着急时,一双冰到刺骨的大手将他从混乱中抱了出来。
短暂的摇晃后,顾郗感觉自己被放在了一个柔软的垫子上,两团热乎乎的毛茸茸就紧紧贴在他的身边,一个小心啄了啄他的触手,另一个伸着舌头舔过他的小秃头。
顾郗:贴在脑袋上的口水都是热乎的。
脑袋里回想着那声发情期倒计时的结束,顾郗眼下难得心虚,他怕自己一睁眼就被撕成两半。
但即使再躲避,眼睛忍过那股劲儿、缠绕的新肢体被解开后,顾郗还是颤颤巍巍地撑开了眼皮子。
他看到了放大版本的慕斯酸奶兔。
冷白,细腻,装饰着草莓。
嗯……色味俱全。
顾郗的脑子被这一幕冲击得有些迟钝,还不太受主人控制的小触手颤颤巍巍,“啪叽”砸在了慕斯酸奶兔上,然后对面的冷白挟着草莓颤了两下。
失神的顾郗审视自己只能说是饱满均匀,却远远不敌人家汹涌好动。
【异化程度:80%】
【解锁新任务地点:北阿尔斯洋】
【开启系统提醒。】
【任务对象:赛因(反派)】
【种族:默尔曼族人/海族人】
【状态:冷静,异化减轻,可正常对话】
【提醒:反派某新状态无法查询,疑似发情期后遗症,待验证中……】
【提醒:宿主状态无法检测,系统进入维护阶段……】
冷冰冰的机械音令顾郗猛然回神,“80%”几个字眼几乎砸到他头晕目眩,连带着先前发生的一切都以回忆的形式展现在脑海中:
湖中的集装箱,废弃的实验室,压抑的儿童房间、落灰的相册以及……变异实验体。
顾郗使劲儿眨眨眼,暂时从游离的状态脱离,猛地抬头才终于发现了事情的不对劲——
在此之前,他和黏液的体型只能说是相差不多,但远不到夸张的程度,可眼下、眼下他甚至没有一个慕斯酸奶兔大!
顾郗:???
很快,瘫软在地上的顾郗被一双手捧了起来,高度升高,他在一片几乎已经散开大半的污黑下,对上了一双冰川般蔚蓝清透的眼珠。
他看到了一只粉红色的,章鱼。
还是个只有五条腕足的秃头章鱼。
顾郗:别说了,想死.JPG
整个事情就离谱!
疯狂被呼叫的系统自从说了一句“维护”后就彻底消失不见,任凭顾郗在大脑里嘶吼。
短短一分钟的时间里,顾郗前后经历过震惊、不解、难以置信到最后的无话可说,他照着蓝色眼瞳当镜子,只看到了两个生无可恋的秃头粉色残疾章鱼——
大眼睛,长睫毛,没鼻子,嘟嘟唇。
虽然是个眉清目秀的章鱼,但是并不能掩盖他秃头的事实……
等等?两个?
像是才想起什么,淡粉色、软唧唧的小触手“嗖”地一下捧住了眼瞳主人的下巴,顾郗眼皮几乎被撑得酸涩,才在好几分钟的瞪视下反应过来一件事情——
之前半张脸是白骨的反派不但脸部皮肤完好无缺,就连少了一个的眼睛也恢复正常,此刻正倒映着两团粉色小章鱼的身影。
清透,幽深,像是遥远的深空,被云雾填满,看不清背后隐藏的东西。
不等顾郗细看,清透如果冻一般的小触手就被捏了捏。
咕叽咕叽。
那质地看着软糯,一捏却声音明显,在默珥曼族人的手指中被挤压成了略偏的形状,发出一声清亮的“咕”;随着他松手,粉色回弹,又慢吞吞地“叽”了一声。
顾郗震惊,这么儿童感的声音真的是他发出来的吗?
下一秒,另一道说话声响起——
“……我的伴侣?”
声调平缓、微冷,吐字清晰,音色惑人。
但内里的内容却叫人无法放松。
就好像悬挂在头顶上的铡刀猛然坠了下去,顾郗呼吸一窒,瞳孔放大,被捏在对方指间的小触手也随着主人瑟缩了一下,如同心虚的窃贼即将被诉说罪状、游街示众。
他穿书被医院评判为有问题的心脏在疯狂地跳动着。
捏着触手的手不曾放松,饱满的指腹垫在小吸盘下方,正好被吸吮出一圈红痕。
似乎是对答案等的不耐烦,冷白色的指尖施加力道,捏着小触手忘自己面前扯了扯,“说话。”
顾郗仔细分辨着反派语气中所夹杂的情绪,在一个深呼吸后,才斟酌地开口道——
“叽叽叽叽。”
顾郗:?
反派:……
靠,说不了话。
沉默蔓延在两人之间,黏液褪去了全身三分之一的默珥曼族人盯着被捧在手掌里的小章鱼,蓝色的眼珠慢腾腾地转动、观察。
这是一只柔软、无害、小巧的生物,比起人类青年最初的模样更加脆弱,又小又软,毫无攻击性,不远处湖泊里的食人鱼能直接将其撕成碎肉。
但也正是这样脆弱的生物,正蜷缩在伯兰得冰谷内最大的boss掌心里瑟瑟缩缩。
那双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抹莫名的情绪,随后顾郗感觉自己被拍了拍小秃头,“我的伴侣。”
这一次不再是反问,而是陈述。
即将落下的铡刀猛然间被外力拉住,顾郗狂跳的心脏缓缓复位,杀手发出的死亡预告又被往后延了延,心中微微安定的顾郗一点儿不放过地观察反派的神情,试图发现更多。
对比之前异化程度90%以上的发情状态,现在的反派身上明显污黑减少、情绪镇定,说话清晰,就是无法窥探到神智回复了多少。
但就目前状况来看,顾郗觉得自己没被捏死就是最好的答案——
伴侣的谎言没有被戳破,说明反派脑子依旧不大清醒。
还有操作的空间和时间。
顾郗按下心底的焦躁,在脑海里又臭骂了系统一遍,小心翼翼抽了抽被反派捏在手指间的小触手。
咕叽。
又是一声响,顾郗没抽动,反而被上了瘾的反派捏了又捏。
有点痒还有点麻。
此刻正心虚的顾郗干脆停下动作,任由对方手指肆意把玩,直到埋在五只小触手里最中间的那一条被捏住。
“叽!”
有点儿尖锐的这声是从小章鱼嘴巴里冒出来的,原本还放松的小触手从两边绕过大脑袋,像是藏东西一般挡住了最中间的位置,一双圆溜溜的眼睛转了两下,整只章鱼就变成了更艳的粉红色。
顾郗只感觉脸蛋烧热,他捂着自己的小触手,生怕再升温一会儿就变成了名副其实的章鱼烧。
于是手指僵在半空中的默珥曼族人就见小章鱼哀怨地看了自己一眼,四只小触手严严实实捂住了中间那只,一点儿缝隙都没露出来。
他眯眯眼,“我的伴侣,我可以摸。”
停顿半分钟后,他流利却又干巴地补充:“你的,就是我的。”
所有搬起来的石头最后都砸在了顾郗自己的脚上,他捂着小触手敢怒不敢言,只能用眼神震慑对方。
反派的手指蠢蠢欲动,即使异化值降低、说话顺溜,但在根本上他所表现出来的更像是不受管教的孩子,在没有达成自己的目的前绝不罢休。
修长的手指又追了上来,默珥曼族人轻而易举地就化解了小章鱼的力道,一点一点拨开遮挡的触手,露出了最中间的一个。
像是云雾铺开的浅粉色,因为挣扎和摩擦而略深一个色号;肢质地柔软、滑腻,比之其他几个似乎更加敏感,在内侧生长着米粉色的小小凹槽,只是被轻轻地从根部捏着捋了一下,就瞬间颤栗着红遍全身。
那是一种漂亮且剔透的视觉感官。
顾郗快抓狂了!
对于反派来说那是一只可以捏着“咕叽咕叽”叫的小触手,但是对于本质是人类的小章鱼来说那是他的化茎腕,即唧唧腕,怎么能随便给人摸?而且这人还耍完流氓停不下来了!是要给他摸秃一层皮吗?
无法挣脱的小章鱼被冷白色的手掌给捋平摊在半截飘着线头的睡袋上,他的余光看到了探头围观的白翅迪卡雀和小狐狸,也看到了被反派缠在指尖捏了又捏的小触手。
又酥又麻,触手发软,大脑融化。
咕叽咕叽的声音回荡在空间不大的帐篷里,浅粉色的小章鱼在一番解压捏捏后完全变色,又红又透,似乎连底下的小触手都胖了一圈。
反派满足了,也解压了。
他曾经渴望从伴侣身上得到的抚慰,此刻被尽数反馈给了小章鱼,圈绕、揉捏、轻捻,然后他又展开手指蹭着小触手的根部拍了拍。
叽。
被摸肿的小触手吐出一股清液,落在了冷白皮的手背上。
顾郗:有种社死,是别人想让你社死。
脑子不太聪明的反派盯着手背上的清液看了看,他以野兽的本能和对未知事物的好奇,缓缓低头,试图用鼻间的嗅觉和舌尖的味觉来进行感受。
但这一回灵活的小章鱼速度更快,蹿起来的触手一把抹在了反派的手背上,又迅速收回在睡袋上蹭了蹭,试图清理掉那些黏糊糊的触感。
太羞耻了。
顾郗小声“叽”了两下,试图掩盖自己的尴尬。
好在反派没有继续好奇这个问题,摸够本的他懒洋洋伸了伸手臂,大片裸露出来的皮肤依旧苍白,透着股冷漠劲儿,但这一次那条巨大的鱼尾却被顾郗看到了全景。
小章鱼转了转脑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条大尾巴。
好看。
是完全脱离了语言描述的好看。
捧在小章鱼身体底下的手掌松了松,默珥曼族人把这团粉红色的小家伙放在了自己的肩头上。
眼睛都看直了的小章鱼知道自己现在没什么危险,便顺着反派光裸的肩头向下滑,触手下翕张的小吸盘一路吮过锁骨、胸膛,然后被拌了一跤。
“唔。”
沙哑,微沉的哼气声从默尔曼族人的喉咙里溢出。
顾郗脑袋一缩、触手一颤,容易受惊的体质让他没忍住又嗦了嗦吸盘。
这一回,隐忍声再起。
迟疑半秒钟,小章鱼的秃脑袋就被两根修长苍白的手指给夹着提溜起来了。
圆乎乎的脑袋被捏得微微变形,垂落在下方的五根小触手轻微晃动,像是一个悬挂在风口的粉色风铃。
摇呀摇呀摇,摇的顾郗满脑子尴尬,黑圆的眼珠转了又转,就是不敢对上反派那张杂糅了神性和魔性的俊脸。
好在脑子不清醒的反派没有给顾郗留继续尴尬的时间,他捏着指尖晃了晃,就好像没发生什么事情似的把小章鱼放在了他身旁。
顾郗团了团自己的小触手,然后小心伸出来摸上了反派的鱼尾巴。
触感冰凉丝滑,黑色的鳞片微微凸起,旋转的纹路刻印在其中央,形成一道随光反射的小漩涡。
黑得炫目,自有一种瑰丽的神秘。
顾郗看到鱼尾上有一块不大的污迹,本身黑亮的鳞片被染得灰蒙蒙一片,就像是掺在金银中的石子粒。于是他靠近冲着鳞片哈了口气,又伸出小触手擦了擦。
蒙尘的珠宝再次绽放了璀璨的光。
鱼尾“嗖”地缩了一下,但很快又伸出来,随即反派用手捏住浅色的小触手搭在了自己的尾巴上,模仿刚才的动作蹭了蹭。
什么意思,显而易见。
还没摸够的顾郗蜷了蜷触手,随着心底冲动又贴了上去。
前不久才说休眠的系统忽然出了声——
【滴!特殊状态检测结果已出】
【友情提醒:不要纵容野兽的欲望】
顾郗:呵,小狗才听你的。
系统:。
第024章 .Seraph
在帐篷里缓够神的顾郗分析了自己当前所处的境况——
1.人类身体变成了小章鱼;
2.昏迷期被反派从实验室带了回来;
3.反派虽然异化程度下降, 但似乎还处于不完全清醒的状态;
4.在异化程度降低到80%后,开启了新地图;
5.实验室的那些相册、手稿似乎和任务内容息息相关。
北阿尔斯洋……
神情严肃的小章鱼蹲在自己破烂的睡袋中间,左边是毛茸茸的小狐狸, 右边是叽叽喳喳的白翅迪卡雀。小动物的身上似乎天生就有种直觉,哪怕顾郗现在变了品种,它们也依旧认得对方身上的气息。
至于另一个身上污黑越来越少的反派则是奔向雪白的旷野,开启他的快乐狩猎之旅。
顾郗团着小触手陷入沉思, 在系统音提醒了新地图开启后,记忆的钥匙也继续随之展开——
《深海遗迹》一文同时构架在深海和陆地的背景之下,前者以海族人的后代现代鱼人族为主, 而曾经称霸海洋的默珥曼族人则早已经成了历史。
文中主角尚奇就是一只现代鱼人, 他同时生活在海陆两地, 因为现代鱼人和人类几乎无差别的身体特征, 令主角能够在人类社会如鱼得水,并逐渐揭露出当年默珥曼族人消亡的秘密。
顾郗以第三人称的视角展开故事的记录,一点点揭秘着过往, 而反派赛因则是整个故事中最特别的存在。
他自废弃实验室出逃, 满身污黑、不人不鬼,杀戮和血腥变成了刻在他骨子里的本能,不论是现代鱼人还是那群躲在幕后的实验室开办者, 都变成了赛因复仇的养料。
整个故事为反派而倾倒, 他就像是被纵容的恶犬,用自己的方式报复着世界, 成为了顾郗笔下难以被战胜的存在。
于是, 顾郗弃坑了。
曾经被自己亲笔书写的故事重现在眼前, 如果按照原文中描述的内容,眼下发生的一切还在故事线彻底开启之前——逃离废弃实验室的反派将会在这一段时间离开冰谷, 前往北阿尔斯洋。
可以反派现在混沌的状态,真的可以达成故事中的全灭倾向吗?
问号出现在顾郗的大脑里,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记忆在被填充着,同时这也令顾郗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测:他的记忆阀门想要彻底打开,就必须等反派异化程度降为零。
脑容量似乎也跟着变小的小章鱼撑着脸蛋叹了口气,他偏头瞅了瞅自己的模样,又粉又软,像个长了触手的小果冻,更是连一句话都说不了。
这么个勉强比巴掌大点儿的小章鱼有什么用?给反派当解压玩具吗?
深沉的叹息从小章鱼圆嘟嘟的嘴巴里冒出来,他挤开靠在自己身边的两个毛茸茸,提起脑袋边缘的触手,踮起脑袋下方的触手,又把化茎腕拢着翘起来,像是个小象鼻子一样站了起来。
姿势很怪。
但顾郗作为灵魂是人类的小章鱼,坚决要维护自己最后的精致!哪怕是变成了没有骨头的软体动物,他也要当最特别的、会用触手走路的小章鱼!
小少爷莫名其妙的胜负欲出现了。
还没有驯化好自己触手的小章鱼一步两步、脑袋后仰,那魔鬼一般的步伐和飘在两边的柔软触手,让他像是个张扬在狂风中的大头金针菇。
顾郗:一辈子的社死都在穿书后感受过了。
好在小帐篷里只有两只小动物围观,很好地缓解了顾郗的羞耻心,等他在几遍练习后拉开拉链,立马被外面的冷风吹了光溜溜的脑袋。
之前有头发,再加上对冷的抵抗程度让顾郗对风没什么感觉,但如今少了一层毛发附着,这冰嗖嗖的风刚掠过,那种秃了的清凉感越发明显,让顾郗恨不得给自己戴个帽子。
他恨章鱼没毛。
噔噔噔从帐篷里走出来没几步的小章鱼被冰到了脚——或者说是触手。
他虽然之前不再怕冷,但没想到脑袋底下的腕足过于敏感,才走了没两步,圆环状的吸盘就一个个被冰地向内缩,差点儿把小章鱼一个跟头绊飞出去。
如果不是说不了话,眼下暴脾气的小少爷高低想骂上两句。
茸茸的毛发蹭了过来,体型足足是小章鱼三倍的小狐狸伸出舌头舔了舔那光溜溜几乎反光的粉色脑袋,然后身体卧趴在雪地上,黑色微凉的鼻头顶了顶小章鱼,又撅着屁股晃动尾巴。
顾郗福至心灵,扒拉着小触手爬了上去。
三分钟后,小狐狸驮着小章鱼,小章鱼脑袋上窝着白翅迪卡雀,终于走出了帐篷的范围。
在顾郗昏迷的这段时间里,冰谷猛犸和黑色黏液之间的屏障仿佛被打破了,刚出来没走多远的顾郗就看到了主动靠近帐篷的母象,巨大的震颤声通过冰雪来传递,很快一截长长的鼻子轻蹭过小章鱼的脑袋,似乎是在确认气息和味道。
母象低头发出沉沉的低鸣,它挡住了调皮的猛犸幼崽,给小章鱼提供了一个绝对安全、不会被踩扁的空间。
顾郗也用小触手圈着母象的长鼻子晃了晃。
一大一小两个萌物友好交流后,母象带崽离去,似乎只是为了看那个人类青年是否安全。
而得到关心的小章鱼则轻轻叹了口气,黑亮的眼珠中藏了些落寞。在听到系统提醒“新地图”开启后,顾郗心底就已经隐隐有了预兆,正如最初他穿书后的直觉——他不可能一直呆在冰谷。
伯兰得冰谷或许是顾郗和反派的第一站,但却绝对不是最后一站。北阿尔斯洋的一切都与他的感化任务息息相关,当废弃实验副本内的可用经验被领取光后,这片雪域就只能成为任务册中已收集的彩色图标了。
至于北阿尔斯洋,则是下一个待收集的灰色图标。
触手开衩骑在狐狸背上的小章鱼又叹了口气,他拧着光亮的大脑袋回头盯着猛犸象群看了一会儿,然后不得不承认一件事情:在习惯了冰谷的一切后,他忽然有些舍不得了。
顾郗暂且藏下既定的离别,在没有完成所谓的系统任务前,他可没有自主选择的机会。
小章鱼拍了拍底下的绵软的绒毛,继续指挥着小狐狸往冰原的方向前进,但才走开十多米的距离,汹涌的白雪从远方地平线的尽头扬起,雾蒙蒙的背后是缩小了很多的黑色,正带领着奔腾的雪向冰谷内靠近。
于是狐狸停住了步伐,在那股掀起积雪的劲风到来之时,顾郗圈着触手攥紧了狐狸的皮毛,才没有被外来的冲力给掀飞出去。
猎食结束的默珥曼族人半卷着黑色黏液俯身在小章鱼的面前,原本该遨游在深海的鱼尾因为污黑的包裹而变成了可以在陆地雪原上肆意奔跑的利器。
此刻,黑色稍褪,完好的五官呈现在顾郗的视线里,对方海藻般浓密的黑色长卷发垂落到了浅粉色的脑袋上,带起一阵微凉的触感。
顾郗下意识屏息,但冷白的手指却主动凑到了他面前。
略哑的,似乎还不曾完全适应喉咙发声的反派开口道:“干净的。”
前两秒顾郗是愣住的,他甚至没有反应过来什么是干净的。
第三秒,顾郗的视线追着那几根堪称艺术品的手指看了看,心底明白了什么,他伸出胖嘟嘟的触手搭了上去,圈着反派的手指轻轻摩擦,像是在赞同对方的话。
确实很干净,没有血迹,也没有血腥味儿。
雪原猎食的野兽这一次知道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再回到饲养对象的面前。
赛因——或者说更多露出了属于“赛因”这个名字特质的默珥曼族人终于在人类青年的心底被轻声呼唤出了原本的名字。
此刻出现在顾郗面前的不再是无法被驯服的怪物,而是一头暂时在脖子上套了链的猛兽。
猛兽臣服,才更令人愉悦。
顾郗弯着小触手夸赞性地拍了拍赛因的手背,又卷着成圈蹭过,尽可能地表现出自己身为伴侣时对另一半的亲昵。
熟悉的“咕噜”声再一次从赛因的喉咙里溢出,休眠状态的系统又冒泡了——
【友情提醒:不要放纵野兽的欲望】
正圈着反派手腕的顾郗:?
这声提醒已经是第二次出现了,深度怀疑系统尿性的顾郗忍不住怀疑是不是真的有什么问题……
但很快,赛因把小章鱼安置在自己肩膀上的举动让顾郗暂时忘了刚才的疑问,他吮了吮吸盘,仰头盯着赛因的脑袋蠢蠢欲动。
又几分钟后,山霸王似的小章鱼扒在赛因的脑袋上,五只小触手卷着黑发如同系安全带一样,达成了“骑在反派头顶”的任务成就。
顾郗攥着触手间的黑发,冲着一个方向揪了揪,赛因抬头,看了过去——
没了怪物盘踞的废弃实验室似乎连颜色都光辉了几分,在那里还有顾郗需要的东西。
在离开冰谷之前,他们必须再进去一趟,不论是相册、实验手稿还是别的什么,顾郗决定带着一起离开。
赛因牌坐骑格外好用,揪哪边的头发就往那边走,完全解决了顾郗不能说话的问题。
在原路返回后,白翅迪卡雀和小狐狸被留在了帐篷前,顾郗挥舞小触手指挥着赛因又穿过奶绿色湖泊,无视蠢蠢欲动的食人鱼,重新到达了废弃实验室的门口。
按照先前的路线进去,原本盘踞在实验室内的怪物已经变成了一团无法再复生的肉团,但怪物的复活能力和研究员们死亡后丝毫不腐烂的尸体令顾郗有一个不那么好的猜想——
这所实验室内所研究的、超越了人类常规的秘密或许已经有了成果。
顾郗想到了那个白色帆船的标志。
眼下他所获得有关于《深海遗迹》的记忆零星残存,无法叙述出一个完整的故事,在系统的定义中赛因是反派,那么那所以“白色帆船”为标志的实验室在故事中又扮演什么样儿的角色?
