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尤雪珍被指到时正在啃羊肉串, 她缓缓侧头,对上叶渐白的视线。
他皮笑肉不笑地指了指她的嘴角:“沾上了。”
三个人的视线于是都汇聚到她沾着孜然的嘴角上。
她赶紧捻掉,哈哈一笑:“这个肉串真香啊!”
孟仕龙一本正经地接话:“谢谢。”
叶渐白一反刚才的沉默,主动搭话:“那我也挺好奇的……”只不过他的侧重点和袁婧截然不同, “你们哪一天去兜的风?”
尤雪珍含糊地嚼着肉串:“我忘了。”
孟仕龙看她这么说, 估计以为她是真忘了, 记忆很好地帮她补充:“15号。”
尤雪珍噎住。
“15号啊。”叶渐白呢喃着看了眼微信的聊天记录, 唔了声, 又睨了尤雪珍一眼,打趣说,“怪不得你忘了,原来是记着和别的朋友的兜风。”
尤雪珍听着他的语气,垂下眼睛。
刚才袁婧无意提到兜风这件事时,她内心其实涌出一股隐秘的期待——虽然是阴差阳错,但叶渐白知道自己在这一天和别人去兜风, 会不会有一点超出朋友可能性的在意。
这种期待如同路过彩票店门口时的心痒, 但买到手刮开后, 果然是要落空的。
她扯出笑脸, 故作轻松地回他:“旧不如新啊,你个旧朋友当然一边儿去。”
他听不出认真还是玩笑地说:“哦?行,那兜风就别去了。”
眼见兜风这个话题没完没了,袁婧赶紧把话题拉回来, 图穷匕见地说明来意——来邀请孟仕龙进一步合作的可能。
“这次不是白白帮忙,签约的话是有分成拿的!你可以当一份兼职!而且这个东西很灵活,绝不会耽误你做生意!”
孟仕龙却直接道:“帮一次忙还可以。但如果要签约……我觉得我并不适合做这个。”
“你怎么不适合?!我觉得你肯定能火!”袁婧点开平台上的把那条视频在他面前晃, “这条才几天,已经是这半年公司的数据第三了。”
孟仕龙看了眼屏幕, 满脸写着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看。
袁婧适时地拍了下马屁:“孟哥你对自己的脸真的没有清晰认知啊!对不对雪珍!”
她把话头抛给尤雪珍,让她跟上。
尤雪珍配合道:“是啊,你看你的脸我其实都没怎么化。”
叶渐白悠悠地插了一句:“原来你说的帮忙是给他化妆?”
“是啊,怎么了?
他哦了声:“没事,问问。”
袁婧看向沉默的孟仕龙:“孟哥你觉得怎么样?”
他还没来得及回答,店门被拉开,有两拨客人陆续进来了。孟仕龙急匆匆起身,留下一句我会想一下。
他离开后就没有再回来,店内生意忙碌,他们也就没有再打扰。但袁婧不会这么轻易放弃,第二天下班后直奔烧烤店守株待兔。尤雪珍当晚有选修课,没法儿陪她,只能祝她马到成功。
优哉游哉在食堂吃完饭,尤雪珍抱着笔记本走向教学楼,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个不停。
尤雪珍奇怪地打开来一看,发现自己被拉入了一个微信大群里。
群名粗暴直接:周末生日趴。
群主是排在首位的叶渐白,自己排在他后面被邀请入群。接着群内消息刷得飞快,叮叮咚咚响个不停,显示不断有人正在被加进来。
她懵逼地私敲叶渐白。
珍知棒:「啥情况?」
叶渐白:「我不是说过要搞个大的?已经定好别墅了!」
珍知棒:「[好多人啊.jpg]」
珍知棒:「怎么会这么多人?群里我好多都不认识……」
叶渐白:「没事,我也不认识」
珍知棒:「啊?」
叶渐白:「很多都是朋友的朋友,我让他们随便拉,反正人多好玩嘛」
叶渐白:「你把你想叫的人也拉进来」
她回了个哦,点开微信的好友名单,翻了半天只给几个人发了消息,其中包括袁婧,问她来不来生日趴。
袁婧隔了好久发了个哭哭的表情,说自己来不了。她前两天接到公司通知,部门老大助理请病假,自己这个实习生被捉去顶包,得和老大一起去出差。
生日当天,袁婧一大早就起来收拾行李赶飞机。尤雪珍被她吵醒,躺在上铺昏沉沉地探出个脑袋。
“要走了?”
“吵醒你了?骚瑞啊!我动作再轻点。”
“没事。”尤雪珍趴在床檐上叹气,“干脆你把我塞到行李里一起打包带走好了。”
袁婧嘿嘿笑:“这么舍不得我啊。”
“你不在的话好尴尬,这里面我就和你最熟。”
对于人越多的场合,只要有一个熟人在尤雪珍就会自在很多,她就指着袁婧呢,结果……
“那不是还有叶渐白吗?”
“他?晚上肯定一堆人围着他。”根本指望不上。
“也是……”这下轮到袁婧叹气了,“但你不能这么社恐啊,好歹你是寿星,你要记住你是主人公!”
“我就是讨厌这种场合。”
“……你要是讨厌的话,干嘛当初同意办趴?”
因为另一位主人公是叶渐白啊。
尤雪珍在心里默念。
袁婧将行李拉上,急匆地就准备出门。关门前她冲尤雪珍眨了下眼:“放心,我虽然人不在,但对你的生日祝福一定会在,你晚上就等着吧!”
*
袁婧走后,尤雪珍又捂上被子开始爆睡,再次醒来是被一通电话打醒的。
她眼睛半睁着,摸索着拿起手机接通,发出一个简单的气音。
“喂?”
“还睡着?”叶渐白的啧声顺着听筒传来,“起床了尤雪猪。”
她瞥了眼屏幕右上角,显示的是12:14。
“这不还早吗?”
“你现在快起来收拾,然后我来接你。”
“我们不是傍晚才过去?”
“是。但是去之前你先到我这儿。”
“……干嘛?”
“帮我化妆。”
尤雪珍彻底醒了,看着天花板直瞪眼。
“你疯了啊?突然化妆干什么?”
“男生不能化妆吗?”
“能啊……但就是很奇怪啊。”毕竟这人之前从来没化妆过,也根本没有化妆的必要。
“今天我生日,这么有仪式感的日子我想尝试下化妆怎么了?”
她顿了顿,说:“你要真想化去找黄芊茹啊。”
“谁?”
离谱……他前阵子还因为这个人放她鸽子,居然听到人家名字第一反应是谁?
“你最近不是和她打得火热?”
叶渐白懒洋洋地哦了一声:“她啊,已经互删微信了。”
尤雪珍不免愕然,虽然知道这是必然的结果,只是没想到这次这么快。
若其他人的热度有三分钟的话,那叶渐白一定只有三秒钟。
“就这么说定了,今天我是寿星,寿星最大。三点来接你。”
“拜托,我也是寿星!”
电话已经嘟嘟转成忙音。
“……”
尤雪珍又躺了十分钟,没睡够地从床上爬起。
接着是兵荒马乱的一顿操作,洗澡洗头敷面膜吹头发吃外卖,化妆做发型翻箱倒柜试衣服,终于赶在三点前整顿完毕。
她最后审视了一眼镜子,后景的桌子里堆满了从衣柜里抽出来的裙子,但镜子里的自己穿的还是一身普通的卫衣牛仔裤。临出门前她又将门后挂着的帽子压到脑袋上,刚花了半小时吹蓬的颅顶被藏得一干二净。
叶渐白的车停在校门口,看见她出来按了下喇叭。
她拎着化妆包还有给他的礼物袋小跑过去,拉开副驾坐进。
他从头到脚扫了她一眼,伸手把她帽子摘下,一边吐槽:“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今天叫去帮忙布置趴的小妹。”
尤雪珍把帽子抢回来戴上,语气硬硬的:“我确实是小妹,给你这个大寿星做造型的化妆小妹。”
“你这口气怎么这么不情愿啊?亏我还好心给你买礼物。”叶渐白拉开副驾上的车拉屉,“生日快乐。”
拉屉里此时躺着两份包装,一份毫无疑问是叶渐白买的,而另一份,是叶渐白的妈妈买的。她每次给儿子准备生日礼物都绝不会忘记也买一份给尤雪珍。
“哪份是阿姨的?”
“左边。”
她雀跃地伸向左边的袋子,里头装着一副棕色耳套,旁边还有一根电线。
“这是蓝牙耳套吗?”
“嗯。之前有次你提了一嘴戴着耳套耳机嵌着疼,我妈就想说冬天别戴耳机了,给你买个冬天能听音乐的耳套。”
尤雪珍的手指摩挲着耳罩的毛绒,鼻头有点发酸。她点开叶妈妈的微信回复谢谢,发了好几个爱你的表情包,接着把刚才提上车放在脚边的袋子拎出来给叶渐白。
“抱歉咯,可惜你的礼物只有一份。”
他皱起眉:“他们是不是又忘了你今天生日?”
尤雪珍瞄了没有红点的家庭群一眼,嗯了一声:“无所谓啦。”
叶渐白沉默,过了片刻腾出一只手,揉乱她的脑袋。
“没事,我把我妈给我那份也给你。”
尤雪珍的鼻子又开始痒痒。
她拍掉他的手,嫌弃道:“不要,我讲公平,现在我们每人都有两份正正好。”
车子驶到叶渐白的公寓。房子比上次她来的时候要乱一些。叶渐白随手拨开沙发上的游戏机和外套给她腾出空间,指着空位让她坐。
“就在这儿化吧,我去洗脸。”
趁着他去洗脸的功夫,尤雪珍把化妆包摊在茶几上,眼睛还是惯性地分析着茶几上的物品:游戏碟,没喝完的可乐,纸巾,耳机……都是属于他的东西。
卫生间的水声停止,叶渐白洗完脸出来,她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
他擦着头发走到开放的流理台边切了三片柠檬,丢进马克杯,加两勺蜂蜜,一杯速成的蜂蜜柠檬水就到了她手边。
紧急着他又操作着手机蓝牙放歌,一边到她面前蹲下,一切就绪,说:“开始吧。”
“你蹲着?”
“对啊。这沙发矮,你坐着正好。我坐着你得给我全程鞠躬,这大礼我受不起。”
虽然嘴上犯贱,但姿势却是屈就她的。两只手臂撑在大腿上,整个人敞开面对她,仰起脸,闭上眼睛。
音箱连上蓝牙,随机到一首《Say You Love Me》。
整座房间被歌声环绕。下午三点半,天空只有一两朵流云,大把的阳光穿过落地窗,毫不吝啬地停留在他的发梢和侧脸,半明半暗,明亮的半边皮肤就像一块一尘不染的玻璃。她感觉伸手轻碰下就会弄碎他。
但她知道,摇摇欲坠的是她自己。尤其是听到开头那句,“Don't you know that I want to be more than just your friend。”
我不仅仅只是想当你的朋友。
她原以为可以轻松地搞定这场化妆,就像帮孟仕龙时那样。但根本不行。
不过一指宽的距离,杂念就像空气里的尘埃那样多。她反复抿紧嘴唇,害怕过速的心跳被听见,想迫切地结束这场对于她定力的试炼,又贪心地迷恋这个距离。因此她不让自己去看他的嘴唇,他的眼睫毛,或者别的什么,而是盯着他的发旋瞧,于是突然发现,他发旋和额头交接处的那颗痣变小了。或者说,不是痣变小了,而是他变大了。男孩的身型拔节成青年,原本在小孩子脸上醒目的痣就不再起眼,但依然存在。
她举起遮瑕刷,假公济私地碰了碰小痣。小点顷刻被遮盖住。
她把它藏了起来。
很多此一举,她却莫名满足。
她制造了他身体里只有她知道的秘密。
除此之外就没有必要再遮瑕,直接上隔离,连粉底都不用。叶渐白的脸同样不需要过多修饰,比孟仕龙的更简单,毕竟他的眉形都早就修正过。她只需要锦上添花画两笔就好了。
化妆的整个过程十来分钟不到,但她却仿佛蒸了一小时桑拿,后背挤满了汗。
尤雪珍收起眉笔,呼出一口气。
“好了。”
叶渐白这才缓慢睁开眼,却没起身,眼睛懒懒上抬,捉着她的脸瞧。
看者无心,被盯的人却心虚。
她讷讷道:“怎么了?”
“嘴唇。”他说。
她不明白:“嘴唇?”
叶渐白笑话她:“刚没发现你自己口红都涂出去了,你这技术来帮我行不行啊。”
那哪是涂出去的口红,分明是刚才总抿唇造成的。
那是她心里有鬼的罪证,被他不知情地点出来,心头不免一紧,手忙脚乱地去抽纸巾。
叶渐白更省事,他单手一撑起身,另一只手直接扣住人下巴,就这么把她全身挟持住。她动弹不得,唯独下巴跟着他的手上抬,眼睁睁从俯首看他变成仰面看他。
他将她包围在一片阴影中。
他垂眼,四目相接,指腹压过唇线扫过她的下唇边。指尖还带着切过柠檬的微酸的气息。松开手后,他的大拇指腹沾上了她的口红渍,很淡的红。可在她眼里,台风来临前的落日,岩浆,熊熊燃烧的火,山楂,割破皮肤流出的鲜血……这些红色,好像都不及他手上这一抹浓烈。
第14章
等尤雪珍反应过来时, 她的身体迅速同步做出动作,很大力地拍掉了叶渐白的手,一边沉下语气道:“我自己会擦。”
他一愣,似乎没想到她这么排斥, 脸色也有点不好。
“干嘛, 帮你擦怎么还甩脸子了?”
“你这么蹭会蹭掉粉底!”
