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骑、骑猪?
肖喻大步走出后院,果真看见胖胖的蛋子,一脸高兴地骑坐在猪身上,快速朝这边奔来。
董二牛吓的脸色都白了:“蛋子!停下来!停下来!”
明河和余桐桐根本没有意识到危险,欢快地拍手:“蛋子好棒!蛋子好厉害呀!”
肖喻惊的无法发声。
“明河小舅舅!蛋子骑猪过来啦!”金大宝道。
田六提醒:“快跑!”
不等三人有所反应,猪停到了面前。
蛋子昂着肉嘟嘟小脸,眼睛亮亮的:“小舅舅,我骑猪啦!”
“快下来,快下来!”猪没有定性,突然一个摇头摆尾就可以把蛋子撂下来,再踩上一脚,后果不堪设想,肖喻终于回过神儿,迅速将小家伙从猪身上抱下来。
“小舅舅,没关系,二猪猪很乖的!我坐上去,它就带着我跑,风呼呼的,好凉快!”三个孩子给四头猪分别取名大猪猪、二猪猪、三猪猪和四猪猪,并且分得很清楚。
“二猪猪很乖吗?”金大宝好奇地问。
蛋子重重地点头:“很乖很乖的!”
金大宝刚刚还害怕猪拱,听到蛋子这么一说,好奇心“蹭”的一下燃起来,他说一句“我也要骑猪”,当即就走到二猪猪跟前,扒拉着猪身子就往上爬。
“大宝,别骑!”肖喻赶紧放下蛋子,只是还没走到金大宝跟前,二猪猪突然“哼哧”一声,圆滚滚的身子一扭。
金大宝“啪”的一下摔在地上,他懵了一下,紧跟着“哇”的一声大哭。
二猪猪吓到了,四个蹄子一用力,噔噔地跑回养猪场,钻进猪舍里猫着。
“大宝,大宝。”肖喻迅速上前把金大宝抱起来检查。
“它不摔蛋子,它摔我。”金大宝指着二猪猪的背影控诉。
将金大宝身子检查一遍,确定这娃娃没有受伤,肖喻松一口气,哄着道:“不哭,不哭了。”
金大宝还哭。
明河跑过来:“大宝,你要骑猪,摔倒了,还好意思哭?”
“是我,我就不哭的!”余桐桐道。
田六道:“我也不哭。”
蛋子道:“我也是!我好坚强的呢!”
小伙伴们都不哭,小伙伴们都坚强,自己要是还哭,那就、那就……一点都不英俊了,金大宝小胖手抹一把眼泪,道:“我也不哭了!我也好坚强的!”
“大宝真勇敢!”肖喻夸奖。
金大宝泪眼汪汪地笑了。
“走,洗洗脸去。”肖喻起身。
“可是我还想骑猪。”金大宝指向猪舍道。
“那你还会摔倒的!”田六道。
“蛋子怎么不摔?!”金大宝指着蛋子问。
蛋子道:“我和哥哥和桐桐,天天喂大猪猪、二猪猪、三猪猪和四猪猪,我和二猪猪说‘二猪猪,我骑一下你,好不好’,它说‘好’,我才骑的呀。”
“二猪猪说‘好’了吗?”金大宝问。
蛋子道:“说了。”
“你骗人,猪不会说话。”
“会!”蛋子小肉手抵住鼻子,做成猪鼻子的样子:“二猪猪‘昂’一声,就是好的意思。”
金大宝信了,道:“我也去问二猪猪!”
“你不行的!”余桐桐上前一步,伸开小手臂拦住金大宝。
明河道:“你都没有喂过二猪猪它们,它们不会和你说话。”
田六也道:“你得先喂他们!”
金大宝眨巴两下眼睛,道:“那我一会儿就喂它。”
“行,但是不能骑猪!”肖喻道。
“小舅舅,如果、如果猪愿意让我骑呢?”蛋子问。
“那你们先过来和小舅舅说一声,小舅舅和猪谈一谈,确保你们的安全,再骑,好不好?”肖喻道。
几个孩子听不出来肖喻是拒绝的意思,一起点头。
担心孩子记不住,肖喻又举例子,道:“八里巷有个孩子,也是要骑猪,被猪踩一下,骨折了,疼了一百天才好。”
“疼一百天!”几个孩子吓到了。
“对,所以不要随便骑猪,也不要随意靠近,它生气了,是会拱人的。”肖喻道。
“对,三猪猪是小辣椒,好凶,我们小心点。”余桐桐道。
“桐桐说得对。”肖喻摸摸余桐桐的脑袋。
蛋子道:“猪猪不‘昂’的同意,我们就不靠近!”
“没错!”肖喻点头。
“那我还可以给它们喂猪草吗?”明河问。
“可以,但是不要靠近。”肖喻道。
几个孩子答应了,然后欢快地去抱猪草。
肖喻看到不远处的董二牛,道:“二牛,没事儿,他们以后不会胡乱骑猪了。”
董二牛苍白的脸色缓和一些。
肖喻接着道:“他们再出现什么问题,你及时和我说。”
董二牛点头。
骑猪风波就这么过去了,接下来几个孩子还是出现了抱猪、亲猪等等一系列的行为,每次肖喻都要重申一遍危险性,渐渐地几个孩子长了记性,没有再做出危险动作,不过他们对猪猪很好。
待到洪三娘来看猪时,惊叹四头猪猪的油光水滑和肥美,大赞肖喻会养猪。
“主要是二牛和孩子们养的。”泔水、猪草、玉米棒子什么的,都是董二牛带着几个孩子准备的,肖喻是真的没有操心。
“养的太好了!”洪三娘抱着自家孙子看着,看着看着,忽然“咦”一声。
肖喻听到了,问:“怎么了?”
“我怎么觉着,有两头猪不太对劲儿。”洪三娘道。
肖喻心里一惊:“怎么了?”
“你请兽医过来瞧一瞧。”
不瞧不知道,一瞧吓一跳。
两头母猪居然怀崽了。
洪三娘哈哈大笑:“我就说两头猪不一样嘛,这么快就带崽了,肖喻,你们也太厉害了呀。”
肖喻、董二牛和几个孩子一脸懵。
洪三娘问:“你们不知道?”
肖喻几人一起摇头。
洪三娘又问:“你们连它们什么时候好上的都不知道?”
平时都是董二牛看着,他特意住在猪舍旁边的小房子里,四头猪猪有什么情况他都知道的,不过,前段时间他和牛大娘去亲戚家两日,就把猪交给了肖喻和几个孩子,所以猪猪就是那个时候交.配的?
他看肖喻。
肖喻确实没有像董二牛那样睡在猪舍旁边,他点头:“应该在我们不知道的情况下怀了。”
“你们真是好福气,多少养猪人家愁产崽,你们倒好,不知不觉就揣上了!”洪三娘为肖喻高兴,但也没有忘记提醒:“赶紧准备准备,再过两个多月,说不定能生出二三十头小猪呢。”
“这么多?!”明河三人惊呆了。
“是啊,虽然有的猪只生个两三只,三四只,但我相信你们运气好,可以生个十来只!快准备吧。”洪三娘道。
肖喻连忙答应:“多谢三娘给我们选的好猪。”
“是你们有财运,所以才会这么顺利。”洪三娘乐呵呵道。
很快地,水清巷都知道小河子酒楼会养猪,不知不觉猪就上膘了,不知不觉猪就交.配了,不知不觉猪就揣崽了……根本就没操心过,不少邻居慕名跑过来看一看。
陆鸣也拉着裴燕礼观看:“你家猪真大!”
“我们养大的!”明河抱着道。
余桐桐道:“我都割猪草了!”
“我还拎水了。”蛋子道:“喂它们喝好多好多水呢。”
裴燕礼问:“你小舅舅呢?”
“在厨房做点心。”明河指向后院。
“好好吃的,孔叔叔,陆叔叔,你们吃吗?”裴燕礼和陆鸣隔三差五就会到小河子早食店和小河子酒楼吃饭,也常常和肖喻说说话喝喝茶,已然成为朋友,蛋子也就把二人当成真的叔叔了。
“好的呀。”陆鸣故意模仿蛋子的语气。
二人离开养猪场,来到酒楼二楼坐着。
没一会儿肖喻端着点心上楼来。
陆鸣道:“肖喻,你家四头猪可真肥。”
肖喻这段时间最开心的就是猪揣崽了,道:“是啊,都是董二牛和我家孩子们的功劳,我可没帮上什么忙。”
“坐。”裴燕礼轻轻说一声,给肖喻倒了杯茶。
肖喻缓缓坐下,将点心推出去道:“桃酥,你们尝一尝。”
裴燕礼二人尝了尝,点头:“味道不错。”
陆鸣不禁竖起大拇指。
“一个桃酥而已,一般厨子都会的。”肖喻道。
“可是一般厨子不会做早饭店、酒楼、种菜、养猪啊,你一个人做了这么多事儿,又给几十个老百姓提供了活计,县令大人高低得大大褒奖你一番才行。”陆鸣道。
“不敢当,我起初就是想要养活自己和外甥,后来遇到很多事情后,心态有些变化,想要自己变得强一些,能够保护自己和在意的人,在这个过程中给一些老百姓提供了生计,是意外,但我非常开心。”肖喻俏皮一笑:“我会继续努力,给更多的老百姓提供活计。”
陆鸣平时散漫和话痨,但他是心系百姓的,听到肖喻这么说,顿时热血沸腾,当即和肖喻聊起来。
肖喻也从容应对。
“你说得对,民就是国之根本!”陆鸣拍桌子道:“就应该重视民!”
肖喻笑着点头,察觉到一道炙热的目光,他侧首,恰好和裴燕礼漆黑狭长的眸子相撞,朦胧地感知到对方眼中的某种隐秘情愫,心口不由得一跳。
恰在这时楼下响起小孩子嗷嗷叫的声音,他一下回神儿,心跳却不止,慌张地换个借口,道:“孩子们又跑到外面疯了,我得去看看。”然后噔噔跑下楼去。
裴燕礼嘴角勾了勾,拿起桌上的茶碗,轻轻抿了一口,明明是苦茶,他却品出了几分甜意,目光漫不经心地移向窗外。
陆鸣也跟着看去。
明河、蛋子、余桐桐等几个孩子,拿着树枝当剑,在街上比划。
肖喻上前道:“谁让你们拿树枝的?戳到人了怎么办?受伤了怎么办?”
几个孩子纷纷将手里的树枝扔掉,互相指责对方。
陆鸣捂嘴笑。
肖喻又问:“不是说了玩球吗?球呢?”
“球坏了!”蛋子道。
“拿来我看看。”肖喻道。
明河将一个藤球递给肖喻:“小舅舅,你看,坏了。”
“可以修好。”肖喻蹲到路边修藤球。
几个孩子围在旁边看。
“燕礼,你看,明河长得好像肖喻啊!”陆鸣道。
“外甥像舅。”裴燕礼目光一直落在肖喻脸上。
“可是蛋子一点儿也不像肖喻。”陆鸣盯着蛋子的脸看。
“蛋子可能长得像他爹。”裴燕礼并没有看蛋子。
“哎哟我的娘啊!”陆鸣突然惊呼一声。
裴燕礼蹙眉看向陆鸣:“你大呼小叫什么?”
陆鸣道:“我刚刚居然从蛋子身上,看到你小时候的模样!”