一头雾水的感觉实在不算好,顾郗团着触揉了揉自己的脑袋,忍不住在心底又骂了一遍系统——
做任务就做任务,干嘛要模糊他的记忆啊!现在好了,身为原著作者、知道剧情的金手指也没了。
满心愁思的小章鱼叹了口气。
他指挥着赛因地毯式搜索了一遍废弃实验室,先前见过的相册、手稿都被找了回来,虽然有破损痕迹,但并不妨碍内容的阅读。
此刻,他正用触手卷住相册,一边盯着那几张仅有的黑发少年的照片看,一边来回扫视反派已经完全暴露在外的五官。
顾郗在做对比。
照片里的孩子五官精致但更偏向柔和,脸部轮廓的线条圆润带有弧线,眼型更圆,即使本身气质桀骜,但也无法掩盖容貌本身的中性化,这才导致顾郗数遍观察后都无法确定对方的性别。
而现实里的反派眉眼深邃、五官立体,同色的头发早已经长成了茂盛浓密的海藻样,眼珠蓝到对视后叫人几近窒息,在发色瞳色之外,完全找不出任何和照片中孩子的其他相同点。
或许只是我单纯想多了?
小章鱼搓了搓脸,按照大多数网文剧情甚至是攻略游戏的套路,能够出现在同一个地图内的道具和角色之间必然有什么关联,可顾郗的眼睛却无法苟同心底发出的质疑。
难不成,是另一个?
顾郗再一次对比了白化少年和反派的五官。
嗯,只能说毫不相关。
暂时找不到联系的小章鱼放弃了,他把相册和手稿交给赛因,对方身上仅存的黑色黏液蠕动着就像是个斜挎包,正好能把这些东西塞进去。
再一次开始搜寻的顾郗还在那间儿童房的床头缝隙间发现了其他东西——好几张压在床垫下的素描画。
顾郗不是个懂画的人,但单看笔触、轮廓的变化,这像是一场进步的记录,也像是作画者一点点转变感情的见证作品。
换地方蹲在了赛因肩头上的小章鱼五只触手齐上阵,一根触手捏住一张画纸。
至于剩下几十张画,剩下的被赛因用黑色黏液轻轻吊了起来,一幅幅展示在小章鱼的面前。
顾郗边看边思索着。
所有的画几乎都是同一个人的儿童到少年期,从粗糙的线条到细致的阴影,作画人的进步肉眼可见,而被画者愈发出落精致的五官也越来越生动。
那些落于笔尖的情绪和隐忍的感情逐渐显露,让他从中窥视到了少年人隐藏到秘密。
在看到第十张画的时候,顾郗认了出来。
——是相册里的那个疑似白化症的少年。
那么作画者或许是相册里的另一个少年?
每一张素描画的背后都留有作画者的字迹,年份从新海历1880年开始,到1189年结束,落款的名字也从最初的潦草到自成风骨。
是一个英文名。
Seraph,撒拉弗。
六翼天使,来源于希伯来文,意为燃烧、治愈者、至高者,神最忠诚的骑士[注]。
撒拉弗是谁?
也是《深海遗迹》中的某一个角色吗?
这个名字背后所代表的意思,和整个故事剧情会有什么联系呢?
顾郗想不明白。
他看到一张画纸的边缘被折了起来,便下意识伸出触手,小心翼翼地捋平了折痕,又从赛因的黑色黏液下把素描画一张一张地重新收集回来,平整地叠在一起。
这些都是隐藏的心意和感情,即使顾郗现在需要把它们当作是完成任务的重要线索,但也会赋予妥帖的照顾,小心保存。
从实验室内收集了一堆东西的小章鱼再一次扯着赛因的头发指挥方向,黑色的黏液聚集在反派的鱼尾之下,落着淡色的痕迹滑行过多年前的地板,一路返回到实验室的门口。
那些研究员和怪物的尸体被黑色黏液统一拖拽到了门外,顾郗用最初发现的火柴点燃了这些本该尘归尘、土归土的亡者。
暖橘色的火焰一点点绽开,直到完全盛放。
噼里啪啦的声音此起彼伏,烟雾缭绕,不多时堆叠的尸体发出焦臭,在熊熊烈火之下一点点化为灰烬,掩盖了曾经的罪责。
赛因沉默地看着一切。
那双蔚蓝的眼瞳被火焰照出艳丽的橘红,深色的瞳孔中心正倒映着一片小小的火焰,灼烧着隐含阴霾的一切。
火焰跳动着。
赛因收回视线,只专注地感受头顶上的柔软,对于“伴侣”之外的一切漠不关心。
当然,也不关心这座曾经关押他、折磨他的实验室。
从湖中心回来后,顾郗开始收拾行李。
在冰谷内矗立了将近一个月的帐篷拆了下来,零零散散的东西被他塞到了巨大的双肩包里,从实验室带回来的相册、手稿和素描画被捋平贴着夹层放好。
小狐狸和白翅迪卡雀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它们不像往常一般黏糊在顾郗身侧,而是乖巧地蹲坐在旁边,黑溜溜的眼珠中倒映挥舞着触手忙活的小章鱼。
——动物的直觉从来很敏锐。
顾郗找出了那枚从研究员身上取下来的小胸针。
小章鱼用粉色的两只触手捧着胸针仔细观察,圆扣上的白色帆船做工非常精细,即使过了很多年,也依旧表面亮净。
正看着,顾郗猛然想起来什么,他翻出最初在双肩包里找到的联络工具,尝试再一次开机。
虽然工具毫无反应,到这并不妨碍顾郗想起来自己忽略的东西——这部联络工具亮屏时,正好也是一只白色的帆船。
小章鱼扒在收拾好的双肩包上叹了口气,又逐一把胸针和联络工具塞了进去,然后眼睛发直地开始发呆。
其实他并不是很想离开冰谷,前往新的地图。
穿书至今,他作为原书作者的优势几乎丝毫未显,甚至连掌握的剧情内容都是靠缓解反派异化程度来一步步解锁,而新地图就意味着顾郗要离开熟悉的环境,前往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寻找任务线索,这对于一个阶段性社恐的全职写文人来说并不友好。
背包上的小章鱼又沉沉地叹了口气,很快身体一空,被趴在雪地里的赛因捏着脑袋提了起来。
顾郗挥着触手试图表现出自己对于这种姿态的排斥,但赛因好像对此产生了什么误会,在短暂的愣神后慢腾腾地翻身,然后把小章鱼放在了自己的胸口上。
猛然间贴在低温皮肤上的小章鱼不适应地哆嗦了一下,半颤的吸盘缩了缩,又被赛因一左一右捏起两只腕足,格外有方向性地压在了正好能嵌入吸盘的位置。
几乎横趴在反派胸膛上的小章鱼强忍着腕足内侧吸盘翕张的本能活动,并动缓缓打出两个问号——一只触手一个。
似乎是察觉到了小章鱼的疑惑,赛因舔了舔唇,哑声道:“抚摸,会快乐。”
几十天的相处下,顾郗差不多可以揣摩到反派60%的想法,直接八个字形容就是“兽性思维,直白为上”。
赛因察觉到了他的低落,因为自己会因为抚摸而愉悦,所以也把这个办法试用在顾郗的身上,试图缓解“伴侣”身上那不知名的焦虑。
不过小章鱼对此表示有点感动,但不多。
如果他此刻能说话,他一定会告诉反派:做得很好,但下次别做了!
几乎无语的顾郗用其他两只触手掀开了盖在自己身上的手指,又硬撑着吸盘小心翼翼、尽量不碰触对方地把自己的肢体给挪了下来,五只触手团了团,在赛因迷茫的视线中完全交叠藏在了自己的脑袋下面。
他慢吞吞“叽”了一声,开始思考自己该怎么领着赛因一起换地图,以及小狐狸和白翅迪卡雀应该怎么办……
伯兰得冰谷内的湖泊连接着向远方流淌的溪流,在“北阿尔斯洋”这个新地图开启的时候,系统为顾郗提供了一个大概方向——是盐湖溪流的下流,随着这条小河前进,正好可入海。
小半天里终于做好心理建设的顾郗拍了拍赛因的胸膛,软乎乎的小触手指了指数米开外的猛犸象群,然后催促般地急急“叽”了几声。
原先还平躺在雪地里的反派翻身起来,勉强挂在肩头腰腹、遮盖鱼尾的黑色黏液开始涌动,立马带着还挂在他胸口的小章鱼掠过白雪,几个呼吸之间就靠近了象群。
小章鱼即时拍打着赛因的胸膛喊停,在距离冰谷猛犸两三米处自己跳了下来。
起立、踮脚、悬空其他触手,只立着两只小触手软趴趴地踩在雪地里,一步颠一下,完全就是一副受不住冰的模样。
赛因立在原地,冷白的手指轻轻划过刚刚被拍过的胸膛,那里被留下两道很浅、很浅的痕迹,在他的摩挲之下逐渐减淡,被吞没于冷白之下。
赛因看向地上留下的一串痕迹,脑海中闪过小章鱼歪歪扭扭的走路姿势,忽然抽了抽嘴角,露出了个怪异的弧度,随即他似是自己也没想到地摸上了嘴巴,神情莫名。
几米外——
顾郗靠着自己的努力终于扭到了母象目前,贴心的猛犸首领垂下象鼻,小心翼翼地将他圈了起来,以达成一个相互平视的高度。
顾郗瞧着母象慈爱平和的目光,堵在心头的话却无法诉说,于是只能伸开触手,抱住了对方的长鼻子。
动物的某些直觉极其敏锐,即使顾郗此刻什么都不说,但猛犸首领好像透过小章鱼的眼睛、举动感知了什么。
长长的鼻子轻巧地环住了他柔软的身体,像是一个交错的拥抱。
顾郗用脑袋蹭了蹭母象,然后提起了他除告别之外的另一个目的——
浅粉色的小触手指了指不知道什么时候跟过来的狐狸和小鸟,两只毛茸茸的萌物蹲在庞然大物猛犸巨象的面前,显得那么迷你又那么小巧,只乖乖仰头看着被卷起来的小章鱼
一切交流尽在不言之中。
有时候就连顾郗都觉得奇怪,在穿书之前他当了二十多年的普通人,是那种去动物园都碰不上孔雀开屏、老虎咆哮、熊猫吃竹子的小倒霉蛋,从不觉得和动物有多亲昵。
但一遭穿书却莫名获得了“公主能力”,几乎变成了动物界的万人迷,甚至偶尔隐约能感知到它们的想法,尤其在面对母象的时候,顾郗总觉得对方看着自己的眼神,就好像是在看另一个……孩子?
为自己心头想法失笑的顾郗蹭了蹭母象的鼻子,他被对方重新放在雪地上,又一颠一颠地伸着俩触手跑到赛因面前,多一秒都不想在积雪上待,直接手脚并用扒拉着黑色黏液往上爬。
爬至一半,赛因伸手将费力的小章鱼勾得放在了自己的脑袋上。
——他记得变了样儿的伴侣很喜欢在他的头顶。
五只不怕冷却怕冰的小触手在主人趴好后立马软趴趴地垂了下来左右各两条,自赛因眉心间又垂下一条,正好晃悠在他的唇边。
顶着章鱼牌假发的反派掀了掀睫毛,冰川般沉寂的眼瞳里晃过两抹浅色的阴影,他伸手捏了捏落在鬓角的触手,才带着小章鱼回到原来扎营的地方,后面跟着脚步轻巧的小狐狸和拍打着翅膀的白翅迪卡雀。
遥远的天空逐渐染上的暗沉,这一晚拆下的帐篷被卷成了一个大包,赛因靠在上面,怀里抱着温凉滑腻的小章鱼,身侧依偎着用尾巴把自己团起来的小狐狸,肩头则蹲着缓慢梳理羽毛的小鸟。
曾经肆虐伯兰得冰谷的反派难得有这样安适休闲的状态,他不再是被其他生灵恐惧的模样,而是自污黑下逐渐展露出“赛因”这一名字曾经代表的过往。
顾郗靠在赛因的怀里,脑袋后边贴着的是对方安静空寂的胸膛。
废弃实验室内确实在福尔马林中泡有各种脏器器官,但却没有一颗是属于赛因的曾经丢失的心脏,但顾郗很难想到除了实验导致,反派的心脏还能丢失在哪里?
思考无果的小章鱼仰头看向灰蒙蒙的天空。
此刻冰谷内天色渐沉,远处隐约可见星光,这是他近些日子逐渐习惯的天空。
这大概是他在冰谷内的最后一个夜晚了。
比最初稀少了很多的黑色黏液卷土重来,它们迅速翻腾,逐一覆盖了赛因和小章鱼的身体,像是一层黑色的羽绒被,散发着源源不断的温暖。
顾郗伸出触手搡了搡反派的手臂,才见对方不情不愿地把小狐狸和小鸟一起裹了进去。
弯月升空,困倦的小章鱼埋在赛因的怀里逐渐沉睡,而怀抱“伴侣”的默珥曼族人则望向远方。
同一时间,歌蓝,肯瑟维尔——
外表废弃内部豪华的石堡内,来来往往西装革履的工作者们行色匆匆,他们统一聚集在宽敞的大厅内,沉默且肃穆,像是在等着什么。
哒,哒,哒。
纯手工制作的皮鞋踩着实木楼梯越发接近,大厅内的人低头垂眸,无声彰显臣服。
当来人从楼梯的最后一阶下来时,如绸缎丝滑的声音也同时响起——
“之前捕捉的旧实验室信号有眉目了,明早就出发,前往伯兰得冰谷一趟。”
说话的人金发碧眼,五官深邃,正是科克西家族这一代的掌权者。
年轻的科克西先生转了转戴在拇指上的戒指,俊美的五官上恍若蒙上了一层阴影,愈发显得深不可测。
他低声询问道:“记得你们在为谁服务吗?记得你们的信仰是谁吗?”
静立在大厅的众人立马齐声开口:“我们为白帆而服务!我们的信仰是新神!”
像是某种洗脑后的状态,但年轻的科克西先生却满意地笑了笑,挥手道:“那么去准备吧。”
“是!”
待大厅内的众人完全离开,他缓缓坐在沙发上,耳朵微动,在另一侧幽深昏暗的走廊里捕捉到了轮椅滑过地板的声音。
科克西先生眨了眨碧色的眼瞳,扭头冲着走廊露出一个完美且绅士的笑容。
他说:“母亲,晚上好。”
“别叫我母亲。”
沙哑的女声缓缓响起,轮椅彻底从黑沉沉的廊道中滑了出来,上面坐着一个即使年过半百也依旧风华正茂的女人。
皮肤白皙有光泽,金色的半长发盘起着上个世纪末的发型,一身灰紫色的老式长裙,自双臂搭着深色的绒毯,连带着覆盖住了藏在裙摆下的双腿,只露出一双黑色的皮质高跟踩在轮椅的架子上。
她是老科克西先生的妻子简,现任科克西家主的母亲。
她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像是昂贵的绿宝石,却透着一种枯败。
简说:“海曼,你们这样会遭报应的。”
海曼·科克西先生挑眉,“母亲,或许您该知道,这就是科克西家族一生所追寻的事情,而格蕾娜也很支持我。”
“那是你的亲妹妹!你非要拉着她进这趟浑水?”
海曼冷了脸,他就像是被拒绝的狂热信徒,连形状温和的嘴角都向下压了压,“这不是浑水,这是养育神明的圣池。”
说着,他偏头冲楼梯转角的方向轻声道:“下来吧——我的神明,让母亲看看你的样子。”
安静到无声的脚步缓缓出现,长长的白色袍子垂落在一尘不染的台阶之上,最终拖曳在阴影站在了科克西先生的身侧。
金发碧眼的男人抬头,他那双如苍翠丛林的眼瞳中闪过狂热,如神明的信徒一般轻轻执起白袍主人的手,落下一枚滚烫的吻。
被抓着手背的人颤了颤。
古老的烛光跳动,搭在他脑袋上的兜帽缓缓下滑,露出了纯白的头发和睫毛,以及一双晕染着淡粉色的眼瞳。
简瞳孔收缩,“是那个孩子……”
“等等——”在短暂的惊讶后,简深深喘了口气,抓着披肩的手指细微痉挛着,“那个孩子,分明已经死了!”
“死亡不能代表所有。”海曼轻笑,“我复活了他。”
死亡的神明被信徒唤醒,但也将被信徒所控。
眼瞳闪烁着鬼魅色彩的海曼抬手搭在了“神明”的肩头,他笑道:“母亲,长生是任何一个人都不能拒绝的珍宝。”
第025章 .反派掉小珍珠啦
一大早, 天才蒙蒙亮的时候,顾郗就小心翼翼从赛因的怀里翻出来,被闹腾醒来的反派眨了眨眼, 才刚刚张开半截嘴巴,就被一团小触手给塞了进去。
小章鱼眼神警告,赛因探着舌尖舔了舔对方的触手,一副“我什么也没干”的无辜样儿。
顾郗轻轻冷叽一声, 他从掏出触手在对方的胸膛上蹭了蹭,又无声爬到对方的脑袋上,揪了揪赛因的头发, 顺便捣醒还“呼噜呼噜”的小狐狸和白翅迪卡雀, 将它们送到了早起的猛犸象群那里。
有生存经验丰富的母象首领在, 顾郗想它们一定能够在这冰天雪地下生存下去的。
这一场离别不论是对于冰谷猛犸还是狐狸小鸟来说, 都是它们提前所预知的。
于是一向黏着顾郗的白翅迪卡雀安安静静地站在猛犸幼崽的脑袋上,黑豆似的眼睛一动不动盯着被赛因放在头顶上的小章鱼;而小狐狸则乖巧地坐在雪地里,尾巴蔫蔫地耷拉在身后, 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必须选择离开的顾郗挥了挥小触手, 暂时和这群冰谷内的朋友们作告别。
他忍不住在心底询问系统——以后还能见到它们吗?
冷酷无情的系统说:
【滴,系统维护中……】
顾郗:%&#?!
被噎了一口气的小少爷愤怒地抹把自己的小秃头,他恶狠狠指了指盐湖溪流的方向, 指出了一副“看朕江山”的气势。
充当坐骑的反派并不过问小章鱼想要去哪儿、准备干什么, 只是如人类一般背起他们仅有的行囊,沉默地冲着对方所指的方向前进。
稀薄的污黑很快就翻涌起沉寂的积雪, 白茫茫的雪雾弥散在半空中, 逐渐遮挡了来路时的一切。
白雪弥漫, 母象首领安静地望着逐渐远去的背影,就好像回到了很多年前——
它曾在废弃的实验室内看到一个孤独望着远方的少年, 刚刚夭折了一个幼崽的母象走了过去,然后黑白的世界里得到了一枚糖果的馈赠。
从那以后,母象每天都会带盐湖淤泥下的果实赠予少年做礼物。
它把他也当作是自己的孩子。
每一年迁徙,母象都会跨越雪原、来到冰谷,在夜深人静后悄声靠近坐在窗边的人,一来就是数年。
它看着对方从少年变作青年,日复一日的消瘦、日复一日的暗淡。
只是有一年开始,少年消失了。
母象失去了自己的孩子。
冰谷远去,盐湖变成了背景中的点缀。
原本还坐在赛因头顶的小章鱼因为扬起的风差点儿摔下来后,立马被反派拎着脑袋换来位置。
他趴在赛因的肩头,对方浓密的黑发变成了挡风的披肩,放眼望去四周几乎都是白茫茫的一片,不见半点儿生机。
赶路的过程是无聊的,顾郗一整天都蹲在赛因的肩头,一尘不变的景色在无数次的欣赏后已经变得丝毫不能挑起人的兴趣,直到天色愈发地沉,急行在冰天雪地的赛因才终于放缓了速度,顺着奶绿色的溪流停滞在一片空地。
顾郗挪着小触手从赛因的肩头滑下去,习惯了对方体温的腕足甫一接触到雪地,很不习惯地缩了缩,还抬起一只往另一只触手的内侧蹭了蹭。
赛因围观了对方的所有动作,手指微动,又隐忍地靠在身侧捻了一下。
……看起来好软。
想捏。
小章鱼并不知道自己的触手又被觊觎了,他垫着触手尖尖走了几步,决定就在这一片扎营过夜。
这回全程由赛因一个操作,不怎么会持家的默珥曼族人撑开了帐篷,胡乱操作一番,等顾郗拍掉吸盘内的积雪一转身,就看了一个被帐篷布料裹住的大家伙趴在地上。
顾郗:……
多多少少是有点无语的。
没法,小章鱼再一次缩着脑袋和触手踩到雪地中,走近了不敢随便挣扎、怕弄坏帐篷的反派面前。
顾郗仰着脑袋,看向对方。
就在这时,赛因也偏头,半撑起肩头冲着小章鱼的位置伸了伸脖子。
像是在靠近。
这个动作他做起来是有些不方便的,帐篷上的布料几乎从他的肩膀开始,一路束缚到尾部,只留半截污黑覆盖着鱼尾轻轻在雪地中拍打;捆绑架子的白色棉绳掠过赛因手臂、胸膛、腰腹间的肌肉,又穿插在鱼鳍延伸至积雪中。
然而或许是因为那些散落在白雪中的污黑长发,点缀着散落在睫毛上的雪雾,以及那张恢复如初的脸庞——
他微偏侧脸,因肤色衬托而更红的唇间挟着半缕黑发,舌尖若隐若现,在垂眸看向某个方向的时候,竟有了一种任人采撷的欲.色。
当事人却毫无所觉,他的视线里专注地装着那只距离自己十来厘米的小章鱼,黑而密的睫毛微颤,半遮半掩眼底属于兽类的锐利。
顾郗感觉自己有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儿噎住了。
不是被气得噎住,而是因为某些说不清的羞赧。小章鱼凶巴巴地移开目光,左看右看,小触手“啪啪啪”拍了拍粉粉的脸蛋,才又转过来,冲着赛因恶狠狠地“叽”了一声。
虽然不知道小章鱼在说什么,但赛因直觉自己可能被骂了。
异化程度降低到80%的反派给了顾郗全新的体验——
被帐篷布料、白色棉绳束缚着,疑似玩什么字母游戏的默珥曼族人垂下了睫毛,浑身上下透出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难过。
顾郗:……
小章鱼铁面无私,不打算理会。
能够更清楚感知到“伴侣”情绪的赛因尾巴僵硬片刻,缓慢转动的大脑意外想起了一段不知道什么时候听说过的对话——
“……你知道怎么获得其他人的喜欢吗?”
“不知道。”
“诶呀!你这个木头!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
“什么……”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撒娇的宝贝最好命!”
“你有糖吃就够了,我的糖也给你。”
“你啊,真是个木头!”
哭?