她拿过镜子假装观察嘴角, “别照了没蹭掉。”叶渐白一把抢过镜子照了照他自己, “我嘴巴好像也有点干, 你怎么没给我涂个润唇膏之类的。”
“你自己涂。”她从化妆包里把小圆盒润唇膏递给他,“这个直接拧开,手指沾一点在唇上抹。”
叶渐白一听,不肯接。
“那手指粘死了,你帮我涂吧。”
“你刚刚口红都沾了怕什么啊……”
“口红又没有润唇膏粘。”
“放屁明明都很粘。”
“那更不公平了,既然都粘我都帮你擦了,你怎么不能帮我擦?刚刚我帮你还语气那么凶……”
因为我心里有鬼而你没有啊。
尤雪珍腹诽。
最后两人就涂唇膏这个问题掰扯了半天, 掰扯的结果是反正她不帮涂, 叶渐白自己也不涂, 抱怨她一句“让你帮化个妆脸能拉得跟阿凡提一样长, 你帮别人倒挺热心的。”
启程前往别墅区的一路上气氛就这么诡异地冷下来,两人谁都没开口主动说话,莫名其妙变成冷战状态,只有车内的广播持续地播报着听歌电台。
半小时后, 车子开到远郊别墅。
这个别墅是民国时期的洋房,有三层楼高,最高一层是木质的甲板露台, 背靠着地势够高,足够眺望到远处长条蜿蜒的西荣湾。两人到达时正好是夕阳, 走上露台抓到了一点浸到江面上的余晖。
趁着其他人都还没来,他们着手装扮露台。整个过程亦是谁都没开口,持续着这场幼稚的较劲。
十一月底的气温算不上温暖,但叶渐白却执意晚上在露台上开趴。他当时订这儿就是看中了这套别墅自带的室外火炉,他兴致勃勃地说这样就可以眺望江景围炉喝酒,而且人多有人气儿,根本不会冷。
在搞气氛这一点上,叶渐白绝对是一把好手。
他事先定了些鲜花和彩灯送到别墅,两人就把这些鲜花插到露台长桌自带的花瓶上,彩灯往沙发上一挂,又把露台上其他的照明一开,比夕阳还火红的昏黄在露台上亮起。
尤雪珍把彩灯往栏杆上挂的时候,眺见有车辆往山上的车道上开,大家陆续来了。有些她认识,都是叶渐白的朋友,大家一起玩过一两次。有些则完全面生。
夜幕渐暗,大到显得冷清的别墅开始变得热闹。
露台自带的椅子已经坐不下人,大家纷纷从一楼二楼搬椅子上来围着长桌坐下,各自带来的酒水零食铺满桌面。
尤雪珍挂好了栏杆边的气球,走到桌边随便找了个还空着的座位坐下。隔了片刻,她身边的椅子被拉开,叶渐白很自然地占据了她旁边的位置。
她接收到他想要让步的信号,于是状似随意地问:“你要不要苏打水?”
叶渐白哼了一声:“要。”
“给。”
她把距离他比较远的一瓶苏打水拨到他跟前。
不知所起的冷战宣告解除,叶渐白拧开苏打水喝了一口,终于笑起来,打了个响指说:“人差不多到齐了?蛋糕还没开始配送,不过我们先玩起来吧。”
“玩骰子啊?”
“这么多人骰子都算不过来!”
“那世界大战啊,人多这个才好玩。”
“你们行不行,提的游戏一个个都要喝酒,现在这么早开喝没到12点就全趴了,谁给我们两位主角庆生啊。”
“那玩点儿轻口味的桌游咯。”
“血染钟楼?”
“那个我不会,还是狼杀吧!”
大家七嘴八舌议论,最后定下来还是先几局狼人杀热热气氛,正要抽身份牌,有人嚷着:“等等大家慢点抽啊,又有人来了!”
尤雪珍漫不经心地转头,看见露台的楼梯口处走上来两个女生。
她略微诧异地停住视线。
左边这位女生,她打过照面,现在还有印象——是那次联谊会上的焦点女生,毛苏禾。
她和叶渐白并不认识,估计就是被谁拉过来的。
尤雪珍几乎是下意识地偏过视线看了身边的叶渐白一眼,他正在撕一包薯片,头低着,没在意谁来了。
毛苏禾找到空位坐下,坐得离他们有点远。和上次聚会一样,她落落大方地和众人打招呼:“路上有点堵车,不好意思啊大家!”
“没事没事,我们正要开狼杀,来来来一起!”
“好啊,不过我玩得很菜……”
立刻有人充当起护花使者:“哈哈哈没事,美女首刀首票保护啊!谁都不许把她先弄出去!”
叶渐白嚼完薯片,点了下人数说:“既然人又多了,那可以玩更花的板子。加个有趣的身份牌进来吧,丘比特?”
“可以可以!”
丘比特的身份牌可以将任意两个人连成情侣,如果刚好被抽到的两人身份对立,比如一个是狼一个是神或民,那么他们会形成特殊的第三方阵营,需要背叛各自的阵营才能获胜。确实更好玩些。
第一轮开始,尤雪珍抽到自己的身份牌,毫无惊喜,一个平民。
有人充当上帝的角色,开始主持流程说:“天黑请闭眼!”
她放松地闭上眼睛,听着上帝反反复复叫有身份的人睁眼睛。漫长的过程结束,天亮所有人睁眼,准备上警抢警徽带队的人纷纷举起手,共有四人。
令尤雪珍感到意外的是,一向喜欢在这个游戏里上警的叶渐白没有举手,反而是刚才称自己玩得不好的毛苏禾举手了。
她上来发言:“我上警的原因很简单,因为我是预言家,昨天晚上查杀了八号,她是狼。请大家把警长的票投给我,我会带领大家走向胜利的!”
尤雪珍点点头,正想着那就投她吧,一想,妈的,这八号不是我吗?
可惜没有上警的人不能发言,尤雪珍憋着一股气没法儿发。好在毛苏禾发言完毕后,下一个发言的男生出来替她平反了。
“我才是预言家,我昨晚摸了师妹,她才是狼!好啊,还贼喊捉贼!大家给我拍死她!!不能让好人蒙冤!”
两位预言家必定有一人在说谎,投票就是在这两人当中二选一了。但遗憾的是,男生是公认的油嘴滑舌,几乎没什么人相信他。
到问谁投给他时,满桌只有两只手举起来,分别是尤雪珍的左手和右手。
有人见状忍不住笑了:“寿星你这是狼自爆投降呢?”
大家哄笑。
最后压倒性地,毛苏禾当选警长。
接下来每个人都可以轮流发言再决定投票谁出局,终于轮到尤雪珍可以说话。
玩这种游戏她不喜欢过多表现,但更不喜欢输。关键的地方就该好好玩。
她正了正神色,思考该怎么发言。
此时强调平民的身份很无力,自己需要摆出更有逻辑的发言去说服大家。
于是,她根据刚才的票型分析:
“其实刚才只有我一个人投票就很有问题了。苏禾师妹能吃到这么多票,为什么?肯定是狼队有在带头冲票。她说话没有攻击性,上来说自己是预言家很有说服力,所以狼队早在夜里计划好了派她出来悍跳。我在看清我自己底牌是好人的情况下,毫无疑问是要撕掉警徽的,今天投票出警长!”
她的话动摇了不少人,大家开始怀疑毛苏禾是狼的可能性,眼看局势就要扭转,然而到了最后投票环节——
尤雪珍出局。
她比毛苏禾多一票。
而那一票,是叶渐白投的。
法官让她发表“遗言”,尤雪珍笃定道:“我又找出来一匹狼!”她指向叶渐白,“他不可能听不出来我是好身份,但他依然投我出局,说明他也是狼。我真的是平民,遗言完毕。”
接下来尤雪珍就可以上帝视角围观,她信心十足地在狼人睁眼阶段盯叶渐白,却发现,他紧闭着眼。
睁眼的是毛苏禾和其他四个人。
一个被她忽略的可能性窜上心头:难道叶渐白跟某一个狼被连成了情侣?目前是第三方阵营,所以才要最先干掉她。
果然,在情侣睁眼交流的环节,她看到叶渐白慢吞吞睁开眼。
而他看向的人,是毛苏禾。
怪不得啊,她果然没猜错。
毛苏禾去悍跳的战术根本不是狼人安排的,背后出招的人,其实是叶渐白。
是他让毛苏禾把她设为查杀对象,这样她早早出局,他的第三方身份就不容易被揭穿,毕竟她太了解他了。
此刻他对着毛苏禾继续发出指令,用手势比划接下来的战术。毛苏禾不懂他手势的意思,解读得很费劲,尤雪珍却一下子明白过来了。她默默围观两人你来我往半天,耗时长到上帝都催促了。
游戏继续往下进行,但已经不关尤雪珍的事。狼人杀一局耗时很长,她出局了无事可做,只好意兴阑珊地刷着手机。
忽然,微信一跳,居然是家族群里来的消息。
尤雪珍惊讶地点开微信——
妈妈:「[拼多多链接]」
妈妈:「帮妈妈砍一下[偷笑]」
除此之外就没了。
以为他们会记得她生日的期待落空,尤雪珍点开拼多多链接一看,心脏处有股熬夜熬多时突然隐隐的不舒服感。
链接里是一箱柚子,她妹很喜欢吃这个。
尤雪珍的手指在屏幕上按下助力,这股不舒服感就这么被自己按下去了。事到如今,她还能有什么情绪呢?只会被念叨你都这么大了,和七岁的小孩子争什么争,没个大人样子。
大人?她都不记得自己好好当过小孩,怎么就成大人了。
离家上大学前一晚,一家人吃着饭,她闲聊时说:“我今天去换办新电话卡,营业厅在搞活动呢。换一个新手机可以免费送套餐,是不是挺划算的?”
坐在主桌的男人皱眉:“不要贪图小便宜,缺钱和爸爸说。”
她咕咚了一句:“反正我这个人本身就是小便宜。”
“你在说什么?”坐对面的老妈这才听不明白地看她一眼,她始终侧着脸,在妹妹要伸手拿冰可乐时眼疾手快又扭回头,把可乐拿远,“今天说好了只喝一点的,不然又要长蛀牙了。”
尤雪珍看着这一幕,大声道:“我说,我就是小便宜!你们不觉得妹妹就是你们想买的新手机吗,而我就是销售塞给你们的赠送套餐!”
然而事实上,她连用开玩笑的口吻把这句话发泄出来的勇气都没有,这个场面仅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她平静地把那罐喝剩的可乐拿到手边,维持着餐桌的和谐,说:“我替妹妹喝了吧。”
有些话就像可乐的碳酸泡,那刹那涌上来,接着就消失了。不说为好。
能怪得了谁呢?要怪就怪自己出生时机不好吧,正好赶上他们的事业关键期。而妹妹运气很好,在他们事业稳定时投胎到这个家。于是他们有再来一次当爸妈的机会,但她没有再来一次当孩子的机会了。
她就成为了一种类似于模拟考一样的东西,一张被揉皱的试卷。他们知道无论怎么抚平那些折痕已经在那儿了,不如更细心地对待一张崭新的,洁净的考卷。
这种落差感最严重的那阵是高一,妹妹刚出生,最需要呵护的时期,全家人的重心都在小婴儿身上,他们分不出一点精力注意她。
而最关心她的爷爷在那一年离世。
她童年的记忆几乎都与爷爷有关,空荡荡的家里总是只有他们俩。爷爷陪她看《樱桃小丸子》,她陪爷爷听无线电广播。屋子里总是响动着各种各样的声音,好热闹。
爷爷走后她依然还在听广播,但她没有再看过任意一集《樱桃小丸子》了。
她想,自己会嫉妒小丸子,嫉妒到会忍不住掉眼泪的程度。全世界最偏袒小丸子的爷爷会一直在,可她的爷爷不在了,不在很久了。
尤雪珍顶着那张小丸子和爷爷手拉手的头像,在群里回道。
珍知棒:「砍啦[呲牙]」
妈妈:「你再多发几个群呀,人还不够」
珍知棒:「[ok]」
她将链接随手转给袁婧,不一会儿袁婧发了几个问号。
袁扒皮:「你不是讨厌柚子吗??」
珍知棒:「没啥,你出差还顺利吗?」
袁扒皮:「还行吧,贼忙」
袁扒皮:「但我没忘记给你的礼物,它已经出发啦!」
礼物?
尤雪珍查看短信箱,并没有收到闪送发来的验证码,于是也给袁婧回了几个问号,结果一条预料之外的消息跳进来——
孟仕龙:「袁婧要送你的生日礼物在我这里。 [位置]是这里对吗?」
珍知棒:「啊??她找你送?」
孟仕龙:「嗯」
她立刻切换窗口狂敲袁婧。
珍知棒:「什么情况啊??我以为你会叫闪送??」
袁婧终于慢吞吞回复。
袁扒皮:「叫闪送很贵的,礼物我已经大出血了[委屈]真的没钱了」
袁扒皮:「那晚我不是刚好在他店里,就试着拜托了一下[阴险]孟哥好像蛮吃撒娇这一套,非常爽快答应了」
尤雪珍赶紧又切回和孟仕龙的聊天。
珍知棒:「不用不用!我叫个闪送过去取吧!」
但孟仕龙没有再回。
不会已经出发了吧……?
尤雪珍起身走到一边给他拨了个语音,他没接,估计的确在路上了。
她只好回复袁婧。
珍知棒:「给你发个五百红包吧,下次别那么抠了」
袁扒皮:「我靠真的吗」
珍知棒:「[伍佰拎着红色皮包.jpg]」
袁扒皮:「……」
尤雪珍收起手机,听到身后吵嚷的动静,这局终于结束了。最终是叶渐白和毛苏禾两人的第三方阵营大获全胜。
叶渐白好心情地扬起嘴角,眼神投向毛苏禾:“合作愉快。”
毛苏禾谦虚道:“多亏师哥带飞。”
“你们这对奸夫淫/妇把我们骗好惨。”毛苏禾的狼队友控诉,另一个人跟着吐槽:“丘比特真尼玛会连,居然第一把就赢了!丘比特给我出来受死!”
没想到,是叶渐白回答他:“好啊,想我怎么死?”