第62章
寻找大皇子的这些日子里,裴燕礼见了很多小孩子,他总能听到身旁的陆鸣说“这个孩子有点像先帝”“这孩子神似先帝”“这孩子有点像你”等等,结果证明陆鸣纯属胡说八道。
这一次应该也是。
可他还是转眸,目光落向蛋子,然后就看到蛋子太阳花似的笑容,他转向陆鸣:“我小时候这样?”
“……”陆鸣摸了摸鼻子,道:“你确、确实不会这样笑,但他刚刚有那么一刹那,简直就是小时候的你。”
裴燕礼道:“你又知道我小时候怎么样了?”
陆鸣笃定道:“当然,我可比你大一岁!”
裴燕礼纠正:“是七个月。”
“七个月也是大,我真的记得你小时候的样子!”陆鸣道。
裴燕礼重新望向楼下,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反正肖喻搂住蛋子抢什么东西,逗的小家伙咯咯笑不停,开心的很。
陆鸣也看到了这副画面,道:“也是,只有亲外甥亲舅舅,才能关系这么好。”
裴燕礼没有接话。
陆鸣言归正传:“对了,还有最后一个村子就寻找完毕了,若是依然没那孩子的消息,我们怎么办?”
裴燕礼默了默,道:“我们就离开青石镇,继续北上。”
“那肖喻……”
裴燕礼目光落在肖喻身上,没有说话。
恰在这时候一个熟悉的人影路过,陆鸣道:“我下去看看。”
裴燕礼点点头。
陆鸣去了一会儿,再回来时,道:“确定了,最后一个村子里的那几个孩子都不是,我们什么时候离开青石镇?”
“即刻。”裴燕礼道。
陆鸣问:“这么快?”
裴燕礼点头:“找孩子要紧。”
“好吧。”
二人起身要走。
肖喻正好上来,问:“你们要走了?”
陆鸣直接道:“我们要离开青石镇了。”
二人经常离开青石镇,一天、三天、五天,最长的时候有一个多月,但他们从来没有说过“离开青石镇”这几个字,现下说了,肖喻微微一怔,问:“你们要回京城?”
“暂时不回,不过是慢慢北上,到京城。”陆鸣道。
肖喻下意识地看向裴燕礼:“不会再回来了?”
裴燕礼注视着肖喻,似乎有什么要说,却又什么都没说。
肖喻和二人相识不算久,但是每一次似乎都有不一样的感觉,牢中相遇、酒楼感谢、公堂帮助、骡车拉木头……他们不知不觉已经成为很有默契的好友。
整日“十一,十二”地喊着,他都差点忘记他们是监察司的人,来青石镇是办公务,最终是要离开,并且永远不会再过来。
他心里突然涌出不舍,但是人生本来就是一场接着一场的离别,每个人都要学会接受,并且乐观地面对接下来的每一天,于是他笑笑道:“认识你们,很高兴。”
陆鸣突然也感伤起来:“我们也是,以后如果你去京城,可以找我们啊。”
“好呀。”尽管肖喻深知自己是民,他们是官,离开了青石镇,他找他们都不知道门路,但他还是乐观地回答了,紧跟着眼前突然出现一只制作繁复精美的鬼工球,他诧异地望向裴燕礼。
“你拿着它,以后去京城,不管是裴府、孔府、陆府,都可以找到我。”裴燕礼道。
陆鸣惊的瞠目。
“拿着。”裴燕礼道。
肖喻鬼使神差地拿到手中,心里划过异样的感觉。
裴燕礼深深地看肖喻一眼,接着抬步下楼。
陆鸣凑到肖喻跟前,小声道:“这鬼工球又叫同心球,是他亲手雕刻的,花了他整整一年的时间,是大靖唯一的一个九层鬼工球,他宝贝着呢。”说完就走。
肖喻突然觉得这颗鬼工球有点烫手,想要还给孔十一,结果二人像是腾云驾雾一般,消失不见了。
其实二人是回水清客栈收拾细软,待到傍晚,水清巷熙熙攘攘起来,他们才退房,抬眸看一眼热闹异常的小河子酒楼,抬步向前走。
“哎哟。”陆鸣忽然和一个人相撞,他还没有来得及道歉,对方先迭声道:“对不住,对不起。”
“怎么了?”裴燕礼侧首问。
陆鸣道:“我没看路撞到王大集了,他却先向我道歉。”
“王大集?”
“就是之前恶意和肖喻竞争,最后弄的媳妇和离、老娘脸歪、爹爹生病、自己赚不到银子的王大集。”陆鸣道。
裴燕礼揶揄道:“你知道的真多。”
“现下水清巷里的长长短短,我可是都门清儿,比如洪三娘家的两头猪卖了,牛大娘是稳婆的,月娘家的女娃娃叫雅雅,沈氏昨儿打麻将输一两子,气的晚上都没有吃饭,夜里爬起来到地窖里扒红薯啃……”陆鸣说着说着就伤感起来:“其实这儿挺好的,比京城,比皇宫有人情味儿。”
裴燕礼声音缓缓的:“听说是肖喻来到这儿后,这里才生机勃勃的。”
“大家都这么说。”
话刚落音,便听到有行人讨论小河子早食店、小河子酒楼、肖东家、三个孩子、蔬菜、猪等等事情,尽管有些批评的声音,但是九成以上都是夸奖肖喻他们的。
裴燕礼和陆鸣一路听着这些话,来到紫塘运河大码头。
数个衣着普通的男子走过来:“将军,陆公子,船已备好。”
“走吧。”裴燕礼抬步。
“等一下。”陆鸣指着水上灯火通明的三层船楼,好奇地问:“那是什么?”
“那是万花楼。”
陆鸣问:“青楼?”
一个手下回答:“是,据属下所知,青石镇有两个万花楼,一个在镇上,一个就是这水上万花楼,这个水上万花楼,白日不知道去哪儿了,晚上就会停在各处码头,又因为里面有男妓也有女妓,所以生意极好。”
“你这么了解?”陆鸣调侃:“去玩过?”
“陆十二。”裴燕礼微微提高声音。
陆鸣笑着拍拍手下的肩头道:“开玩笑开玩笑,不要放心上。”
就在这时候,万花楼里扔出一个男人。
男人衣衫不整地坐起来,指着万花楼骂:“娘的,戏子无情,婊.子无义,爷当年是掌柜的时候,你们一个个都往爷怀里扑的,现下嚣张什么!等着,等爷有银子了,砸死你们这群婊.子,都是一群无情无义的东西,姜氏是,小娼妇是,你们也是。”
“是姚掌柜!”陆鸣认出来了:“喝了不少酒呢。”
裴燕礼点点头。
“混成这样,还有脸骂人!”陆鸣不屑多看,抬步朝自己的船只走去。
裴燕礼看一眼姚掌柜,跟前上船。
船只缓缓驶离青石镇。
姚掌柜根本没发现裴燕礼和陆鸣二人,他站起身来,嘴上继续骂着万花楼里的人,然后踉踉跄跄地往青石镇走。
走着走着就听到“小河子”“肖东家”“肖喻”这些字眼,他不由得竖起耳朵细听。
“小河子酒楼新推出的那个羊肉大葱饼是真好吃!”
“我都连续吃三日了,还不腻!”
“这个酒楼每次推出的新菜都好好吃。”
“听说是肖东家和余大厨厉害!”
“是的是的,好吃的新菜都是出自他们两个之手。”
“那个余大厨以前好像是望月酒楼的厨子?”
“没错,不过望月酒楼如今不行了,比不上小河子酒楼。”
“对,望月酒楼都没人去。”
“是啊,小河子酒楼去晚点,就吃不到了。”
“……”
肖喻!
望月酒楼!
小河子酒楼!
姚掌脑中冒出繁杂的事情,最终都归结到肖喻身上,是,是肖喻,都是因为肖喻,他才坐牢,才罚款,才挨打,才丢了媳妇孩子,才丢了活计,才丢了外室,连万花筒的那些贱人都敢瞧不起他!
都是肖喻的错!
一瞬间他的双眼冲血,直直地朝水清巷走去。
这时候水清巷的店面都打烊了,张五、余大厨等伙计已经收拾好酒楼,下工了。
肖喻将小河子早食店、小河子酒楼的门窗全部关上,然后带着两个孩子洗洗澡,换上干净的衣裳,走进卧房,躺到床上。
“小舅舅,我还想喝水。”蛋子道。
“再喝水,晚上就要尿床啦!”明河道。
“蛋子是晚上吃太多咸的,明日不能吃了。”肖喻坐起来,端起床头柜上的碗:“起来喝。”
蛋子倏的一下坐起来,捧着碗咕噜噜喝两口。
“好了?”肖喻问。
“好了。”蛋子用衣袖抹一下小嘴。
“夜里想要撒尿,和小舅舅说。”
“嗯。”
肖喻躺下。
明河和蛋子一起抱住肖喻,小脸蹭小舅舅的俊脸,奶乎乎地唤:“小舅舅。”
这两孩子能吃能喝能玩,火力非常足,冬天抱着睡觉可舒服了,现下却是夏天,肖喻推着两个胖胖的小身子:“去去去,一边去,太热了,不要抱。”
“就抱就抱。”两个孩子都撒娇,像两只刚出来的幼崽一般,硬往肖喻怀里拱。
肖喻便挠他们痒痒:“让你抱,让你抱,还抱不抱。”
两个孩子蜷缩成海螺状,咯咯笑不停。
越笑越有精神,担心孩子们熬夜,肖喻忍着热意,把两个孩子搂进怀里,给两个孩子讲十二生宵之老鼠的故事,附赠一首童谣:“小老鼠,上灯台;偷油喝,下不来;叫奶奶,逮猫来;喵喵喵,猫来了;小小老鼠叽里咕噜滚下来!”
两个孩子跟着学,学一遍就会背了。
“哇,我们明河和蛋子好棒呀。”肖喻夸奖:“再背一遍。”
两个孩子继续背,一遍两遍后,两个孩子眼皮开始打架,转眼就睡着了。
肖喻长长地吐一口气,他也有些累了,缓缓闭上眼睛,脑中却猝不及防地浮现孔十一,怎么也睡不着,他缓缓起身,打开衣箱,将最深处的一个锦盒拿出来。
里面躺着一个玉锁和一个鬼工球。
玉锁是花婆婆临终前交给他的,是蛋子的。
他拿出鬼工球看,只比鹌鹑蛋大一点的球体,里里外外总共九层,花纹、鱼文、树纹、鸟纹……这工艺真是太完美,完美的就像孔十一这个人一样,肖喻又想到孔十一的离开,心里不免伤怀。
好一会儿缓解不过来。
他干脆将鬼工球放进锦盒里,搁在床头,接着闭上眼睛,将孔十一从脑海中驱除,没一会儿便睡着了,迷迷糊糊间梦见几个孩子在烧火,烧的烟气熏人。
他还没有来得及阻止,就听到蛋子喊:“小舅舅,小舅舅,小舅舅……”
他睡得有点晚,还犯迷瞪中。
蛋子继续小声道:“小舅舅,我想尿尿。”
肖喻半睡半醒似的起床,将蛋子从床上抱起来。
蛋子道:“小舅舅,有点熏人呀。”
“哪里熏人?”肖喻做梦梦见的都是熏人的味道,现下有些分辨不出来是梦是现实,眯着眼睛抱着蛋子走出卧房,走进院子。
“小舅舅,外面好亮啊。”蛋子道。
亮?