人脸模糊的记忆告诉了他该怎么讨人喜欢。
赛因蔚蓝的眼珠转动,干涸的泪腺因为主人的想法而开始缓慢运作。
一秒钟,两秒钟,三秒钟……
啪嗒。
一滴晶莹的水珠从赛因的下巴上滑落,在雪地中砸出了一个冒着热气的小坑。
然后泪珠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成了白白的小珍珠。
顾郗:???
一时间,他有两个疑问——
您该不会是被夺舍了吧?
我当初还设置了泣泪成珠的设定?
震惊的小章鱼连滚带爬拉近了十来厘米的距离,两只踩雪后冷冰冰的小触手“啪”地抱住了赛因的脸庞,那双圆溜溜的黑眼睛瞪得比最初大了一倍不止,恨不得化身摄像机记录反派落泪的经典场景。
以后这幅作品就叫做《流眼泪的反派》,拍摄者:顾郗。
不科学!太不科学了!
时至今日,顾郗都不会忘记他穿书以来面对反派的种种——凶神恶煞、茹毛饮血、嘶吼威胁、不爱干净……
零零总总各种缺点占了一堆,即使后期有所改善,但在顾郗的眼里,赛因依旧是那个凶起来能够肆虐牦牛群的猛兽,什么时候变成了会低头落泪的娇气包?
异化程度到80%能有这么大变化?
小章鱼一副被雷劈了的模样,他歪歪脑袋,粉色的小触手轻轻拭过对方的侧脸,卷下来几滴瞬间冰下来的泪珠,在他的小触手里化作了珍珠。
然后,他清晰地感受到赛因硌着珍珠,状似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触手。
顾郗抿了抿嘴巴,他觉得自己可能有点儿见不得人哭的毛病。
上一秒还气哼哼的小章鱼从雪地里弹了起来,灵活的触手撑着劲儿一跃而起,正好落在了赛因的肩胛,又顺着对方的脊背滑了下去,行至下陷且有两个小窝的后腰。
原本垂头落泪的赛因一颤,卷翘的睫毛动了动,硬生生忍住了那股颤栗。
软体动物身上的每一处都格外柔软滑腻,带着跋涉雪原的冰凉,那些附着在触手内侧的吸盘随着小章鱼的动作一吸一吮,像是生电的小刺球轻轻划过赛因的肩胛,一路从脊背到后腰。
拍打在雪地里的鱼尾动地更欢了,先前服帖的尾鳍即使被棉绳裹束着,也努力向四周炸开,就像只在冰天雪地里开屏的黑孔雀,全身上下的羽毛都绽开了花。
垂头枕在积雪的瞬间,异化程度下降到80%的赛因脸颊浮现出血色,薄红晕染至耳廓和眼尾,才落下泪珠不久的眼睛更添水光,蓝得像是一汪清泉。
曾经附着于身体上的沉沉死气逐渐散去,比起一个月前的状态,赛因更有活力的生机。
小章鱼并不知道自己的举动引发了反派怎么样儿的反应,他只停顿在对方的后腰,粉色的小触手贴了上去,像是以前那般抚摸安慰。
——这似乎成了他们两个之间的默契。
【友情提醒:不要放纵野兽的欲望】
这一回顾郗直接左耳进右耳出,假装没有听到所谓的系统友情提醒。
小少爷表示,最讨厌这种说话说一半的家伙,我就放纵怎么了?
柔软的触手带着凉意和赛因的后腰贴贴,整个身体都蹲在对方身上的小章鱼缩了缩脑袋,没忍住伸着触手拨拉了一下反派尾椎后侧延伸出来的鱼鳞。
乌黑透亮,像是深海明珠,格外漂亮。
把反派一顿揉揉捏捏的小章鱼重新顺着鱼尾滑了下来,小小的身体面对不会持家的反派不得不释放出巨大的力量——
巴掌大的小章鱼翻山越岭,终于在触手挥舞之下解开了赛因身上的束缚,然后在对方起身的同时,小章鱼又小心翼翼地把落在雪地里的珍珠捡了回来。
触手内侧的小吸盘刚好能嵌进去,一闪一闪倒是像他自带的装饰。
闪闪发亮。
很漂亮。
赛因盯着那一截小触手出了神,下一刻就见干干净净的粉色托着几颗珍珠递了过来。
“叽叽叽。”
喏,你的眼泪。
小章鱼仰起脑袋,黑亮的眼珠里全然倒映着赛因一个。
他咽了咽唾沫,比人类长了些许的舌头滑过发痒的上颚,冷白的手指点了点嵌在触手吸盘上的珍珠,哑声道:“给你的……”
“叽?”
给我?
赛因像是看出了对方的疑问,他点点头,指尖推着小章鱼的触手往对方的方向靠近。
“我的,就是你的。”
曾经被顾郗胡编出来的话如今被赛因认认真真说了出来,杀伤力直接一个大跳跃,就连一向没心没肺的小少爷都有些遭不住。
他用触手挠了挠脑袋,细细地“叽”了一声,低头又瞧了瞧贴在自己小吸盘上的珍珠。
亮白且莹润。
那是全然区别于反派周身黑色黏液的白,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就像是脱离了兽性与残忍的那抹灵魂。
小触手蜷缩着捏了捏珍珠,正当他准备把珍珠放在双肩包的夹层里时,赛因忽然伸手制止了他的动作。
小章鱼:?
该不会是准备要回去吧?
赛因:“戴上。”
“叽叽叽?”
怎么戴啊?
修长的手指捻起散落在触手内侧吸盘中的珍珠,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那指尖捏了两次没捏起来,边挤着吸盘的边缘拘了一下,被捏得小章鱼一个“咕叽”,差点儿抖得兜不住珍珠。
东西终于被赛因捏起来了。
盘踞在他手臂上的黑色黏液在主人的驱使下缓缓蔓延出一条细细的分支,像是串珠的绳子,很快就靠拢了躺在手掌中的珍珠,再分支、攀升、包裹。
越发细的黑色宛若一个镂空的小网,分别将几枚珍珠撞进了各自的小空间内,自成一串,变作了装饰性的项链。
……或者说手链。
小章鱼仰头看着一切,他忽然发现自己可能忽略了反派身上这些黑色黏液的其他用处,或许还能再开发开放?
正思考对黏液二次利用的顾郗忽然脑袋一凉,感觉有什么东西套在了他的脖子上——不对,章鱼哪儿来的脖子?
他挤着脑袋下面的软肉低头,又用触手摸了摸——
刚刚被赛因弄好的珍珠项链被戴在了小章鱼脑袋和触手连接的位置,细丝状的黏液甚至会自动调整尺寸,正好贴在软乎乎的粉色上。
顾郗摸了摸自己的新装饰品,凉飕飕的小秃头和怕冰的触手这一刻忽然有些蠢蠢欲动。
“叽叽叽!”
雀跃的声音响起,挥舞得“啪啪”作响的小触手拍了拍覆盖在赛因尾巴上的黏液。
“嗯?”
有些迷茫的反派从喉咙里发出一声轻哼,蔚蓝的眼珠紧紧盯着小章鱼的动作,似乎是在分辨对方行为背后所代表的意思。
见赛因没理解,小章鱼干脆把触手弱戳进松软滑腻的黏液里,肢体微弯,挑起来一缕裹住了自己的触手边缘,又如法炮制,把剩下几个小触手也裹了进去,就像是穿上了黑色的小袜子。
黑色的触手如同有了生命力,它们缓缓从本体上脱离,一个个卷成了套子的模样,正正好把小章鱼的五只腕足都裹了起来,严严实实,看着像是穿了好几层黑丝。
被满足了一半的顾郗又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赛·工具人·因:……
父母不在家,性感小章鱼火热乞讨中,点击就看现场织帽子。
两分钟后,顶着黑色“针织帽”的小章鱼臭美地去奶绿色的溪流边照了照镜子,虽然画面有点儿扭曲,但并不妨碍他欣赏自己的帅气。
——有了黑帽子以后,可比以前粉糯糯的样子威风了很多!
帽子、袜子配套的小章鱼这回不再怕风怕冰,他在雪地里健步如飞,悬在半空的三只触手晃了晃去,支撑在地上的两个几乎走出了残影。
他干脆放弃了搭帐篷的想法,只把东西团成一堆,弄成了一个窝的形状,打算夜里躺在赛因的黏液里凑合一下。
这趟出行路程上,顾郗不确定要去北阿尔斯洋需要走多远,但背包空间有限,他只带了一部分牦牛肉和葫芦果。因此在食物耗尽前,他们必须找到新的猎物来源,只是……
又蹲在赛因脑袋上的小章鱼借着昏暗的天光看看四周,根本看不到任何野生动物的影子。
触手里捏着一块牦牛肉干的小章鱼吮了吮硬邦邦的肉质,堪称迷你的章鱼牙恶狠狠地咬向肉干——
嘎嘣。
肉没被咬下来,只留下一截湿漉漉的水痕,但小章鱼却抖着触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好疼!
牙快硌掉了!
种族改变后的身体变成了软体动物,就连小少爷那一嘴吃嘛嘛香的牙都变成了小孩的乳齿,软软糯糯,根本撕不下来一块肉!
这动静赛因都听到了。
黏液在落地前一秒接住了肉干,这回赛因把小章鱼抱在了自己的怀里,干脆直接上手,撕下极细的肉丝递在了小章鱼的嘴边。
小章鱼的嘴巴很小,圆嘟嘟的像是个小硬币,所幸赛因撕下来的肉丝大小刚好,顾郗张张嘴就能一口含进去,前不久被硌疼的牙粒又碎又小,偶尔在含肉的间隙会蹭到赛因的指尖。
潮湿的气息笼罩在他的手指上,那种温热感一路蔓延,叫赛因一时间失了神,只着迷地感受着那么柔软的触感。
“叽叽叽!”
急促的哼唧声唤回了赛因神志,他一低头,才发现自己的指尖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么不礼貌地戳在了小章鱼的嘴巴里。
当然,现阶段的赛因并不知道什么是“礼貌”。
软软的,热热的,湿湿的。
直白却也有自己的小心思的赛因动作细微地蹭了蹭小章鱼热乎乎的口腔,感受迅速脱离,在对方可能准备张嘴骂人的时候,又塞了一条肉丝过去。
吧唧吧唧的拒绝声变成了冰天雪地除风之外唯一的动静,赛因捻了捻湿热的指尖,似乎还能感受到那不同于自己体温的热度……
以及潮湿。
冷飕飕的风无休无止地回荡在冰原之上,沾染在指尖上的热很快就散了个干净。
赛因有些可惜地搓了搓手指,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专注咀嚼肉丝的顾郗只当刚才是反派没注意的小失误,他见对方半天光投喂自己了,便在下一次肉丝递过来的时候用触手圈住,扒拉在赛因的胸口将小肉丝举了起来,冲着对方的嘴巴晃了晃。
赛因身高尾巴长,小章鱼被他抱在怀里,哪怕是触手都撑着站起来的高度,也不过是到他的胸口。
于是,晃动的触手尖卷着肉,而内侧随着生理活动翕张的吸盘则蹭在了对方冷白的胸膛之上。
愈发有人气的反派皮肤上随着小触手的晃动而晕染出红,又迅速隐没,在赛因额间青筋跳动的时候,他猛地低头,快速一口叼住了卷在小章鱼触手间的肉丝。
然而——闭嘴闭得太快,赛因尖尖的倒三角牙正好咬住了小章鱼软乎乎的触手上。
“叽!”
一声尖锐的叽鸣划破寂静的长空。
三分钟后,委屈巴巴的小章鱼泪眼朦胧地蹲在帐篷堆里,四只触手团团围住被咬的小触手,一对齿痕明晃晃地晾在粉色的肉质上,章鱼专有的浅蓝色血珠涌出几滴。
而反派则满脸空白,颇有些手忙脚乱地蜷着尾巴、蹲在小章鱼背后,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慌慌张张悬在半空,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动作。
变形之后身体变软、神经敏感的顾郗快哭死了,他从来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因为这种事情而无法控制泪眼,那眼泪说出来就出来,甚至现在还聚集着一窝泪藏在眼眶里。
身后茫然无措的赛因小心用手指戳了戳小章鱼的帽子,“疼……疼?”
“叽叽!”
废话!
“摸摸?”
“叽叽!”
不要!
“那……你咬我。”
“叽!”
不!
捂着触手的顾郗变成了眼泪包,牙齿误咬了对方的赛因舔了舔唇,在小章鱼背后露出了意犹未尽的神情,却又很快被压了下去。
赛因歪头想了想,他忽然把背对着自己的小章鱼转成正面,在对方都来不及转回去的瞬间,低头、张嘴、露牙,毫不留情地撕咬过自己手背的皮肉。
“叽叽叽!”
你干什么啊?
滚烫的血几乎瞬间就涌了出来,深深的伤口横在反派冷白的手背之上,就像是完美的画幅被人刮了一道似的。
偏生受伤的人还满脸无辜,“给你,出气。所以别气……”
下一刻,跳起来的小章鱼用触手狠狠打了一下赛因的脑袋。
“叽叽!”
闭嘴吧你!
顾郗用触手小心卷住赛因的手腕,撅嘴吹了吹对方的伤口,此刻默珥曼族人强大的恢复力体现了出来——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原本足足有两三寸长的裂口先是停止了出血,然后狰狞可怖的伤口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向内侧愈合。
顾郗几乎连呼吸都屏气住了,他瞪着眼睛,直到看见对方手背上的撕裂伤口彻底愈合、只留下一截深红的痕迹时,才终于舒了口气。
赛因甩了甩手,“舔舔,伤口也可以愈合。”
说着,他的视线落在了小章鱼的触手上,那里还有一截溢出浅蓝色血珠的伤痕。
顾郗的大脑有一瞬间的宕机。
所以说,反派是要……舔我吗?
第026章 .尾随者
不等小章鱼反应, 赛因便先一步低头。
乌黑如海藻的长发卷着雪粒轻飘飘地垂了下来,几缕落在了小章鱼的触手间,明明可以把他抱起来的, 可赛因却偏偏选择了俯身。
幽深的冰谷之外是旷野一般的冰原,潺潺的奶绿色溪流是这白皑皑间唯一的动态——所有的一切似乎都静止了。
暖色调的帐篷堆上蹲着个颜色透粉的小章鱼,在他面前则是俯身弓腰,如同信徒参拜神明的默珥曼族人。
长而散的头发落在积雪之上, 眉眼凝结霜雪的信徒抬手执起了章鱼的一只触手,慢吞吞地往自己的唇边递。
小章鱼咽了咽口水。
不知道对方是不是故意的,这一整个过程都变得非常缓慢, 以至于他忍不住把飘忽的视线落在疗伤的圣地——赛因的嘴唇。
他的皮肤很白, 头发和鱼尾很黑, 在这唯二的颜色里, 蔚蓝的眼瞳和殷红的唇就成最瞩目的部位。
顾郗可以看到赛因唇上细小的纹路,也能看到对方在靠近时若隐若现的尖牙;曾经分布在对方侧脸的白骨已经被冷白的皮肤所覆盖,怪诞的诡异减少, 更多的是种超越性别的艳。
这一种族的美丽无与伦比, 那是经历过深海浪潮、寒流水压打磨出来的面孔,兼具精致与野性,是最被神话传说所偏爱的对象。
默珥曼族人拥有极强的恢复能力, 他们的生命是人类的数倍, 因此才成了陆地人觊觎的珍宝,那是有关于长生不老、永驻青春的幻想和渴望。
同样地, 他们的血液、唾液甚至是身体内部所分泌的其他液体, 均有作用, 其中最典型的就是对伤口的恢复作用。
默珥曼族的存在并非被所有的陆地人所知,但这依旧引起了极少部分人的觊觎, 他们对长生和驻颜有着入魔般的渴望和追求,于是一小部分人合力创造了“白帆”实验室的存在,所为目的就是得到幻想里的长寿。
白帆……
顾郗想到了那部最初发现的联络工具,以及从研究员身上扣下来的胸针。
白色的帆船,即白帆。
黑字白纸一般的资料如被钥匙打开的宝箱,出现在顾郗的脑海中,随着他降低反派的异化程度,系统所能给予的解锁资料也越多。
就像是在拼拼图。
顾郗眨眨眼。
下一秒温热覆盖在了他的触手上。
那是一种诡异的感觉,来源于口腔的压力微微向内部挤压,喉咙中潮气打在了小章鱼的触手上,让他忍不住缩着吸盘蜷缩。
默珥曼族人特有的舌头构造卷挟过触手上的伤痕,淡蓝色的血珠被扫落至赛因的口腔,他就像是偷偷舔舐鲜奶罐头的小猫,趁着主人没注意捡点零嘴吃。
【友情提醒:不要纵容野兽的欲望】
温热试图向上蔓延,小章鱼“嗖”地收回了触手,漂亮的粉色上附着一层亮晶晶的水膜。
他蹭在雪地里擦了擦触手,原本的伤口已经消失得干干净净,但那种被挤压、舔舐过的触感却依然存在。
浅粉色的小章鱼变成了红的,他蹲在赛因的怀里等对方吃完剩下的牦牛肉干,一大一小两个躺在帐篷堆之间,乌黑的黏液蔓延,很快就包裹住了赛因的身体,以及瘫在他胸口昏昏欲睡的小章鱼。
顾郗缓慢眨眼,任由自己被困意侵蚀。
明明他枕着一个没有心脏的家伙,听不到脉搏的跳动,可某种异样的安全感却格外明显,令他睡得更沉了。
雪雾弥漫,天空完全暗了下来。
帐篷堆内的反派蜷缩着鱼尾,黑色黏液同时包裹着他和软乎乎的小章鱼。
赛因的睫毛上也是一层雪雾,他垂着眼皮,盯着趴在自己胸膛上的小章鱼发呆。
粉色,柔软,脆弱。
但同样也是吸引人的。
毫无睡意的他翻来覆去地看着胸口上小小的一团,原本寂静的胸腔因为与另一个生命体相贴,让赛因也感受到了心脏的跳动。
砰,砰,砰。
健康而有活力,他为此沉迷着。
星空闪烁,脱离了城市霓虹灯的天空变得更加清透干净,藏蓝色到乌黑一路交替蔓延,渲染出了浓墨重彩的痕迹。
厚重的云影升起,遮挡了清冷的月光,但在漫天星辰的正下方,一道模模糊糊的身影拖曳着痕迹,在皑皑白雪中前行着。
夜里冷风变得更加急促,那道单薄的影子摇摇晃晃,好几次险些被风吹得栽倒在地上,但都坚强地爬起来,小心翼翼在雪地中前行,似乎在追逐着远方的目标。
时间一点点推移,当山巅之外第一缕金光照耀在山头上时,多年累月的积雪被渲染出灿烂的颜色。
睡成一团、五只小触手都摊平在赛因胸膛上的小章鱼脑袋一起一伏,黏液做成的帽子和袜子成了赛因感知对方的小工具。
早就清醒的赛因睁着眼睛看向冰蓝到近乎成白色的天空,他半抬头,伸出一段黏液轻轻戳了戳睡梦中的小章鱼,见对方只是团了团身体、毫无苏醒之意,赛因歪头,又重新闭眼躺了回去。
几秒钟后,包裹在小章鱼触手上的某截黏液袜子动了动,它缓慢地摊开身体、拉伸成丝缕,完全露出了那段被蒙在黏液里、温热泛红的小触手。
热气腾腾又软乎乎的粉色看起来格外秀色可餐,悄悄睁开一只眼睛的赛因看了看小章鱼,见对方睡得毫无动静,便彻底放心地睁眼,开始光明正大地用视线去“触摸”那五只肥嘟嘟的触手。
黏液袜子们全部都散开了,像是开线的黑丝,大片的粉从深色的缝隙间溢了出来,似乎还隐约浮着一层亮晶晶、质地微稠的透明液体。
赛因眼底闪过好奇。
他修长的手指小心摸了摸分泌着液体的触手,又捻在拇指和食指间搓了搓,当两根手指分离,薄薄的透明状液体在冷白的肤色间拉出细丝。
然后,他送到嘴里舔了舔。
甜的。
很甜,很清爽。
雪地清晨下满心无聊的默珥曼族人发现了可口的好东西,他先是观察熟睡的小章鱼毫无所觉,便伸出黏液圈住对方的小触手,悄无声息地往自己的下巴靠近。
随着距离的拉近,此刻唯一清醒的赛因动了动鼻头,嗅到了一股略腥的甜,这对于喜食生肉的他来说,不亚于新鲜的牦牛肉。
黑色黏液的动作愈发小心,直到将小章鱼的身体拖到了赛因的脖颈。
粉嫩的小触手也被搭在了他的下巴上,被腥甜吸引的野兽舔了舔唇,无声张嘴,含住了分泌甘甜的泉眼。
如同被哺乳的小羊羔,凶戾嗜杀的野兽也有收起獠牙,小心舔吮的一天。
与此同时——
睡梦中的小章鱼皱起了他并不存在的眉毛。
好难受、好痛苦。
身体仿佛卷进到漩涡之中,被挤压着全身上下每一寸肢体、皮肤,外来的力道有种要把他的灵魂吸出来的倾向。
像是一场噩梦!
格外难受的顾郗艰难从睡梦中挣扎出来,正准备揉揉眼睛,发现——诶?触手怎么缩不回来了?
下一秒,仰起脑袋的小章鱼眼睛一瞪,看到了嘴巴里含着自己半截触手的赛因。
顾郗:???
啪啪啪!
连环触手拍毫不留情地落在了赛因的脑袋上,湿漉漉的小触手被从对方热乎乎的口腔里拿出来,一层水淋淋的光附着在上面,被小章鱼冷脸擦在了反派颈侧的皮肤上。
细微的颤栗感袭来,赛因仰头蹭了蹭,细细密密的小颗粒浮现在他手臂的皮肤上,又很快转瞬即逝。
潮湿的气息还喷洒在小章鱼的触手上,赛因掀了掀浓密的睫毛,声音有些说不清的黏腻感,“……甜的。”
“叽叽?”
啊?什么甜的?
顾郗一愣,脑袋里的记忆回放一下,他举起自己的小触手在对方面前挥了挥。
赛因伸手,指尖蹭过触手的边缘,指腹上立马沾染一些透明的液体。
他学着顾郗的动作,在小章鱼的面前晃了晃,然后在对方想靠近观察时,直接送到了自己的嘴里,还舔了舔。
顾郗:?