尤雪珍走到桌边,刚好看到他恶趣味地掀开自己的底牌。
丘比特。
连了他和毛苏禾的人居然是他自己。
刚才吐槽的人拉长语调揶揄:“噢噢噢!这妥妥的假公济私啊~”
叶渐笑:“济私?济什么私?我点兵点将点到的人。”
点兵点将?
尤雪珍在心底嗤声,根本不相信叶渐白的鬼话。
不可能是随机,他就是有意的。这个举动或多或少是一种暗示,就像万圣节那晚他点了黄芊茹要糖一样。
回想刚才的细节,就是在毛苏禾出现后,叶渐白才提出要加入丘比特。偏偏那么巧,老天真顺着他的意让他抽到了。
怎么不算这两人有点缘分在呢?
口腔里泛起一股陈年的涩感,仿佛又含着高三那年在课桌里闷化的奶油。
但她已经不是那个十八岁时的那个自己了,不会再看着那两个空荡荡的座位就心头难受,借着上厕所跑出教室在黑暗里的楼道里边走边哭。她已经迈入二十代,麻木地看着他路过许多人,不会再随便泄漏自己。
为了演好好朋友这个身份,她甚至还能走到毛苏禾身边说:“不介意的话咱俩换换位置?你这里离火炉近,我有点怕冷。”
毛苏禾很贴心地起身:“没问题呀。”
她起身朝叶渐白身边的那个位置走去。
尤雪珍坐下,就看到叶渐白隔空给她比了个赞的手势。似在感谢她的助攻。
她嘻嘻哈哈地回了个“小样,还是我了解你吧”的眼神。
近乎于自虐的欣喜。
她没那个天分得到他的青睐,没关系,这份青睐他想给谁给谁,她唯独有一份别人没法有的亲密和默契就足够。
因为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
游戏继续,尤雪珍又连续抽到两把平民,体验感非常无聊。但她挺满意的,光是伪装开心就很难了,分不出更多的力气去斗智。
第三局她好不容意拿到预言家的牌,但树大招风,第二天晚上就被狼人刀出局。又只能无所事事等待游戏结束时,她收到了孟仕龙的消息。
孟仕龙:「我到了。」
她精神一振。
珍知棒:「!」
珍知棒:「我下去接你!」
尤雪珍起身走到栏杆边往下望,夜色里停着一辆黑色摩托,有个高大的身型靠在车身边。
她在露台上冲孟仕龙招手:“嘿!”
他闻声抬起,也跟着招手,手中粉粉嫩的袋子跟着摇晃。
尤雪珍忍不住笑,那袋子握在孟仕龙手中显出很不相称的滑稽。
她来到楼下,指着他手中的袋子。
“这是袁婧的礼物吗?”
“对。”
“辛苦辛苦,还麻烦你居然特地跑一趟。”她接过一边讪讪道,“其实你不用不好意思拒绝帮忙的……”
他却说:“我已经拒绝过她一次了。”
“啊?”
“那个签约。”他解释,“我考虑过后还是回绝她了,所以这个小忙能帮就帮。也还好今天店里不忙。”
“这样啊……那没耽误你就好!”
东西给完,孟仕龙跨上摩托,忽然又将车把手上挂着的袋子取下来,示意她拿着。
“嗯?怎么还有?”
他压轻声音道:“这一份是我的,生日快乐。”
这出乎她意料,尤雪珍愣了愣,手足无措地接过:“谢谢……”
他不甚在意地将手一扬准备发动车子,她连忙出声:“等等!”
孟仕龙回过头来。
尤雪珍想人大老远跑来给她送了两份礼物,她就这么让人走了实在太不像话。
“你要不要上去坐一会儿再走?”
“我?”孟仕龙看了眼顶楼的露台灯光,轻轻摇了摇头,“不用了。”
“为什么?你刚刚还说不忙的。”
他神色略有迟疑,她直接伸手扯着他袖子把人从摩托上拽下来。
“来吧!”
她将孟仕龙领上露台,他一露面,顷刻成为焦点。
尤雪珍介绍说:“这是我朋友孟仕龙。”
叶渐白露出意外的神色,似乎惊讶于他会出现在这里。
女生们对孟仕龙的到来却尤为热烈,纷纷说——
“我靠,这么帅的朋友你怎么现在才介绍给我们!”
“这位该叫师弟还是师哥?”
“坐我这边吧,我旁边没人坐!”
孟仕龙一言不发地站在入口处,颇有种耍酷的做派。
妙的是,其他人看他这样也没什么不愉快的感觉,仿佛这张脸就该配合这样的神情。
但尤雪珍知道,他大概是不擅长应对这种阵仗,沉默是出于紧张,于是拉住孟仕龙的袖子往自己身边带:“你坐我旁边吧。”
他跟在她身后说好。
她插了个椅子进来,旁边的一个师妹眉飞色舞地把位置往外挪了挪,方便让孟仕龙坐下。
他刚入座,那个师妹就盯着他的侧脸瞧,兴致勃勃道:“诶,我好像刷到过你啊!前两天有个变装前后的视频是不是你啊?!”
他有点不好意思地点头。
师妹兴奋起来:“你比视频里还要帅……我们加个微信可以吗?”
孟仕龙二话没说,像上回那样掏出二维码递过去。
尤雪珍这回近距离目睹了师妹从期待,到扫上二维码的惊喜,再到看见大烤串头像后的迷惑。
她适时帮忙解释:“他做餐饮的,有空可以光顾,他家可以全城送!”
“原来是小老板啊!”师妹继续暗示,“那小老板的私人号……”
孟仕龙抱歉道:“我没有。”
“……”对方露出你在逗我的表情。
尤雪珍凑过去小声说:“你真的不考虑多创个号吗?”
他摇头:“按你的说法,等想拍拖的时候再弄吧。”
她摆出一副久经沙场的老师做派:“恋爱可不是做菜等客人下单让你提前预知的,喜欢上就是一瞬间的事,你再创号怎么来得及!所以要未雨绸缪。”
孟仕龙被她教育得一愣一愣:“你好清楚。”
尤雪珍心虚地连忙摇头:“不不不,这不是我切身感受啊!其实我也没谈过恋爱,更没喜欢过谁!是爱情电影里都是这么说的!”
一边澄清,一边眼神不易察觉地飘到了叶渐白那儿。
他正在和身边的毛苏禾聊天。不知道聊到了什么,笑得挺开心。
她抿了下唇,又不着痕迹地把视线挪开,下意识地念叨刚才的话题,显得自己投入话题完全没在意到他们的样子。
“而且也不一定是要谈恋爱才行。你想啊,你把所有人分在一个账号上,那你重要的家人啊朋友啊不就和普通的客人一个级别了吗。”
“因为整天都要看那个号。”孟仕龙这才为自己简单辩解了一句,又一顿,“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是我偷懒了。”
刚才的游戏又要再开下一局,尤雪珍意识到一个问题——“狼人杀你会玩吗?”
显而易见,他不会,但他不在意:“我看你们玩就行。”
“那不行。这一局我也先不玩好了,给你讲解一下规则。”
她从恋爱导师又切换到桌游导师,随着游戏开始不停地跟他小声讲解上警是什么意思,抢警徽又是什么意思,诸如此类,讲到喉咙都干了。
“我前面说的你都听明白了吗?”
他沉默地和她对视。
“……好吧。”尤雪珍耐心说,“没关系,我再从头开始给你讲。”
“不用,我差不多得走了。”孟仕龙看着她说,“但我很高兴你邀请我上来。”
他的语气不是那种假惺惺的客套,尤雪珍迎上他的目光,本来只是随口邀请一下,其实心里并不在意他来不来,听到他这么说,心里突然就涌现出一股微妙的愧疚。
“这么快就要走了吗?”
“嗯,最近店里客人突然多了很多,很忙。”他起身,“你好好玩。”
“那,那我送你下去。”
游戏还在继续,她不由分说地跟着孟仕龙起身,在上帝说着天黑请闭眼,守卫请睁眼的背景音中两人一起摸黑离场。
恰巧这一局,叶渐白是那个守卫。
黑鸦的寂静中,他睁开眼睛,看到了这一幕。
他眉头轻微一挑,随即移开目光看向其他人,似在思考今晚的守卫对象该选谁。
但他没有摆出手势,上帝只好出声提醒。
“请守卫尽快告诉我你今晚要守护的号码。”
叶渐白比划了个“在想”,视线在场上逡巡,心不在焉。
最后,溜了一圈,又定格在那两个即将消失在露台拐角,并不在局中的背影上。
第15章
尤雪珍把孟仕龙送下楼, 他跨上摩托,回头和她再见。
“对了,蛋糕如果今天不吃的话回头放冰箱里,可以放两天。”
“什么蛋糕?”
“送你的礼物。”
他就这么把自己送她的生日礼物说出来了。
正常来讲, 大家送礼都会保留一份神秘吧, 毕竟送礼最主要的一份喜悦就是来自于拆开的惊喜。
可眼前这位朋友根本不按流程来。
尤雪珍啼笑皆非地点头:“放心, 我们人多, 肯定能吃完。”
孟仕龙却说:“别和别人分, 这是给你的。”
尤雪珍一愣:“啊?”
“听袁婧说了你和你那发小同一天生日,我猜你们应该只订了一个大蛋糕。”他好像在原原本本地复述当时思考该送她什么的心路历程,“所以我想单独做一个蛋糕给你。”
尤雪珍更惊讶了:“是你做的?!这么厉害!”
她一听蛋糕嘛,自然而然就认为是买的,毕竟现在大家选礼物很少会亲自做什么送给对方了。
孟仕龙被她大惊小怪的语气弄得有些不好意思,清了清嗓子说:“我很少做,其实做得一般。”
“没关系没关系!”尤雪珍的眼睛在夜色下显得很明亮, “我会一个人把它全吃光的。”
他对上她的眼睛, 顿了一下, 撇下一句不好吃就不用勉强, 引擎轰轰地骑车从坡道离开。
尤雪珍此刻迫不及待想看看他做的蛋糕,哒哒哒跑上露台,回到位置上偷摸拆开他送的袋子。
里面一个四方形的小白盒,还绑着一根银色小丝带。她拆开丝带, 将盒子的盖子挪开,层层包装拿掉后,露出里头躺着的椰奶芒果蛋糕。
看着蛋糕的样子, 她发现孟仕龙还是谦虚了,这块蛋糕放在橱窗里和那些网红蛋糕陈列在一起都不会有违和感。生日蛋糕的牌子还是手写的, 字体是圆圆的花字,很可爱。
更令她惊喜的是,蛋糕正正好是她喜欢吃的口味。
奇怪,自己有和他说过喜欢芒果蛋糕吗……没印象了。
蛋糕的分量是真的挺小,完全就是只给一个人准备的分量,多出一点点都没有,显得小气。
可当自己是被排除在这份小气之外的那个人时,这份小气就变成了偏心。
盒子里还放了一根蓝色蜡烛,下面压了一张纸片,写着:
『食多一个蛋糕,吹多一次蠟燭,就能許多一个願。』
是很漂亮的繁体字。
它们扭动着变成一只只小猫,又从她心头踩着软绵绵的爪子跑过去了。
原来他送她的不只是一蛋糕,而是多一个愿望,所以才不让她分给别人啊。
游戏还在进行,她把蛋糕放在楼道间,跑回露台向旁边抽烟的师妹借了打火机,接着又悄悄离座,回道楼道间席地坐下,捧起蛋糕插上那根蓝色蜡烛,点燃。
寂静的动作无法再唤起声控灯,楼梯里的灯在长久的明亮后忽然熄灭。眼前只有蜡烛在黑暗里燃烧,细长的火影在尤雪珍的脸上跳着古典舞,昏黄色的一片,朦朦胧胧,这种接近夕阳时分的颜色很容易令人沉醉。
该闭眼许愿了,她想起那张字条,却不知道该许什么愿,只好盯着烛光发呆。
往常,她和叶渐白切同一块蛋糕,他们同时闭眼,但其实她会偷偷慢他一拍,趁他闭眼时看他,许愿说:希望有一天这个人能喜欢上我。
这已经成为她的惯性。
因此这个突然多出来的愿望,让她有点无措。
在蜡烛没燃尽前,一个鬼使神差的念头从脑海里跑出来——既然如此,就许一个和之前南辕北辙的愿望吧。看老天爷会在这两个愿望里更眷顾哪一个。
她合上眼睛,在心里默念。
“希望有一天,我能不再喜欢这个人。”
*
刚许完愿,楼道里忽然咔嚓,应景地亮起了灯,仿佛老天爷真的听到她的许愿在操控着开关。
事实上只是她的手机响了。
打语音过来的人是叶渐白,她一接通,他劈头盖脸问:“你人呢?”
“我……我在厕所。”她随口胡诌,“你们这局结束了?”
“嗯,蛋糕快到了,快回来。”
“哦好,马上马上。”
看来是来不及吃完整块蛋糕了,她匆匆尝了一口又将蛋糕放回去,若无其事地返回露台。
虽然是很仓促的一口,但味道却很霸道,一开始吃着感觉没什么,可当她切完巧克力大蛋糕吃完一整块之后,口腔里弥漫上来的居然是椰奶和芒果的清香。
太神奇。
切完蛋糕唱完生日歌之后开始进入下半场,喝酒的喝酒,唱k的唱k,鬼哭狼嚎,也有人陆续离场,剩下的一小撮人最后就围起来玩骰子,大家从长桌换成了圆桌,换位时,毛苏禾又坐到了叶渐白旁边。
但不是她主动要求这么坐的,而是全场只有这两人没法儿喝酒。毛苏禾说自己酒精过敏,叶渐白说自己吃过头孢,不能喝。于是他们被发配到一起坐,面前放了两个喝水的杯子。
这一局叶渐白输,他在大家的嘘声中端起杯子悠哉悠哉喝了一口,大家嚷嚷:“不行啊你这,再罚做十个俯卧撑!”
叶渐白笑:“十个你确定是罚?”