哪里亮?
肖喻微微睁眼看一下,顿时整个人惊醒了,他转头看到小河子早食店的厨房着火了,火势已经烧到这边来了,原来他刚刚闻到的烟气,不是梦里,是真实的。
“轰隆”一声,什么木头倒塌了,他心头一骇:“明河!”
蛋子跟着喊:“哥哥!”
肖喻立马将蛋子放下,急急地交待:“在院子里待着别动,千万不要跟着过来,我去抱哥哥。”
“好!”蛋子答应。
肖喻立刻往卧房冲。
蛋子想到小舅舅说过的很多故事,忽然想到一个失火的,小手抓紧衣摆,使出吃奶的劲儿,大声喊:“走水了,走水了!大家来帮帮忙啊,走水了!”
肖喻跑进卧房,一把将明河抱起来。
明河太困了,毫无知觉,怀里却是紧紧搂着薄毯。
倒霉的是薄毯勾住床头柜子上,肖喻顾不得其他,猛力一扯,非但没有扯出薄毯,他还和明河一起踉跄摔倒在地上,床头柜上的锦盒、碗、小玩具跟着落地。
“明河!”肖喻抱着明河站起身,正要冲出去,忽然感到脚上一阵尖锐的疼,他瞬间跪下来,大爷的,真是太倒霉了,早不崴脚,晚不崴脚,这时候崴了。
烟与火再一次强势涌入。
他剧烈地咳嗽两声,正要再起来时——
“肖喻!”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来。
肖喻一抬眼就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冲进来:“十一!”
裴燕礼一个箭步上前,长臂一伸将他和明河揽入怀里,余光瞥见一个敞开的锦盒,瞳孔剧烈一震,不可思议地看一眼肖喻,紧跟着手臂搂紧肖喻二人,另一只大手顺势将锦盒拿起来,快步跑出卧房,大声道:“快救火!”
第63章
“快救火!”
“走水啦!”
“救火啊!”
“走水了走水了!”
“……”
整个大靖的房屋都是以木头、稻草、麦秸、玉米杆等制作而成,星星之火,轻而易举就可以成燎原之势,所以各个地方都制定了严格的防火条例和处罚政策,但这些并不能解决当前火灾。
陆鸣几人势单力薄,担心火势会波及水清巷的其他房屋和人,赶紧呼喊水清巷的老百姓一起扑火。
浅眠的水清巷老百姓迷迷糊糊分辨出“走水”二字,一个个惊坐而起,一边慌慌张张地系着衣裳,一边拎着水桶跑出去。
“哪儿走水了?哪儿走水了?”
“哎呀!是肖喻家!”
“小河子早食店走水啊!”
“我的娘呀!肖喻呢?明河呢?蛋子呢?”
“可千万别出事啊!”
“快救火!”
“快救火啊!”
“走水啦!”
“……”
众人齐声大喊。
水清巷里呼喊声、脚步声、打水声混着泼水声一起冲向肆虐的火舌,终于将火势消灭在小河子早食店里,烟气苟延残喘地冒着。
众人灰头土脸地走进小河早食店后院。
沈氏抹着额头上的汗珠问:“肖喻,你和孩子没事儿吧?”
“没事儿。”肖喻搂着两个孩子,向众人表示感谢。
众人都得到过肖喻许多帮助,扑火算是帮人帮己的事情,自然觉得没什么,就是好奇这火是哪儿来的。
肖喻还真不知道。
宋三武道:“这火从外面烧进来的,肯定是有人故意放的。”
“太可恨了!”牛大娘骂道。
“一定要抓出来才行!”沈氏道。
“都别说话,有声音!”小马突然说话。
院子里闻声突然安静下来。
“哎哟,哎哟。”一个呻.吟声传出来。
“林豹,去看看。”裴燕礼道。
“是。”一个人影忽然蹿出去,从狼藉的厨房里,拽出一个湿淋淋的人,“砰”的一声扔到院中。
陆鸣吹亮一个火折子,放到那人脸前。
“王大集!”宋三武喊道。
“又是你!”虽然堂姐马氏如今生下一对龙凤胎,过得幸福美满,但这完全不妨碍小马讨厌王大集,他抓起王大集的衣领:“你他娘的,居然放火!”
王大集恐惧地摆着手道:“不是我,不是我放的!”
小马吼:“除了你,还有谁!”
“姚掌柜!是姚掌柜!”王大集指着墙外道:“是姚掌柜放的火,和我没有关系!”
“是姚掌柜!”董二牛气喘吁吁地拖着姚掌柜走进来。
“二牛!”牛大娘赶紧迎上董二牛。
“娘。”董二牛喊一声。
“你……这是怎么回事儿?”看着董二牛将姚掌柜甩到地上,牛大娘疑惑极了。
董二牛很怕与人接触,但现下四周一片漆黑,消减了他内心的恐惧,他径自道:“昨晚四头猪睡得很好,我也睡得很沉,隐隐约约听到小孩子喊走水了,我爬起来就看到一个人影往早食店厨房扔火把。”
“是姚掌柜!”牛大娘问。
“没错!本来我是想先救火的,可我听到陆郎君的声音,知晓有人会救火,所以我就去追凶手,追到了才知道是姚掌柜。”董二牛并不是一个强壮的人,但他极有正义感的,拽着姚掌柜扭打好一番,才将姚掌柜治服,并且拖回来。
“娘的!畜生!”宋三武狠狠踹了姚掌柜一脚。
姚掌柜到底上了年纪,又常常流连烟花之地,和董二牛追打这么久,早已没了力气,被宋三武踹上这么一脚,他一点反抗都没有,瘫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那王大集又怎么回事儿?”沈氏问。
众人又看向王大集。
小马一脚踢到王大集的腿上:“说!”
王大集疼的尖叫,眼看着小马又要踢上来一脚,他不想再剧痛一次,赶紧实话实说:“我来下药的,我来下药的!”
“下什么药?”小马问。
“下泻药!”
“嗯?”
“我看小河子早食店的生意太好,我做的粥都卖不出去,我就想下点泻药,让客人们再也不来这儿喝粥,所以我趁乱进小河子早食店,藏在柴禾堆里,想等到夜深人静,再出来下药,结果我睡了过去,听到屋外姚掌柜得意的笑声,我才睁开眼睛,就有什么东西塌下来,砸到我的腿上。”王大集现下双腿还疼的不得了,哀叫着:“我真的什么都没有来得及做啊,我没有做啊。”
“一个个心思恶毒的人!不配活着!”陆鸣道。
姚掌柜和王大集闻言大惊。
“报官吧,让县令大人处置此事。”肖喻道。
“林豹,你去县衙一趟。”裴燕礼道。
“是。”林豹去报官了。
现场情况需要保持住,所以谁都没有收拾。
裴燕礼让人点了火把,照亮小河子早食店后院。
宋三武等人都是证人,待着没有走,一边看管着姚掌柜和王大集,一边说着二人的恶事。
肖喻的脚有些受不住,搂着两个孩子坐到不远处。
裴燕礼走过去,蹲下来,轻轻抬起肖喻的脚。
肖喻有些不好意思。
“别动。”裴燕礼道。
宋三武等人闻声看过去,惊道:“肖喻,你脚肿成这样了。”
“我有药,揉开即可。”裴燕礼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盒,挖出一勺药膏,涂到肖喻的脚上,由轻及重地慢慢揉开:“有点疼,忍一忍。”
宋三武等人见状,只觉得孔十一在给肖喻治脚。
陆鸣及其手下都瞪大了眼睛,他们都是治各种外伤的能手,何须大将军亲手给人治疗。
明河和蛋子安抚着肖喻:“小舅舅,不疼,不疼。”
确实不疼。
清清凉凉的感觉沁入肌肤,缓解了崴脚的滞痛感,只是肖喻想不到孔十一会亲手为他上药。
他抬眼看向孔十一,火光映亮对方的俊脸,白日里凌厉的眉、眼、鼻、唇在这一时刻有了柔意,看上去格外的温柔专注,他轻轻地出声问:“你、怎么回来了?”
“路上遇到了王大集和姚掌柜。”王大集和姚掌柜都是青石镇上,遇上也没什么稀奇的,可是随着船只离青石镇越来越远,裴燕礼越来越不安,想到王大集心虚地向陆鸣道歉,想到姚掌柜骂骂咧咧地走进关于肖喻的赞美声中,总觉得这两个人会搞出点事儿。
他当即让手下调头回青石镇,他要再看一眼肖喻,没想到才进水清巷,就看到火光冲天,紧跟着听到蛋子的喊声。
他当心心里害怕极了,害怕肖喻出事儿,不顾烟火,赶紧冲进去救人,直到这一刻他都庆幸自己回来了。
“所以是担心我、我们?”肖喻问。
裴燕礼抬眼凝望着肖喻的眼睛,真诚道:“嗯,担心你。”
肖喻同样注视着裴燕礼的眼睛,须臾间,心底生出丝丝缕缕的欢喜,仿佛是深埋土壤之中的种子,终于得以遇见甘露,一朝之内,生出嫩芽,强势地破土而出,他眉眼间都溢出了笑意。
裴燕礼也在这时扬起嘴角。
“县令大人来了!”忽然有人喊出声。
肖喻等人一起看向门口。
一个清瘦的中年男人急急出现,问:“可有伤亡?”
宋三武回道:“回大人,扑救及时,除了肖东家崴了脚,其他人都没事儿。”他没想到县令大人会亲自前来。
魏县令看一眼不远处的裴燕礼。
裴燕礼微微颔首。
魏县令便开始了解情况,秉公处理,然后将姚掌柜和王大集一起带走,让众人先回去休息静待消息。
“肖喻,你们去我家睡吧。”宋三武道。
“小河子早食店烧了,酒楼还好好的,我们去酒楼卧房睡就行了。”肖喻道。
“那也行,天快亮了,赶紧休息吧,看,孩子都困了。”
肖喻低头就见两个孩子趴在自己怀里打瞌睡,他点头。
宋三武等人离开了。
肖喻道:“十一,十二,你们——”
“你受伤了,先安置好你们。”裴燕礼微微弯腰,将蛋子抱住怀中。
蛋子一下醒了,睁大眼睛看着裴燕礼。
“别怕,我是小叔。”裴燕礼温声道。
蛋子转头看向肖喻:“小舅舅。”
肖喻道:“小舅舅脚崴了,抱不了你,先让孔叔叔抱你。”
蛋子这才安生。
陆鸣见状,抱起明河,问:“肖喻,能走吗?”
不待肖喻说话,裴燕礼另一只手,搂住肖喻的腰:“走吧。”
肖喻怔怔地看一眼裴燕礼,没说什么。
来到酒楼卧房后,肖喻问:“十一,十二,你们睡哪儿?”
“我们自有安排,你先好好睡一觉吧。”裴燕礼道。
“要不睡旁边的小房间,那里平时是余大厨他们午休的地方,每日都会打扫,很干净。”肖喻道。
“嗯,你们休息吧。”
两个孩子真的很困,又受到大火的惊吓,有些不安地喊着小舅舅,肖喻得安抚他们:“好,那你们早点休息。”
裴燕礼点点头。
肖喻关上卧房的门,搂着两个孩子安抚,安抚着孩子,也是安抚着自己,没一会儿便睡着了。
裴燕礼站在酒楼的院子里。
陆鸣道:“燕礼,天都要亮了,我们继续赶路,还是回水清客栈再住一日?”