他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这些液体确实是从自己的触手上分泌的,现在又被赛因毫不嫌弃地吃到了自己的嘴里,按照某种逻辑来说,这岂不是……
顾郗及时制止了自己开阔的思路,他用触手捏住了反派的腮帮子,忍不住教育道: “叽叽叽叽!”你怎么能什么都吃!
义正严词的斥责被小章鱼过于可爱的叫声给中和成了撒娇,于是完全朝着另一个方向理解的赛因忽然又伸手抹了把触手上的透明液体,然后“噌”地塞到了小章鱼圆嘟嘟的嘴巴里。
嗝。
嘴巴里被甜味儿塞满的小章鱼打了个嗝儿,不是因为吃饱,是因为吓的。
他手忙脚乱地用触手圈住赛因的手腕把对方的手指揪出来,“呸呸”两声,表示了自己的不赞同。
被拒绝的赛因慢吞吞地眨了眨眼睛,卷翘的睫毛像是小蝴蝶的翅膀扇呀扇,眼见薄红又积蓄在眼皮上,小章鱼眼疾触手快,两只软乎乎的触手撑住了反派的眼皮子。
他冷漠无情地说:“叽。”
同样的方法,别想用第二次。
发现被识破意图的赛因舔了舔尖尖的牙齿,原本晕开的红立马散去,就连蒙在眼珠上的那一层水光都消失得干干净净,完全就是一副明目张胆的模样——我就是装的,你能把我怎么样?
小章鱼拍了拍赛因的脑袋,懒得理会这幼稚鬼,催促着人赶紧收拾行李,在分吃一块牦牛肉和葫芦果后,继续踏上了前往北阿尔斯洋的行程。
天远云高,漫山遍野的雪白占据着视线,在前行了几分钟后,卷挟着雪粒前行的赛因猛然站定在原地,扒拉在他脑袋上的小章鱼差点儿因为惯性给甩出去,好在黏液制成的袜子、帽子把他牢牢地粘在了原位。
感受了一下过山车的小章鱼用触手扶了扶实际上并没有歪的帽子,又拍了拍赛因的脑袋,意在询问发生了什么。
赛因没有说话,而是转身看向他们曾经走过的来路。
在遥远
喃風
的更远方,默珥曼族人敏锐的视线足以捕捉到缓慢挪动、行路蹒跚的影子。
赛因知道那是谁。
他无声地磨了磨牙,思绪漫不经心地跳跃。
是会和他抢夺人类青年注意力的家伙……弱不禁风,一手就能捏死。
赛因不想告诉顾郗它们的存在,可是他又很清楚人类青年喜欢它们。
喜欢一些没用且弱小的生命。
赛因轻轻皱了皱眉毛,在他所不曾注意的细节里,这只失去了心脏的怪物越来越多地拥有了不一样的情绪。
“叽叽!”
小章鱼的哼唧声打破了沉默的空气。
赛因抿唇,他果然还是讨厌那些吸引了人类注意力的东西。
它们就该死在这片雪地里!
于是,他道:“是……鸟和狐狸。”
顾郗一个机灵,它们竟然跟过来了?
小触手几乎拍打出残影,这回不用他“叽叽”什么,赛因就主动转身,往来路后退。
几分钟后,趴在反派脑袋上的顾郗在远处的雪地里看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随着距离的靠近,他逐渐能够看清——
一身雪白的狐狸艰难地在雪地里跋涉,它身侧飞着翅膀不停来回拍打的白翅迪卡雀。
顾郗微怔,那一瞬间他忽然感觉眼眶有些发热。
他掩盖性地抬起触手擦了擦眼睛,可跳动的心脏却告诉自己——他远没有表面上的那么平静。
在那场暴风雪后,以厘米为单位增加的落雪是肉眼可见的,温度、积雪、寒风……任何一个因素拿出来,对于小体型的动物来说都是灭顶之灾,甚至它们可能在迈开四肢奔跑的时候陷入雪堆,一点点因为体温的消逝而被冻僵成冰块。
顾郗很难想象,到底是多么大的勇气,才能支撑它们离开母象首领的照顾,长途跟随在他和赛因的身后,甚至每一步都可能是最后一步。
还蹲在赛因脑袋上的小章鱼猛然跳了下来,他撒开五只小触手狂奔,连形象都不要了,几只触手来回交错,倒是意外灵活地不至于相互绊住。
于是,在冰天雪地上演了一场情深深雨蒙蒙。
狂奔的小章鱼张扬着触手抱住了远道而来的小狐狸,而低空飞行的白翅迪卡雀则亲亲热热地扑到了小章鱼的帽子上。
黏液帽子:嫌弃.jpg
赛因:嫉妒.jpg
亲亲热热和伙伴拥抱的小章鱼并不知道身后的反派脸都绿了,他怜爱地用小触手摸摸狐狸,又蹭蹭小鸟,完全一副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的模样。
赛因:就该让它们冻死在雪地里!
这一回,同行的路上又多了两个小萌物——毛茸茸的白色狐狸,以及豆豆眼的白翅迪卡雀。
赛因作为大家的代步功臣,却不愿意了。
暂时把两个萌物放在背包上团团坐,小章鱼拉着一截黏液条条把赛因带到了另一边。
“叽叽!”
小章鱼指了指背包上的狐狸和小鸟,肉嘟嘟的粉色触手在半空中划拉两下,比出一个心形,试图表现出对方也是同伴的意思。
但显然,反派不是这样理解的。
“这是,什么意思?”
黑色黏液自赛因的尾部升起来,学着小章鱼照猫画虎,摆弄出来一个屁股的形状。
顾郗:……
咱就是说,不会可以不摆,没必要用你的屁股和我的心形做对比。
心里不知道飘过多少个无语表情包的小章鱼翻了翻眼睛,一触手打散了黏液比划出来的屁股,他冲着赛因“叽叽”几声,表明了要带着狐狸和小鸟的心思。
赛因掀了掀眼皮,一副“你说什么我听不懂”的样子。
顾郗:可恶啊!
如果不是身体形态限制,他真想现在就揪住赛因,把人按倒在雪地里揍一顿屁股——反派不听话怎么办?多半是打少了!
小章鱼扭头看向不远处的双肩包。
茸毛白白净净的狐狸和安静乖巧的小鸟都盯着他看,那副可爱的姿态是要是个人都舍不得拒绝。
有点儿隐形萌物控的顾郗心潮澎湃,他决定用自己现有的魅力贿赂一下反派。
有些扭捏的小章鱼勾了勾触手,赛因顺势低下脑袋,冲着对方靠近。
柔软的粉色触手轻轻蹭过赛因的下巴,又勾着冰凉的软肉挠了挠,其他几个触手不甘落后,分别降落于反派的耳侧、锁骨,像是一只只柔若无骨的小手,带着暖融融的香风,让赛因那不存在的心脏都软了一瞬。
如果说人类状态的顾郗撒娇是叫人腿软的魅力,那么章鱼状态下的撒娇则是可可爱爱、让人想rua。
于是赛因也遵从内心伸手rua了。
这一次,为了狐狸和小鸟的顾郗没有保护住自己的化茎腕。
本就在清晨分泌透明液体的小触手被摸得湿漉漉一片,粉色渐变成红色,内侧的吸盘险些被撸秃了皮,一个个瑟瑟缩缩地蜷在一起,从圆环变成了聚成一团的点。
【友情提醒:不要纵容野兽的欲望】
冷漠且机械感的系统自动提示音愈发充满了无力,偶尔顾郗会在脑海里想象出一张面无表情、满眼无语的死人脸机器人。
软趴趴的小章鱼几乎整个肚子都覆盖在了赛因的脸上,温热的吐息刺激得他一颤一颤,五只触手没有丝毫反抗的力量。
顾郗:你以为我想纵容吗?现在根本不是我想不想的问题,而是我能不能反抗得了!
一捏就软这个特性,白送他他都不要!
几分钟后,潮红发颤的小章鱼用黏液帽子遮住了脑袋,半死不活地瘫软在赛因的脑袋上,几只卷起来的触手攥着反派的黑发,直接把人家的发型弄成得乱七八糟。
被损坏形象的赛因一点儿不在意,反而心情很好地背起拎起双肩包,黑色黏液捞着狐狸和小鸟,继续往北阿尔斯洋的方向前进。
赶路中途到来的尾随者让顾郗心情大好,他偶尔会窝在赛因的脑袋上欣赏远方的雪景,偶尔会滑落在斗篷般的黑色黏液里,和狐狸、小鸟滚作一团,轻快得根本不像是一个任务者。
维护阶段的系统:……
这片枯燥的雪景中逐渐有了不一样的色彩和动态,白天赛因充当“人力车夫”,晚间兼职“床单被褥”,一个人照顾三个崽崽,倒也做得像模像样。
其中粉色的小章鱼最得宠,只有他能坐在赛因的脑袋上,睡在对方的怀里。
在他们离开伯兰得冰谷的第十天,经过改装的雪地越野车队一路从远处的雪原摇摇晃晃开到了冰谷内,车尾后方拖拽着几头死去多时的牦牛尸体,积雪翻飞,蒙上了一层朦胧的雪雾。
打头的车在路过奶绿色的盐湖后慢慢减速,正好停在了湖中央废弃实验室正对的位置。
车门被打开,只单薄穿着一身黑色西装的海曼·科克西走了下来,纯手工制作的皮鞋踩在雪地上,充满了不合时宜的优雅和装腔作势。
但显然,他本人并没有这样的想法,且不得不说的一点是他的确俊美非凡,有着装腔作势的资本。
深色的风衣被他披在肩头,完全不符合当地气温的打扮本该叫人瑟瑟发抖,但这位年轻的科克西先生就好像拥有特异功能一般,丝毫不觉冷意。
海曼捏着手帕擦了擦被冷空气侵蚀的口鼻,对身后下来的一众手下道:“进去看看。”
“是!”
比起海曼的秋装打扮,那群手下倒是穿戴整齐厚重,终于有了点儿冰谷之内的扮相。
他们就像是一群野蛮的土匪,因嫌弃湖泊中的食人鱼碍事,干脆扔进去几个爆炸性武器,在轰鸣四溅的水花中,十几个黑衣打扮的人类冲进实验室,没呆多久又退了出来。
领头者对海曼道:“先生,里面没有有用的东西,周围有灼烧痕迹,应该就是发生在前不久。”
“啊,已经没了啊……”
海曼看了看集装箱做的实验室,眼底闪过淡淡的可惜,“看来我们还是来晚一步。”
“那先生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回肯瑟维尔吗?”
“不。”海曼摇头,他抬脚走在雪地内,视线扫过周围的一切,细细寻找着某些不同的痕迹。
然后,海曼·科克西忽然停住了。
他看到了盐湖对面的猛犸象群,超越常人的视力足以海曼看到那段挂在猛犸幼崽毛发中的乌黑。
那么突兀,又那么充满了令人探究的意味。
海曼勾了勾唇角,“地毯式搜索一下,这里一定还有东西。”
“是!”
远处,用象鼻拢住幼崽、避免小象想要靠近两脚人类的母象目光里透着种沉甸甸的重量,它的年纪和阅历足以分辨人类中的好坏,如果说顾郗是和煦的风和光,那么这群不请自来的人类就是阴森森的雾。
母象首领保护着自己的家人远离纷争,它直觉这群人类的目的是已经离开的顾郗,却苦于无法传递消息而只能围观着一切。
母象的心愿很简单,它希望自己所看顾的孩子,能够平平安安,有重逢的机会。
正如海曼·科克西猜测的那样,十分钟后,他的手下带来了一部分不属于冰谷的东西。
那是一块被破损睡袋包裹起来的东西,里面卷着破损的睡裤、湿漉漉的拖鞋,以及一件染了血色的羽绒服。
海曼挑眉,眼底闪过了意外。
这片不见人烟的荒野雪地中,到底是什么人会时隔多年后再一次出现在这里?
他问,“这里荒废多久了?”
下属中的领头者低头翻看随身带的平板,很快回答道:“从新海历1895年后就一直收不到信号反馈,在1896年回到伯兰得冰谷进行检查,但发现实验室内的研究员死亡,且实验体出逃,便彻底放弃了此处作为白帆的实验基地之一。后续我们的重心移动到了肯瑟维尔,这边就一直没有再注意过了。”
海曼:“这里的实验体是哪些?”
里领头者翻看平板的动作一顿,面色怪异,“主实验体是海族人,即默珥曼族人;其他实验体是……”
“其他的我不需要知道。”海曼捏着手帕轻轻捂住了淡色的唇,他的目光很冷,轻飘飘地看向湖中心的废弃实验室,“所以从1896年后,再也没有回访检查过?”
“……是、是的。”
“啧,蠢货。”海曼冷哼,“到现在是新海历1975年,将近八十年的时间,竟然没有一个白帆成员会想到重回此地看看?”
下属们沉默不语,不过海曼也没有继续追究的意思。
海曼吩咐道:“把这座实验室内曾经所有的记录和数据调出来给我。记住!我要最详尽的!”
“是!”
他回看伯兰得冰谷的走向,喃喃道:“这里只有两条路——向雪原方向是我们来时的路,中途没有遇见过任何生物;向盐湖延伸出的溪流向下……”
伯兰得冰谷的两头走向,要么向上是一望无际的雪原,是牦牛群生活的地方;要么顺着溪流下游,直直通向入海口,所能连接的只有北阿尔斯洋。
如果意外触发白帆信号的人和海族人有关,那么他们的目的地只能有一个——北阿尔斯洋。
阿尔斯洋——孕育默珥曼族人的天然母巢,曾经肆意于深海之下的海族人在时间的演变、人类的参与、预言的断定下,最初纯净的血统不复存在。当最后一位默珥曼族人消亡于深海后,属于远古海族人的灿烂时代落幕了。
与此同时,被稀释了血脉的默珥曼族混血后裔拥有了新的名字,他们是“现代鱼人族”。
作为古老血统的继承者,他们依旧拥有遇见爱人而转变性别的能力,日常表现为人类形态,入水时耳后生鳃、指尖长蹼,擅长泅水和深海猎食,但却不似先祖那般勇猛无畏。
现代鱼人族是海族人们的新时代,也是白帆实验室头疼的对象——比起特征明显的默珥曼族人,已经适应在人类社会生存的现代鱼人难以被辨识、抓捕,以至于自海曼继承科克西家族后,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过新鲜的实验体了。
海曼摸了摸手指上的戒指,轻声道:“走吧,我们的下一站是北阿尔斯洋。”
让他看看,是谁引起了这一场有趣的追逐赛……
从伯兰得冰谷到北阿尔斯洋,再远的路程都不能阻挡科克西家族对“造神计划”的追求。
他们愿豢养神明,以换取家族不衰。
【第一卷·完】
第027章 .沿途多风景
顾郗变成小章鱼后, 生长速度惊人,在这段时间去往北阿尔斯洋的途中,他“噌噌噌”从巴掌大长到了篮球大小, 原本窝在赛因脑袋上刚刚好,现在却像是一定软趴趴的大号假发,垂落下来的触手甚至格外遮挡赛因的视线。
对自己生长速度格外惊讶的顾郗最初几天还尝试呼叫系统询问自己是不是有毛病的章鱼,但他发现, 维护状态下的系统除了会说一句“友情提醒”外,根本不搭理自己。
顾郗:辣鸡系统。
至于系统出品的“友情提醒”,也只有在顾郗放纵赛因贴贴摸摸的时候才会出现, 就好比现在——
【友情提醒:不要纵容野兽的欲望】
系统提示因为无人理会而响成了背景音乐, 被提醒的当事人懒洋洋地章鱼瘫在反派的胸膛上。
起伏的肌肉轮廓柔韧且软硬刚好, 对于小章鱼来说是最顶级的沙发, 晚饭过后被困意侵蚀的顾郗早就把系统提醒抛到了九霄云外,开始享受来自反派的摸摸。
当冷白色的修长手指揉捏在小章鱼的脑袋上时,顾郗忽然明白了当初赛因对抚摸的痴迷。
这么舒服, 谁会不喜欢啊?
懒得冒泡的小章鱼眯了眯眼睛, 他枕在赛因饱满的胸口上,几只触手轻飘飘地搭在对方的身上,而在黏液的另一侧则睡着小狐狸和白翅迪卡雀。
这是他们离开伯兰得冰谷的第十八天。
最初行李中携带的牦牛肉和葫芦果早就被消耗一空, 好在盐分愈发减少的溪流下出现了普通水鱼的痕迹, 偶尔在山间还能看到奔跑过的野羊,不但够填饱肚子, 还改善了他们的菜单。
在这段荒芜的前进道路里, 顾郗还看到了除赛因和实验室怪物之外的异化实验体, 它们的异化表现得各有不同——
在第十一天时,顾郗碰见了一只全身都是五彩斑点的白色水母, 它完成了从海水到陆地的进化,并适应了雪原上的气候,触须可以放出剧毒,以从河流中捕捉的鱼苗、小螺为食物。
这只只有香瓜大小的水母对中途休息,从赛因脑袋上滑下来玩水的小章鱼一见钟情,不惜贡献出自己积攒了很久的食物,为换得小章鱼的欢心。
然后,它由暴怒又被小章鱼拦住半截的黑色黏液卷着扔出了十多米。
第十三天的时候,顾郗遇见了一只从天而降的魔鬼鱼,那是一只身体加尾巴超过五米的蝠鲼,通体乌黑,点缀着白色条纹。
这只大家伙下落的时候险些砸在赛因的脑袋上,好在他反应迅速,周身的黑色黏液卷着三个萌物在雪地里滚了一圈,才躲过了蝠鲼的降落式攻击。
小章鱼很喜欢漂亮又庞大的蝠鲼,对方就像是一架可以随时在雪原上起飞的战斗机,于是他用两条鲜美的、有半个小臂长的鱼换取了蝠鲼背上半日游——
代价是在蝠鲼习惯性直角升空、冲破云层的时候,粉粉嫩嫩的小章鱼坠了下来,在慌忙的“叽叽叽”声里被延伸至狭长的黑色黏液给接住了。
第十六天,在去往北阿尔斯洋的路上,他们被一头异化的陆行鲨攻击了。
通过其体型和颜色,大概可以分辨出那是一只大白鲨,但因为实验而变得更加庞大、狰狞,几十颗尖锐的利齿几乎填满它的口腔,眼瞳漆黑无光,如同行尸走肉渴望着一切能够食用的对象。
赛因杀了变异的路行鲨。
他强大且无畏,在这一场保护公主的战斗里取得了无上荣光,并获得了一个来自小章鱼柔软触手的贴贴。
第十七天……
顾郗不知道这些异化的实验体为什么还生活在冰原陆地上,或许是习惯了陆地上的生活?或许是忘记了回家的路?明明在很久很久以前,它们的家乡是深海。
贪婪的研究员作恶,但承受结果的却是一群无辜的深海动物。
于是顾郗偶尔的感性发作,他早在第二次遇见异化的实验体后,就开始“叽叽叽”地告诉它们哪里是回家的路——
柔软的触手指向远方,那是潺潺的溪流一路流向北阿尔斯洋的方向。
小章鱼不知道它们能不能理解自己的意思,也不知道它们能不能穿过雪原、回到家乡,他只能浅浅期盼一下美妙的结局。
前方的任务还是未知,系统维护、故事背景解锁不够,顾郗偶尔会在休息期间翻看背包里的相册、手稿和素描画,试图从中得到更多的讯息,但这远远不够。
就好像建造大楼缺乏地基一样的感觉,顾郗现在最缺的就是将所有零碎线索串起来的一条线,因为没有连接感,以至于已知内容乱七八糟地堆在他的脑海里,等待着最后的统计。
一头雾水很久的小章鱼深深叹了口气,他压下堵在心头的事情,决定先睡觉,睡醒了交给明天的自己思考!
愈发丰腴肥美的小触手拍了拍赛因的胸肌,没什么精神地“叽”了一声,算是今夜的晚安问候。
靠在背包上的赛因轻轻摸过小章鱼戴着帽子的脑袋,看向溪流的下游——他闻到了海洋的味道。
恍若久别重逢,赛因的神色有一瞬间的模糊,但很快那张脸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姿态。
他已经快忘记海是什么样儿的了……
大概,是要比实验室水池、盐湖更加波澜壮阔的模样吧。
清浅不留痕迹的想法随着飘散的雪粒散去,不曾在赛因的心头留下任何痕迹,如同积雪融化,不见了水痕。
晚间扬风,森冷难耐。
黑色的黏液便成了最好的遮挡物,它们包裹着温热的身体,在这片冰原冻土上散发着融融的暖意,直至天际微亮。
或许是前一天睡得很早,今天的小章鱼很早就在赛因暖融融的胸膛上醒来了。
小触手触手揉了揉酸涩的眼睛,顾郗睁眼,此刻整个世界似乎只有他一个清醒着——
小狐狸抱着毛茸茸的尾巴,在它怀里是垂着翅膀的小鸟,它们沉睡在恒温的黑色黏液中,鼾声发颤,肚皮一鼓一鼓地动着。
而在黏液的另一侧,是仍然闭着眼睛的赛因。
小章鱼慢吞吞地眨眼,他鲜少能赶在反派之前醒来,于是现在他有大把的时间去观察对方。
睡梦中的赛因看起来很乖,睫毛又长又卷,带着恰到好处的弧度,比起清醒时的漠然更多了几分本不属于他的柔软。
顾郗在虚空中点动触手数着对方的睫毛。
一根、两根、三根……在他数到第十二根时,天边的金光微盛,跳跃的光斑散落在了赛因的睫毛和唇上。
金灿灿的,很漂亮。
被晃了眼睛的小章鱼猛地抬头,他看到了冰天雪地之间的日出。
这一段景色同时兼具落寞与灿烂,足以震撼视觉。
于是他伸出触手叫醒了赛因,在对方暂时懵懂的视线里捧着那张俊美的脸,抬向远方的山巅。
浓金的日光一点一点升起,天边的雪被染出了不一样的颜色,不论是顾郗还是赛因,他们的瞳孔里都倒影着这一刻的日出。
小章鱼用触手蹭了蹭赛因的下巴,小小声地“叽”了一下。
赛因眨眼,如同舍不得那道日出,在很久很久以后,低声回应道:“很,漂亮。”
【异化程度:78%】
远处的太阳在一点点升起,赛因抱着怀里的小章鱼转了个身——
他爬在天边洒落的第一缕金光前,肉乎乎的小章鱼被摆在胸前,两个脑袋一上一下叠着,但视线的落点却出奇的一致。
他们在看日出。
看金光洒满山巅。
看冰天雪地上的万里无云。
小章鱼抬起触手挠了挠轻轻压在自己脑袋上的下巴。
“叽叽叽。”
我们继续出发吧。
“好。”
就像是听懂了一样,赛因轻轻应了声,下意识地将今天看到的景色存放到了记忆的深处。
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想做而已。
属于海水的气息越来越浓重,赛因不知道怀里的小章鱼为什么要执着那个方向,但这并不妨碍他跟随着对方。
又过了几天,当足球大小的小章鱼团缩着触手、蹲在赛因脑袋上微微支起来脑袋时,他越过前方略微嶙峋、逐渐积雪稀薄的山体看到了朦胧的海天一色。
山的后方是海。
山与海之间由岛屿状的陆地连接,隐约可见浅褐色土地上冒出的嫩绿色草芽。
这是离开伯兰得冰谷的盐湖后久违的绿色,当赛因带着顾郗彻底跨越不算高的山头后,藏于后侧的景色真正展露了出来。
海面上的浮冰,隐约可见形迹的鱼群,远处交错的小型冰山,拥有火焰红羽毛的艳丽鸟雀。
早就失去了奶绿色覆盖的小溪流潺潺流淌着,自岛屿边缘歪歪扭扭逐渐入海,与这片孕养了海族人的神秘母巢相连为一体。
山后的岛屿宛若一片超脱规则的绿洲,嫩嫩的绿色薄薄一层覆盖在土地之上,细碎的野花相互映衬,偶尔可以看到一两只跳动打闹的狐狸,以及在山崖上筑巢的野鸟。
这里的环境要比伯兰得冰谷好上太多、太多。
小章鱼表示赞叹地“叽叽”了两声,催促着赛因带他们下去。
海岸上,已知达到了北阿尔斯洋的小章鱼站在潮水与土壤相交接的位置,冰凉的海水一阵阵侵袭着他柔软的触手,但因为黏液袜子的存在,那些冰感降低了很多,只是微微的清凉。
看起来似乎是达到了目的地,但顾郗此番才想起来思考另一个问题——系统所说的新地图总不会是指北阿尔斯洋下的深海环境吧?