“哎哟,开始装逼了,那你来一百个。”
“一百个就算了,单手来十个行不行?”
“给你牛逼的,行行行。”
他放下杯子,将外套解开一扔,边卷着袖子边走到宽敞的地方单手撑地,脸不红气不喘地起起落落。
所有人都在看叶渐白的show,只有尤雪珍没看他。
她的视线停在他刚放下的杯口上。
大概除了她,没有人注意到叶渐白拿错了杯子。他的左手边才是他的,而他错手拿了右边,那是毛苏禾喝过的杯子。
只怪他拿杯子的姿势太过自然,也许连他自己都没发觉拿错了。
又也许他知道,但觉得无所谓。
尤雪珍平静地拉开一罐啤酒,噗,泡沫溅了满手。
玩到后来大家醉得东倒西歪,还好别墅够大,足够大家分房间各自进去睡。她也喝得晕头转向,找到还空着的房间倒头就睡了,连妆都没卸,唯一挣扎着做了的事情就是把只吃了一口的椰奶芒果蛋糕好好地储放在冰箱。
没睡几个小时,她迷迷糊糊感到一股冷汗冲到头顶,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摸索出房间,跌跌撞撞找了好一阵才找到卫生间,把泛上来的一堆黄色消化物吐掉。
卫生间的方窗透进来的光淡淡的,整个别墅都很安静,太阳还没有完全升起来。尤雪珍摁下冲水,又把溅出去的呕吐物擦干净,冲了把脸拉开门,才发现门外等着一个人。
看清来人是毛苏禾,尤雪珍忙动身给她让位:“sorrysorry,我用了有点久。”
“没关系,我不用。”毛苏禾没进去,反而关心地看着她,“我点了早餐要下去拿,听到你在里面吐了,不要紧吧?”
她的关心让尤雪珍受宠若惊,有点迟钝地甩了甩头,说:“没事没事,我就是酒量差。”
“你吐过之后胃最好垫点东西,不然会不舒服。刚好我早餐叫了粥,我分你点吧。”
她还是很热情,语气温温柔柔的,让人难以拒绝。
尤雪珍抿了抿苦涩的口腔,没有再推辞她的好意,跟着她下到一楼的餐桌。下楼时,她提到昨晚的狼杀:“其实昨晚就想跟你道个歉的,但是人太多找不到机会……”
“啊?”
“我是真的不太会玩这个,昨天第一把完全是跟着在玩……没想到让你有不好的游戏体验了。”
尤雪珍微愣,然后笑着摆摆手:“这有什么啊,游戏而已。”
毛苏禾松口气,她从大门口取来粥,动作很利落地从厨房里翻出别墅自带的碗筷,分出一碗皮蛋瘦肉粥给尤雪珍。
尤雪珍没去看她推过来的碗,视线呆呆地落在毛苏禾脸上,把她都看奇怪了。
她摸了摸眼角:“不会有眼屎吧?”
尤雪珍连忙回过神,掩饰地摇头,夸大其词吹彩虹屁说:“美女的眼屎怎么能叫眼屎,那叫珍珠!”
她也盯着她瞧,说:“那你眼角现在也挂了一些珍珠。”
把尤雪珍都说不好意思了。
热心,温柔,还懂得打趣,尤雪珍找不出她一点儿不好。
叶渐白对这样的人动心,她只能替他高兴。
毛苏禾舀起勺子小心地吹着粥慢条斯理地开吃,尤雪珍则埋头吨吨吨地暴风吸入,一会儿就见了底。
毛苏禾忙指着自己的碗:“要不要再来点?”
尤雪珍忙摇头:“不用啦不用啦,谢谢!我吃饱了!早餐多少钱?我转你一半吧!”
“干嘛啊,就几块钱,我请你。”但毛苏禾还是将自己的二维码递过来让她扫,“不过我们可以加个微信吗?”
“当然啊。”尤雪珍摸了摸口袋,“啊,我手机还在房间,你可以在群里找我,我一会儿回房了加上你。”
“好呀。”
尤雪珍猜她这么主动想加自己微信多半是因为叶渐白的关系。昨晚他们两人后来有没有什么互动她不知道,喝太多了,记忆都很模糊。但她多半也是对叶渐白有好感吧,不然不会主动提出来加微信。
曾经很多和叶渐白暧昧的女孩子都来加过她微信,在她们知道她是叶渐白发小之后,想通过她旁敲侧击叶渐白的情史或者试探他的态度,以此掌握一些砝码来增加这段关系的安全感。
毛苏禾划着手机,点开群成员里小丸子的头像和她确认:“这个是你吗?”
“对。”
“我加啦。”她按下添加好友,返回群成员的界面,手却还在继续往下划,一直划到底,才状似不经意地问,“珍珍,你那个昨天来了一下就走的朋友,他不在群里吗?”
尤雪珍以为她只是随口一问,回得也很随意:“你说孟仕龙啊?他不在。”
“他的名字叫孟仕龙?”毛苏禾念到他名字时语速缓下来,似在舌尖绕了一圈又吐出,感慨道,“听起来像上个世纪的名字,很衬他。”
“很衬他?”
“你不觉得他长了张上个世纪的脸吗?就好像自带了一种很有韵味的滤镜。”
尤雪珍听到这句,雷达后知后觉滴滴狂响。
『长了张上个世纪的脸。』
这抽象的评价让她听出了一丝非常微妙的意味。
这份感觉果然在下一秒得到证实。
毛苏禾语气微微一顿,仿佛鼓足了勇气,试探地问她:“珍珍,你方便……把你朋友的微信推我一下吗?”
第16章
尤雪珍回到房间, 本来吐完后还有点晕的大脑此刻已经完全清醒了。
毛苏禾居然找她要孟仕龙的微信?
天。
她心头巨震,一时间有点茫然。如果她没理解错,毛苏禾竟然是对孟仕龙有意思。
不怪她惊讶,叶渐白在钓人这方面从未失手。如果每个人生下来都带有一个初始装备栏, 那么叶渐白的栏里估计装了个磁铁吧, 那些女生被他吸引好像是很水到渠成的事。
而如今, 出现了一个对他免疫的人。最好笑的是这个人被派对上只有一面之缘的孟仕龙引起了兴趣。
坐在床上思考片刻, 她决定不管叶渐白死活, 着手帮毛苏禾和孟仕龙牵线搭桥。
她敲开和孟仕龙的对话框,先酝酿了一句开场白。
珍知棒:「你做的蛋糕真的太好吃了!!!」
这个点孟仕龙已经起床很久了,他很快回复消息说。
孟仕龙:「谢谢[微笑]」
尤雪珍抠着嘴唇皮,在对话框里反反复复斟酌,最后发送。
珍知棒:「我跟你说,我有个朋友,昨天也在派对上的, 她想要一下你微信」
孟仕龙:「哦」
孟仕龙:「她要点单吗?」
珍知棒:「不是……」
孟仕龙发来了一个黄脸问号小人。
他恐怕还没理解这句话背后代表了什么吧……
珍知棒:「我觉得你要不然现在就搞个私人号吧」
孟仕龙:「为什么?」
珍知棒:「因为人家不是冲着食物来的, 是冲着你, 想交个朋友, 你懂了不」
尤雪珍决定耐心引导他,希望能在自己的牵线助力下让他们俩开个好头。孟仕龙现在的脸很具有欺骗性,所以她倒也不奇怪毛苏禾会仅在照面下陷入。但这小子对恋爱一窍不通,感觉对浪漫也很过敏, 她担心毛苏禾真正接触到他反而会失去兴趣。
所以她得帮帮他。
珍知棒:「如果把这个号推给她,我朋友会以为我们在联合诓她拉生意,人家女孩子自尊心会受到打击, 她可是大美女,没受过这种委屈的」
珍知棒:「[图片]」
她从朋友圈里挑出一张毛苏禾的他拍照发过去, 照片里她穿着裹身的小黑裙很松弛地搭在钢琴边,看着落地窗外映出的高楼和灯火,头发半撩不撩地挡住小半张脸,更显出嘴唇和鼻尖的优异。
她发送给孟仕龙照片之后他半天没动静,就在她纳闷这难道对他不起效的时候,一个微信默认的灰色头像出现在她的好友申请栏里。
好家伙,原来是去申请小号了。
之前空口说的时候他不听,现在给他一发照片就行动了。男人啊……
尤雪珍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默默通过,一看孟仕龙的微信昵称,她白眼翻得更深了,差点没翻回来。
他给自己取的昵称叫:小龙。
珍知棒:「你怎么取这么个昵称?」
小龙:「大家都这么叫我」
珍知棒:「……挺好」
珍知棒:「就是微信昵称和真的昵称还是可以区别一下,别这么有亲近感」
半晌后,她看见他昵称改了,删掉了小字。
龙:「这样还亲近吗?」
尤雪珍默默叹气,他没把小龙改成大龙已经是一种进步,她不能揠苗助长苛求太多。
珍知棒:「可以了……」
珍知棒:「对了,你头像还没换呢」
这个微信默认的灰扑扑无脸小人看上去真的很莫得感情。
龙:「已经换了,你刷新下」
尤雪珍刚想夸他,结果点进头像一看,心力交瘁。
她的双目被一串大肉串暴击。
珍知棒:「[尴尬]」
珍知棒:「你干嘛用一模一样的头像」
龙:「不一样的」
珍知棒:「什么不一样」
龙:「那个号的烤串上面有孜然,这张没有」
珍知棒:「……」
你跟我玩大家来找茬呢?
不过尤雪珍最不缺的就是耐心,她继续温和建议。
珍知棒:「其实我觉得,这个号你可以拍自己的照片当头像的,你觉得呢」
对方显示正在输入中,好半天发过来两条。
龙:「感觉很别扭」
龙:「我也没有自己的照片」
珍知棒:「没事啊,你要不要现自拍几张,我帮你挑张好的」
她记得他在学习人像摄影的课程,还懂打光啊什么的,自拍应该也不在话下吧。
对面长久地沉默,估计真的听她的建议去拍照了。
尤雪珍趁这间隙把睡了一晚花成狗的妆赶紧卸掉,敷上面膜拿起手机一看,好几条未读消息。
她看见提示是图片,欣慰地点开。
龙:「[图片]」
龙:「[图片]」
龙:「[图片]」
他发过来三张。
第一张,鼻孔对着镜头。
没事,直男开拍初始姿势都这样,下一张肯定有进步。
下一张——怎么又是鼻孔对着镜头?
还有一张,也许就突飞猛进了!
尤雪珍满怀希冀地点开最后一张,和他的鼻孔撞个满怀……
这三张唯一的区别可能就是头歪的角度略略不同。
又跟我玩大家来找茬是吧?
尤雪珍看得直上火,但最上火的是,这个看上去很智障的自拍姿势竟然还显得他鼻型英挺,让她想挑剔都无法很理直气壮。
珍知棒:「拍的挺好的!下次别拍了[微笑]」
孟仕龙很迅速地回她一个黄脸小人对手指的委屈表情,仿佛一直捧着手机在等待她的检阅。
这个表情回得尤雪珍一激灵,他绝对没有卖萌的意味,但她不知怎么就品出了这种感觉,有点心软地撤回了刚才那条消息。
珍知棒:「……没事,我又想了想,帅哥一般不需要自己照片当头像」
珍知棒:「随便放张自己喜欢的图片就行了」
对面又沉默了,不一会儿,尤雪珍刷新了他头像,出现了一群人的合照。
画质很复古,最中间是一个穿着蓝色polo衫戴着墨镜的男人,他旁边是两条腿都踩在椅子上的龅牙女人,两人身后是一群穿得流里流气的同伴。大家一起站在包浆撒尿牛丸的店门口,每个人都笑得很灿烂。
珍知棒:「!」
珍知棒:「这是《食神》里的截图吧!」
龙:「对」
珍知棒:「你也喜欢这部电影啊?[龇牙]」
龙:「你也喜欢?」
珍知棒:「是啊!」
她尤其喜欢电影里男主角在街头碰见自己暗恋的女生那段,车来车往,他一路循着她的背影追过去想打个招呼,转眼却跟丢。懊丧时她绕回来,咬着冰棍背光对他笑,说嗨,这么凑巧。背景音一直回荡着莫文蔚唱的《初恋》,“遥遥共他见一面,那份快乐太新鲜”。
当年看完电影后她疯狂想找完整版来听,但遗憾的是因为版权原因,只有电影里那一分钟戛然而止的版本。
微信里孟仕龙给她发了大拇指的点赞表情。
尤雪珍还想纠正他少发微信自带表情,多用表情包才会显得可爱。但指腹往上一划,看到那个委屈的黄脸小人,她犹豫刹那,没发出去,把这句建议删掉了。
好像微信自带的表情也还蛮可爱的……
她切成和毛苏禾的聊天框,终于把孟仕龙的号推过去。
珍知棒:「他说没问题~你们加上聊吧」
Susu:「谢谢宝!我冲了!」
珍知棒:「冲!」
如果这两人真能发展出一段故事,那她也算功德一件。佛祖应该会原谅她包藏的一点小私心吧——拆东墙补西墙,这样一来,她就不必目睹叶渐白和毛苏禾走到一起。
她预设着叶渐白吃瘪的样子,忍不住就开始幸灾乐祸,就着敷面膜握着手机的姿势又睡了个回笼觉。
等她再起来时,脸上的面膜已经干成一坨,扯下来都一阵痛。微信里家人群在震,尤雪珍点开一看,哭笑不得。
妈妈:「祝我们的宝贝珍珍生日快乐!」
爸爸:「[微信红包]」
尤雪珍点了接收红包,平静地回复。
珍知棒:「距离昨天过去快12个小时咯,延时费一小时100块[阴险]」
妈妈:「不是今天吗?」
爸爸:「[微信红包]」
尤雪珍点开,真的又发了1200。
她回了个谢谢老板的表情包,希望明年他们时间记岔记得更离谱点好了,晚个八九十天的,这不轻松发一笔小财?