裴燕礼安静地从怀里掏出锦盒,轻轻打开。
陆鸣借着淡淡的天光,看清楚锦盒里的一块玉锁,整个人都石化了:“玉锁!”
肖喻这边熟睡着,并不知道裴燕礼和陆鸣的情况,再次醒来时,天光大亮,明河和蛋子也醒了。
“小舅舅,我做梦了,做梦着火了!”明河小肉手揉着眼睛,瓮声瓮气。
蛋子赶紧道:“哥哥,不是做梦,是真的着火了!”
明河瞪大眼睛。
“早食店都烧了!”蛋子道。
明河看向肖喻:“小舅舅!”
肖喻点点头。
“我要去看看!”明河急急道。
“先穿衣裳鞋子。”人是最重要的,房子、衣裳等等都可以再买,反正肖喻如今手中有些储蓄的,所以他已经没有了昨日的慌乱,情绪十分稳定地经孩子们穿衣裳。
舅甥三人拉开房门,一眼看到孔十一身着湛蓝色衣裳,负手立在院中树下,仿佛山间雪松一般。
听到声音,他转过身来,先看了蛋子一眼,然后再转向肖喻,微笑着问:“睡得好吗?”
肖喻笑着问:“你呢?”
“不错。”裴燕礼看着两个孩子跑去小河子早食店,他立马道:“去看着孩子。”
林豹不知道从哪儿蹿出来,立马跟上两个孩子。
裴燕礼走到肖喻跟前,将锦盒交给肖喻:“你的。”
“多谢。”肖喻打开,只看到一只鬼工球,顿时紧张起来。
“是找这个吗?”裴燕礼将玉锁拿出来。
肖喻松了一口气,道:“是。”
裴燕礼问:“这……是你的?”
“是蛋子的。”肖喻伸手去拿。
裴燕礼的手却躲开了。
肖喻不解地看向裴燕礼:“你……”
裴燕礼平静道:“肖喻,蛋子不是你外甥,对吗?”
第64章
肖喻心下一惊,花婆婆和蛋子是混在灾民中来到青石镇,后来花婆婆病死,他收养蛋子,对外称是远方表姐的儿子,从来没有人怀疑过,孔十一怎么会知道他和蛋子并非舅甥关系?
“能和我说说,你怎么遇到蛋子的吗?”裴燕礼问。
什么意思?
是认识蛋子吗?
尽管孔十一在肖喻心中的地位已经有所不同,但他在不知道对方意图的情况下,不会把蛋子交待出去,于是问出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十一,你在说什么?”
裴燕礼自幼在皇宫和长公主府往来,最会看人心,自然一眼明了肖喻的心思,暗暗欣赏并感谢眼前少年对蛋子的看重,他不再试探,主动说道:“你应该不知道蛋子的真实身份吧?”
肖喻笑道:“他是我表姐的儿子啊,怎么了?”
裴燕礼没有戳破肖喻的话,而是问:“你知道这个玉锁是什么吗?”
肖喻望向裴燕礼手中的玉锁,他并不懂玉,但他仔细看过这把玉锁,上面祥云纹路自然流畅,其他的什么都没。
“进房里说,可以吗?”裴燕礼问。
肖喻想知道裴燕礼到底要说什么,便微微侧身。
裴燕礼走进房里。
肖喻跟着走进去,看见他将玉锁摁入桌上的印泥里,回头问:“可以用一下旁边的纸吗?”
肖喻点头。
裴燕礼便将玉锁摁到纸上,移开时,留下一个图案。
肖喻上前一步,看到雪白的纸面上,是一圈一圈的祥云,其中有清晰的两个字——元衡,他念出声:“元衡。”
“蛋子的名字。”裴燕礼道。
肖喻侧首看向裴燕礼:“蛋子叫肖明溪。”
裴燕礼依旧没有戳破,接着道:“元衡腰上有颗红痣,蛋子也有;元衡随身带着‘元衡’陛下亲手刻的玉锁,蛋子也有,蛋子不是元衡,是谁?”
肖喻微微蹙眉:“陛下?”
裴燕礼望着肖喻:“是,蛋子是当今陛下的长子,萧元衡。”
萧元衡!
大皇子萧元衡!
《帝王梦》一书中的挂王男主萧元衡!
肖喻再也维持不住镇定,他一直以为自己和明河已经偏离《帝王梦》一书的剧情线,以后再也不会碰见高高在上的挂王男主,可以做两个泯然众人的快乐老百姓。
可是!
可是蛋子居然是挂王男主!
他想反驳孔十一,脑子里浮现的却是蛋子种种开挂的事情,比如遭遇小茅屋坍塌却无事、王大集打他却莫名其妙打到王母脸上、安稳骑猪等,小家伙还能通过白光和黑气分辨好人和坏人。
他当时毫无察觉,如今将这一件件一桩桩联系在一起,竟是在证明蛋子就是挂王,他抬眼看向裴燕礼,态度不自知地松动:“蛋子真是大皇子?”
“是。”裴燕礼笃定道。
肖喻头脑发懵。
裴燕礼道:“陛下体弱,勉强有三个孩子,大皇子萧元衡,二皇子萧元欣,三公主萧元茵,虽三人并非皇后所出,但如今陛下已无再生育的可能,所以大皇子理应成为太子,可二皇子母族强势,朝堂内外都在打压大皇子一家,危及到大皇子的安全。淑妃自知斗不过,弥留之际,将大皇子交给忠心不二的花嬷嬷和杨公公,让他们把大皇子带出皇宫,当个平凡人,目的是想要保全大皇子。只是她太天真,大皇子不死,二皇子母族不会罢手的。”
肖喻在书上看到过这些,只是书上总归是书上,再激烈的描述,自己都可以抽离出来,现下他身在书中,知晓一切都发生在蛋子身上,浑身不由得产生寒意。
裴燕礼接着说一句:“所以,我要带他回宫。”
肖喻猛地抬眼看向裴燕礼:“你说什么?”
“他是大皇子。”裴燕礼强调“皇”字。
“他是蛋子!”肖喻脱口而出。
裴燕礼没有和肖喻争辩,只是静静地看着肖喻。
肖喻顿觉底气不足。
“小舅舅!小舅舅!”外面响起两个孩子的声音。
肖喻立马调整情绪。
两个孩子跑进来。
蛋子道:“小舅舅,厨房都烧坏了!”
“面也烧焦了!”明河道。
“我们早上不能做饭了呀,赚不到小钱钱了!”蛋子担心。
明河点头:“嗯。”
“没关系,回头我们修一修就好了。”肖喻道。
“修的话,要花银子的。”蛋子从怀里掏出钱包:“小舅舅,你看,我的钱包没有烧到,给你,修房子。”
“我也给!”明河道。
“哥哥,我有好多个铜板。”
“我比你多。”
“我比你多,我都没有买糖葫芦了。”
“可是你买拨浪鼓了呀。”
“那我剩下的都给小舅舅,我下次、下次就不买啦。”
“……”
看到两个孩子这样贴心,肖喻心里更乱了。
裴燕礼道:“我知道你一时间难以接受,你可以慢慢消化,接下来我会继续住在水清客栈,你有什么事情,可以随时找我。”
肖喻静静地望着两个孩子。
裴燕礼等了一会儿,也没有听到肖喻给自己一个答复,他掀眼皮看了肖喻一眼,默了默,转身出了卧房。
肖喻瞥一眼裴燕礼,注意力回到两个孩子身上,蹲下来看着两个孩子,一个反派,一个男主,这……他一时间也理不顺,只好先解决眼前的问题,道:“县令大人还没有定案,暂时还不能修房子,钱钱你们拿着,等到要用的时候,小舅舅再找你们要,好不好?”
“好!”两个孩子点头。
“小舅舅,余爷爷他们来了。”明河道。
“他们人呢?”肖喻问。
蛋子道:“陆叔叔说我们在睡觉,他们就在厨房忙啦。”
“好,我们去看看他们。”
“走。”两个孩子自动拉住肖喻的手。
舅甥三人来到厨房。
余大厨、张五等人已经忙起来了,看见肖喻,忙问情况。
肖喻简单说一下。
余大厨几人安抚:“人没事儿是大幸。”
肖喻也是这么认为。
“你昨晚没睡好吧,今日好好休息,我们来忙。”余大厨贴心道。
肖喻点点头,拉着两个孩子走进酒楼里。
“明河、蛋子!”桐桐跟着余老太太来了。
肖喻和余老太太打声招呼。
余老太太安抚肖喻几句,便离开了。
明河和蛋子拉着余桐桐去水清巷玩耍了。
突然有两个男人远远地跟上去。
裴燕礼出现道:“那是我的人,他们不会影响孩子玩耍,只是保证大皇子的安全。”
肖喻没说什么,转身上了楼。
裴燕礼看着肖喻的背影,却没有跟上去。
肖喻坐到窗前,目不转睛地看着蛋子,那么软乎,那么乖巧的小娃娃,居然会是将来君临天下的挂王男主,并且以后使用攻心计,直击大反派明河心底最幽暗最痛苦的部分,促使明河发疯而亡……他真的不敢想象以后蛋子和明河会互相残杀。
不能!
不能互相残杀!
可是要怎么办呢?
让蛋子去京城,他和明河好好地待在青石镇,当一个富户,过自己的小日子,从此和主角团再无瓜葛。
可他养了蛋子一年,真的把蛋子当成自己的至亲,书上三言两句略过蛋子回宫后经历的磨难,现实中蛋子却要一日一日地过。
一想到那么小的蛋子会面对太后的嫌弃,皇后的冷脸,皇帝的羸弱和那么多事情,他就心疼的不得了。
他真的见不得蛋子和明河受到伤害,他却想不出一个行之有效的办法。
一连几天,他的精神头都不太好,孔十一、陆十二几人一直在安静地等待着,他也没有和他们交流什么。
这时候魏县令那边来了消息,说是姚掌柜纵火罪成立,罚没家产,一部分赔偿给小河子早食店,一部分充公,而姚掌柜本人不日发配边关十年。
王大集入室作恶未遂且双腿已瘫,罚三两银子。
水清巷老百姓一阵欢呼青天大老爷。
肖喻拿了银子便开始修房子。
陆鸣靠在水清客栈的二楼护栏,看着对面小河子早食店里忙来忙去的肖喻,道:“燕礼,我们要等到什么时候啊?”
“再等等。”裴燕礼还是这句话。
“你说他最后,不同意我们带走蛋子,怎么办?”
“能够说出‘民,国之根本’这句话的人,不会拘束着大皇子的。”裴燕礼说完,抬步下楼梯,来到小河子早食店,帮着肖喻拎泥土。
肖喻抬眼看裴燕礼。
裴燕礼直接将一筐泥土递给工头。
肖喻道:“监察是假,你实际是来找蛋子的吧?”