正思考着,维护结束的系统出现了——
【滴,本次系统维护结束,我将继续为您服务】
【新地图北阿尔斯洋已到达】
【请宿主速速下潜进入新地图】
顾郗:……
所以说,是真的要下海吗?
确定了接下来行为趋势的顾郗叹了口气,他用自己贫瘠的叽声语言重新指挥、整理着一切——
双肩包以及里面的相册、手稿、素描画都被留在了岛屿上,他让赛因在一处山壁上砸开半截洞口,正正好能把背包塞进去,又用剩余的石块做于遮挡,浅浅埋住。
跟了一路的小狐狸和白翅迪卡雀这次是要被真的留在这里了,深海之下的环境不适合它们,即使顾郗再喜欢,也没有办法违背动物的天性硬生生将陆生动物带到海里。
但好在这片岛屿环境不错,有其他狐狸和鸟类,对于这两个小家伙也是一个不错的栖息地。
这回的分别似乎更加平静,小狐狸和白翅迪卡雀从顾郗微末的反应里知道他们的目的地是海洋,是那片满是神秘又藏匿危险的区域。
于是它们停下了跟随的脚步——
白乎乎的小狐狸蹲坐在一片野花丛中,白翅迪卡雀落在了它的脑袋上,本该是天敌的一狐一鸟在冰谷结缘后,反而成就了深厚情谊,天天吃饭睡觉都要在一起,甚至还相互交换着舔啄毛发。
小章鱼慢吞吞地撑着触手挪动到两个萌物之前。
他也不舍得的,可又不得不这样做。
粉色的触手伸在半空中,像是一双长长的手臂,将狐狸和小鸟搂住蹭了蹭,小章鱼不舍地“叽叽”几声,同时也换来了小动物们的哼唧。
作好告别的小章鱼被赛因一把捞了起来,粉色的脑袋一步三回头,最后是赛因莫名不爽得难受,猛然捏住了小章鱼的触手,带着他直接一跃而起,用黏液做支撑,直接越过潮水与海岸的交界线,直愣愣跳进了发凉的海水之下。
在落水前的几秒钟,赛因微微偏头,悠远的视线落在了不远处风平浪静的小山包上——
哗啦!
蹲在岸边的狐狸和小鸟看着曾经帮助过它们的前人类、现章鱼消失在波纹荡漾的海面上,游动在不远处的海鱼被这一变动吓得惊慌失措,立马昏头转向地向四周逃窜。
但几分钟后,恢复平静的海面再一次吸引来了游鱼,只能隐约看到鳞片反光留下的痕迹。
一狐一鸟在岸边蹲着守了很久,直到去远处寻找食物的火焰红羽毛的野鸟回来、直到玩闹够的其他狐狸好奇走过来,白茸茸的小狐狸才站起来抖了抖毛,载着脑袋上的小鸟绕过动物们的喧嚣,选择在一处草甸柔软的小悬崖上安顿。
这个位置,正好够它们将这片靠近陆地的北阿尔斯洋收入眼中。
白翅迪卡雀扇动翅膀蹭了蹭小狐狸的胡子,它们安然且沉默地等待着,等待人类青年与它们的下一次重逢。
在寂静的山崖背后,一只身上长满彩色斑点的水母像是八爪鱼一般伸开触须,小心翼翼地从石壁上往下滑。
没多久,一道庞大的影子掠过山头,长长的尾巴在半空中甩出一道流线,连带着把颤颤巍巍的水母卷着一起砸向大海。
那是它们的家。
粉色的小章鱼带着它们回家了。
与此同时,深海之下——
最初落入海下时,即使抗冷程度逐渐提高,但顾郗依旧感觉到了森然的冰冷,属于赛因的黑色黏液悉知主人的心思,几乎在落海后没多久就包裹住了小章鱼的全身,然后划动着水流一路深潜。
被包裹得只露出一张眼睛的小章鱼在适应了海下的光线后,正肆无忌惮地观察着赛因。
对于任何一个默珥曼族人来说,海洋就是他们的家园。
在赛因周身被带有盐分的水体包裹后,他身上的某些变化也是显而易见的——
黏稠流动的黑色愈发地稀少,那条流动光影的黑色鱼尾摆弄着尾鳍,每一次拍打都能划出很远一道距离,薄纱般的鳍像是雾,在海域中更显瑰丽梦幻。
越是深入,黏液越是稀薄。
这一回,赛因完完整整露出了自己属于默珥曼族人的全部特征。
浓密的长发,冷白的皮肤,饱满的胸膛,附着于皮肤上的鳞片,以及腰腹下巨大、堪称震撼的黑色鱼尾。
就顾郗目测,这条尾巴自入海后完全展开,足足有将近两米的长度,而那些飘絮一般微微呈瓦楞状缠绕的尾鳍,更是长到难以想象,如果像是测量衣服一般将它们一一固定、捋平……
顾郗想,赛因整个人的身长恐怕能超过三米。
此刻,只有皮球大小的章鱼抱紧了自己的小触手,他感觉自己团成球状,正好能被赛因一空尾巴抽出去当足球玩。
小章鱼:哭哭。
顾郗并不知道新地图到底是指整个北阿尔斯洋还是这片海域的某个位置,维护好的系统又变成了工作时间摸鱼的常态,叫上不回应,于是他决定相信自己的直觉,继续指挥着赛因向下——
下潜到10米,赛因皮肤、鱼尾上的鳞片微微炸开,耳鳍竖立;小章鱼则浑身发透,像是一块即将褪色的草莓果冻。
下潜到50米,赛因的鳞片从炸开转变为闭合态,耳鳍向后,尾巴紧绷;靠在黏液里的小章鱼已经完全成了半透明的颜色,似乎能够看到藏在深处的脏器。
下潜到100米……
越来越深,海下的光线也越来越暗。
本来人类身体无法承受的海水压力,在顾郗转变了形态后,一切都显得那么轻而易举。
最初的冰冷过后,海水似乎在回暖,当抬头看去整个海水铸就的天空完全暗沉下来后,顾郗偏头,在深海更深的地方,看到了点点微光。
直觉说,就是那里。
新地图——北阿尔斯洋。
这段不知道下潜了多久的旅途让顾郗第一次看到了深海之下的场景。
在超过300米的时候,顾郗看到了一头下潜的蓝鲸,三十多米的体型让他在海下看起来庞大而震撼,那是可以完全攫取人呼吸和心跳的壮丽景观。
赛因带着他侧身与蓝鲸的肚皮擦肩而过,似乎是看出来了小章鱼的好奇和渴望,那条黑色的鱼尾轻轻摆动,便又挨近了小半米,以至于顾郗探出触手的时候,正正好抚摸过蓝鲸的皮肤。
很粗糙,但顾郗想自己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种触感和经历。
毕竟,有几个人能亲身体验抚摸野生蓝鲸的待遇啊!
顾郗:谢谢系统让我增长见识。
系统:所以昨天在梦里骂我的是谁?
最初出现在下方的微光似乎隐隐有增亮的迹象,但是这些变化太过细微,以至于顾郗无法具体确定,他只能和赛因坚持着继续下潜。
1000米时,整个海下世界彻底进入了乌黑,除了下方遥远的微光,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唯有赛因那双蔚蓝的眼瞳,在深渊一般的海下透出几分薄薄的、莹蓝色的微光。
这里水压很大,在昏黑的视线下,赛因抱着怀里的小章鱼猛然一闪,躲过了一条挥舞着的粗壮腕足。
那是一只巨型乌贼。
昏暗的光线无法具体进行观察,但外形变异后的顾郗却获得了一些小小的夜视能力,他看到了巨型乌贼略显肉白到躯干,身体和触须加起来超过二十米,深海下乱甩的触须见一击不中,再一次追了上来,涵盖千钧之力。
顾郗记得海洋纪录片中曾经说过:巨型乌贼是世界上最大的无脊椎动物,性情凶猛,能与巨鲸搏斗[注]。
唰!
粗长的触须甩了过来,赛因抱着怀里的小章鱼灵活躲开,黑色的鱼尾划动水体,敏捷到了极致,很快几十触须乱挥试图抓捕猎物的巨型乌贼就反被赛因干扰,把自己缠在一起。
赛因对于深海下的这些大家伙兴趣不大,最初对于这趟出行可有可无的心思在他下潜至五百米后,忽然有了新的转变——就像是灵魂被归处所吸引,赛因对那片遥远的深海区域难得升起了渴望,而这样的渴望驱动着他继续前进。
绕开了巨型乌贼后,千米下的深海因为缺乏光线,很多海洋生物都长得奇形怪状,黑巨口鱼、叉尾带鱼、海参、管水母……
这一趟下潜的路程太过漫长,最初还兴致勃勃欣赏着周围景色的小章鱼逐渐开始感觉无聊,他不能说话,便在大脑里骚扰系统。
开始系统还能装着高冷一言不发,能顾郗故意重复了几十遍“还有多久能到”、“在深海下怎么说话”后,系统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北阿尔斯洋下的海沟就是最后的目的地。】
【到了地方,你就知道怎么说话了。】
【系统暂时维护,望宿主见谅。】
顾郗:???
缓缓打出几个问号的小章鱼发现自己失策了,他没想到,原来维护是系统自主的!
没了骚扰对象,长久安静寂寞的小章鱼叹了口气,挤挤挨挨从赛因的怀里挪出来,生着吸盘的小触手一嘬一嘬吸着对方的皮肤,一路从胸膛攀爬到在脊背,在那片冷白的皮肤上留下了圆环状的红痕。
安静下潜的赛因眉头微动,那种被吸吮过的触感过于颤栗,原本频率不变的鱼尾稍稍快了几下,在赛因身形刚刚歪了一瞬时,原本放松的尾巴猛然绷紧,“噌”地反手捞过小章鱼侧身一避。
铮!
一根尖锐的长矛打破了水下浮力压力的常规现象,宛若利箭与赛因擦肩而过,然后隐没至昏暗的海水之中。
短短一个呼吸的时间,成丝缕的黑色黏液重新聚集,包裹住了赛因那条随着海水轻轻晃动的漂亮鱼尾。
紧接着,一只只铜黄色发亮的眼珠出现在黑暗中,随着距离的拉近,顾郗看到了对方的全貌——
形态宛若人类,耳后长鳃、指间有蹼,裸露的皮肤上覆盖着青蓝色的鳞片,手里握着尖锐又古老的长矛。
是默珥曼族人的混血后裔,现代鱼人一族。
他们有的穿着T恤短裤,有的穿着西服套装,甚至还有的□□,就那么带着鸟儿晾在深海之下,彼此之间的品味和癖好差距大到惊人,让顾郗忍不住来会看了又看。
然后他的眼睛被一双冰冷的手遮住了。
是赛因。
失去视线的小章鱼挠了挠对方的手,但这回赛因却丝毫不作理会,他只是冷冷扫过对面那个□□的家伙,眼神冷到让对方的小鸟打了个颤。
几个手持长矛的现代鱼人相互对视,几乎统一黄铜色眼珠转了转,猛然间手持武器攻了过来。
但战事却格外地一边倒——
悬浮在海水中鱼尾无处着落的赛因一动不动,只是坚守着挡住小章鱼视线的工作,任由敌人靠近。
至于刚刚进入以赛因为中心三米范围内的几个年轻现代鱼人便开始抖抖索索,原本坚定指向外人的长矛开始歪斜,覆盖在他们皮肤上的鳞片向后紧贴,就仿佛在恐惧着什么。
如果按照血脉传承来讲,以赛因的血统纯度,足以担得上这群现代鱼人的“小祖宗”。
只可惜包裹迅速的黑色黏液不曾让他们看到那条属于“祖宗”的鱼尾。
几分钟后,因为生理反应惊颤的现代鱼人们放弃了攻击,但他们依旧防备着外来人,于是十多人围绕成圆环形状,夹着赛因往海洋的更深处前进。
他们决定让首领看看这两个怪异的外来者。
这一回,在有了领路人后,下潜的路程更加顺利了。
不过顾郗的眼睛依旧被捂着——光溜溜的那个现代鱼人不仅前面露,后面也露,赛因挡住小章鱼的眼睛,直接避免了对方看到“脏东西”的可能。
赛因:狡诈阴险的家伙。
□□的某狂放现代鱼人挠了挠屁股,心道怎么感觉凉飕飕的?
不知道随着现代鱼人们又下潜了多久,蒙在顾郗眼睛上的手终于挪开了。
重见黑暗的小章鱼用触手揉了揉眼睛,满是惊讶地看向了下方——
最初吸引着他的暗淡光源终于露出了全景,那是一片巨大的半球形屏障,横跨数千米,顾郗根本无从发现它的尽头和边缘,仿佛是一颗被掏空的小型星球。
灿烂,绚丽,五光十色。
这层屏障下承载的是一个巨大的海底城市,宛若神话传说中的水晶龙宫,只是比之更加现代化,城墙、街道、来来往往的现代鱼人,各种球形建筑和横架在半空中的桥廊交错着,共同构成了一个无与伦比的奇妙国度。
在这深海数千米甚至更深之下,奇迹永远都存在着。
当赛因跟着现代鱼人一族穿透过那层屏障后,怪异的压力自皮肤上滑过,海水仿佛被分割出了层次,小章鱼恢复了浅粉色,同时也可以继续发声了。
就在赛因即将用黑色黏液支撑鱼尾站在地面上时,变化发生了。
隐没在污黑下的鱼尾陡然发生了巨变,坚硬的鳞片一个挨一个褪去,等赛因踩到实处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鱼尾被一双冷白的大长腿所代替。
险些裸奔的瞬间,黑色黏液有意识地护在了他的腰腹部位,将某些不该露出的东西遮挡了回去。
宽肩窄腰翘臀长腿,妥妥的模特身材。
因为变化而被反派挤压在胸膛之间、被迫和慕斯酸奶兔贴贴、甚至还来不及惊讶对方变化的小章鱼:叽叽叽!
要窒息啦!
与此同时,深海亚特兰蒂斯城一侧的罗纳海沟内——
辉煌建筑坐落在这片奇妙的土地之上,本该黑漆漆一片的深海被光源笼罩,呈现出人类城市一般的境况。
深海议事厅内——
“首领!有外来者!”
一个年纪不大的现代鱼人少年慌慌忙忙跑了进来,险些被十厘米高的门槛绊倒,在千钧一发之际倒是被一只麦色的手掌抓着衣领提了起来
“慌慌张张地成什么样子啊!这要是被阿兰达知道,指不定又骂我奴役你们这群小屁孩呢!”
说话的人看起来二十出头的青年,黑色头发、铜黄色眼珠,但是比起前不久拦住赛因的那群现代鱼人来说,这个青年的眼睛颜色更加纯粹,那是一种清澈又温暖的淡金。
“首领大人!有外来者!你不怕吗?”
少年瞪眼,看着身侧这位懒洋洋的年轻首领,恨不得直接抓着人冲出萨卡什卡水膜。
“怕什么?按照人类现在的科技程度,这个深度他们的潜水艇根本没办法到达,只要不是人类,外来者是谁都好说。”现代鱼人首领尚奇如是说着,慢吞吞地迈过门槛,准备去看看热闹。
两人一边走,一边说。
少年:“可如果不是人类,还能是谁?”
尚奇:“那我怎么知道?”
“你就不好奇吗?”
“阿兰达说我好奇心太重,我得改改。”
“阿兰达姐姐不会知道的!她还在海洋基地里和葛林哥哥研究电脑呢!”
“你知道电脑是什么吗?”
“不知道。”少年摇摇头,“但葛林哥哥很喜欢,我帮他打扫海洋基地后,每次他都会用电脑给我放那个……动、动花皮?有很多彩色小人的那种!”
“那是动画片,人类小孩经常看的,童年必需品之一。”
“……那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经常看啊?”
尚奇沉默片刻,“等你葛林哥哥和阿兰达姐姐研究出来,咱们海族小孩也能天天看了。”
少年想了想,小声道:“那我希望以后我的孩子可以天天看。”
“嘿!你小子才多大,就想到以后了……”
正当尚奇准备嘲笑这小屁孩目标长远的时候,他忽然目光一凛,怔怔站在原地,就好像看到了什么本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东西。
不,或者说本该已经消亡的古老生命。
不是依靠视觉辨别,而是那饱含浓度的血脉臣服感,让已经成为首领的尚奇忍不住在心底冒出了最不可思议的猜测——
“祖宗!活在我梦里的祖宗显灵了!”
赛因:……
顾郗:??
不是,他有病吧?
第028章 .章鱼罐罐
半个小时后, 勉强披上一件斗篷的赛因怀抱小章鱼,被转变了态度的现代鱼人毕恭毕敬地往深海议事厅请。
路上,赛因走路很慢, 他似乎还不太适应用双腿走路,但有赖于最初在伯兰得冰谷内时他对人类青年的关注,对方裹着牦牛皮来来回回走动在雪地上的身影很清晰,足够他从记忆中抓出来, 并适用于自身。
被作者赋予了偏爱的反派各项能力都很强,不过几分钟,他已经完全适应了双腿行走的方式, 从缓慢到流畅, 这些变化就是顾郗看了都觉得不可思议。
此刻, 小章鱼安安静静地趴在赛因的怀里, 他一向明亮的眼睛微微暗沉,柔软的粉色触手蹭过下巴,像是在思考什么。
同样的, 抱着小章鱼缓步前进的赛因也垂着眼皮, 幽深的蓝色眼瞳中似乎在某一瞬间藏匿着万千秘密。
在即将到达深海议事厅前,一直跟在旁边的现代鱼人少年轻咳一下,小声道:“那个……”
赛因不带要搭理的, 倒是小章鱼最容易替人尴尬, 在他的四只触手险些抠出深海古堡的时候,第五只触手小心戳了戳反派的锁骨。
赛因:“有什么事情?”
少年:“您、您抱着的储备粮, 需要我帮您先解决掉吗?深海议事厅不让带吃的进去, 阿兰达姐姐会生气的。您可以出来以后直接吃——生吃、干炸或者烧烤, 您喜欢哪一个?要是不够的话,我们这里还能提供其他章鱼。”
说着, 少年看了一眼“祖宗”怀里那只粉粉嫩嫩、戴着珍珠项链、看起来不够塞牙的小东西,虽然不明白一只章鱼为什么要戴帽子、穿袜子,但这并不妨碍他嫌弃储备粮的体型。
少年:“它太小了,一看就不够吃的。”
顾郗:??
小章鱼简直要震怒了。
谁是储备粮?要解决掉谁?准备把谁生吃、干炸、烧烤?我这么漂亮可爱、干干净净的章鱼怎么可能是食物啊!
气鼓鼓的章鱼在赛因的怀里挥动触手几乎甩出了残影,就连嘴巴里也嘟嘟囔囔叫嚷着:“叽叽叽叽!”
不用听都知道,一定骂得很脏。
神色不显的赛因在小章鱼看不到的角度里勾了勾唇角,那双偶尔褪成冰蓝色的眼瞳中闪过一丝清浅的笑意。
或许是赛因本人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细微的笑容,他伸手摸了摸唇角,缓缓将那点儿弧度压平。
他开口道:“不用。我自己,抱着。”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顾郗的理解是反派对于自己的爱护,现代鱼人族少年理解的则是老祖宗爱吃章鱼到舍不得放手。
他纠结了片刻,决定把“能不能将食物带进深海议事厅”的问题交给首领去思考。
深海议事厅是一座坐落在海沟内的宏伟建筑,它看起来有种上个世纪的古朴风,外层金碧辉煌,几乎要触到那层屏障之下。
少年介绍道:“深海议事厅是我们最伟大的建筑,它靠近罗纳海沟,是整个深海城中最高、最大的楼,几乎差点儿就能穿透过萨卡什卡水膜,每一任现代鱼人的首领都会从议事厅诞生。”
说起这话的时候,少年眼底充满了渴望和骄傲,“等我成年后,也要参加首领的选拔!”
顾郗吸纳着来自现代鱼人少年的科普。
看来他和赛因最初穿越过的那道荧光屏障就是对方虽说的“萨卡什卡水膜”,而横在高大建筑另一侧幽深的沟渠,就是罗纳海沟了。
现代鱼人族的领头者似乎是以推选的方式产生,产生的地点就是几米之外、被称为是他们最伟大建筑的深海议事厅。
在议事厅的门口,赛因和顾郗同时看到了前不久开口大喊“祖宗”的青年,以及另一个蓝色眼珠、干练清爽的女生。
领路的现代鱼人少年露出一个笑容:“首领!阿兰达姐姐!人已经送到了,我先去找葛林哥哥了!”