对他们来说,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她推开房门下楼,一楼动静不小。原来大家都起了,一堆人围在餐桌边分披萨。
尤雪珍本来还惦记着冰箱里的那块蛋糕,想早上当饭吃掉,但这么多人……她总不好一个人在桌上吃独食,只好打消了吃蛋糕的念头。
刚走到桌边,毛苏禾就注意到她,扬起笑脸招手说:“珍珍来,我给你拿了一块夏威夷,你喜欢这个口味吗?”
尤雪珍刚要开口,餐桌上的叶渐白抢白道:“她不吃菠萝。”说着指了指手边早已经给她拿好的一块薯角培根披萨,“过来吃。”
“哦。”
尤雪珍拿了叶渐白的披萨,也没有辜负毛苏禾的热情,转而坐到毛苏禾身边。
叶渐白的视线瞥了两人各一眼,奇怪道:“你们怎么那么熟了?”
她和毛苏禾相视一笑,两人默契地没有回答。
尤雪珍偷偷凑近毛苏禾,关心道:“早上你们聊了吗?”
“聊是聊了……”
“怎么样?”
毛苏禾咬着披萨,沉默下来,露出一丝苦笑。
她直接给尤雪珍看了眼手机屏幕,是她和孟仕龙的对话。
Susu:「[嗨]」
龙:「您好」
Susu:「雪珍和我说你家的烧烤很好吃,希望有机会尝尝[偷笑]」
龙:「您可以直接微信跟我下单」
龙:「您是尤雪珍朋友,我可以给您优惠」
Susu:「嗯……」
Susu:「有机会一定:)」
龙:「[握手][抱拳]」
接着就没有然后了,两个人谁都没有再主动挑起话题。但尤雪珍能从这段聊天记录里感受到毛苏禾已经很努力地在抛话给他,最后没回他一个黄豆流汗已经是她最大的温柔。
毛苏禾撩了下头发,难为情地收起手机:“说实话我也是第一次主动加别人……加完就不知道该说什么。”
以往都是别人主动加她,她的前任都是这样来的。他们会负责抛起话题和邀约,她只要回答或者选择就好了。
第一次她加别人,第一次她遇到完全不对她主动的男生,这种感觉非常新奇,又非常无措。
“我本来想点进他朋友圈找找话题的,结果他朋友圈什么都没有……”
尤雪珍擦汗,心想他那号刚建的,能有才怪。
“而且他也不是我们学校的,我也找不到什么共同话题。感觉我加他这件事就会让他觉得莫名其妙吧,我不想让他觉得我很主动。毕竟我本来就不算是主动的类型……”
眼看毛苏禾自己就纠结上了,尤雪珍赶紧劝她,给她支招。
“要不这样吧,你们别光微信上聊了,见见面看看呢。今天是周四,他应该会来我们学校蹭摄影课,你要不然也去上这节课?装作偶遇?”
“……撞了。我晚上也有课。”她想了想,叹气道,“算了,再说吧。”
那怎么能再说!如果放任不管,她怀疑这两人的聊天记录可能就会彻底停在这一天。
吃完披萨大家就彻底散了,叶渐白转着车钥匙问沉思在这个难题上的尤雪珍:“回学校吗?”
尤雪珍回过神,点点头:“回。”
他又看向毛苏禾:“你呢?也回学校的话我顺带捎你。”
顺带,这两字用得真鸡贼。尤雪珍忍不住腹诽,奈何毛苏禾未察觉到他的伎俩,爽快道:“好啊,谢谢师哥!”
上车前尤雪珍把大家送的礼物一一放进后备箱,尤其没忘记冰箱里那块蛋糕。怕到时候蛋糕被甩得乱七八糟,她唯独拎着蛋糕上了车。
临出发前叶渐白又捎了一个回学校的师弟左丘,仿佛真是好人做到底无差别地捎人回。
这师弟尤雪珍接触的次数比较少,但留下的印象很鲜明,每次见面他从头到脚都是绿的,除了头发是黑色。这次生日他还送了她一个绿色马克杯,同时,也送了叶渐白一顶绿色帽子。
他一上车就对着叶渐白说:“谢谢叶哥!你要是喜欢绿帽子别跟我客气啊。”
叶渐白嘴角一抽,皮笑肉不笑:“不用了,你自己带吧。”
“哦,我好多顶呢!”
后排的尤雪珍和毛苏禾听到他的回答都忍不住憋笑。
左丘一边环顾车厢,边继续叨叨:“师哥你这个车子很叼啊。”
叶渐白对这吹捧不痛不痒:“还好吧,就是个代步车。”
“师哥要是不介意的话……车子能不能下礼拜借我两天啊?”
“介意。”他干脆利落地拒绝,“我另一辆借别人的刚给我撞了,这车再撞一下我手边可没第三辆备用车。”
“不不不,我不开。”左丘连连摇头,“我和我对……前女友报名了一个下周末的后备箱市集,想去玩玩儿顺便赚点小钱,本来她有车子,但我俩最近闹掰了,我就想说我自己去租一个的,这不正好碰见师哥你了嘛。”
毛苏禾好奇道:“后备箱市集?那是什么?”
“现在很流行的一种用车后备箱当摊位组成的市集,比过去搭摊子方便很多。卖什么都有,吃的喝的用的,我前女友说一晚上能赚不少。”
刚还满口拒绝的叶渐白此时慢悠悠道:“听上去还蛮有趣。”
左丘打了个响指:“哥你也感兴趣吗?不然你和我一起来呗,你站那儿什么都不用做,我们这摊位就能客流量爆满!到时候我俩五五分咋样?”
“不错啊。”叶渐白又话锋一转,更异想天开,“要不我们这车里的人都去帮忙怎么样?”
尤雪珍冷笑,内心腹诽,又来了又来了,果然醉翁之意不在酒。
毛苏禾根本不知道这个提议其实是冲着她来的,挺兴奋地回答:“好啊!我应该可以,那天没课。”
左丘高兴道:“人多好啊,热闹。尤师姐呢?”
尤雪珍含糊地说:“再说吧……我不知道那天有没有事。”
“那你要没事一定要来啊!”左丘有点纠结,“或者帮我们出出主意也成,现在我还不知道卖什么。”
毛苏禾问:“那你们之前计划卖什么?”
“我前女友会做手工饼干还有手作曲奇,本来要卖这些的。”他叹气,“但我都不会,不然去1688上进点便宜货倒卖?”
毛苏禾沉吟:“那很难卖出去吧,没有特色。”
尤雪珍本来打定主意不想去,没搭腔,但是她视线一低,看到怀里的蛋糕,刚才困扰她的某个问题突然柳暗花明。
她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清了清嗓子说:“我有个想法,卖手作蛋糕怎么样?”
左丘惊讶道:“原来师姐你会做蛋糕啊?!”
“不是我,是我朋友。”尤雪珍暗示地对着毛苏禾拍了拍怀中的蛋糕盒,“就是昨晚过来一下的那个朋友。这个蛋糕就是他做的。我可以去试试拜托他来帮我们忙。”
毛苏禾接收到尤雪珍的眼神,顿时心神领会——尤雪珍这是在为她制造和孟仕龙的相处机会。
于是她立刻接话说:“好啊!正好我也会做点甜品,可以帮忙。”
左丘狐疑道:“噢,是那个男生吧!那能好吃吗?大男人做的东西……”他语带嫌弃,扭过身子跃跃欲试,“让我尝一口我判断判断。”
尤雪珍却一口回绝:“不行哦。”
左丘切了一声:“得得得,那就蛋糕吧。师哥觉得怎么样?”
叶渐白从后视镜睨了一眼尤雪珍抱了一路的蛋糕盒。
“行啊,我无所谓。”他回答。
第17章
要拉孟仕龙入伙的想法一出来, 当务之急就是去拜托他,毕竟人家不一定有空。
她本来想直接杀去店里,但……实在有点远,她想想又懒得折腾, 干脆今晚去摄影课上找人。
下午回到宿舍后她先把蛋糕吃完, 再把其它人送的礼物都一一拆开放好, 最后轮到叶渐白给自己买的礼物。
她特意放到最后, 就像吃饭时总把最想吃的放到最后那样, 她也不知道自己何时养成了这个习惯,也许是受到小丸子的影响吧。
叶渐白送的东西特别薄,以致于她完全无法猜到会是什么。
……不会是什么信吧?这种薄度。
带着一丝紧张和期待,她慢吞吞拆开包装,看见了里面的东西。
居然,是一张行程单。
里面的乘客名单分别是她,还有叶渐白自己。日期就在22号, 圣诞节前两天。
行程单上一行他的手写:【天天光查飞港岛的机票不买, 那就我来买吧。】
后面还歪歪扭扭地画了个小猪头。
尤雪珍的心几乎要从嗓子眼跳出来。
她想去港岛旅游是叶渐白一直知道的事情, 其实高中的毕业旅行那时他就提过要陪她去, 但因为追尾那件事他在医院里躺了小半个月,就这么不了了之。上大学后也黑不提白不提地这么过去了。
直到这是大学最后一年,她才无论如何要把这桩心愿了却。但她没再和叶渐白提过这件事,计划也是自己去。
大概是自己刷机票的时候被他看到了吧……这就是不贴防窥膜的后果。
行吧, 这后果她甘之若饴。
尤雪珍小心翼翼地把行程单收到抽屉里,给叶渐白发了消息。
珍知棒:谢谢,省钱了[抠鼻]
过了半小时, 他回她一张照片。
他臭屁地拿着手机在穿衣镜前自拍,试的就是她送他的新外套, 还非常懂地把手机摄像头倒过来,显得腿长到比例失衡。
虽然手机把脸遮住,但轮廓流畅的下巴和微翘的唇形又没遮全露出来一些,可以说这是一张心机又自然,可以打满分的自拍教科书。
这一刹那,她脑子里忍不住去对比了另一张鼻孔怼着镜头的憨憨自拍,不自觉地,在无人的宿舍里笑出了声。
*
在食堂吃过晚饭,尤雪珍装模作样地抱着笔记本到了F楼的阶梯教室。
她印象里这节课选的人并不多,然而她刚踏入走廊,远远看见教室门口围了一圈人,这很反常。
她加快步伐往教室走去,这些人的议论声随之传入耳中。
“是新生吗?之前没见过。”
“妈呀这脸真的很伟大……”
“早跟你说了今晚不过来看绝对是你的损失!”
尤雪珍顺着她们讨论的视线看去,轻而易举地发现了话题的中心人物——很巧,就是她今晚要找的孟仕龙。
而本人似乎还没意识到自己正在被围观,在这之前他常来蹭课,默不作声地坐在后排从未引起过任何注意。突然多起来的这些人和他有什么关系呢?即便她们都占据了他前后左右的位置,想试图和他亲近一些,但他本人事不关己的沉默一时让人难以接近,于是他更认为这些骚动和自己无关。
尤雪珍有些懵地走进教室,感觉在这个时候搭话很不妙,先不动声色地坐到了最后一排,位于孟仕龙斜后方的一个空位。
任课老师推门而入,尤雪珍发现他快秃的发际线居然比三年前靠前了。不知道是戴的假发还是偷偷做了植发。
教室灯熄,投影亮起。尤雪珍盯着那道被幻灯光打亮的脑袋开始思索这个问题。
老师捋了把头发,滚动着幻灯片开始讲解:“今天跟大家来解析一下纪实摄影大师庄学本的作品,他是中国影像人类学的先驱,从1934年开始在四川、云南、甘肃、青海这几个地方的少数民族地区进行拍摄……”
这些内容尤雪珍还记得,她一边听一边狂打哈欠,等开始具体分析图片的景别色阶参数时困得更不行了,尤其这昏暗的灯光可太适合睡觉。
她旁边坐孟仕龙正后方的女生也跟着头往下一点一点的,比尤雪珍更快进入状态。
这间阶梯教室不算大,前后排都离得很低很窄,因此对方的腿不知不觉往前伸,啪一下就踢到了孟仕龙的腿。
女生迅速从瞌睡中惊醒,涨红脸,赶紧把腿收回来。
尤雪珍侧过头目睹这一幕,她的视野里能清楚地看到这两个人的坐姿,因此她看到女生慌张地把腿收回后,孟仕龙默默将腿分开了。
他原本是两腿并拢,很板正的坐姿,但感受到后排踢过来的鞋子后,他便改成了岔腿坐,给后排的女生留出了踢腿的活动自由。
女生并没有发现这一点,因为她的腿后来一直都紧紧地缩着不让自己再踢过去。但即便如此,他也一直岔坐着直到下课。
那大概是他并不习惯的姿势,他坐得不太舒服,好几次腿弹动了几下想要并拢,最后又没动。
尤雪珍的视线不由自主就从老师的发际线挪到他身上,看得很怔愣。脑海中零星闪过之前的几个碎片:地铁上的手掌,绿灯时的暂停,还有现在岔开的双腿。
这算什么,当代活雷锋?她想到这个形容忍不住笑出声。
“孟仕龙!”
不知什么已经下课,眼看他起身要走,尤雪珍连忙停住胡想在后排叫住他。
他惊讶地回过头,看到她笑着冲他挥手,然后迅速收起东西追上来。
“你什么时候……”
“我一开始就在了。是你没发现我。”她感慨,“没想到你真的挺喜欢摄影的。”这么无聊的课都能不走神听那么认真。
“其实一开始不觉得喜欢,而是觉得必须要做好才行。但现在确实觉得有趣。”
这个回答出乎意料。
“为什么是必须?”
他抬头看了看月亮,说出了一个更意外的回答。
“因为想给一个人拍照,拍出最好看的样子。”
尤雪珍心猛地一跳。
这个语气……不会他有喜欢的人了吧。
特地为了一个人去学并不感兴趣的摄影,这种壮举多半只有为了喜欢的人才甘愿。
她连忙小心试探:“难道是女孩子?”