裴燕礼诚实点头。
肖喻转身去洗手。
裴燕礼跟着过去。
肖喻走到后院后门,看见蛋子、明河和余桐桐三个孩子正跟着董二牛抱猪草,三个胖娃娃摇头晃脑的,极其可爱,他嘴角带了些笑意,听到身旁的脚步声,便道:“你也会好好保护蛋子吧。”
“对。”裴燕礼坚定地回答。
肖喻沉默下来。
“肖喻。”裴燕礼唤一声。
“嗯。”肖喻应。
“你若是不放心,可以和我们一起进宫。”裴燕礼道。
肖喻侧首看向他:“进宫?”
裴燕礼点头:“对。”
“你不是说,宫中很危险吗?”
裴燕礼认真道:“我带你们进去,我定会护你们周全。”
“监察史,哦不,是副监察史,说好听点,叫监察百官,说不好听,就是一个六品小官,在京城根本不够看。”肖喻睨了裴燕礼一眼:“你别想诓我了。”
裴燕礼难得笑出声,端方中带着疏朗:“你嫌我官小?”
“那倒没有,你比我们平头老百姓厉害多了。”肖喻这几日真的想了很多很多,最终个人情感败下阵来,他希望蛋子回到京城,成为一代明君,使大靖变得繁荣富强,而他和明河继续做两个小老百姓,宁愿没什么贡献,也绝不给蛋子添乱,于是他看向三个孩子,轻声道:“我不去。”
裴燕礼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心里突然滞闷起来,听到肖喻又道:“我会劝蛋子跟你走,给我两日的时间。”
他麻木地应道:“好。”
“多谢。”肖喻抬步走出后门。
“肖喻。”裴燕礼喊。
肖喻回头:“怎么了?”
裴燕礼问:“没有什么对我说的吗?”
肖喻想了想,道:“帮我好好照顾蛋子。”
裴燕礼又问:“别的呢?”
肖喻反问:“别的什么?”
裴燕礼顿了顿,道:“关于我的。”
肖喻心尖一颤,最终却道:“保重。”接着走向孩子们。
裴燕礼的心一点点往下沉。
肖喻心里也不太好受,但眼下是劝说蛋子去京城,于是他不停地和蛋子说父亲、父爱等等故事,让他对爹爹产生无限的向往,然后问:“你想见爹爹吗?”
“想!”蛋子斩钉截铁道。
“那你明日和孔叔叔、陆叔叔一起去见爹爹好不好?”
“孔叔叔他们认识我爹爹?”
“对呀。”
“我爹爹在哪儿?”
“京城,他可想你了。”
蛋子自然道:“我也想他!”
肖喻笑道:“那你明日就和陆叔叔他们一起去。”
“小舅舅和哥哥去吗?”蛋子问。
肖喻和蛋子说这些话的时候,特意支开了明河,一是怕明河想爹爹,二是怕明河捣乱,他道:“小舅舅和哥哥先赚钱。”
“我也赚钱!”蛋子道。
“你不见爹爹了?”
“小舅舅和哥哥一起见呀!”
“那是蛋子的爹爹呀,当然要蛋子一个人去见呀。”
蛋子虽然聪明,到底是个四岁的孩子,根本抵挡不住肖喻的循循善诱,最终答应了。
次日天还未亮,肖喻打包了蛋子喜欢的吃食、玩具、衣裳,然后轻轻地把蛋子叫醒,给蛋子穿衣裳穿鞋子。
“小舅舅,哥哥没醒呢。”蛋子小肉手指着床上的明河。
“哥哥是个小懒虫,让他睡。”肖喻道。
蛋子小肉手捂着小嘴道:“蛋子不懒。”
真可爱,肖喻在蛋子的小肉脸上亲一下,道:“对,蛋子不懒,蛋子最勤快,蛋子最好了。”
“嗯。”
“走吧。”肖喻抱着蛋子出门。
裴燕礼、陆鸣等人已经在门外等着。
肖喻嘱咐蛋子:“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晚上不要吃那么咸,知道吗?”
“嗯!”蛋子重重地点头。
肖喻将蛋子送给裴燕礼的刹那,眼眶一下红了,他努力控制着情绪,道:“交给你了。”
裴燕礼接过蛋子,道:“好。”
蛋子转头道:“小舅舅,我看过爹爹就会回来的。”
肖喻没有应声,而是微笑着。
“走吧。”陆鸣道。
裴燕礼抱着蛋子向水清巷外走。
“小舅舅,你不许偷偷给哥哥烤糖果吃喔!”蛋子趴在裴燕礼的肩头上喊。
第65章
肖喻有些哽咽地道:“好。”
简短的一个字,所以蛋子没有听出来小舅舅的声音变化,继续奶声奶气地道:“要等我回来一起吃哟!等我回来和小舅舅和哥哥一起吃呀!”
肖喻没有回,眼睁睁地看着蛋子转个弯,消失不见,心口蓦地一空,抬步就去追,追了两步,旋即想到追上了也改变不了什么,当即停住,然后呆呆地立在原地。
不知道立了多久,听见张五的声音:“肖喻。”
肖喻这才惊觉天已经亮了,道:“张五,你来了。”
“嗯,你站在这里干什么?”张五问。
肖喻道:“蛋子和孔十一他们走了,我送一送。”
张五吃惊:“蛋子和孔十一他们走了?为什么呀?”
肖喻解释:“蛋子爹爹还活着,刚好和孔十一认识,他带信过来,说是十分想念蛋子,所以蛋子和孔十一他们一起去找爹爹。”
张五惊讶极了:“还有这等巧合之事?”
肖喻点头:“对。”
孔十一和陆十二经常神出鬼没,人脉极广的样子,他们认识蛋子爹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事儿,张五便问其他的:“那蛋子还回来吗?”
“不……知道。”肖喻不想再说这个话题,转而道:“时候不早了,我们进酒楼吧。”
张五跟着肖喻朝小河子酒楼走,关切地问:“你买今日的鸡鱼肉蛋了吗?”如今天热,鸡鱼肉蛋无法储存,所以都是当天买。
肖喻摇头:“还没有。”
张五便道:“那我去买吧。”
肖喻应:“行。”
张五依旧想着工作的事儿,接着道:“对了,昨日郝大哥说了,今日蔬菜还会有茄子、黄瓜、萝卜、长豆角,我们今日也不需要补充菜了。”他如今不仅仅是跑堂,还是帮肖喻采买、管理之类的,当然工钱也涨了不少,他干的格外卖力。
肖喻点点头:“嗯。”
见肖喻兴致不高的样子,张五欲言又止:“那个……”
肖喻抬眸问:“怎么了?”
张五问:“你是不是舍不得蛋子?”
肖喻也没有隐瞒,点点头。
张五也不知道说什么。
肖喻知道张五并不怎么会安慰人,他也不想张五为难,便道:“你先忙吧,我去休息一下,一会儿就好了。”
张五点头:“行,酒楼就交给我们了。”
肖喻走进酒楼卧房,明河还呼呼睡着,身边却没有了白白胖胖的蛋子了,他躺到蛋子睡过的地方,明河这时候转醒了,喊一声:“小舅舅。”
肖喻应。
明河忽然开心地抱紧肖喻:“小舅舅!”
肖喻心里有些温暖问:“干什么呢?”
“抱紧你,不让弟弟抱!”
肖喻又是一阵难过。
平时明河一搂小舅舅,弟弟总会冒出来抢着搂,今日一点声音也没有了,他好奇抬眼看着肖喻:“弟弟呢?”
“弟弟走了。”肖喻道。
明河小脸一凝:“去哪儿?”
“去找他爹爹了。”
明河道:“他没有爹爹呀!”
“他有,他要去和他爹爹一起过日子。”
“他不跟我们过啦?”明河问。
“嗯。”肖喻点头。
明河还是懵懵的,理解不了自己顺口说的“他不跟我们过啦”这句话代表的意义,可接下来他吃饭、卖菜、数钱钱、玩陀螺等等都没有弟弟在身边了,他忽然真切地明白了这句话,和余桐桐一起闷闷不乐。
晚上余大厨带着余桐桐下工。
明河耷拉着小脑袋坐在门口。
肖喻过来关门,看到明河的小身影,轻轻唤一声:“明河。”
明河一转头,眼泪已经糊了一脸。
肖喻吓了一跳:“怎么了?”
明河一把抱住肖喻的腿,哭起来:“小舅舅,弟弟不跟我们过日子啦,呜呜呜。”
肖喻一愣。
“小舅舅,我想弟弟,我们去找弟弟好不好?”
肖喻摸着明河的脑袋,听着明河的哭声和雨声,心里潮湿一片,可他知道一切都会过去,明河很小,很快就会忘记蛋子这个弟弟的。
他便由着明河发泄悲伤的情绪,然后给明河洗澡穿衣,搂着明河睡觉。
次日又是一个阴天,明河情绪也不太高,恰好余桐桐去走亲戚了,没有人玩耍了,他一个人坐到养猪场里,静静地看着四头猪吃食。
肖喻叹息一声,来到小河子早食店。
工头道:“肖东家,你看修的怎么样?”
小河子早食店只有一层木建筑,邻居们救火很及时,所以烧的并不严重,如今已经修缮完毕。
肖喻里里外外检查一遍,没有什么问题,明日就可以做早饭卖早饭了,他满意地给工头结了账。
工头转身去小河子酒楼吃一顿。
肖喻笑了笑,然后收拾小河子早食店,时不时看一眼明河,看到明河和董二牛一起抱猪草、拌猪料,挺开心,结果晚上酒楼打烊,小家伙又一个人坐到门槛上,望着外面。
他走过去,坐在旁边,搂着小家伙,道:“明河啊。”
明河扭头道:“小舅舅,天黑了,弟弟现下在干什么呀?”
肖喻回答:“在船上。”从青石镇乘船,三日可以到达京城,如今蛋子和孔十一他们已经行了两日多,估计明日就会抵达京城,进入皇宫,那时蛋子恢复身份,继而成为太子,然后面对皇宫里的魑魅魍魉。
“还在船上啊。”明河关切地问:“那弟弟会不会晕船呀?”
肖喻道:“小舅舅给他带了陈皮糖。”
明河又问:“吃了陈皮糖就不晕船了吗?”
肖喻道:“会好一点。”
“那、那他真的不回来了吗?”
肖喻道:“真的不回来了。”蛋子从此就是大靖的太子殿下,一言一行关乎大靖,不可能来去自由了。
明河眨巴两下眼睛,又问:“我再也见不到他了吗?”
“你们最好永远不要相见。”这是肖喻心里的话,他没有说出来,搂紧明河道:“明河呀,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小舅舅都会陪在你身边。”
“可是弟弟没有人陪,好可怜呢。”明河低落道。
肖喻道:“弟弟……会有很多人陪的。”
“谁呀?”
“他爹爹,他叔叔,他弟弟,他妹妹……”
明河难过道:“可是没有他小舅舅和哥哥呀。”
肖喻第一次不知道如何安慰明河这个孩子,可能他自己心情也很复杂吧。
晚上不停地做梦,梦里蛋子失去了身上所有的挂,不再是《帝王梦》一书的男主,遭受太后的嫌弃,皇后的白眼,太监宫女嬷嬷的虐待,大将军裴燕礼的抛弃,孔十一和陆十二也不管他,一个人蜷缩在冷冰冰的角落里,头发蓬乱,瘦骨嶙峋地喊着小舅舅。
“蛋子,蛋子……蛋子!”肖喻一下子睁开眼睛。
明河被吓醒了,道:“小舅舅你做梦啦?”