被称作是阿兰达的女子笑了笑,浅浅的麦色皮肤充满阳光,她的身体线条充满了力量感,隐隐可以看到半袖底下薄肌的轮廓。
阿兰达:“好,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知道了!”
等现代鱼人少年一路跑开,一直安静的青年猛然亮了眼睛,就像是一对深海下的探照灯,他在小章鱼已然料到的情况下真情实意地喊了一声——
“祖宗!”
啪!
阿兰达一巴掌打在了青年的脑袋上,轻咳一声,脸上是一种早就习惯的无奈。
阿兰达:“您好,我是阿兰达,至于我身边这位……是初代现代鱼人族的首领,尚奇。”
说话之间,阿兰达也在观察着对方。
尚奇初见时惊讶喊出“祖宗”这一称呼的事情最初阿兰达听到时只觉得好笑,当初阿尔斯洋下最后一个默珥曼族人是年幼时的阿兰达亲自送葬的,她清晰地记得一切——
那幽深的海水、吞噬一切的黑暗、不再富有生命力的亚特兰蒂斯城都在宣告着这一古老种族的逝去。
当初最后一位默珥曼族人在深海下化成了灰烬,不曾给他们这群混血后裔留下任何可纪念的东西。于是在罗纳海沟深处,只矗立着一个空荡荡的衣冠冢。
随着时间的消逝,越来越多的现代鱼人只在族中的历史课中听闻过“默珥曼族人”的传说,他们对于自己先祖的想象局限于纸张画册和语言描述,以至于很多现代鱼人无法真正想象那一古老种族的瑰丽。
但阿兰达不一样,她曾见过真正的深海宠儿,而今站在深海议事厅门口的青年,却让她由衷地充满了臣服感。
是血脉的传承和压制。
她作为阿特莱德血统的混血后裔,更加能够直观地感受到到不同。
在阿兰达思索的同时,嘴里“诶呦诶呦”喊着的青年眯了眯眼睛,笑意不减,这才终于露出了几分正式。
“您好、您好,就像是阿兰达说得那样,我是尚奇——高尚的尚,奇妙的奇,初代现代鱼人首领,您是祖宗,您叫我小尚、小奇就行。”
这位现代鱼人首领话又密又多,没两句后忽然看到了被赛因抱在怀里的小章鱼。
“您也喜欢吃章鱼啊!这还亲自抱上了,不过祖宗您这储备粮长得还真挺眉清目秀,就是不太顶饱,不然等等我去给您抓个巨型乌贼?虽然品种上差了点儿,但肉质绝对顶级……”
“祖宗您这是什么新型的储备粮养殖方法吗?怎么还给戴帽子了?呦,还有丝袜啊?是个章鱼小公主?这么养着到时候能舍得吃吗……”
顾郗:……
所以我到底长得有多像储备粮啊?还有这个鱼人首领和那个鱼人少年是同一家出来的吧?怎么连说话的内容都差不多!
小章鱼触手上的每一个吸盘都发出了吸吮时不忿的“啧啧”声,但他没注意到的是有几只吸盘早就贴在了赛因胸膛、腰腹的皮肤上,安安静静地还好说,这一动立马不得了。
被触手贴在皮肤上突然吸吮的赛因突然腿软,在身形微微晃动的时候又瞬间撑住了脚后跟,脸上倒是没有出现异样,只是半透明的耳鳍和藏在斗篷下的锁骨、胸膛一片薄红,连带着皮肤上出现几个转瞬即逝的小红圈。
不论是顾郗还是对面话多的尚奇都没有发现这点儿变化,倒是阿兰达瞳光微微闪烁,视线略向下便宜,看向那只被“祖宗”抱在怀里的小章鱼。
粉色的……章鱼?
还戴着帽子、穿着袜子、挂着珍珠项链……现在都这么时髦了吗?
阿兰达有一瞬间的迟疑,在此之前章鱼也是她的食谱之一,但就她食用过的所有种类中,似乎没有这么纯粹的粉,甚至嘴巴还长在眼睛底下的章鱼。
这真的是章鱼吗?章鱼的嘴巴不都长在触手中间吗?
尚奇密密麻麻的絮叨中,顾郗感受到了落在自己身上长时间的好奇打量,他蜷着小触手抬头,就看到了对面阿兰达眼底的深思。
那眼神……仿佛想现场把他解剖了一般。
小章鱼打了个哆嗦,下一秒就被赛因捞着往上托了托,柔软的圆环状吸盘从默珥曼族人光滑冰冷的皮肤下蹭下来,发出了几声有些羞人的“啵啵”声。
好在斗篷遮住了一切,不然尚奇和阿兰达大概就会发现他们口中的“祖宗”正顶着满胸膛的小红印子假装无事发生。
顾郗:这是什么羞耻的play啊?
小章鱼掩饰性地扯了扯斗篷布料,生怕露出点儿什么他无意之下的杰作,而赛因则忽然看向了阿兰达。
本来还小心观察的阿兰达对上了“祖宗”那双冰蓝色的眼瞳,深邃悠远到深不见底,其中汹涌的冷意令阿兰达后背发凉,同时也唤回了她的注意力——
毫不留情的巴掌再一次打在了尚奇的后脑勺,这回密密麻麻宛如唐僧念经的声音终于安静了。
五分钟后,几人坐在了深海议事厅内。
尚奇轻咳一声,在收敛了最初的搞笑加话痨属性后,他严肃起来还是有几分靠谱的,毕竟能够被推选称为首领的人,肯定有几把刷子。
他道:“祖宗您好啊,我们没恶意,最初带您进来的那群族人是后面出生的,他们身体里属于人类的血脉占据大部分,所以对您的感知也会相对弱一点,不然肯定不会这样把您请进来了。”
赛因面无表情,小章鱼眨巴着眼睛。
无人回应的尚奇拢了拢手,继续道:“我们是真的没有恶意!祖宗,那能问问您的名字吗?您是默珥曼族那一支的血脉啊?我这身体里人类血脉占少部分,见到祖宗您时差点儿腿软了,所以我觉得您应该很厉害……在我记忆中,最厉害的应该属阿特莱德吧?”
赛因低头捏起Q弹粉糯的触手“咕叽咕叽”,睁着大眼睛的小章鱼听得一脸认真。
尚奇有一瞬间的迟疑,他怎么感觉祖宗怀里的储备粮在听他说话?
摇了摇脑袋里不切实际的想法,尚奇又开口了,“祖宗,您说句话呗?咱们坐在这里主要是为了沟通,只有沟通才能搭建起心灵的桥梁……诶呦!”
逐渐话不搭调的尚奇再一次被阿兰达拍了脑袋,围观了一切的小章鱼没忍住“叽叽”笑了一声,才揪出了被赛因捏得黏糊糊一片的小触手在对方的斗篷上蹭了蹭,拍拍赛因的手臂,一副“该你上场的”架势。
安静垂眸的赛因就像是一个住在橱柜里的仿真洋娃娃,在小章鱼的示意下,他才慢吞吞抬头,看向了对面的两个现代鱼人。
赛因:“我,不记得了。”
尚奇眼睛一亮,“不记得了?所有都不记得吗?”
沉默又一次蔓延。
小章鱼深沉地叹了口气,他敬业地又拍了拍赛因的手臂,然后熟练地把团在自己身前的小触手重新塞到了对方的手掌心里。
再次获得解压小玩具的赛因开口了,“很多都不记得。”
捏着触手的手指微顿,似乎是当事人在进行回忆。
几秒钟后,赛因道:“……不是所有。”
阿兰达拧眉,“那您是从哪里来的呢?”
咕叽咕叽。
赛因继续回答:“冰谷,实验室。”
“实验室!”
尚奇和阿兰达异口同声,他们相互对视,脸上浮现出一种很难看的表情。
咕叽咕叽的声音打破了室内严肃又沉重的气氛,阿兰达看了一眼被捏得通红的小章鱼,对尚奇的判断产生了质疑——谁会天天捏自己的储备粮啊?是为了肉质更加有弹性、嚼劲吗?
如果真的有……
阿兰达表示她不理解,但是大为震惊。
尚奇:“祖宗,那您说的实验室里有什么特殊的标志吗?可能刻在戒指、胸牌上,或者别的什么?”
赛因睫毛颤动,指腹蹭过小章鱼触手内部的吸盘。
最初只有黄豆大小的吸盘在小章鱼身体长大后也随着一起生长,现在正正好能抵进去一截指尖。
赛因就像是找到了新玩具一般,拇指按压软乎乎、会自主吞吐的吸盘,面上却正经地叫人看不出来他私底下在做些什么。
赛因:“有的。”
尚奇:“是什么?”
“白色的,船。”
话音一落,阿兰达握紧了拳头,而尚奇则急躁地从桌子抽屉里翻出纸张,吐水的笔“唰唰”画了两下,献宝似的举在赛因面前,“是这样的吗?”
白纸上,一个黑色线条勾勒出来的帆船形状简洁明了,和顾郗在研究员胸针上看到的分毫不差。
赛因点头,“是的。”
尚奇拍了拍桌子,“一定是白帆实验所!这群贪婪的魔鬼!”
从他愤怒的语气中不难得知二者的敌对关系。
小章鱼忍着触手上的颤栗略作沉思。
系统发布的已知记忆让他知道尚奇就是《深海遗迹 》一文中的主角,白帆实验所是人类方的反派,为了长生而试图抓捕默尔曼族人做实验,甚至还继续骚扰着现代鱼人族。
只是……
小章鱼仰头看到了赛因轮廓清晰的下颚线条。
在整个故事里,赛因到底扮演着一个什么样儿的反派角色,这是他至今没有搞懂的答案。
话题到这里进入了沉默期,尚奇和阿兰达神情难看不知道在想什么,而坐在椅子上的赛因则趁沉浸在捏小触手的解压感中,丝毫没有面对未知局面的紧迫感。
顾郗:合着就我一个着急呗?
不甘心的小章鱼用触手戳了戳反派的手臂,但陷入某种失神状态的赛因并没有理会,于是小章鱼决定靠自己努力——它扒拉住桌沿,用吸盘吸附着桌腿爬了上去。
艰难换了个位置的小章鱼一抬头就对上了阿兰达略带探究的眼神。
尚奇是个大嗓门:“祖宗,您的储备粮爬上来了……”
赛因回神,失去了小章鱼的胸膛感觉有点凉,他伸手准备将那团粉色的小家伙抱回来。
啪。
手腕被软乎乎、没有什么力气的触手抽了一下,顾郗严肃地冲着赛因“叽”了几声,试图让对方同频自己的脑电波——你再多问几个问题呀!你就不好奇自己的身世和来历吗?你就不想知道更多有关于白帆实验所的事情吗?
赛因低头和小章鱼对视。
蔚蓝的眼瞳在光线下几经变换,最后缓缓移动,看向了尚奇。
他说:“白帆实验所,到底是什么?”
小章鱼满意了。
他发现异化程度降低后的赛因似乎总能及时察觉到自己的想法。
面对赛因的问题,尚奇皱起眉头,似乎只要一提起这个话题,他那张阳光轻松的脸上就被乌云笼罩。
“最初……反正是很久以前,第一批陆地人发现了海族人的存在后,人类对于异类总是排斥的。”
“但在最初充满警惕的交涉后,陆地人发现海族人也极具智慧,除了种族上的特征差异,他们同样充满感情和智慧,会创造工具、会爱护生命,拥有自己的政治体系,一个占领了陆地、一个统治了海洋……于是,当时的陆地人把海族人当作是深海下的高等物种。”
在面对新物种的警惕和排斥后,陆地人做出了建交的选择——但有碍于海族人的请求,并不是所有人类都知道他们的存在,于是刚开始出现在肯瑟韦尔“发现海族人”的传说变成了真的传说。
最初的一切都很顺利,以人类为主的陆地人对以默尔曼族人为主的海族人充满了好奇,一直生活在海下的默尔曼族人也同样想了解陆地上的一切。
于是在双方领导者的有意促成下,一座巨大的、耗费十年之久的海洋基地建成了,至今坐落于萨卡什卡水膜之下。
尚奇:“总之最开始一切发展都很好,人类那边还专门派出了老师进入海洋基地,教导一部分默尔曼族人的后代……这样的相处模式持续了很多年,直到……”
“尚奇。”阿兰达忽然喊住了鱼人首领。
尚奇一愣,很快压了压嘴角,“那些事情挺久远了,而且一时半会儿说不清,不然这样吧——祖宗您先在这边休息休息,等休整好以后,我带您去看看默尔曼族的家族树画像吧,说不定您可以想起来什么。”
小章鱼扁了扁嘴巴,所以到底“直到”什么啊?
但他也明白不能操之过急,今天获得的消息已经足够多了,就看事后能不能再解锁一下自己的记忆。
因为赛因的身份问题,他的房间被安排在了深海议事厅的隔壁。
房间设施很好,基本比得上顾小少爷传书前旅游时居住的五星级酒店,两米的大床、落地窗、沙发茶几、豪华浴缸,但这里的电器却少得可怜,再一次体现了深海与陆地的不同。
正如尚奇所说——屋里的东西都加急准备好了,目前不太确定衣柜里的衣服是否合身,祖宗可以先凑合穿着,等量了尺寸以后我们再准备。
在历经几个月的荒野生活后,顾郗看到则一切略现代的装修几乎热泪盈眶。
兴致勃勃的小章鱼迫不及待地从赛因的怀里跳了下来,啪叽啪叽用两只触手撑着身体走路,那激动的样子,剩下三只触手几乎要挥舞地飞出去了。
从浴室到卧室,小章鱼快速转了一遍,黑溜溜的眼睛里全是满意的神情——
太好啦!终于可以好好洗澡、睡床了!
对比小章鱼的兴奋,赛因依旧面色平静,他随手把斗篷扔在了沙发上,只用黑色黏液遮住重点部位的躯干充满了力量,就这么大大咧咧地暴露在小章鱼的面前。
噌!
顾郗快速用触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黑暗中,脚步声靠近。
下一秒,小章鱼就被两只手捧着脑袋抱了起来。
触手一垂,眼睛正好对上了白白的慕斯酸奶兔。
此刻面对没有什么羞耻心的反派顾郗无能为力,只好尽可能控制住视线,差点儿翻出白眼。
但显然赛因并不理解他的苦心。
骨节分明的手指戳了戳小章鱼的脑门,赛因疑惑:“眼睛,不舒服吗?”
顾郗恨恨翻了个真实的白眼,触手指了指不远处的衣柜,“叽叽叽!”
他觉得等自己能恢复人形后,有必要给反派科普一下正经人都是要穿衣服的,只有不正经的才天天光膀子满街跑。
赛因慢腾腾转头,像是被按下了0.75倍速一般挪到衣柜前,里面如尚奇所说准备了很多衣服,基本都是方便活动的。
小章鱼目光如炬,扫视过一圈后指挥着反派拿出一身黑色的衣裤,以及放在塑料袋中的内裤。此刻他就像是个幼儿园老师,任劳任怨地教导刚刚会说话、走路的小朋友怎么穿衣服。
不能说话的小章鱼五只触手并用,嘴里“叽叽咕咕”个不停,甚至以自己为例——两只触手穿过小内内的两个窟窿,又把那只几乎和其他触手没有差距的化茎腕塞到了最中间的布料里,忍着摩擦和拥挤,努力将内内提到了脑袋下面。
他看起来就像是是个长了腿的球。
顾郗:为了反派,我已经牺牲太多了。
赛因歪头,认真观察的模样令顾郗有种难言的羞耻感。
弹力很好的裤边轻轻打在了小章鱼的脑袋以下,他抬头看向反派,“叽叽叽?”
懂了吗?
赛因拿起另一条内内,几乎完全照搬小章鱼掩饰的每一个动作——两条腿一前一后分别伸到两个窟窿里,把小布料往上拉,等到达了大腿根后……
然后顾郗眼睁睁地看着反派兜住那团阴影,稳稳当当地摆在布料中间,甚至还盯着小章鱼的触手来回对比,调整了一下位置,才把布料拉了上来。
顾郗:……
大可不必如此还原。
等漫长的十分钟后,小章鱼感觉自己示范地都快脱水了,但好在效果喜人,在艰难的与衣服搏斗的过程后,反派也终于衣着完整地出现在顾郗的面前。
不容易啊!
把身上衣服扒拉掉的小章鱼支撑起触手打量此刻的反派——
真是应了一句“人靠衣装”。
对比在冰谷时的形象,眼下的赛因就像是个休闲派的贵公子,长发凌乱却又别有韵味地披在肩头、身后一双湛蓝似冰晶的眼瞳里装着个小小的粉红团子,清冷中带着些说不清的韵味,总归是出门能迷住大片人的程度。
至于原先盘踞在赛因身上的黑色黏液则瑟缩成很小的一团,环绕在他的手腕、脚踝之间,不仔细看只会以为那是某些神秘的图腾纹身。
当然,还有一部分黏液依旧被小章鱼占为己有,充当着帽子、袜子这样的小配件。
和小章鱼的脑袋、触手贴贴的黏液:(*^▽^*)
依旧附着在反派身上的粘液:(T - T)
顾郗羡慕又嫉妒地瞅了瞅赛因的大长腿,心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摆脱秃头章鱼的形象啊!
从入海后不论是赛因还是顾郗都没有休息过,在短暂的休整后,小章鱼拉着赛因的指尖将人带到了柔软的大床上。
他几乎是雀跃地跳了上去,柔软的床带着小章鱼在上面弹了好几下,待晃动平复后,顾郗眼底亮晶晶地拍了拍床,雀跃的“叽叽”声中饱含期待。
赛因在小章鱼期待的目光下爬上了床。
就像是之前在冰天雪地下安眠的程序一般,他仰躺在床上,手臂交叉于小腹上,安静等待着小章鱼爬上自己的胸膛。
——他们之前总是一起睡觉,而赛因格外喜欢这样能够听到小章鱼心跳声的姿势。
五分钟后——
胸膛一派冷清、等待了一场寂寞的赛因:?
他缓缓侧头,看到了蜷缩在被窝另一侧的小章鱼。
赛因向小章鱼发出了同睡邀请。
小章鱼拒绝了赛因,并给对方留下一个圆溜溜的后脑勺。
这一天,顾郗拥有了床而快速入睡,蜷着触手打起了细微的小鼾声;而赛因则失去了窝在他胸口的小章鱼,辗转反侧,直到深海之下的后半夜才险险睡着。
深海下的时间流速与陆地一般,但却因为深度问题而缺乏阳光。
在整个海下城池内,所有的自然光都是由伟大的萨拉什卡水膜提供,柔和且包容万物,它甚至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表现出不同强度的光,以保证海族人对时间的感知与概念。
这一晚,顾郗睡得很舒服,他已经很久没有享受过柔软的大床了,于是在醒来的前几秒钟,甚至还有种做梦般的恍惚感。
柔软的触手轻轻拍了拍脸蛋,小章鱼打了个哈欠,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到达了新地图。
这里是北阿尔斯洋下的深海,是现代鱼人族们生存的地方。
休息之后如潮水的疲惫感散去,小章鱼懒洋洋地伸了伸触手,那是一种来自于精神空间的餍足,以至于他一时间不想思考、不想起床、不想做任何事情。
如章鱼饼一般瘫在被褥之间的顾郗偏头,窗外由萨卡什卡水膜带来的微光透过窗帘传递,让整个昏沉黑暗的室内有了几分薄薄的光影。
窗帘边的台面上摆着几个做装饰性的花瓶,长颈瓶、大肚瓶、透明罐……里面放着插着不知死活的彩色海葵,极具观赏价值。
顾郗看直了眼睛。
是瓶瓶、是罐罐诶!
昨日疲惫之下顾郗虽然巡视了整个房间,但是他的主要注意力还是在床和浴缸上面,但此刻休息好了,某些沉寂的想法就开始跳跃活动,跟随着小章鱼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发觉新事物——
瓶瓶罐罐!
一个个形状不同的瓶子罐子此刻在小章鱼的眼中几乎闪烁着圣洁光,它们正挥舞着隐形的小翅膀,冲看直眼的小章鱼呼唤着——快来钻我啊!快来啊!
对于章鱼这种软体动物来说,它们喜欢藏匿起来,而瓶子罐子很像是洞穴,所以章鱼喜欢钻这种小空间的物品,且不仅限于瓶罐,那些因为意外事故沉入海底的飞机对于它们来说也是不错的栖身之地。
甚至因为这一个特点,很多出海的渔民会使用此办法来捕捉章鱼——清晨出海时用长绳拴住不同形状的罐子扔到海里,等过些时间再把罐子拉上来,就能收获猎物[注]。
而此刻,住在顾郗体内的章鱼本能苏醒,正一刻不停地催促着他奔向自己的快乐老家——瓶瓶罐罐!