“女孩子?”孟仕龙愣了愣,继而笑起来,“是啊,女孩子。”
他笑起来的一瞬间,尤雪珍呆住了。
这似乎是她认识孟仕龙以来第一次看他笑,之前相处他都是很平静的一张脸,平静到有些无趣的地步。
可一笑起来,冷硬的五官线条软化,脸颊两边有两抹凹陷下去的线条,像一对小括号,分外有感染力。
光是提到这个女孩子就这样笑,尤雪珍可以确定这就是他喜欢的人了。他之前是说过自己没有谈过恋爱,但不代表没有喜欢的人啊。
那给毛苏禾牵线搭桥这一通可就白忙活了……
她回过神,有点愁眉苦脸,叹气说:“那我建议你直接去搜如何给女朋友拍照攻略,比上这种课更有用。”
孟仕龙不解:“女朋友?”他噢了一声,回过味,“你误会了,我说的是我阿婆。”
“……啊?”尤雪珍傻眼。
“怎么了?
“你不是说女孩子……”
他点点头:“是啊,阿婆不也是女孩子吗?”
“呃。”尤雪珍一愣,“的确……”
孟仕龙很认真道:“而且她比很多女孩子都要爱美,不肯剪短发,衣服变着花样穿,我前阵子回港岛看她,照相留念的时候她嫌我拍她拍得不靓,郁闷到晚饭都没吃。”
她咋舌: “所以你开始是想她高兴特意来听课学的?”
“对,她快过生日。我这次也准备回去看她,所以想磨一下技术。”他反过来问她,“那你呢,怎么今天会来?”
他记得她上过这门课的事。
尤雪珍大方道:“我啊,今天特意来蹲你的。”
孟仕龙很意外:“蹲我?”
尤雪珍把后备箱市集的事情跟他说了一通:“而且我们商量好了,最后赚到多少钱大家分,但你分大头!毕竟没有你就卖不了了,所以拜托拜托!”
她做出祈祷的姿势,张大眼上目线望着孟仕龙。
她记得袁婧说他好像吃撒娇这一套,但遗憾的是,她长这么大最不会的一个表情就是撒娇,因此在孟仕龙看来,这人刚才还好好的表情,突然眼睛一瞪,让他想起庙里怒目圆睁的金刚。
于是尤雪珍莫名其妙地目睹孟仕龙又笑了,但他很快抿住嘴唇把笑压下去,但回答她的声音还浮缀着一丝没憋下去的笑意,说:“我可以抽空帮你们做蛋糕。”
“太好了!”
尤雪珍就知道孟仕龙应该不会拒绝,结果他却话锋一转。
“作为交换,你也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很顺利成章的请求,却让她有点惊讶。大概是之前他已经给她留下了心软的印象,好像总是不求回报的。都快让她习以为常。
她连忙在心里提醒自己,不能把这点当理所当然。
“可以可以。”她立刻应下来,“什么忙?”
“我想该买相机了,你能帮我一起挑一挑吗?”
“就这啊?没问题。什么时候?”
“现在。有空吗?”
她干脆利落道:“走!”
*
尤雪珍第二次跨上孟仕龙的摩托后座就得心应手多了,她想这个忙也太好,又可以无形体验一次兜风。
孟仕龙回头确认她坐好,问道:“去数码城?”
“nonono。”她示意他把手机递过来,在导航上输入一家小店的名字,“去这里看看。不知道还开没开着,我大一当时要拍作业就是在这家店买的,他家有个好处就是都有样机,你买前可以先试手感。”
“好。”
他循着地址,车子疾驰飞出。二十分钟后,稳稳当当地停在一条毛细血管般的小巷前。
“从这里走进去就是了。”
尤雪珍跳下摩托,指着巷口,这条路很小资,走下去一路大多是各种文创店铺,梧桐叶落了满地,空气里还浮动着鲜花店的香气。
他们要找的相机店夹在一家唱片店和书店之间,尤雪珍记得以前书店的位置是一家吉事果的小吃店来着,不知道是何时换成的书店,可惜,她本来还盘算买份吉事果尝尝的。
幸好,相机店没更新换代,店铺看上去并不起眼,店内的灯打得很暗,低瓦数的光感觉随时会欠费断电一样。
橱窗里一半陈列着中古的二手胶片机,另一半陈列着数码相机,二手和新品都有,尤雪珍找到当年自己的那一款,放在中古那一栏里,这款对于现在来说已经太旧了。
“你预算是多少?买微单还是单反?”
“预算没关系,哪个拍人像更漂亮?”
“我觉得入门先买微单好了,够用。然后人像的话我个人是觉得佳能的比较好。但是如果你不会后期的话,可能富士也不错,它自带滤镜。”尤雪珍指着橱窗里的两款,“要不然你两种都拍一下试试看好了。”
两人走进店铺,此时没有其他顾客,店长专心致志地看着IPAD。她敲了敲柜台,和他说了下想要试拍,店长懒洋洋地抬了下眼,告诉他们小心使用,就低下头继续看剧了。
“你先试试这个。”
尤雪珍从橱窗里拿下一款耳熟能详的佳能试用机递给孟仕龙,他小心翼翼接过,开始摆弄镜头,东看看西看看,一会儿对准整齐的橱窗,一会儿对准窗外的一棵梧桐,就是没按下快门。
她在他试拍的时候低头摸出手机,找别人对相机更详细的测评。
信息冗杂,翻找得投入之际,她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被不轻不重地叫了一下。
“尤雪珍。”
她抬起头。
咔嚓——
不知何时,孟仕龙将相机对准了她。
灰蒙蒙的店里,闪光亮起,刹那薄淡的烟花。
第18章
她茫然的样子就这么被孟仕龙捕捉进了相机中。
“啊——”尤雪珍意识到自己被拍了, 尴尬道,“你怎么不提前打声招呼!”
他的眼睛离开取景器,看向她,“对不起, 你不喜欢被拍吗?”
“……也不是, 你得给被拍的人一个准备pose的过程!”尤雪珍凑过去看他刚拍的照片, “让我看看刚才拍的。”
他将刚才那张照片调出来, 两个人都沉默了。
因为那下猝不及防的闪光, 尤雪珍下意识地眨了下眼,镜头抓到了这一瞬间。这就罢了,被拍到闭眼也没那么丢脸——但照片上,她只闭了一半,另一半还睁着。
好销魂的一双白眼。
孟仕龙又对她说了遍:“……对不起。”
说到最后起这个字的时候,声音抖了一下。
尤雪珍面无表情:“你想笑就笑吧。”
他摇摇头,抿住嘴唇。
她气得牙痒痒:“怪不得你阿婆会郁闷到吃不下饭, 换我我也会!你给我好好拍!”
他正了正表情, 回说:“好的, 放心。”
能放心才怪。
“再拍一次!这回你跟我说三二一再拍哦。”
“好。”
他又调整了下参数, 然后眯起眼睛贴近取景器,将镜头再度对准她。
她的脸在小小的四方取景里看起来很迷你,像一只小玩偶。
“三、二、一……”
他轻声倒数,按下快门时做好了某种预期, 譬如她会摆出个小树杈,或者露出八颗牙齿的微笑,又或者装酷。总之就像她说的, 留下好形象。
但快门按下的电光石火,他在取景器里看见了一张挤着斗鸡眼抠着鼻孔吐舌头的鬼脸。
孟仕龙呆住, 眨了下眼睛回过神:“……这是你的pose?”
“你没看出来吗?”她给他提示,“《食神》!”
他一点就通:“女学生,斯斯文文?”
这句话直接飙的电影里的粤语。
尤雪珍做了个bingo的手势,这个表情就是模仿电影里的这一幕,她和地下党对暗号似的接住下句台词:“等你好久了!”说完又问他,“这句粤语该怎么说标准?”
孟仕龙看着她,教说:“等你好耐了。”声音拖着点懒音。
“等你好耐了!”
她便跟着鹦鹉学舌了一遍。
“挺标准了。”
他切换成普通话,低头去看刚才拍的那张鬼脸。
尤雪珍还品味着刚才他教她的那句台词,突然又听到他说普通话,有点奇怪的感慨:“你讲粤语和讲普通话感觉像两个人。”
“我普通话也不算很烂吧?”
“不是这个意思。”她想了想,笨拙地形容,“你讲普通话的时候感觉很老实,但讲粤语的时候感觉很坏。”
他听到这个形容,不是很明白:“很坏?”
“嗯……反正就是如果你一开始讲粤语的话,我会不敢搭你的车去兜风。”
其实更确切来说不是不敢,是不好意思。但至于为什么会不好意思,她也说不太清楚。
所以,还是用不敢来形容吧。
*
接下来尤雪珍又陪着他试了几台相机,最后他觉得第一台拍的感受最好,店长按下暂停键,勉强分出注意力帮他们结账。
“不好意思,那台没库存了,目前只有样机。”
两个人面面相觑。
尤雪珍无语地问:“那什么时候会进货?”
“说不好。你们要是不介意这台样机可以便宜卖你们,摆出来没多久,功能完全没问题。如果出现问题拿来保修。”
尤雪珍第一反应是不要了,虽然是样机但某种意义也算是二手货,何必委屈自己买。
但孟仕龙不一样,他已经开始问店长:“能便宜多少?”
店长:“八折。”
孟仕龙:“六折。”
店长:“七折。”
孟仕龙:“六六折吧。好数字,祝您生意六六大顺。”
店长:“……行吧。”
尤雪珍瞠目地看着两人简单明了的几个交锋,孟仕龙就唰唰砍了好多价,以她意想不到的价格拿下了相机。
出了店铺,她还在感叹:“你真牛。”
他不置可否:“是店家比菜场里的公公婆婆们好说话。”
今晚任务圆满完成,尤雪珍示意可以自己回学校,不用他再特地送她回去,两人就在巷口分道扬镳。
孟仕龙似乎还想坚持,她已经眼疾手快地打上车了。
“那下次我们就市集见咯!”
他迟疑道:“市集当天我不一定有时间去。”
“诶?!你不是都答应了吗……”
“对,蛋糕我会帮忙做的,不会影响你们拿去卖。”
尤雪珍听明白了,他这是打算完全幕后出苦力啊。
“那怎么行,市集很好玩……你不来很可惜。”
最主要他不来就和毛苏禾见不了面了!
他似乎对她描述的市集也很心动,停顿了一会儿,还是说:“要看店里那天忙不忙,不忙的话我会过去。”
“……好吧。”
尤雪珍知道这已经是他最大程度上的承诺了。
但有没有更确切的,可以保证他们见面又顺理成章的机会呢……她一拍大腿,忽然想到——
“对了,你准备做蛋糕的时候告诉我吧,我们都过去帮你采购然后打下手,不然你一个人负担很重,毕竟摊位是大家一起组织的。”
一辆打着双闪的车停在马路对面,正是她叫的车。
她不给他拒绝的余地,直接小跑到马路对面,回头对孟仕龙挥手:“就这么定了,拜!”
尤雪珍坐上车,车子缓缓开动的瞬间,她突然又想起一件事,赶紧摇下车窗,对着还在原地目送她离开的孟仕龙大喊。
“对了——相机里那两张丑照——记得删啊——”
*
尤雪珍刚下车到学校,孟仕龙的微信紧接着就发过来了。
孟仕龙:「安全到学校了吗?」
珍知棒:「到了!」
珍知棒:「你登一下你的私人号吧,我拉个群聊!」
紧接着她创了个群聊,把叶渐白,毛苏禾,左丘,还有孟仕龙一起拉进去,改群名叫“后备箱市集小分队(5)”。
珍知棒:「朋友们,我刚刚请来我们的chef啦[龇牙]」
珍知棒:「@龙」
龙:「你们好」
Susu:「欢迎~」
绿巨人:「大佬!!!(飞奔)」
绿巨人:「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说哈(敬礼)」
珍知棒:「还真需要,我们去帮孟chef忙,一起做蛋糕」
Susu:「好呀好呀」
龙:「多谢大家」
绿巨人:「没问题!一定身先士卒死而后已!」
珍知棒:「你预计哪天做蛋糕呀?@龙」
龙:「下周末出摊的话就周五做」
珍知棒:「ok,我那天可以!」
Susu:「我也没问题~」
绿巨人:「啊啊啊我周五有事[尴尬]」
珍知棒:「@阿凡达你咋样」
被艾特的人没动静。
绿巨人:「话说市集那边让我提交一下咱们摊位的名字,大家给个idea啊!」
群内沉默了片刻,尤雪珍先起头,她想了一个名字——
珍知棒:「‘喜游记’怎么样?西游记的谐音,我们人数刚好和西天取经小分队一样」
刚刚没动静的叶渐白这个时候倒是出现了。
阿凡达:「哪一样了?唐僧他们不是四个人?」
珍知棒:「你忘了把你自己算进去」
阿凡达:「我?」
珍知棒:「开车的白龙马[玫瑰]」
阿凡达:「……」
尤雪珍故意挖坑等着叶渐白跳呢,套圈成功正爽得不行时,孟仕龙跟着发了条消息,不知道为什么戳中她笑点,彻底笑崩溃了。
他发了两个字——哈哈。
*
接下来的一周尤雪珍都过得无比痛苦,她把自己搭的论文框架搭完善后发邮件给指导老师,得到的回复是不够严谨,需要重新搭。
修改的过程让人想吐,袁婧一直在外地出差,宿舍里就她一个人,她连去图书馆的工夫都省了,醒来就爬下床开始和论文搏斗,到深夜再奄奄一息地爬上床,唯一的盼头就是周五做蛋糕这件事。
最后约定在晚上烧烤店打烊后大家在店里碰头,叶渐白也会来,在群里说了开车来学校接她和毛苏禾一起过去。
预计今晚可能会通宵,白天尤雪珍抓紧时间补觉,醒来不知不觉天都黑了。宿舍里静悄悄,她在被窝里翻了个面,这才慢悠悠去摸床边的枕头。
估计也没什么值得看的消息。
有些人的手机是最繁华的机场,电子显示屏上的讯息翻得飞快。而有些人的手机却是被推到宇宙后失灵的人造卫星,寂静地漂浮在轨道之外,收不到和世界的联络。
显然,自己属于后者。这一下午如果有十条未读短信,那么有九条必然是商家推送,还有一条就可能是叶渐白给她发的。
只不过这次预估错误,叶渐白也没私聊她,只在市集小分队群里说了晚上十点在校门口见。
按照往常尤雪珍必是按约定时间到的那位,但今天下午睡得太嚣张,被子全踢掉导致肚子受凉,她临出宿舍楼又跑回去拉稀。
估计是她迟到这事儿很罕见,市集小分队的微信群里叶渐白在疯狂@她。
阿凡达:「@珍知棒人呢」
阿凡达:「被外星人抓走了?」
阿凡达:「掉厕所里了?」
阿凡达:「[微信红包]」
一秒后,珍知棒领取了您的红包。
阿凡达:「[微笑]」
尤雪珍嫌弃地看着红包里的0.01,回复:「你这点钱都不够公厕买厕纸的」
阿凡达:「你在拉屎?」
珍知棒:「嗯,拉稀」
珍知棒:「要不然你们先过去店里吧,我一会儿打车过去好了」
Susu:「我其实也没好呢[偷笑]」
阿凡达:「不急,慢慢来」
尤雪珍看到最新的这条消息,胸口一哽。这股哽意甚至把肠道堵住,连拉都拉不顺畅了。
逆反心起,她遵循着这并不是对自己说的五个字,又硬生生蹲了半天才来到校门口,可毛苏禾居然还没到。
尤雪珍习惯地拉开副驾门准备坐上去,突然看到座位上放着一杯奶茶。
“你怎么还点奶茶了?”