肖喻呼哧呼哧地喘气。
明河小肉手给小舅舅擦额头上的汗:“你喊弟弟了。”
肖喻这才回想起来梦中的内容,心悸不已,他缓了缓,转头看一眼天色,问明河:“你还睡不睡?”
“小舅舅睡吗?”明河问。
肖喻道:“小舅舅要起来做早饭。”
“早食店又可以卖早饭了?”
“对,昨日房屋修好了,厨房用具也备齐了。”
“那我去帮忙。”明河一下坐起来。
舅甥二人起床没一会儿,小河子早食店的伙计来了,一群人一起做包子、胡辣汤、粥等等。
天渐渐亮起,肖喻打开店门。
小河早食店口碑已经打出去了,所以停业几日,重新开张,客人依旧很多。
明河跟着伙计们忙碌起来。
肖喻看着明河挺积极活泼的样子,比前两日好多了,他放心不少。
“小东家,结账!”客人喊。
“来啦!来啦!”明河和蛋子都是小东家,他们如今数数很厉害,五十以内的,算的很快。
“多少钱呀?”客人问。
“三十七文。”明河道。
“小家伙真厉害,给。”客人给银子。
明河当面数一数,然后道:“客官,正好呀。”
客人笑道:“那我们走了。”
“下次再来喔。”
客人笑着走出店外。
明河跑到门口肖喻跟前,垫着小脚,把三十七文,装到小舅舅的围裙里。
肖喻低头问:“累不累?”以前店里没有伙计,明河蛋子都得帮忙一会儿,如今伙计人数足够,两个小家伙完全不用干活的。
“不累,我还去干活。”明河道。
“累的话,就停下来。”肖喻温柔道。
“明河!”金大宝、田六和余桐桐一起出现,高兴地唤人。
明河惊喜道:“你们怎么一块来了?”
“我们路上遇到的!”金大宝三人跑到明河跟前,叽叽喳喳地说话。
肖喻忙着给客人拿包子,没听到新客人的询问声。
新客人又问:“东家,包子和粥怎么卖呀?”
“伯伯,一个包子三文,一碗粥五文!”一个熟悉的小奶腔响起。
肖喻和明河忽然一静,赶紧丢下手中的活儿,拨开人群,一眼看到路上站着一个小娃娃,灰头土脸,衣裳斑驳,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包裹,极为认真地和一个客人介绍包子、粥、胡辣汤和稀饭的价格。
“弟弟!”明河大声喊。
“蛋子!”余桐桐兴奋大叫。
蛋子转头一下笑了:“哥哥!桐桐!”
“弟弟!”明河上前一把楼住蛋子。
余桐桐也抱上去。
肖喻赶紧走过来,将明河和余桐桐扯开,蹲下来,红着眼睛打量蛋子:“蛋子,你……”
“小舅舅,我不要爹爹,我不要爹爹了,我再也不要找爹爹了,我要小舅舅,我要哥哥……”蛋子一下扑到肖喻怀里,呜呜呜哭了起来。
第66章
发生什么了?
孔十一呢?
陆十二呢?
肖喻满心的疑问,可现下蛋子哭的太伤心了,什么话都说的含糊不清,惹得客人纷纷投来探究的目光,他干脆将蛋子抱起来,对夏秋道:“夏秋,你们看着店。”
“是,东家。”夏秋立刻答应。
肖喻抱着蛋子从小河子酒楼进入后院。
明河也不帮忙卖早饭了,噔噔地跟上去。
余桐桐、金大宝和田六也跟上。
来到后院,肖喻要放下蛋子。
蛋子察觉到了,小胳膊紧紧搂着小舅舅的脖子,仿佛是害怕小舅舅抛弃自己一样。
肖喻无奈道:“小舅舅去打水,给你洗脸。”
“不要。”蛋子还是不放手。
“小舅舅,我去打水!”明河朝水井边跑去。
“回来,我说过什么?”肖喻问。
明河停下小步子道:“不能靠近水。”
刚刚穿越过来时,肖喻得明河是小身子探进水缸里舀水,他吓了一跳,接着就禁止他靠近水井、水缸之类的危险地方,他也一直是这么要求蛋子的。
“可是弟弟脸好脏呀。”明河道。
“那你也不能靠近水。”肖喻严厉道。
“好叭。”明河乖乖答应:“我长大点,再靠近水。”
“嗯,去找云秀帮忙打盆温水。”肖喻道。
明河噔噔地跑去小河子早食店。
没一会儿,一盆温水就来了。
肖喻从水里捞出手巾,一边安抚蛋子,一边给蛋子擦小脸,擦了许多下,才露出白净的小脸蛋。
蛋子情绪稍稍稳定,但他一直靠在肖喻怀里。
肖喻问:“渴不渴?”
蛋子点头。
肖喻抱蛋子进卧房。
蛋子捧着茶碗咕噜噜喝半碗。
明河几人道:“慢点慢点。”
肖喻又问:“饿了吗?”
蛋子又点头。
“我去拿包子!”明河噔噔跑出来。
余桐桐问:“蛋子你喝粥吗?”
金大宝问:“喝胡辣汤吗?”
“喝稀饭吗?”田六问。
蛋子喝了很多水,小肚子里水水的,什么都不想喝了,摇了摇小脑袋。
明河拿来两个包子:“弟弟,你喜欢的萝卜包和肉包。”
“谢谢哥哥。”蛋子接过来就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慢点慢点。”看着蛋子吃一个包子,肖喻出声道:“一次别吃那么多,先吃一个。”
蛋子乖乖地点头。
肖喻给蛋子擦擦小嘴,问:“蛋子,小舅舅问你,孔十一和陆十二呢?”
“我不知道。”蛋子道。
肖喻诧异:“不知道?”
蛋子点头。
“那你怎么回来的?”
“我自己回来的!”
肖喻震惊:“你自己回来?”
蛋子边回想边道:“嗯,那天下雨了,下好大,孔叔叔和陆叔叔就不坐船了,天好暗,还没有见到爹爹,我想小舅舅了。”
“然后呢?”肖喻问。
“然后孔叔叔说,他也想了。”
这说的什么话!
肖喻压着怒火,接着问:“再然后呢?”
“再然后,我看到路上有个爹爹打娃娃,好坏的,我不想要爹爹了,我要回来,孔叔叔和陆叔叔不让,我就哭,他们还不让,我就偷跑。”说到这里蛋子都觉得委屈了。
金大宝好奇地问:“你跑掉了吗?”
蛋子点头:“我说孔叔叔和陆叔叔是拐子,叔叔婶婶爷爷奶奶都帮着我,然后我就跑掉了。”
男主就是男主,这么小就这么机敏。
余桐桐兴趣浓厚地问:“再然后呢?”
“再然后,我就问路啊,我问‘青石镇怎么走’,然后就有人告诉我,我有银子,我自己坐车,坐船。”蛋子道。
“你不怕遇到坏人?”田六睁大眼睛。
金大宝道:“遇到坏人就把你抱走了。”
“我没有遇到坏人!”蛋子斩钉截铁地说完,然后垫着小脚,趴到肖喻耳朵前,小声道:“他们头上没有白光,也没有黑气,就不是坏人。”
肖喻点头:“嗯,聪明。”
“弟弟,你在说什么?”明河诧异地问。
“弟弟说,他好幸运,没有遇到坏人,你们不能学他,很容易遇到坏人的,知道吗?”肖喻道。
几个孩子点头。
肖喻道:“蛋子,你接着说。”
蛋子记忆力极好,顺着便道:“接着我就到了大码头,然后我找叔叔婶婶哥哥姐姐问路,然后然后就进了水清巷,然后就认识路了,我就跑回来了。”
“哇,蛋子你好棒呀!”余桐桐夸奖。
蛋子重重点头,他也觉得自己能够找到小舅舅和哥哥,真是太棒了!
“弟弟,你就是小英雄!”明河小肉手捧着蛋子的小肉脸道:“无敌厉害。”
听到哥哥的夸奖,蛋子开心笑了。
金大宝和田六跟着夸。
余桐桐问:“蛋子,你不走了吧?”
“不走了!”蛋子笃定道。
“太好了,弟弟,我想你都想哭了!”明河道。
“我也哭了!”蛋子道。
几个孩子七嘴八舌地说着。
到这一刻,蛋子情绪彻底稳定,肖喻也放心地将他推离怀抱,道:“蛋子,你和哥哥一起说话,小舅舅打水给你洗洗澡,换干净衣裳。”
蛋子还是不想离开,这时却听到金大宝道:“蛋子,你可太脏了!”
余桐桐道:“头发还乱。”
田六上上下下打量蛋子和肖喻道:“都把你小舅舅的衣裳染脏了,客人看到,就不来你家吃饭啦!”
蛋子闻声立刻站正小身子,道:“小舅舅,我要洗澡。”
肖喻笑着摸摸蛋子的小脸蛋,道:“好,你在这儿待着,小舅舅一会儿就回来。”
蛋子点头。
肖喻顺势将地上的水盆端起来,出了卧房,就看到院子里站着的孔十一和陆十二,和灰头土脸的蛋子相比,这两个人一个端方俊雅,一个明朗干净,他心里头的火腾腾冒起来。
“肖喻!我们又见面了。”陆鸣开心地伸手打招呼。
“对,又见面了。”肖喻咬牙切齿,一盆水“哗啦”一声泼向二人。
二人迅速躲闪,但身上还是溅了些水渍。
裴燕礼面色如常。
陆鸣哀道:“啊,我的新衣裳。”
“你们就是这样照顾蛋子的?”肖喻质问。
裴燕礼未说话,陆鸣叫起来:“他快整死我们了!”
肖喻根本不信:“他一个四岁的孩子,又乖又懂事——”
“又乖又懂事?!”陆鸣打断肖喻的话:“我信了你的邪!”
肖喻生气道:“你一个大人,污蔑一个小孩子,害不害臊!”
“我……”陆鸣百口莫辩,直接拉开衣袖,一排牙印赫然出现,一看就是小孩子咬的。
肖喻顿时没了底气。
陆鸣道:“上船半日,就下起了雨,我们担心行船不安全,也担心蛋子不适,临时上岸,到青山镇歇息,哪知道碰上一个爹爹正在打儿子,蛋子瞬间不想找爹爹了,想小舅舅想哥哥了。”
这个和蛋子说的一模一样,肖喻继续听着。
“不管我们怎么劝,怎么哄,都不行,这孩子就是要回青石镇,晚上偷跑,夜里偷跑,早上偷跑,次次我抓住他,都要遭受一番打、踢、咬,第二日中午突然老实了,我以为他乖了,结果他选择在大街上撒泼,打翻人家商贩的摊位,踢人家摊主,喊我们是拐子,惹的商贩路人都来打我们,捕快直接把我们抓到衙门。”陆鸣一辈子没有这么憋屈窝囊过。
“好在林豹暗中跟着,他才没有走失。”裴燕礼接话。
这个……蛋子没有细说。
陆鸣望向肖喻,阴阳怪气道:“你说他一个四岁的孩子,看起来是乖乖巧巧的,心里哪来这么多损招?谁教的?”