小章鱼轻“叽”一声,他偷偷摸摸回头,见赛因还侧头埋在被子里睡,便窸窸窣窣把脑袋上的帽子和触手上的袜子脱了——黑色黏液几乎与主人是一体的,当赛因还处于沉睡状态的时候,大多数黏液也安安静静。
倒是有只黏液袜子提前醒了,像个痴汉似的抱住小章鱼的触手不愿意下去,被钻瓶心切的顾郗恐吓一顿,对方才颤颤巍巍、不情不愿地爬回了自己主人的身上。
赤身裸体一身轻的小章鱼灵活从床上跳下来,又哼哧哼哧扒拉上光滑的台面,清晨微微分泌透明清液的小触手在地板、桌腿上留下一串清亮的水痕,最终蔓延到了几个并排放着的瓶子罐子前。
这一刻,顾郗终于到达了他内心的归处。
幸福,满足,快乐。
……
一个小时后,从来都睡眠浅的赛因醒来,他很久很久都没有睡过这么足的觉了——
曾经在实验室里,是他想睡却不能睡的状态;后来离开废弃实验室、以冰谷雪原为栖息地后,他的睡眠总是很浅,甚至因为过去的经历可以连着好几夜不休不眠,只安静地藏匿在某个角落里。
再后来,他遇见了身穿亮色的人类青年。那时候的赛因偶尔会蜷缩在帐篷里,或者贴近对方的身体享受一场短暂的休憩。
但今天,这场沉沉的睡眠是赛因未曾想到的。
睁眼的默尔曼族人眼底闪过一抹淡淡的光,很快一切又被掩藏在蔚蓝之下。
他撑手坐了起来,微垂的睫毛下很快露出一双清醒冷静的蓝色眼瞳,只是当赛因转头寻找床上另一个粉色团子的时候,原本的冷静退去,被另一种寻找无物的迷茫、躁意代替。
黑色的黏液圈环在主人的肢体上,它们四散出分支如生长的荆棘蔓延至整个浅色的大床,似乎在为主人寻找着不见踪影的小章鱼。
甚至还有条单个跳出来的黏液摇摇摆摆,就像在告状似的。
交错的污黑宛若一张巨大的蛛网,即使顾郗曾观察到它们越来越稀薄,但只要赛因想,他依旧可以让更多的污黑为自己所用。
赤脚踩在地板上的反派缓缓起身,他扫视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忽然视线一顿,停滞在一段早就干了的淡色水痕之上。
赛因顺着水痕走到台面前——
彩色的海葵被乱七八糟地扔在桌面上,每个瓶子罐罐上都拖曳着薄薄的水痕,就好像是挑剔的顾客在择选自己最满意的一个商品。
赛因的目光逐一掠过,最后停留在一个棕褐色点缀黑花纹的圆肚瓶上。
他又靠近一步,蓝色的眼睛居高临下地看向黑乎乎的瓶口。
黑洞洞的狭窄空间里,正蜷缩着一块粉色的肉团子。
柔软的触手相互交叠着缠绕在一起,根本找不到脑袋的位置,只有半截触手仰着耷拉在最顶部,露出几个粉红色的吸盘。
赛因发冷的眸子渐渐平和,他伸手用指尖点了点宛若呼吸口翕张交错的吸盘,感受到了那抹熟悉的吸吮力度。
但很快,那股平静被另一种焦躁代替——
喜新厌旧的小章鱼找到了新的承载器,他不再需要曾经很喜欢的慕斯酸奶兔了。
赛因:好像失宠了怎么办……
第029章 .阿特莱德最后的王储
一大早, 好奇着老祖宗身份的尚奇就蹲在了门口,等他敲开门后就发现换好衣服的祖宗身高腿长,硬是把一身普通的衣服穿出了模特的感觉, 就是怀里却不搭调地抱着个黑乎乎的罐子。
尚奇盯得看了一会,发觉那是摆在房间里的装饰花瓶。
所以,祖宗喜欢这种东西?
秉持着友好态度的尚奇笑眯眯道:“祖宗,您那小章鱼吃完啦?我就说肯定不够吃的, 这不,我给您带了一堆——”
说着,尚奇微微侧身, 露出了被挡在他大腿后面的手推车。
那是个长宽超过一米的镂空手推车, 里面摆着个巨大的透明缸, 水量很少, 剩下的空余空间几乎完全被拥挤的章鱼堆填满,甚至几条小臂粗的腕足收缩着吸盘搭在了缸沿外边。
尚奇搓手,颇有点儿狗腿样, “祖宗, 您喜欢哪个?或者都喜欢?”
赛因看了过去,没有一只能比得上罐罐里的那只。
颜色太红、吸盘太大、脑袋太扁、没长嘴巴、触手太多……正常章鱼的特征此刻落在赛因眼里变成了一个个缺点。
他道:“都不喜欢。”
尚奇:“一个都不喜欢?这可是我昨晚熬夜挑选很久的……您看看这只,蓝环章鱼, 毒性最大, 吃到肚子里会有过电般的感觉,体质弱点可能看不到明天的萨卡什卡水膜……不过没事, 您看我吃了都能活, 祖宗你肯定更没事!”
睡了个回笼觉刚刚醒来的顾郗隔着充满安全感的小罐子就听到这么一句话。
顾郗:???
满脑子问号的小章鱼蹭蹭蹭蠕动着触手, 圆乎乎的脑袋正好能从罐罐的口子上探出来,乍一看像是个巨型瓶塞。
这是撬墙角撬到我头上了?
小章鱼:“叽叽叽叽!”
赛因伸手戳了戳小章鱼褪去黏液帽子的脑袋, 柔软光滑,手感极好。他有些愉悦地翘了翘嘴角,对还喋喋不休的尚奇道:“就要他。”
莫名感觉有点儿后背发凉的尚奇摸了摸手臂,他有些失望地看了看满满一车的章鱼,决定既然老祖宗不爱吃,那就他自己享受了。
不过,或许是同类生物之间有感应,一只本来安静缩在手推车最上面的巨型毯子章鱼忽然动了,颜色艳丽的触手“噌”地一下向藏在罐罐里的粉色脑袋甩去,被动作更加迅速的赛因中途拦截。
虚惊一场的顾郗呼了口气,他差点儿以为自己要被疑似同类的家伙给霸.凌里。
尚奇眯眯眼,忽然拍了一下手,“祖宗,您这只粉色小章鱼是不是公的啊?”
小章鱼:“叽叽叽!”是男的!
赛因一顿,环绕在手腕间的黏液一如主人的心思轻巧地捻动着,像是在回味某种触感,他想起了曾经在冰谷内看到的粉色条条。
他应了一声,补充说:“是,男孩子。”
“这就对了,”尚奇挤了挤眼睛,一副你我都懂的样子,“我这一车里为了挑块头大点的章鱼,都是母的。”
说着,他指了指手推车,又指了指章鱼罐罐,压低声音道:“春天来了,万物复苏,又到了动物们□□的季节……”
“叽叽叽!”
你才□□!
砰!
尚奇低头,发现自己身侧的手推车下方向内凹陷出一个碗大的窟窿。
赛因面无表情,“意外。”
然后很不走心地将曾经在顾郗嘴里听到词吐了出来,“抱歉。”
小章鱼:“叽叽叽!”
干的漂亮!
尚奇后背发凉地摸了摸脑袋,嘿嘿一笑,“没事没事,这样的手推车我多的是,祖宗您不用放在心上,真的,别对我客气……”
在尚奇又准备啰嗦絮叨之前,赛因先一步打断:“所以,有什么事?”
小章鱼:“叽叽叽!”我也想知道!
缩在章鱼壳子里的顾郗表示,自己当初到底是为什么会创造出这么一个性格的主角啊……话多啰嗦且不着调,所以是正义之光在做支撑吗?
尚奇轻咳一声,嬉笑的神色褪去,被严肃取代,“我准备带您去看看家族树画像。”
古老的默尔曼族人有着自己传承的方式,每一代族人都会以特殊的深海植物作为涂画颜料,给家族中的每一个成员留下画幅,以血脉、亲缘的关系组成一颗巨大、茂盛,历史悠久的树,称“家族树画像”。
而这颗传承了上千年的家族树则坐落在罗纳海沟之外的亚特兰蒂斯城内,曾经那是默尔曼族人生活的繁华地带,可如今却是一片死寂沉沉的空城。
作为现代鱼人族的首领,尚奇带着怀抱章鱼罐罐的赛因一路畅通无阻,他解释道——
“这里曾经还是很繁华的,我从小就听说过很多有关于先祖的传闻,那时候我还时常梦想有朝一日称为亚特兰蒂斯城主动邀请的客人,但后来当我慢慢长大,才知道那片繁盛已经变成了历史。”
亚特兰蒂斯城很特殊,它有一半位于萨卡什卡水膜之下,另一半则承受着深海的压力,安静且宏伟地矗立在黑暗之中。至于尚奇所说的家族树画像,则在萨卡什卡水膜的范围之内。
“就是这里——”
尚奇领着人走到一片古朴的王城之内,这里区别于其他海下建筑,几乎全部都由巨大的石块堆砌而成,一半因为伸出萨卡什卡水膜下而格外亮堂,另一半则隐没于黑暗,宛若一头盘踞在深海的巨大怪兽,无法辨清模样。
尚奇道:“千万不要去水膜外的那一片亚特兰蒂斯城。”
窝在罐罐里的小章鱼抬头看向远处,只是那过于幽深的位置令他一无所获。
而一直沉默着的赛因忽然开口了,“为什么?”
尚奇:“什么?”
赛因:“为什么,不可以去。”
“那里……”尚奇脸上闪过纠结,他深深叹了口气,“倒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毕竟有些事情在我们族群内部打听打听也都能知道。”
他一边领着人踏上通往家族树画像的地下通道,一边回忆说——
“默尔曼族人曾经生活在亚特兰蒂斯城内,因为特殊的声波交流,以及鱼尾和双腿之间可以自由转换,他们比现代鱼人族更加灵活自由,萨卡什卡水膜内外均是他们生存的范围。”
“但是在很多年前……我还没出生的时候,有一则预言自亚特兰蒂斯城内传出:纯血默珥曼族的陨落是必然的,当拥有黑色鱼尾的新生儿出现,就是我们末代终结的时候。”
啪。
原本还摆弄晃动的小触手拍在了瓷罐外壁,清脆的声音在尚奇言语停顿的瞬间显得格外响亮,就连那一瞬间还发愣的小章鱼都不曾感受到自己发疼的触手。
反派的鱼尾,不就是黑色的吗……
赛因低头,指尖捏住了小章鱼的触手揉了揉。
他的神情很平淡,幽蓝的眼瞳中无悲无喜,仰头望进那一片蓝的顾郗不知道对方听进去了几分。
赛因:“然后呢?”
“然后拥有黑色鱼尾的新生儿真的诞生了。亚特兰蒂斯城逐渐失去生机,而作为混血后裔的我们则是生活在罗纳海沟内。”
尚奇耸肩,有些无奈,“我不知道那些预言的依据是什么,但我总觉得不该这么草率地判定……我曾查找过很多资料,其实在数百年前默珥曼族人的生育率就一直在下降,按照这样的趋势,整个种族的灭亡似乎也是有迹可循的,只是那个拥有黑色尾巴的新生儿正好赶在了特殊时机。”
“这样吗……”
赛因轻声喃喃,“但我问的是,为什么不可以去那边。”
“我这脑袋!”尚奇拍了拍自己,“因为守护者——萨卡什卡水膜之外的那部分亚特兰蒂斯城是默珥曼族王室的居住地,那里存在有守护石像,在最后一位王室族人死亡后,守护石像就拒绝所有非王室的默珥曼族人进入。”
他指了指自己,“像我们这些的现代鱼人,完全没有进去的资格,不过祖宗您如果是王室那一支的,说不定可以试试。”
顾郗缩起触手,一边听尚奇的科普,一边盯着地下通道后露出的全景。
像是一座巨大的地下城堡,冷灰色的方砖拼凑出整个房间,从一进门开始每隔着三四米的距离就贴着墙壁立起来一颗巨大的石雕数,枝繁叶茂,相互交错的枝干边缘悬空挂着人物画像,并在画框右下角写着名字。
但这些家族树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上部繁荣茂盛,下部清冷落寞,甚至有些家族树的下方枝桠直接空荡荡一片,或者只零星地挂着一两幅画像。
正如尚奇所说,默珥曼族人的生育率在下降,已然明显到家族树头重脚轻的程度。
“忘记说了,默珥曼族的王室是阿特莱特一系。”尚奇指了指最里面的家族树画像,“就是这里——”
尚奇所指的方向立着一颗巨大、且区别于其他家族树的树雕,整体更为华丽,就连高度也几乎探到房顶,被隐没于阴影之下。
从底部向上看,只是一种格外震撼的感觉。
小章鱼睁大了眼睛,他想这穿书经历到也不是单纯的磨人,至少在这个充满奇妙设定的世界里,他看到了曾经自己一辈子都无法看到的景色。
巨大的家族树延伸出无数条粗壮的枝干,足以看出阿特莱德王室曾经的繁荣,但顾郗的视线却被枝干最底部一副孤零零的挂画所吸引。
那似乎是阿特莱德的最后一位成员,单他一副的画缩在贴近树干的位置,被阴影遮挡到只露出半截白到反光的下巴。
看起来,年纪似乎并不大?
小章鱼拍了拍赛因抱住罐罐的手,又用触手指了指画像的位置。
沉默不语的赛因上前几步,甚至还体贴地举起了手里的罐子。
“叽叽!”
是他!
顾郗眼睛一亮,昏暗的光下下,足以他认出画像上的人,正是之前在废弃实验室内相册里的孩子之一。
黑头发,白皮肤,蓝眼睛,平和中带着些矜贵,更有种年少的桀骜。
像是个小贵族。
小章鱼轻轻抬起触手拂过了画框边缘的灰尘,那里用淡金色的字体写着——撒拉弗·阿特莱德。
和那些素描画上留下的名字一样。
顾郗盯着画像失神,赛因则只平平扫了一眼就继续盯着罐罐里的小章鱼。
错开一步的尚奇低声道:“就是他,默珥曼族王室最后的一位王储殿下,撒拉弗·阿特莱德,同时也是预言里那位诞生的唯一一个黑色鱼尾的新生儿。本来大家都以为他会是最后一个默珥曼族人,但在撒拉弗王储六岁的那年,他失踪了,自此没有任何消息。”
顾郗愣住。
唯一的黑色鱼尾新生儿,阿特莱德的王储,失踪,销声匿迹……
所有的消息组合在一起,让他有了一个让人惊讶,却也在意料之内的猜测——赛因就是撒拉弗·阿特莱德,只是……
小章鱼在罐罐里转了个方向,脑袋摩擦发出“咕叽咕叽”的声音,直到完全可以直面赛因的脸。
他先是看了看赛因,又看了看画像里的王储,除了同色的头发和眼睛,一个玉雪精致,一个俊美逼人,都是一等一的好相貌,但偏偏毫无关联。
如果是同一个人的幼年期和成年期,怎么可能一点儿相似度都没有?
不信邪的小章鱼示意赛因把自己往高举一举,他试图通过在亲缘长辈的身上寻找相似点,但依旧一无所获。每一个阿特莱德的成员都有着自成一套的美丽和英俊,即便是父母子女的关系,都无法找出任何相同点——顶多是一样的大眼睛、高鼻梁、深轮廓……
难不成默珥曼族人不兴遗传这套?
小章鱼蜷着触手团成一团,他又仰头一一看过其他默珥曼族人的画像。
几秒钟后。
顾郗:嗯……默珥曼族似乎真的不兴遗传。
从祖父母到父母再到他们的孩子,默珥曼族人各长各的样子,各有的风华,就像是摆在一面墙上的繁花,每一朵都不同。
无法从亲缘上辨析长相的小章鱼萎靡一瞬,他指了指撒拉弗·阿特莱德的画像,冲着赛因道:“叽叽叽?”
赛因看向画像里的孩子。
年少,干净,难辨性别,且也有一条黑色的鱼尾。
抱胸在一旁的尚奇开口:“所以祖宗,您是哪一支的啊?这里面要是没您的画像,我给您补上?”
赛因微顿,语气莫名:“你的族人,没有告诉你?”
“嗯?告诉我什么?”
尚奇挠着侧脸,一头雾水。
小章鱼团着触手,他感觉这群现代鱼人族也不怎么聪明?
当初赛因带着他下潜的时候,那群拦路虎们可是眼睁睁地看到赛因的鱼尾了!难道都不给作为首领的尚奇禀报吗?
拦路虎们:不好意思,夜视能力有限,出了萨卡什卡水膜真还有点儿看不清那黑漆漆的一团。
赛因沉默片刻,看向尚奇,“我的尾巴,是黑色的。”
尚奇:“黑色的啊……等等?黑色的!”
年轻的鱼人首领张大了嘴巴,他觉得这是比自己某天发现现代鱼人能长出尾巴更加令人震惊的事情。
他喃喃道:“黑色的鱼尾、黑色……整个默珥曼族就只有一位黑色鱼尾的成员……不对,这长的一点儿都不像啊……”
顾郗眨眼,他完全可以确定,赛因就是撒拉弗·阿特兰德,是废弃实验室内的实验体,也是相册里那个黑色头发、难分性别的孩子。
【滴,恭喜宿主解锁《深海遗迹》中反派的隐藏背景】
陈旧的故事幕布缓缓展开在顾郗的眼前,在连接着系统的大脑中,他看到了被历史淹没的真相——
撒拉弗·阿特莱德,预言中诞生的末代王储,整个默珥曼族中唯一黑色鱼尾的拥有者。
从撒拉弗在亚特兰蒂斯城降生的那一天开始,即使他贵为王储,但因为伴预言而生,总是被同龄人排斥着。因此撒拉弗的童年里满是寂寞,他只能坐在母亲的怀里、翘起带来不详的黑色尾巴,落寞地看向窗外相互嬉闹的族人。
即使父母努力挡去那些流言蜚语,但年幼的撒拉弗在耳濡目染之下,依旧觉得自己是个灾星。
因为是灾星,会带来灾祸,所以不被大家接纳、喜欢。
这是他注定的命运。
直到建交的陆地人向海洋基地派来新老师。
那是一位儒雅的年长者,三十出头的东方人,温润优雅,总是温柔平和地笑着,会告诉年幼的小王储他不是灾星,而是他所见过的孩子里第二可爱的。
小王储问:“那第一可爱的是谁?”
老师像是个爱炫耀的小朋友一般说:“是我的儿子,我想如果你们认识,一定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年幼者神奇的攀比心让年幼的撒拉弗记住了老师口中的另一个人,他总是想做得更好,然后成为第一可爱的孩子。
“可是……我是个异类。”
“你们不是异类。”老师笑着说:“不论是你,还是我的儿子,你们都是被眷顾的人,那是特别的、是独一无二的珍宝。”
老师爱着自己的孩子,也同样爱着年幼的王储。
随着时间的推移,小王储对老师的感情也越来越深厚,他好奇着陆地上的一切,也好奇着存活在老师描述中那个“第一可爱的孩子”。
于是小王储逐渐不满足于在海洋基地的学习,他向作为王的父亲提出申请,试图和老师一起去陆地上进行学习,最重要的是——小王储迫不及待地想要见见老师的儿子、那个比自己还要可爱一些的孩子。
默珥曼族的王深知自己的孩子活在怎么样的流言蜚语之下,也知道那些古老预言带来的阴影,因此他答应了小王储的请求。
于是几日之后,来自陆地的老师领着小王储告别了海洋基地的其他交流者,在默珥曼族人的护送下,安全地离开了深海。
但很快坏消息传来了——他们登陆以后的队伍被袭击,老师被打伤、双腿残废,小王储失踪至此不见踪迹。
悲伤的消息笼罩了默珥曼族的王和王后,他们找不到仇人,却也无法将仇恨发泄在一群一无所知的人类交流者身上,于是在整个亚特兰蒂斯城被阴云覆盖的那天,海族人与陆地人彻底断交——
生活在海洋基地的交流者被统一送离了深海,伟大又慈爱的萨卡什卡水膜拒绝了人类的造访,曾经向陆地人打开的深海大门彻底关闭,神秘的海族人居于深海,独自舔舐着悲伤。
而双腿残废的老师在这一场变故下则辞去了陆地与深海交流官一职,他愧疚于小王储的失踪,独自在陆地上寻找三年,最终两鬓发灰时回到家乡。
新海历1880年,这位曾经被很多海族孩童喜欢的老师也再无音讯。
“我想起来了!”
尚奇的声音令顾郗猛然从系统提供的隐藏故事背景中惊醒,他心有余悸地蜷着触手,似乎还能切身实际地体会到海族王和王后的无奈与悲凉。
尚奇一边打量画幅,一边盯着赛因,满脸的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我差点儿忘记了,古老的默珥曼族人会有第一性征的分化、第二性征的发育,怪不得呢……”
尚奇说道:“第二性征分化后,会有非常大的差异。”
在有关于默珥曼族人的记载中,他们最初诞生之时无性别划分,但在褪鳞完全之时因为自身的性格、行为偏向而分化出第一性征;在此阶段后,默珥曼族人将会有一个比较模糊的性别作区别,但并不意味着一定。
直到他们遇见自己的伴侣,第二性征会因伴侣的存在而进行不同程度的发育,那将是一个比第一性征分化更加剧烈的变化。简而言之,默珥曼族人的一切变化因伴侣而起。
藏在罐罐里的小章鱼脑袋又探出了一点。
作为和赛因一起生活了很久的同居人,他当然清楚赛因的性别,如果按照默珥曼族人的特性,那么赛因的第一性征分化,应该是在……
顾郗愣了愣,他想到了相册里另一个五官精致的孩子,想到了那些素描画。
画稿里的内容,某些藏于少年心底的感情显而易见。那些残存在废弃实验室内的痕迹诉说了一切——撒拉弗喜欢小希。
至于第二性征,则很有可能在反派逃脱废弃实验室前后?这一点顾郗无法确定,那些相册里的照片仅持续到两个孩子的少年时代,缺乏更加确定的证据。
不过……
顾郗皱起不存在的眉头,那么现在撒拉弗就是自己身侧的赛因,当初相册里的小希又是谁?他又在哪儿?不会是这么早逝白月光的梗吧?
熟知个大网文套路的小章鱼脸色凝重,他发现自己可能走上了一条奇奇怪怪的路:反派的竹马白月光死后,某替身上位,时隔多年白月光死而复生,勾走了反派的魂,于是替身成了炮灰被虐身虐心,卒。
顾郗大惊,显然在反派隐藏的身世剧本里,自己不是早死的竹马白月光,而是要注定被打脸、炮灰的倒霉替身啊!亏他还戏多得给自己按了一个伴侣的身份。
可恶,天天摸鱼的辣鸡系统怎么不早提醒啊!