她伸手要去拿,就听见他说:“这杯不是你的。”
叶渐白扬了下下巴,指向后排:“你的在那儿。”
边说还边冲她眨了下眼,神情落在她眼里,那是一种残酷的轻快。
有那么一瞬间,尤雪珍怀疑自己无法很好控制表情。
但实际上,她很娴熟地回以一个大不了的白眼,甩上门,从副驾换到后座,捧起奶茶,用吸管堵住自己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嘴巴。
紧接着毛苏禾也到了,她这次妆容精致很多,前两次都淡淡的,但这次甚至还贴了假睫毛。
而叶渐白可能误会了这份精致是冲着他来的,微妙地挑了下眉,下车帮毛苏禾拉开副驾车门,手掌顶在门框上尖锐的位置,非常绅士。
毛苏禾转脸看到副驾上的奶茶,还没问这是给我的吗,他已经先一步开口:“帮你点的无糖。”
“哇,谢谢师哥……”
她坐进副驾,和后排的尤雪珍挥了挥手:“不好意思呀,临出门又换了件衣服,让你们久等了。”
尤雪珍抛去一个理解的眼神:“没事,这件好看。”
“真的吗?”
“真的,肯定能迷死别人。”
叶渐白很快又坐进车内后,两个人不再说话,默契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对这个别人是谁心照不宣。
叶渐白发动引擎道:“那我们就出发了。”他侧头看了一眼毛苏禾,“安全带。”
“噢……!”毛苏禾赶紧伸手去扯安全带,却拉了两下都没拉下来。
她侧过身又使了点力气要去拽,忽然间,庞大的阴影覆过来,驾驶座上的人径直帮她揪出了安全带。
“这个安全带有点难扣。”他说。
叶渐白探身过去的身型被椅背挡得七七八八,可那只去够安全带的手很清晰地露在尤雪珍的视线前方。
而毛苏禾的手也正拉着安全带,差了些微的距离,两只手并没有任何触碰。
这个姿势并不算逾矩,但仿佛精妙计算得出的空隙,就好像微震下藏在地表里的裂缝,让人摇摇欲坠。
她听到前方传来毛苏禾礼貌的声音:“哦哦,谢谢师哥!”
“不用这么客气吧,难道要一整晚都和我说谢谢?”他撤回身体,轻笑说,“原来我旁边坐了一只复读机。”
尤雪珍刚好吸上一颗巨大的珍珠,将她的喉咙都塞堵。她猛地咳嗽两声,惊动叶渐白回头。
“干嘛喝那么急?要不要紧?”
她嘴里还含着珍珠,囫囵道:“嚒四的……”
“别喝奶茶了,先喝点水。”他皱起眉头去摸抽屉里的矿泉水,没摸到,解开安全带边说,“我去买一下,很快。”
“不用……”还没等她说完,他已经甩上车门跑进学校。
尤雪珍怔怔地盯着他越来越远的背影,忽然想起高中毕业前夕的某个夜晚,月色也很好,可惜他们只能困在教室里晚自习,还要完成班主任布置的一个无聊任务:每个人都要在班级里挑三个人打分,最后得分最多的前三名会有个小礼物。
大家自然都写自己亲近的朋友,她也不例外,第一个就写下叶渐白的名字,但只给他打了5分。
叶渐白看了分数眉头直皱,他也写了她,并且打了满分,所以对自己只有一半的分数特别不满,晚自习快结束时从后排揉了个小纸团扔过来敲她脑袋。
【为什么只有5分?】
她写完朝他脑袋扔过去:【你是我的5分朋友,这个说法听上去不是很酷吗?】
他摊开纸团看到她的回复,露出一个无语的表情,唰唰两笔又扔回来。
【5分朋友?我是没烤熟的牛排吗?】
她却答非所问:【你知道3.1415926再后面一位数是什么吗?】
【?】
是5。
她没有再回,把那张表格翻过来,偷偷在背面另写下一行小字:
「我们是像3.1415926一样滚瓜烂熟的朋友,你不会再往后看了,跟在这一串数字背后紧接着的5,是其实一直存在但不被人知道的,我对你的喜欢。」
后来,她曾试过把纸条夹进他的课本里,那是那么多年来自己最有勇气的一次。
然而课本却丢失。连纸条的下落都和这个5一样,不会被人知道。
第19章
快到店时尤雪珍给孟仕龙发了条消息, 他没回。
店铺已经打烊,招牌灭了灯,门还开着,直通后厨的走廊留着一盏黄色的电灯, 隐隐传来最里头的动静。
三个人掀开帘子进去, 尤雪珍才知道孟仕龙为什么没回消息了——他一个人已经忙活起来, 正开着小火不停地翻炒着什么东西。两只耳朵塞了耳机, 穿着一件黑色短袖和黑色围裙, 短袖嫌热卷边到了肩头,露出了之前一直看不到的皮肤——
左边肩头上有一块纹身。
小半边形状隐没进了衣服里,看不太出来具体是什么。但露出的纹身和动作间鼓起的肩头肌肉让他整个人的气质看上去又变得不一样,比较适合手上拿一把枪,而不是握着锅铲。
他烹饪的时候很入神,被叫了三遍名字才有所觉地回头。
“你们来了。”孟仕龙匆忙摘下一边耳机,他还用着有线的那种, 耳机线耷拉在胸前轻晃。耳机有轻微的漏音, 隐约传出两句熟悉的旋律。
尤雪珍立刻辨认出他听的应该是那首《食神》里的《初恋》。
于是她打完招呼后情不自禁顺着哼了两句。
叶渐白懒着身子斜靠在门边, 听到尤雪珍囫囵的哼歌声, 看了她一眼。
“我们是不是来得太晚了?”毛苏禾悄悄拉过尤雪珍耳语,“他都已经做起来了。”
尤雪珍撇过头,注意到毛苏禾不敢直视孟仕龙,又忍不住想看他, 视线径直落在那根晃荡的线上,仿佛一只无法忍住被吸引的小猫。
这个神情是一种男女通杀的可爱,尤雪珍都觉得自己在这瞬间心跳加快。
她立刻去观察孟仕龙, 说起来这是这两人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见面,来时他还在想他们会有什么样的化学反应。他都因为她发的毛苏禾照片而去建了个小号, 肯定存了好感。
结果,她偏过视线去看孟仕龙时,只瞧见他极速转回去的后脑勺。
他根本没多看任何人一眼,非常匆忙地打了个招呼,又匆忙地去回头去关注自己的锅,仿佛那才是他最心爱的人,只剩下漏音的耳机还在晃荡。
尤雪珍略无语地跟着看向锅,安抚毛苏禾说没事,努了努嘴问:“现在炒的是什么?我们不是要做蛋糕吗?”
“绿豆沙。”孟仕龙言简意赅,“泰国的一种小吃,叫露楚,可以捏出各种形状,拿去卖比较有亮点,会比蛋糕好卖。”
尤雪珍一惊:“你怎么连泰国的小吃都会做!”
“现查的,这个学起来很简单,其实就是绿豆糕。”
叶渐白斜靠在门边,接话说:“挺厉害啊,一学就会。”
虽然是夸奖,但听上去仿佛在质疑他的水平。
孟仕龙却好像没听出来,一板一眼回了句谢谢。
叶渐白语塞。
孟仕龙还在专注于锅中的绿豆沙,到火力调小后才分神跟他们说:“等绿豆沙出锅你们就可以来捏形状,就像捏橡皮泥那样,很简单。”
之前大家在群里已经聊过互相的厨艺水平,尤雪珍会煮面,和会烤蛋糕的毛苏禾一起排中间,叶渐白则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完全垫底。
所以,孟仕龙大包大揽了前面所有琐碎的细节,留下的是谁都可以上手的捏模型,可以说已经和厨艺无关了,跟玩橡皮泥似的。
尤雪珍连连点头:“包在我们身上!”
毛苏禾也跟着点头:“好的。”
叶渐白则问出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捏什么形状?”
“小动物,植物,水果。都可以。”
叶渐白似乎想在这个部分掌握主动权,率先拍板。
“我要捏玫瑰。”
“要选植物吗?”毛苏禾顺着叶渐白的思路说,“那……我捏向日葵吧!”
尤雪珍却不这么想。
她在叶渐白说玫瑰时思绪开始发散,一个绝妙的商机在她脑子里突然成型。
“都做植物挺没意思的,其实我们可以做一个主题类的东西,比如现在确定做玫瑰花,其他三个人就可以做狐狸、星球、小王冠。”
毛苏禾啊了一声:“小王子?”
“bingo!”尤雪珍越说越觉得自己的点子可行,“到时候我们把摊位名改成B612星球,我宿舍里还有小王子的周边徽章,我拿来你们都戴上~我们这个摊位一定能脱颖而出!”
徽章是去年暑假袁婧去台北玩,从诚品书店买的周边带回来的伴手礼。她不知道用在哪里好,一直就放在抽屉里,也许就是为了等这次机会亮相。
叶渐白嗯了声:“不错啊,比西天取经强多了。”
毛苏禾也眼睛一亮:“听着我都想买一打了,肯定会有不少来我们摊位打卡拍照的。”
尤雪珍看向孟仕龙:“chef觉得怎么样?”
他顿了顿:“我没看过那个,所以不了解,你们定吧。”
叶渐白扯起嘴角:“你连小王子都没看过?”
这话多少听着有点刺耳。
尤雪珍忍不住微微皱起眉,却听到孟仕龙嗯了一声:“是啊,我书读得少。”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真诚是永远的必杀技。
连一向很会奚落人的叶渐白都噎了一下,沉默了。
尤雪珍连忙打圆场道:“那现在就算……全票通过了?”
毛苏禾举手:“我可以申请捏星球吗?我有点手残,小狐狸和王冠对我来说都有点难。”
孟仕龙一听,直接包揽了最难的这个:“那小狐狸给我捏吧。”
毛苏禾听到他这么说,这次视线从他的耳机线慢慢上移到他的眼睛上,神色亮晶晶的,抿起唇笑说:“谢谢呀。”
而孟仕龙居居居然,还在看他的绿豆,波澜不惊地回她:“没什么。”
尤雪珍有一种想把那盆绿豆扬了的冲动。
最后还剩下王冠分给她,四人分配完毕。锅里的绿豆沙也不再流动,孟仕龙关掉火,把它倒出来晾置,接着又取出一次性手套给他们三人,像不停转的陀螺,但神色又游刃有余,把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
四个人搬着冷却后的绿豆糕到前面的餐厅,一人各占一个桌子,开始着手捏自己负责的露楚。
虽然孟仕龙负责捏的狐狸是最复杂的,但他的手速却是最快的。他们三才捏完一两个,他已经捏完一排,尤其还栩栩如生。尤雪珍瞟了一眼,像是真有一群小狐狸们从他的裤腿爬上去,在他手边排排队。
而毛苏禾捏的速度是最慢的。尤雪珍发现她真的不擅长手工,捏圆球捏了半天最后出来一个椭圆。
尤雪珍眼睛一亮,心想机会来了。她可没忘记自己今晚组这局的根本目的是什么。
于是,她刻意装出有些挑剔的样子,指着毛苏禾捏的星球说。
“这个样子好像……到时候很难卖出去吧。”她看向孟仕龙,“chef你教教她呗。”
这种请求孟仕龙完全不会拒绝。他看了看毛苏禾手里的绿豆糕,果然卖相比较滑稽,立刻放下了手里的小狐狸,起身坐到了毛苏禾对面。
他一坐下,毛苏禾刚有点躬下去的背微微挺直了。
孟仕龙从盘里挖了块新的绿豆糕,动作很慢地展示给毛苏禾看。
尤雪珍继续助攻:“你得手把手帮忙捏一下,光看看学不明白的。”
他手上动作一顿:“是吗?”
“不用不用,我看得明白。”
然而毛苏禾脸皮薄,阻止了孟仕龙真的手把手教她。
于是尤雪珍也点即止地闭嘴了。现在这个场面也算进展顺利,但是,她有点得意忘形过头,忽略了一个最重要的变量。
那就是叶渐白。
他在孟仕龙坐过去不久后,他也慢悠悠地起了身,手上把玩着刚捏出来的玫瑰花,坐到了毛苏禾那一桌。
“我也来偷个师。”
他摆出好学生的姿态,自然地坐到了毛苏禾旁边同她一起观察,远比坐在对面的孟仕龙距离更加亲近。
好好的计划被打乱,尤雪珍余光看见他坐下的那一刹那,手上一用力,王冠的三角形被她一把捏断了。
可恶的程咬金!