肖喻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
“我们能怎么办?又不能打他骂他,就偷偷跟着他走,没想到这孩子什么都会,小嘴甜的抹蜜似的,见人就喊叔叔伯伯大爷奶奶的,大模大样地去问路,去买吃的,去坐车,坐船,还跟商贩车夫船夫砍价,别人问他是不是一个人,他转头冲人堆里喊一声叔叔伯伯大爷或者奶奶的,也不知道喊的是谁,反正都以为他是跟着大人来的。”陆鸣气归气,可想到大皇子小小年纪,这般有勇有谋,着实感到欣慰,不禁对大靖的未来充满信心。
蛋子暂时的语言能力,说不出这些细节,经陆十二这么一说,肖喻心里更加的骄傲。
陆鸣语气埋怨:“我们可跟着吃了不少苦,来到这儿,你还泼我们一身水,你们舅甥二人到底讲不讲理?”
这事儿好像真不能怪孔十一和陆十二,肖喻为自己和蛋子挽尊道:“你们是大人,他是孩子,你得讲究方法呀,蛋子很好说话的。”
“还拉偏架呢。”陆鸣扯着身上的衣裳问:“这是什么水?”
“蛋子的洗脸水。”肖喻道。
“就那小脏脸,一路上贴过狗,挨过猪,不行,我得再去换件衣裳。”陆鸣嫌弃地走出酒楼。
肖喻笑了笑,看向裴燕礼:“你不换衣裳?”
“和你说句话再去。”裴燕礼道。
肖喻蓦地想到蛋子说的那句“我想小舅舅了。然后孔叔叔说,他也想了”,他心里又掠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道:“你说吧。”
“我已经说了。”裴燕礼道。
肖喻微微一怔,问:“你说什么了?”
裴燕礼静静地望着肖喻道:“随便说什么都行。”
肖喻被逗笑了。
裴燕礼也是轻轻一笑,俊雅无比:“我去换衣裳。”
肖喻点头。
裴燕礼走了两步,忽然停下:“对了,我继续住水清客栈。”
肖喻应:“知道了。”
裴燕礼这才抬步走了。
看着裴燕礼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阴沉了好几日的心情忽然明亮起来,周围花、草、菜、树,连晾衣绳都美好无比,肖喻嘴角不由得上扬,然后走到厨房里打一桶热水,先给蛋子洗发,擦干后,再将小家伙放在浴桶里。
蛋子任由肖喻搓洗,小嘴却不停地说着:“小舅舅,我好想你的。”
这孩子已经说了好几遍,肖喻笑着回:“我也是。”
“我哭了好几次。”
“委屈你了。”肖喻捧着小家伙的脸蛋亲了一下。
小家伙终于不委屈了,转而说别的。
肖喻有意询问路上的一些的事儿,果然和陆十二、孔十一说的一模一样,他只能说蛋子不愧是挂王男主,各个方面都优秀极了。
“弟弟,洗好没?”明河在屋外喊。
“还没有呢。”蛋子回。
明河大声道:“快点,我们去看三猪猪和四猪猪啊!”三猪猪和四猪猪就是两头揣崽的母猪。
“哥哥,你等我一下,等我一下。”
明河催促:“你快点,你快点啊。”
“嗯。”蛋子便催肖喻:“小舅舅,哥哥催你呢。”
肖喻笑道:“明明是哥哥催你,你催我的,你偏偏说是哥哥催我,你怎么这么会说话呢。”以后是要当皇帝的人,会点话术是可以的。
被小舅舅戳破了!
蛋子小手捂着小嘴,嘻嘻笑出声。
肖喻笑了一下,很快地给蛋子洗好了澡,换上干净的衣裳,小家伙又是漂亮干净的小娃娃。
蛋子一把搂住肖喻的脖子:“小舅舅!”
“撒娇呢。”肖喻回抱着。
蛋子道:“你对我好好呀。”
肖喻困惑地问:“你怎么知道好的?”得有个对比才行的。
果不其然,蛋子道:“我看到好多大人打小孩的,你都没有打我。”在路上,在车上,在船上,都有大人凶孩子,打孩子,可是小舅舅就没有凶过、打过他和哥哥的,当时他就觉得小舅舅真的是天下最好的小舅舅了。
“那我打一下你。”肖喻手掌拍一下蛋子软乎乎的屁屁,笑着道:“去玩吧。”
蛋子咯咯笑着跑走了。
肖喻收拾一下,来到酒楼,孔十一和陆十二已经换上了干净的衣裳,又坐到窗前喝茶了,他便端一盘点心上楼。
“坐下歇一会儿。”裴燕礼道。
肖喻正好也不忙,便和二人聊了一会儿鸡毛蒜皮的事情,一直到最后二人都没有提再次带走蛋子的事儿,那他也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然后去和蛋子、明河那几个孩子一起到养猪场附近割猪草,喂猪。
晚上的时候,舅甥三人在床上玩闹,讲故事,笑声不断。
又过了两日,裴燕礼和陆鸣还是没有提下一步计划,照旧住在水清客栈,一日三餐在小河子早食店和小河子酒楼吃,看起来很悠闲的样子。
肖喻不知道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也是过一日算一日,照常做一日三餐、养猪、卖菜,和两个孩子过得开开心心的,更让他们开心的是郝大哥送来了西瓜。
“哇!有西瓜!”蛋子惊呼。
“好大呀!”明河忍不住往西瓜上面趴。
肖喻也是没有想到:“郝大哥,你们还种西瓜了?”他总感觉自己的三亩地在郝大哥一家手中变成聚宝盆了,三天两头都有新瓜果蔬菜出现。
“是啊,已经熟了,我们吃了一个,很甜。”郝大哥道。
“你们吃,你们多吃一点。”肖喻对人很大方,对善良诚实的郝大哥一家更是。
郝大哥笑着道:“吃着呢,不过我们也是第一次种西瓜,怕种的不好,所以种的不多,勉强够你们吃的。”
“可以,可以,都可以,真是辛苦你们了。”肖喻道。
两个孩子也跟着说感谢的话。
付出得到了认可,郝大哥心情很好,将西瓜和蔬菜卸到小河车子早食店门口,他便回去了。
肖喻把一部分蔬菜送回厨房,再出来时,邻居们就来买新鲜的蔬菜了。
没一会儿蔬菜卖光。
两个孩子抱着西瓜进酒楼。
肖喻嘱咐道:“慢点。”
“哟,好大的西瓜呀。”宋三武道。
“三武大哥,给你一个。”肖喻立马抱一个送给宋三武。
宋三武连连摆手:“昨儿月娘买了两个,没吃完呢。”
肖喻这才没有强塞,道:“你这是去上工?”
“是啊,今儿不忙,所以去晚点,我走了。”宋三武走了两步,忽然想到什么,又停了下来,回头道:“对了,肖喻,我闺女有大名了!”
雅雅马上就要会走了,那个大师总算给小家伙算出来大名了,肖喻好奇地问:“叫什么名字?”
宋三武答道:“叫宋迎盈。”
肖喻一愣,问:“哪个迎?”
“一个是迎接的迎,一个是盈满的盈,宋迎盈,大师说我这个姓,在我闺女身上不好,‘宋’同‘送’,就是送走的意思,搭个‘迎’,就抵消了,那闺女的大名就剩下盈满了,小名是雅,就是盈满又标准的意思,大气!”宋三武满意地解释。
宋迎盈!
宋迎盈!
这是《帝王梦》一书中的女主啊!
未来的皇后啊!
肖喻却是如遭雷击,手中的西瓜滑落。
“啊,西瓜!”蛋子和明河一起大叫。
第67章
一只大手稳稳地接住了西瓜。
蛋子和明河同时松一口气,抬眼便看到裴燕礼和陆鸣,蛋子在去京城的路上和二人互相伤害一番,在肖喻这几日的调节下,他和二人已经没有嫌隙,于是和明河一起道:“谢孔叔叔。”
裴燕礼却没有看两个孩子,而是望向脸色泛白的肖喻,问:“发生何事了?”
宋三武也好奇。
陆鸣跟着问:“肖喻,你是不是不舒服?”
肖喻木木地回答:“嗯,我有些头晕。”
“刚刚还好好的啊。”宋三武关切地问:“要不要去医馆看一看?或者我给你请大夫瞧一瞧?”
“不用不用,可能是早上起来太早了,没有睡好,我休息一会儿就好了,你们忙吧。”肖喻转身走进酒楼,碰见张五,便将孩子们交给张五看管,然后直接进卧房,“砰”一声将门关上。
跟随而来的宋三武等人都有些担心。
陆鸣小声问:“真不用请大夫?”
宋三武道:“肖喻每日管着早食店、酒楼、养猪场、卖菜和两个孩子,早起晚睡的,应该是累着了,我们不要打扰他了,让他好好休息吧,不行的话,再请大夫。”
陆鸣信了,道:“那我们走吧。”
宋三武道:“走吧。”
张五领带着两个孩子向外走。
陆鸣跟着向外走,看见裴燕礼还站在门口,知道他是担心肖喻,上前拉裴燕礼一把,道:“不要担心,肖喻休息一下就好了。”
裴燕礼点点头。
卧房外安静下来。
卧房内更加安静,肖喻默不作声地坐在床上,大脑还处于激烈的震荡之中。
雅雅是宋迎盈!
雅雅就是女主宋迎盈!
雅雅就是《帝王梦》一书人人爱戴的未来皇后宋迎盈!
那宋三武就是未来有从龙之功的宋将军……他穿进《帝王梦》一书中,就知道主角团拥有强大的光环,是他这个小炮灰和大反派明河抵挡不了,所以他带着明河选择远离主角团,让主角团们顺利地走向人生巅峰。
结果!
结果!
男主蛋子,女配余桐桐,女主雅雅,配角宋三武……这些人明明都有各自的角色路线,如今全他大爷的挤在了水清巷里。
乱了!
乱了!
全他大爷的乱了!
他根本不知道是从什么开始乱的,只清楚现下的情节和《帝王梦》已经不一样,他有一种无处可逃的慌乱,周身寒冷无比。
他伸手扯过旁边的薄毯盖在身上,继续坐着。
不知道坐了多久,眼皮开始发沉,继而闭上,身体不由自主地歪倒在床上,他却没有睡着,脑子里是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
恍惚间看到一个个无辜的人死去,最后看到成人后的明河披头散发口吐鲜血死不瞑目。
他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大口地喘息,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他不能再这样逃避下去了,而且他也逃避不了,不如……勇敢面对。
对!
勇敢面对!
什么《帝王梦》,什么主角团,什么大反派,那就是方便面包装的封面——仅供参考!
不应该奉为圭臬!
他的人生要自己把握,明河的人生也应该是明河说了算!
他和明河要好好走好接下来的每一步。
如果结局还是《帝王梦》中那样的惨烈,那他和明河无愧于自己的努力;如果结局改变,那他和明河就赚翻了!
所以!
所以!
不用怕!
干就完事了!
这么一想,肖喻身上的桎梏,像是遭遇法术一般,忽然炸开,消散的无影无踪。
整个人瞬间轻松起来。
他站起身,抬步走到门口,打开卧房门,看见孔十一、陆十二、明河、蛋子、余桐桐、张五几人都或站或坐在院中的合欢树下。
察觉到他开门了,孔十一等人一起看过来。
“干什么呢?”肖喻问。
“小舅舅!”明河和蛋子率先跑过来。
“小舅舅,你好了吗?”明河昂着小肉脸问。
蛋子皱着小眉头:“还难受吗?”