系统:统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试问是谁砸,顾家小少爷。
某一瞬间,顾小少爷的脑子里闪过很多当年围观市场时看过的网文,很快就为自己确立了一个新目标——在完成任务回家之前,他可不能轻而易举地被炮灰掉。
小章鱼眯着眼睛看向赛因,满脑子都是势在必得——对任务的势在必得。
与此同时,怀里抱着章鱼罐罐的赛因忽然打了个寒战,一向不怕冷的他竟然觉得背后有些发凉。
给祖宗介绍完家族树画像的尚奇又带着人出来,他看向赛因的眼神都有些不一样了。
最初尚奇只觉得对方可能是某位还活着的祖辈,却不想竟然是那位失踪的王储殿下,只是不知道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满心好奇,却又不敢直接询问,万一戳到了老祖宗的伤口就不好了……
尚奇道:“祖宗,那您这段时间就先住在我们这里吧?您可以去海洋基地看看,说不定能想起来什么事情……而且您是阿特莱德一系的,或许可以进入那片亚特兰蒂斯城……”
说这话的时候尚奇都有些不确定,毕竟最初黑色鱼尾会令默珥曼族终末的预言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守护石像会接受这位阿德莱德唯一存活的王储殿下吗……
赛因闻言倒是可有可无地点点头,只淡淡应了一声,那张俊美的脸庞看不出来任何变化。
深海下的世界充满了奇妙,萨卡什卡水膜的存在宛若海族人鬼斧神工的作品,它的光线与陆地上太阳的东升西落时刻联系着,当水膜逐渐暗淡,只在深海下留有一片细微的光时,顾郗就知道天黑了。
虽然住上了堪称五星级酒店的房子,但初来乍到的顾郗在这深海之下很难寻到什么娱乐项目,于是回到房间里没多久,小章鱼就缩着触手,拒绝了赛因的拥抱、自己爬到了罐罐里。
狭窄、温暖、安全感十足。
对于此刻的小章鱼来说,这种感觉就好像让他回到了母体。
被冷落、拒绝的赛因可可怜怜、孤孤单单地自己爬上床休息,不过他还是固执地将原本放在桌子上的罐罐放在了自己的身侧。
小章鱼懒得理会,只慢吞吞地在罐罐里翻了个身,把脑袋压在底部安然入睡。
海族人居住的城池上空,萨卡什卡水膜愈发地暗淡。
深夜里,赛因还睁着一双满是清醒的眼睛。
他无声撑起手臂,蓝如冰川、远空的眼瞳紧紧盯着罐罐里的小章鱼。
此刻,在夜深人静之下,这位才认回了身份的阿特莱德王储殿下神情却是说不出的冷漠,就好像他丝毫不好奇自己的身世、自己的过去,甚至是其他与自己有关的任何事情。
他只是细致地盯着那个装满了小章鱼的罐子,似乎是能从里面看出一朵花来。
赛因伸手,轻轻碰了碰搭在罐口的半截小触手。
熟睡的小章鱼只是轻轻颤了一下,便任由对方的动作。
环绕在赛因手腕之间的黑色黏液晃动着,它们似乎是想要一同挤进到罐罐里和小章鱼同床而眠,却被赛因紧紧捏住,重新按回到手腕上。
萨卡什卡水膜从窗外透进来几缕光,赛因悄无声息地起身。
他回头看了一眼毫无所觉、在罐子里酣睡的小章鱼,在深夜里无声打开门走了出去。
咔嚓。
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声音在室内响起。
两秒钟后,罐罐里扒拉着探出两截小触手,随后一个光溜溜的脑袋从中间的缝隙挤了出来,目光灼灼地盯着被关上的门。
第030章 .我是白月光本光
作为软体动物的章鱼在行走间几乎不会发出一点儿声音, 再加上有吸盘的吸附特性,让它们能够爬墙上树、稳稳当当从不手软。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特性,令顾郗拖着自己的章鱼壳子可以爬上爬下——他一路尾随赛因。
反派的大长腿不是盖的, 对于触手没一米长的小章鱼来说他几乎跑断了腿,好在走在前方的赛因似乎不太确定路,几次中途停下站在原地辨认,这才给了小章鱼喘息的时间。
喘匀了气的小章鱼再一次迈开酸软的触手追了上去, 忍不住思念自己属于人类的肢体。
一路上,根据白天的记忆,顾郗模模糊糊发觉赛因好像是在往萨卡什卡水膜之外的亚特兰蒂斯城走。
那里有什么吗?
疑惑的小章鱼不减速度, 触手和吸盘几乎跑出火星子。
顾郗记得尚奇说那里存在有守护石像, 难不成赛因是想找石像?
终于, 走在前方的身影停了下来。
赛因站定在散发出微光的水膜之后, 在另一侧是幽深的黑暗,伸手不见五指,只能在水膜的反光之下, 隐约看到黑洞洞的巨型轮廓。
如同一头横卧在深海底部的巨兽, 沉默而危险,充满了令人想要探索的未知感。
顾郗躲在不远处的墙壁后面,观察着忽然站定陷入安静的反派。
此刻的赛因浑身透着一种沉寂的孤独感, 就好像踽踽独行过难以被人类计数的时间, 漫长而清冷,在那条充满荆棘的路上, 仅有他一个人的身影。
顾郗有一瞬间的失神, 这样的情绪出现在现阶段的反派身上, 有种诡异的违和……他觉得自己好像忽略掉了什么。
正思考着,水膜内侧的赛因动了动。
他伸出修长的手掌轻轻贴在了水膜之上, 很快冷白色的皮肤穿透过去,隐没于另一侧的黑暗。
接下来是手臂、肩膀、小腿,乃至最后整个人都被彻底吞没。
顾郗蹲在原地眼睁睁见人完全不见后,才撒丫子狂奔,五只疯狂加速的触手也懒得去管优不优雅、美不美丽,直接跑过去,像个小炮弹似的冲向了越来越近的萨卡什卡水膜。
砰!
duang!
小章鱼被撞了个头晕脑胀、眼冒金星。
等他用触手扶着脑袋眨眼时,在背后微弱的光线下,看到了两只被水膜光源染成暖色调的慕斯酸奶兔,一晃一晃,像是淋上了一层香甜可口的焦糖汁。
秀色可餐,有种令人垂涎欲滴的渴望感。
大脑发昏的小章鱼愣着神,张嘴——
吧唧。
赛因:……
顾郗:……
试问比跟踪人被正主发现更尴尬的是什么?大概就是人家好心扶你,你还嘬了人家一口。
小章鱼脑袋发颤无声远离,触手捂住了嘴巴,弱弱地“叽”了一声。
这种事情,也不能全怪我吧……
神情几乎被隐没在阴影下的赛因脑袋微垂,笔挺的山根上落下一截半月形的光斑。他紧绷的后背被藏在了黑暗之中,于是顾郗只能看到对方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似的拍了拍胸口,像是拂去某些看不见的灰尘。
但只有赛因自己才知道,他几乎是咬着舌尖才忍过险些脱口而出的闷哼。
小章鱼被捏着脑袋拎起来重新抱在怀里,尾随被发现的顾郗心虚极了,他“叽叽”两声,试图得到反派的回应。
赛因低头,手指摩擦着小章鱼的脑袋。
没有毛发包裹的皮肤很柔软,摸一摸、戳一戳会有个不明显的小坑,但又很有弹性,很快就会恢复原状,印出一截粉红色的小圆印。
这对于赛因来说,就像是走夜路时的解压小玩具。
又走了几步,萨卡什卡水膜的光彻底淡去,赛因腰腹下的双腿缓缓合拢,在深色的海水之下变作了一条鱼尾。
乌黑发亮,鳞片刻录着特殊的纹路,在深海下散落出几分薄薄的光。
黑色的鱼尾轻轻一摆动,就划开水纹游出很远。
在这一片几乎看不到光的昏暗下,赛因似乎对一切都很熟悉,他抱着怀里的小章鱼,手臂和浅粉色的软肉相贴,指尖偶尔揉着胖乎乎的小触手、指腹搓着轻颤的小吸盘……
这些触感驱散了海域之下的冰冷,让赛因有了极少的慰藉。
顾郗沉默地靠在赛因的手臂之间,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
他开始仔细回想从进入北阿尔斯洋后的一切,遇见现代鱼人族,进入萨卡什卡水膜,围观家族树画像……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对的呢?
小章鱼一顿,猛然抬头,勉强能看到点儿东西的夜视能力下,他观察着赛因的神情。
很冷淡,五官就好似用尺子比量过一般,几乎从中看不出来什么。
似乎是感受到小章鱼的视线,赛因低头,抱着对方的手臂微微上抬,用脸颊蹭了蹭顾郗的脑袋。
猛兽怎么可以装可爱啊!最可恶的是还被他装到了!
小章鱼:犯规!
暂时一头雾水的顾郗放弃思考,他始终相信“船到桥头自然直”,只把注意力专注在赛因的目的地上。
昏暗的海水下看什么都是模糊的,赛因却丝毫不受影响,尾巴带动出一截流光,很快就拐进了巨石堆砌的建筑之内。
原本沉甸甸的黑暗褪去,在那些巨石之间生存着很多不知名的生物,身体透明,却仿佛在脏器的位置镶嵌了灯珠,足以照亮这片区域。
顾郗猛然一怔,他忽然想到问题所在了——在此之前,他通过赛因的行为一直确认对方还未完全恢复神智,因此才能向后延续“伴侣”的谎言,而他也成功在反派脱离了发情期后存活下来。
但如今看赛因这幅熟门熟路的样子,顾郗原来的判断便开始发生剧烈的摇晃。
没有恢复神智的反派怎么能这么熟悉亚特兰蒂斯城,仅仅是某些童年中遗留的下意识记忆吗……
小章鱼下意识团紧了触手,他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如果赛因真的已经恢复了神智,那么《深海遗迹》一书对其判定的反派身份才有迹可循。
可是……
顾郗迟疑,赛因到底想做什么呢?
眼下他倒是不怎么担心自己,虽说反派的发情期结束了,但从冰原到北阿尔斯洋一路走来,自己什么待遇顾郗心里还是有点儿数的,哪怕赛因再一次走上反派的道路,那他也一定是能坐在对方脑袋上的唯一一只小章鱼。
骄傲了半秒的顾郗忽然抬起触手打了自己一巴掌——说什么呢?赛因可不能走上反派的原路,他可是要完成任务然后回家呢!
正想着,震动感通过脚底下的建筑传来,那种沉沉的重量即便是有海水做缓冲,都叫人感受得清清楚楚。
顾郗心里一紧,触手下意识圈紧在赛因的腕子上看向远处。
不知名的生物以脏器中发出的微光照亮了朦胧的黑暗,一截高大、沉重、宛若巨人的影子在一阵阵地动山摇中接近。
过于大的体型差距让顾郗认识到双方力量上的悬殊,但摆动鱼尾立定在原地的赛因却一动不动,似乎一点儿不在乎。
反派都不怕,我有什么可以紧张的?
小章鱼哆哆嗦嗦的触手奇妙地镇静下来,此刻他是比赛因还大佬的存在——能够被反派亲手抱在怀里的章鱼,能有几个?
顾郗:嚣张.jpg
很快,影子来了。
正如尚奇所说,是亚特兰蒂斯城内的守护石像。
巨大且坚硬,青灰色的石面上覆盖着一层毛茸茸的苔藓,它看起来就像是个褪了色的变形金刚。
咚、咚、咚。
深海巨人石像走到了赛因面前,它的身上没有任何的攻击欲望,甚至在视线下移后缓缓低头,“砰”地一声单膝跪地,一手扶肩,献上了自己的忠诚和臣服。
它认得自己的小主人。
从很久很久之前,它就开始守护着这一片神奇的深海城池,它见识过亚特兰蒂斯城的繁华,也见识过城池内人丁的落寞,这里最初是海族人聚居的深海大城池,可物是人非……
千百年的光阴之后,留下的仅仅是一座空城,和一个守了很多年的石像。
它累了。
好在它终于等到了最后一位默珥曼族人。
顾郗眨眨眼睛,挥舞着触手从赛因的怀里转移到对方的肩头,试图得到一个绝佳的视角。
鱼尾晃动的赛因伸手,轻轻拍了拍石像的肩头。
霎那间,裂纹从石像的肩头开始蔓延,孤寂守护空城许久的石像在等来了小主人后终于可以追随着逝去的海族人一起消失。
咔咔咔。
裂纹蔓延的速度越来越快,当所有的纹路走遍石像全身后——
砰。
它碎了。
宛若尘埃,分毫不剩。
顾郗直接看傻眼了,这个发展和他想象的一点儿不一样。
赛因就好像仅仅是为了让这只守护石像碎裂而来这一趟,他甚至没有任何想要继续深入故地的心思,便带着小章鱼准备离开。
但心里还惦记着任务的顾郗可不能放任机会,他两只触手猛地扒拉住赛因的脸颊,发不出声音的嘴巴使劲儿嘟了嘟,剩下几个触手挥舞着指向亚特兰斯蒂城的更深处。
赛因眼底本是一片凝结的冰,但在侧脸被柔软的触手贴过后,他又生出几分包容。
于是原本准备打道回府的黑色尾巴反方向划了划水,带着满心好奇的小章鱼游进了那一片幽深的海下城堡之中。
一路上,有发光生物的存在,足以令顾郗窥见亚特兰蒂斯城在繁华之时的恢弘模样,那是比所有陆地建筑都更令人震撼的景象。
越是深入,那种不同寻常的感觉便越是浓厚。
顾郗几乎目不转睛地看着一切,这是他曾经从未见过的壮丽。
透过那些粗糙的城墙,他似乎能够想象出来数百年前繁荣的默珥曼族人到底生活在一个什么样儿的世界里。
是深海之下的伊甸园。
赛因很顺从地带着小章鱼进行了一轮游,把整个萨卡什卡水膜外侧的亚特兰蒂斯城都巡视了一遍,才带着一无所获的小章鱼原路返回。
穿越过水膜的瞬间,赛因的长尾变成了双腿,好在他穿了一件宽松且衣摆较长的衣服,完全遮挡住了底下的风光。
不过,在水膜的不远处,尚奇正抱着手臂、满脸困倦地靠在墙角,似乎在等着什么。
尚奇:“困死我了……你们终于回来了。”
赛因脚步一顿,“你,怎么在这?”
“作为首领,是可以感受到萨卡什卡水膜被触动到。”尚奇来回打量自己这位神神秘秘、拥有黑色鱼尾的祖宗,忍不住道:“您没事儿吧?那只守护石像非常凶残的……”
赛因摇头,手指轻轻捏着小章鱼的触手,“没事。”
停顿片刻,他说了有史以来最长的一句话,“它肩负着自己的职责,在那座空城里等了很久,以后……它不会再出现里。”
尚奇一愣,“等等,您该不会是把它给——”
说着,他伸出手在脖子上划了一道。
小章鱼翻了翻眼睛。
赛因道:“它自由了。”
【异化程度:75%】
正如赛因所说,守护石像有自己的职责,它所做的就是要守护名为亚特兰蒂斯的城池。
但当生活在这片城市中的族人一个接一个的陨落后,沉寂的空城也终有一日会消亡,赛因只是提前给了守护石像一个为自己选择的机会,而它选择了追随曾经的默珥曼族人一同离开。
萨卡什卡水膜越发地贴近深夜的颜色,赛因抱着小章鱼慢吞吞回到了房间里,而尚奇则是在中途若有所思地离开。
在赛因推门的瞬间,他看到不远处的桌面上被留下了一截微弱而温暖的光源,是房间内仅剩的照明器。
那是小章鱼在离开前小心留下的。
赛因微微发愣,倒是怀里的小章鱼先一步跳了下来,“叽叽”叫着呼唤反派一起去浴室。
顾郗:睡觉前必须洗澡!
五分钟后,豪华浴缸里被接满了温水,浴室里提前备好的泡澡球被小章鱼捧着扔到水里,不一会儿浅粉色就侵袭的水体,散发出一阵一阵的清香。
小章鱼态度强硬地顶着脑袋上的泡泡将赛因拉了进来。
噗。
另一个身高腿长的人坐进来后,粉色的水向外扑出一部分,甚至水的冲力还险些让小章鱼撞到浴缸壁上,好在赛因手快,一把将飘飘忽忽的小章鱼捞在了怀里,轻轻放在自己的膝盖上。
很快,原本冷白的皮肤上被一层黑亮的鳞片覆盖,鱼尾瞬间代替了修长的双腿,如轻纱散落在水体之下。
小章鱼趴在赛因的鱼尾上,柔软的肚子贴着那一片微凉的鳞片,很快就将其敷出了几分热度。
而赛因则轻轻揉着着小章鱼的脑袋,像是按摩也像是清洗,温热的水流滑过浅粉色的小秃头,很快就揉得顾郗一阵困意。
他几乎完全瘫软在鳞片之间,任由那双仿佛具有魔力的手指按揉着。
困意越来越甚,顾郗感觉自己的触手开始发烫,就好像整个身体被架在了炉子上,越来越热,似乎马上就会彻底融化。
好热……怎么会这样……
顾郗的脑子已经完全无法思考了,迷迷糊糊之间他想喊人给自己浇点儿凉水,但下一秒却觉得整个身体一沉,“砰”地砸了下来。
唰!
顾郗猛然睁眼。
他和一双蔚蓝色的眼瞳相互对视,似乎是惊讶使然,对方线条凌厉的眼型微微睁大,多了几分圆弧的钝感,像是受惊了的野兽,连凶性都减少了很多。
顾郗眨眼,他在那对如蓝宝石般的瞳孔里看了另一个身影。
白色,清一色的白。
就像是被纯白的颜料把全身上下都刷了一遍。
头发、睫毛是纯粹又干净的亮白,皮肤是清透的象牙白,眼珠透着浅浅的粉,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成真的大型bjd娃娃,每一寸皮肤都泛着好看的光泽,第一眼看过去不似真人。
顾郗歪头。
于是眼睛里的那个白色倒影也歪头。
顾郗呲牙。
于是眼睛里的那个大型娃娃也呲牙。
顾郗:???
这谁?这不就是反派的白月光本光吗?
色调一样,长相不太一样,五官脱离了少年感而更加成熟,每一寸几乎都能在相册和素描画里的白化少年的脸上找到几分模糊的影子,甚至越看越像。
奇怪的感觉,单看相册和画稿,顾郗从未想过另一个白化少年和自己有关,可当白色的特质落在他身上后,一切似乎又变得格外合理。
他透过那双蓝色眼瞳打量着自己的倒影。
这些特征对于顾郗来说并不熟悉,可当他持续盯着对方眼瞳中的倒影时,却又模模糊糊觉得本该如此……
像是包裹在身上的一层壳忽然裂开,露出了藏在底下的真容,虽然在此之前从未见过,但冥冥之中他却知道:这样才是正确的。
顾郗迟钝地“啊”了一声,然后他发现自己光溜溜地压在赛因的身上。
不着寸缕,露着一切。
哗啦!
水花四溅,着急的顾郗猛然起身,在膝盖差点儿磕到浴缸壁上的时候被黑色黏液拦了一下。
安静了许久的污黑如藤蔓一般离开赛因的身体、反而圈住了顾郗的四肢,不过短暂的几秒钟,原本还想挣扎的人就已经被彻底束缚住了四肢,只能僵硬地在赛因面前摊开一切。
“……好看。”
赛因喃喃道。
顾郗微怔,心道你这是想起来白月光才觉得漂亮吧。
不过他更想知道这具身体到底还是不是属于自己的……
时常掉线的系统
喃風
这一次倒是上线及时。
【这是宿主的身体。】
【身体,灵魂,一切特性都是属于宿主的。】
顾郗一愣,脑海中模模糊糊闪过什么,还不等他深思,下一刻,赛因忽然靠近——
一枚湿漉漉的吻落在了顾郗的睫毛之上。
纯白卷翘的睫毛微微发颤,挠得赛因的唇有些发痒,可这样的躁动却令他有种彻底活过来的刺激感。
他近乎是痴迷地吻着那一片发颤的睫毛,彰显兽类特征的舌尖轻轻蹭过睫毛的末端,像是一种朦胧的逗弄——在没有被顾郗允许的时候。
于是顾小少爷利索地来了一个头槌。
他的脑袋磕在了赛因的牙上,磕出了一个小小的红印子。
赛因:……
顾郗:嘶。
不知道反派疼没疼,反正小少爷是疼了,他忍着倒抽一口气的生理欲望,抬手揉了揉额头,瞪着一双浅粉色像是兔子一般的眼睛,“干什么乱舔?”
赛因几乎眼睛都不眨一下,只执着地盯着顾郗,硬生生把最初还气势汹汹的小少爷看到整个脸皮都开始发红后,才慢吞吞道:“好看,喜欢,想舔。”
顾郗眯眼,“你之前说话不是挺顺溜的吗?怎么又结巴上了?”
赛因不说话了,但缠绕在顾郗手腕脚踝上的黑色黏液可没安静下来,它们每一寸都显露着主人的真实心思,正如无法摆脱的藤蔓一般席卷着顾郗的全身。
顾郗皱眉,颇有种羞赧的意味,“快放开!”
赛因轻笑,原本微凉的音色中忽然浮现出几分难以拒绝的魅惑,如同海妖趴在礁石上对渔船上对水手唱歌,“你听过,默珥曼族人唱歌吗?”
思绪仿佛被一张大网网住的顾郗迟疑片刻,下意识摇头,“没有。”
“那想听听吗?”
诱人的鱼饵已经被丢了下来,而此刻老练的猎人正等着他看中的鱼咬钩子。
顾郗抿唇,嘴角轻轻压出一截平整的线,他在一番大脑混乱的纠结下轻轻应了声。
他说,“好。”
像是一个牵线木偶。
或人心神的歌喉被打开了开关,属于默珥曼族人的魅力几乎以数百倍的程度被释放出来。
那歌曲并没有确切的词汇咬字,像是含在嘴里含糊的轻吟,却又比任何文字更具有力量,悠远神秘,充满了幻想色彩。
原本身体还有些僵硬的顾郗逐渐放松下来,他眼底的困意愈发地浓重,洁白的睫毛颤了又颤,似乎在竭力抵抗着睡意。
但有些东西却是无法被抵挡的。
默珥曼族人拥有完美的歌喉,但他们并不常唱歌,对于这一神秘且充满了未知色彩的种族来说,他们只会用歌声来引诱自己的伴侣。
就像是雄孔雀展示自己漂亮的尾巴,雄性蜂鸟会在半空中展示自己的飞行技巧,而默珥曼族人会借助自己的歌声来获得伴侣的倾心,且他们只为伴侣而唱。
迷蒙的顾郗不知道自己最初为了保命的“伴侣谎言”已然一语成谶,他昏沉在朦胧的梦境之内,然后落在了一个熟悉的怀抱里。
迷迷糊糊之间,似乎有人将他抱得很紧很紧,耳边起伏着低语。
“终于……等……”
等什么?
【滴滴滴,系统检测……失误……】
【错误载入……滴……警告……】
【……识别失败,申请继续识别……】
所有的一切彻底沉入黑暗,整个浴缸里只有赛因还清醒地坐在原地,黑色的鱼尾翘起半截,满是愉悦地来回晃动着。
低头看向靠在自己肩头睡着的青年,赛因勾了勾嘴角,又一次俯身。
殷红的唇蹭过顾郗的额头,那是一种失而复得、充满虔诚的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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