既然如此,她也干脆坐到那桌还剩下的一个空位。
两个人坐对面也许能产生暧昧,三个人坐三角也许能构筑修罗场,而当四个人坐一桌,那就只是个学习小组。
尤雪珍顺理成章地亮出刚才捏断的王冠:“我也捏坏了,这个还挺难的。”
“那我都给你们捏一遍吧。”
孟仕龙便依次展示了如何捏出漂亮的星球、玫瑰以及王冠,孟仕龙化身为孟老师,指导他们:“主要还是掌握好力道,你们现在再试着捏捏我看看。”
尤雪珍依言搓揉着手中的绿豆糕,眼神却又跟着心思不知不觉跑偏。毛苏禾和叶渐白坐在她对面,两个人的肩膀因为手上的动作挨得若即若离,她偷看着,像是坐在涨潮的木舟上,跟着他们肩膀晃动的幅度一上一下,心头摇摆不定。
“啊……”
一不留神,又把王冠给捏断了。
“你别太用力。”
断掉的半边绿豆糕被孟仕龙捡起,重新塞到她手中。然而,他的手没有抽走,顺势包住她的手背,一齐握紧了那块绿豆糕。
尤雪珍愣了半拍,下意识抽出手:“……干嘛?”
“怎么了?”孟仕龙全然是正经的神色,直视着她搬出了那句她刚才自己说的话,“你力道总是掌握得不对,带着你上手捏一遍你会比较知道。”
回旋镖居然扎到了自己头上。
她语塞的半秒,孟仕龙又再次捉住她的手,隔着塑料手套将她的手掌包住,带着她往手心里那一团柔软按去。
这一刹那,仿佛桌面是一条公路,他的手心、她的手掌、还有那块绿豆糕,三辆小车砰地追尾,紧紧咬合在一起。“事故”当然引起了对面两人的注意,毛苏禾和叶渐白同时抬头,目光像两道由绿转红的信号灯,在他们叠起来的手上闪烁。
第20章
尤雪珍在他们的注视下本想立刻抽出手, 但她一犹豫停住了动作,任由孟仕龙带着自己捏了一遍,同时在心头盘算着什么。
等回过神时,孟仕龙已经在她的手心里留下了一个小巧的皇冠, 速度极快, 她唯一深刻的感受是塑料手套发出的悉索声很吵。
“这么带着学一遍真的好上手!”接着她像模像样地独自捏了一遍, 亮出她的小算盘, “你们也都来手把手感受一下啊。”
毛苏禾刚刚的表情还有点不舒服, 但此刻领会到尤雪珍的图穷匕见,向她投来佩服的目光。
而表情不佳的人变成了叶渐白。
尤雪珍偏过头极快扫了眼,他其实表情没变,只不过指尖在没有规律地上下捏动绿豆糕,泄漏了一丝情绪:眼看自己瞄准的猎物要和别人有亲密接触,哪怕只是正经的教学,也很难愉快吧。
记忆里, 她没看过他会为女生露出这种表情。他在之前每段关系中都游刃有余, 不存在对手, 更没有这样需要吃瘪的时刻, 就是唯一的常胜将军。
因此,尤雪珍看见他脸上出现这样的表情后,她就像叛臣,心里觉得痛快, 可又夹杂着一丝不痛快。
叶渐白皮笑肉不笑地耸肩:“我就不用了,笨手笨脚的人才需要被带着像婴儿一样教。”
这话明显在怪她起了这个头,给毛苏禾和孟仕龙搭了桥。
心头的那点不痛快在他这句话后, 彻彻底底地松快了。
那就叛逆到底好了。
尤雪珍立刻回怼:“笨手笨脚不可怕,可怕的是笨手笨脚还没有自知之明, 玫瑰花捏成大白菜,小王子都得配合某人改名叫小农夫!”
她话音一落,孟仕龙笑出声。如果他的头顶有弹幕,此刻应该会跳出他在微信上发的那两个大字:哈哈。
叶渐白额头的青筋跳了一下,撒手把绿豆糕往桌面一扔不干了,从飞行服外套里摸出烟和火机走向店外。
毛苏禾无措地看着叶渐白离开,小声说:“手残而已,会不会说太严重了啊?”
尤雪珍哼了声:“别管他,我们继续捏。你教教苏禾吧?”
她示意孟仕龙上手教毛苏禾,毛苏禾却又拒绝了。
“不用不用,我真的看明白了。”
她刚才听叶渐白那么说而有了点顾虑,比起亲密接触,更担心孟仕龙真的会认为她笨手笨脚而对她扣印象分。
孟仕龙听毛苏禾这么说,便干脆地撤回手。
尤雪珍眼睁睁看自己的算盘又落空,不甘心地挣扎了一下:“你刚刚不是这样的啊!……难道你也是觉得我笨手笨脚才直接上手的?”
孟仕龙一指桌面上另一块王冠的残骸,很平静地看着她:“断了两块了。”
“……”
尤雪珍灰溜溜地把这块铁证收回来。
“捏完模型就是上色。”孟仕龙接着从后厨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色素放在课桌上任大家取用,“没问题了那就继续吧。”
他去后厨时顺手把自己的手机也拿回来了,腾出手看了眼手机。接着没坐稳又站起来走向后厨。
尤雪珍只当他又漏拿了什么,但过去一会儿他还没出来,倒是帘子后传来了开火的动静。
毛苏禾探头向里张望:“他又去重新炒一锅?不是还没上色吗?”
尤雪珍没多想:“可能是做多点一起吧。”
结果刚说完就被打脸,孟仕龙又掀开帘子出来了,手上也没有拿任何新炒好的绿豆糕。
尤雪珍狐疑:“你刚进去不是在煮绿豆糕吗?”
他坐下开始捧起狐狸们上色,一边回答:“夜宵,等一下饿了可以吃。”
她惊道:“……你太周到了吧,不用这么客气的!”
“顺手的事。”
尤雪珍感叹:“那就谢啦……正好真有点饿了。”
毛苏禾没说话,只是偷瞄孟仕龙,他就坐在她正对面,低着头,目光专注。
如果,她能被他用相同的目光注视,她的脸应该会和他手中的狐狸尾巴一样,逐渐被染上红色吧。
思索的愣神之间,她的眼神被孟仕龙察觉,来不及收回,两人看个正着。
毛苏禾微微屏住呼吸,就听见他说:“你也饿了?”
“……”她庆幸他的迟钝,又有点微妙的失望,点点头,“……是啊。”
“你等一下。”
他手上的狐狸还没拿热,又匆匆放下去了后厨,丁零当啷一顿响之后,端了一碗公仔面出来。
一碗。
毛苏禾注意到他端的碗数,不管这碗面的味道如何,这个仅有的数字已经完全取悦了她。
尤雪珍自然也注意到这点。她本来以为孟仕龙会至少会端两碗出来吧,毕竟刚才她也喊饿,他都没反应。非等到毛苏禾说饿了才有反应就算了,怎么还只端了一碗出来?
她还以为孟仕龙是不开窍的榆木脑袋,结果怎么比叶渐白还狗。
算了,就当为那两人的红线事业添砖加瓦了。
尤雪珍默默在心里吐槽,手上动作不停,兢兢业业把所剩的绿豆糕捏完。孟仕龙看了看她手上的活,很欣慰的表情说:“捏得不错。”接着对她招招手,“尤雪珍,你再过来帮我个忙。”说完就闪身掀开帘子又进去了。
不会是要帮忙刷锅吧?
尤雪珍狐疑地瞅着帘子起身跟上。
孟仕龙正在关火,炉子上煮的不是刚才端给毛苏禾的面,而是一碗黄澄澄的小米粥。
份量煮得特别小,他倒出来只够一人份。
尤雪珍这才意识到,刚才那丁零当啷是他煮面的动静,而他说的做宵夜,从最开始就只煮了这么一碗粥。
“你就别吃面了。”他连上勺子一起把这碗小米粥推到她跟前,“肠胃不好吃这个,看你群里说的。”
尤雪珍愣住,手足无措地看看粥,又环顾四周:“要帮的忙呢?是什么?”
孟仕龙点了下碗:“帮忙把它吃掉。”
尤雪珍捏起勺子的电光石火,忽然就想起了高中时代某个周末的夜晚。
那天住家阿姨请假不在,就由妈妈肩负起下厨的重任做一日三餐。做完晚饭实在耐性耗尽,因此当尤雪珍想要夜宵吃的时候,她只是懒懒打开手机外卖,递给她让她自己点,想吃什么点什么。
尤雪珍美滋滋接过手机,正划拉着界面,衣角被拉了一下。
她低下头,妹妹眨巴着眼睛望着她。
“姐姐,我也想吃。”
“好啊!你想吃什么?”
刚说完,手中的手机被抽走了。
妈妈用手机轻轻敲了敲妹妹的大脑门,一口道:“你小孩子吃什么外卖啊,那个不健康的。”随后无奈地从沙发上趿拉着拖鞋起身,“好了好了,你俩想吃什么?我给你们做去。”
爸爸从球赛上分出目光,转头喊了一句:“也算我一份!”
“那一会儿你洗碗。”
记得最后,她们跟着爸爸一起看球赛,妈妈做了四人份的豆沙汤圆。她吃得特别少,爸爸收拾餐后的桌子嘟囔说一开始就你嚷得最欢,结果吃那么少,不要没事学网上那些人减肥。她点头说好哦,不会的。妈妈捏捏妹妹肉嘟嘟的脸说对啊,女孩子还是胖点可爱。
那真是,一个其乐融融的夜晚。
“不想吃吗?”孟仕龙见她傻站着不动,以为她是为难,“不吃也没事的,给我吧。”
尤雪珍连忙捧起小米粥,摇头如拨浪鼓,迅速舀了一勺送进口中,尤其还站在灶台边,那样子活像个打黑工打了一天终于能趁热吃口饭的衰仔。
孟仕龙手握成拳假装在嘴边咳了一下,掩住上勾的嘴角。看她吃的样子,他会错觉自己做的是什么山珍海味,让人很有一种想再煮点什么的手痒感。
于是他也直接问了:“要再来一碗吗?”
她摇头,嘴里还嚼着东西以致于口齿不清:“狗(够)吃了。”
孟仕龙像是听不明白似的,笑着重复了一句:“小狗吃了?”
语气很像在捉弄她,又好像是真的没听清。
她瞪大眼,他已经背过身又很忙地准备洗锅洗碗。
尤雪珍见状阻止他:“忘(放)着唔(我)来洗,你粗(出)去吧。”
他依旧没听明白:“说什么?”
她吞下嘴里的小米粥,终于能清晰吐字:“我说我来洗!”
他并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你慢慢吃。”
尤雪珍看他不出去的架势急得上火,外面刚好就只有毛苏禾在,这是一个大好的促进他们感情升温的机会!
思来想去,她直接上手去抢孟仕龙手里的碗,手指撞到他沾着洗洁剂的手指。没有手套的阻隔,她清晰地碰到他指腹的茧,混着滑腻的泡沫擦过她的手指边缘。
两个人都愣了一下子。
明明刚才还紧握了十几秒手心,为什么这一秒碰到手却感觉奇怪。也许是意外让人不知所措……尤雪珍极快地松手,蜷缩起手心说:“我总得真的帮点什么忙才好……你就让我洗吧。”
孟仕龙顿了顿,放下碗,冲干手上的泡沫说:“好,那就谢谢了。”
他一走,尤雪珍赶紧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也不知道那两人有没有在聊天,似乎没有,因为她什么都没听见。
拖到差不多的时间,她这才撸起袖子洗剩下的碗,刚要找钢丝球和洗洁精,就发现孟仕龙已经把它们放到了显眼的位置。
尤雪珍洗完出来后,叶渐白也已经抽完烟回来了。他大概也在外面站了许久,散干净了味道,身上只有隐隐的夜露的气息,捧着看不出是白菜还是玫瑰的绿豆糕又重新开始捏,表情逐渐暴躁,手边费了一堆卖相不好的“大白菜”,竭力跟手下的绿豆搏斗。
毛苏禾刚勉强把面吃完,打了个饱嗝,难为情地捂住嘴巴。孟仕龙倒毫无异样把面碗撤走,说着一会儿我来收拾,毛苏禾根本没回过神,还在懊恼自己打嗝出声的事情。
就这样,四个人的步调都不一致,做最快的当然是孟仕龙。他上完色后又马不停蹄地去后厨做琼脂,那是露楚最外面包裹的一层亮晶晶的东西。
最后拖拖拉拉的,他们都把自己该完成的露楚制作完毕后上交。其中卖相最丑的就数叶渐白,捏得几乎没有一朵能看的。尤雪珍凉凉道:“看来我们的摊位真要改名叫开心农场了。”
叶渐白冷笑两声,懒得回嘴。
孟仕龙把这些小甜品沾上琼脂后在铁盘上一一排列摞好,准备放进冰箱冷冻层,一边放一边自言自语了一句:“虽然是大通铺也要好好睡觉。”他在这些绿豆糕们身上面又加了层纸膜,“给你们盖床被子。”
他的呓语很低,只有站他很近的尤雪珍能听见,噗嗤一下笑出声。
一旁的叶渐白看过来:“干嘛?”
她正色:“没什么。”
他哦了声,走过来莫名其妙地拍了下她的肩膀。
轮到尤雪珍奇怪:“干嘛?”
他模仿她:“没什么。”
“……”
尤雪珍很快发现了一点异样,口袋里多了一点轻微的沉坠感。
她伸手摸索,掌心碰到四角的坚硬感。
那是……
她掏出一看,是烟盒。他刚才拿着出去抽的那一包。
里面已经空了,开口处——插着一株比那些放进冷冻层里都要捏得漂亮的,唯一的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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