哦。
这些人以为他生病了,所以在焦急地等待着呢。
肖喻顿时感觉心头温暖,微笑着摸着两个小家伙的脑袋道:“刚刚小舅舅说了呀,因为没有睡好,所以有点难受,现下舒舒服服地睡一觉,就好了。”
两个孩子顿时开心了。
裴燕礼眉心舒展。
“吓我们一跳,都担心你有个三长两短呢。”陆鸣又开始吊儿郎当了。
“劳陆大人您挂念了。”肖喻故意调侃陆鸣。
“我倒是还好,认定你是有福之人,铁定没事儿,是某人担心,担心的很呐。”陆鸣用胳膊肘撞了一下裴燕礼。
裴燕礼凉凉地睨了陆鸣一眼,什么都没有说。
陆鸣顿时不敢造次。
肖喻瞥了裴燕礼一眼,清了清嗓子道:“该做午饭了吧?”
“小舅舅!客人都走光啦!”余桐桐大声道。
肖喻惊吓:“为什么走?”
蛋子道:“因为都下午了呀!”
“小舅舅,你睡太久了!”明河补充道:“客人吃饱回家啦!酒楼都打扫干净啦!”
肖喻刚刚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有注意过去这么长时间了,他忙问:“你们都吃饭了吗?”
“只有他没吃。”陆鸣又手贱地把裴燕礼推出来,不怀好意地笑着道:“你们两个一起吃吧。”
裴燕礼忽然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
肖喻倒是镇定问:“十一,你吃什么?”
“都可以。”裴燕礼没有拒绝。
肖喻就让张五看看厨房有什么,上几道现成的就行了。
张五便端了小炒肉、凉拌黄瓜、白灼青菜、红烧鲫鱼和一份排骨汤,到二楼。
肖喻坐下来,道:“都是一些家常菜,比较简单,你不要嫌弃。”
“挺丰盛的。”裴燕礼道。
肖喻道:“吃吧。”
二人都饿了,吃个半饱,进食速度才慢了下来。
肖喻先开口:“十一,你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裴燕礼是个聪明人,最会洞察人心,很轻易知道肖喻指的是蛋子一事,他抬眼望向肖喻:“你想说什么?”
肖喻试探着问:“你是不是在等我的答案?”
是,裴燕礼就是在等答案,他急切地想要知道,同时他又明白很多事情是急不得的,所以这几日他耐着性子等待,现下问:“你是什么答案?”
“我和明河可以进宫吗?”肖喻反问。
裴燕礼握着筷子的手一紧再紧,压住内心的喜悦:“可以。”
肖喻略微顿了顿,极为认真地道:“我们不当太监。”
裴燕礼愣了一下,接着单手握拳,抵唇轻笑出声。
肖喻问:“你笑什么?”
裴燕礼笑着反问:“谁和你说,皇宫里的男人都是太监?”
“我又没有进过皇宫。”《帝王梦》一书中,没有写过这些东西,肖喻也不知道作者有没有私设,他可不想和明河跟着一个蛋子进宫,结果丢了四个蛋蛋。
“皇宫很大,除了后宫和陛下、皇子贴身伺候的是太监外,有很多男人在前宫和东宫为陛下和太子殿下分忧的。”裴燕礼解释道:“你们救了大皇子,是大皇子的恩人,也是大靖的恩人,没人敢让你们做太监。”
肖喻松一口气。
裴燕礼偷偷扬唇。
肖喻看到了:“你又笑了?”
裴燕礼立马绷紧唇线,问:“所以,你是愿意进宫了?”
不待肖喻回答,蛋子噔噔地跑上来:“小舅舅,小舅舅。”
余桐桐跟着道:“小舅舅,我们想要吃西瓜。”
接着明河就抱着大西瓜上来了,累的吭哧吭哧的。
“你力气真大!”肖喻一步上前接过来。
蛋子凑上来道:“小舅舅,我也抱了,我也抱西瓜了,还有桐桐。”
“你们好棒!”肖喻夸道。
蛋子接着就问:“那小舅舅,我们可以吃西瓜吗?”自打宋三武把西瓜送了,他们几个小孩子就馋了,只是小舅舅身子不适,在睡觉,他们一直忍着,现下是忍不住了,所以一起抱着一个小一点的西瓜上来了。
西瓜本来就是给大家吃的,只是肖喻一时忘记了,既然孩子们已经抱上来的,他便道:“可以,小舅舅切好,你们送给余爷爷他们吃。”
蛋子连忙道:“余爷爷睡了。”
“那你们看谁没有睡,就给谁送。”肖喻道。
“好呀。”三个孩子答应。
肖喻抽出随身携带的刀,切好西瓜。
三个孩子跑去送给张五等人吃,没一会儿就跑上来,围在桌子上,像小仓鼠一样,抱着西瓜咔嚓咔嚓地吃起来。
肖喻拿一块,放到裴燕礼桌前,接着重新坐到裴燕礼对面,继续吃饭。
裴燕礼道:“你还没有回答。”
“什么?”三个孩子一打岔,肖喻忘了刚刚聊到哪里了。
裴燕礼却是记得清清楚楚,并且再问一遍,道:“所以,你是愿意进宫了?”
躲躲藏藏一个年多,非但没有远离主角团,反而进了主角窝,再继续躲藏下去,指不定还有遇到什么主角团的状元郎之类的,既然这样,那不如直接进入主角团的腹地,搏一搏,指不定就会有一个美好的未来。
肖喻点头,肯定道:“是,我和明河愿意进宫。”
裴燕礼平静无波的眸子在这一刻出奇的亮,仿佛这是他等待了很久很久的答案,他刻意压住嘴角,免得自己太得意,反而让肖喻不高兴了,他点点头道:“好,你们不用害怕,我会护你们周全。”
肖喻道:“不用你护,我们会保护好自己。”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裴燕礼却是异常坚定地望着肖喻:“我说会护你们周全,我就一定会护着。”
肖喻注视着裴燕礼狭长漆黑的眸子,里面蕴藏着流光,还有丝丝缕缕的情愫似的,他心头跟着溢出丝丝缕缕的欢喜,装作不在意道:“你想护就护吧。”
“嗯。”裴燕礼微微低头,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
肖喻拿起勺子,喝一口汤,缓解一下自己忽然加速的心跳,道:“不过——”
“不过什么?”裴燕礼抬眼看去。
“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你说。”裴燕礼道。
肖喻正要说,听到不远处余桐桐大喊:“明河小心!”
他和裴燕礼一起转头,然后就看到蛋子忽然趴到明河手里的西瓜上,狠狠咬一口。
明河手里瞬间只剩下西瓜皮了。
蛋子开心地朝这边跑。
余桐桐道:“蛋子把你西瓜吃走啦。”
明河看看手里的西瓜皮,再看看蛋子的小模样,他倏地一下从凳子滑下来,指着蛋子骂:“肖蛋子!你个臭不要脸的贱男人!”
“咳咳咳!”吃着香瓜上楼的陆鸣,一下子被呛住。
第68章
明河、蛋子和余桐桐闻声一起看向陆鸣。
肖喻赶紧倒一茶碗水,举向陆鸣道:“喝点水?”
陆鸣快步走过来,接过茶碗,灌了两口,终于舒服了,随后望向罪魁祸首明河,道:“小家伙,你哪儿学的话?”
明河道:“巷子里呀。”
“挺好玩的,还学了什么话,来来,说给叔听听,你们都说说。”陆鸣玩心大起,想逗一逗胖娃娃们。
明河出声道:“你个老不正经的!”
“还有呢,还有呢?”陆鸣乐呵呵道。
“都骂你老不正经了,你还傻乐?”裴燕礼闲闲地睨陆鸣一眼。
陆鸣这才反应过来:“明河!你敢耍我!”
“我没有!我没有!小舅舅,他们就是这么说的。”陆鸣平日里没个正经,很喜欢和小孩子玩耍,所以明河也不怕他,咯咯笑着扑到肖喻怀里。
肖喻低头问:“你也知道自己骂人了?”
明河指向旁边的蛋子道:“是弟弟偷吃我西瓜!”
蛋子已经将嘴里的西瓜吃完了,快速认错:“哥哥,我错了,下次我不偷吃你的西瓜了。”
“那我也不骂你了。”明河跟着道。
“这就和好了?太快了吧。”陆鸣惊讶。
是的。
和好了。
两个小家伙每次闹矛盾,都是快速道歉、悔过、保证、和好,然而这并不影响下次吵架和动手,肖喻已经习惯,反正两个孩子能够解决,他一向不干涉。
不过明河学脏话,他得严肃地教训一下。
明河认识到错误,两只小肉手互相抠着,小脸极为凝重,道:“小舅舅,我以后不随便骂人了。”然后还因为刚才的那句“你个老不正经的”向陆鸣赔不是。
肖喻点头认可。
明河又道:“要是有人骂我的话,我再骂。”
“可以,我们不欺负人,也不能受欺负!”肖喻道。
“嗯!”明河点头。
“你们两个也是。”肖喻看向蛋子和余桐桐:“知道吗?”
两个孩子一起点头:“嗯!”
肖喻脸色缓和道:“好了,去玩吧。”
三个孩子跑走了。
陆鸣冲肖喻竖大拇指:“还是你会训孩子。”
“我可没有训他们,我是和他们互相成长。”肖喻是真的抱着这种想法,与孩子们相处。
“咦,这个想法很新鲜啊。”陆鸣一屁股坐到肖喻和裴燕礼跟前,想要和肖喻长聊,忽然察觉到裴燕礼凉凉的目光,他立马觉得自己来的不合时宜,他狠狠咬一口手中的香瓜:“你们还有事谈啊,那你们谈,我就先下去了。”
“不用下去的。”肖喻道。
陆鸣看向裴燕礼。
肖喻没说什么,裴燕礼自然也没说什么。
陆鸣缓缓坐下,腹诽道:“见色忘友的家伙!有了男人,就不要兄弟了!哼!”
肖喻重新看向裴燕礼,继续刚刚的话题:“我刚刚说,我有个条件。”
陆鸣听不懂肖喻说什么。
裴燕礼道:“你说。”
肖喻道:“我想把小河子酒楼、早食店、种菜、养猪场这边都安排好了,再入宫。”
“你愿意进宫了?”陆鸣惊喜。
肖喻点头:“嗯。”
裴燕礼问:“大概要多久?”
“一个月左右。”肖喻道。
“一个月!一个月——”陆鸣立马反对。
裴燕礼却抢白道:“好,那就一个月。”
“多谢。”肖喻道。
裴燕礼很忙的啊,一个月……不知道京城又会发生什么事情,可裴燕礼本人都不在意,陆鸣只好什么都不说了。
肖喻接下来有意识地观察和培养早食店、酒楼、养猪场的各个伙计,重新分配他们的活计,然后慢慢放手,让他们做自己的事情,同时他还想找人看管小河子早食店和小河子酒楼,于是他单独找了张五。
“让我搬来小河子酒楼住?”张五惊讶道。
肖喻点头。
张五不解地问:“为什么?”
肖喻道:“我要陪蛋子去京城一趟,帮蛋子找到他爹。”
张五问:“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确定,不过,我偶尔会回来。”
张五一愣,问:“你的意思是说,你以后就长住京城了?”
“暂时是这么打算的。”肖喻不确定未来会怎样,按照目前的亲疏关系,他和明河会陪伴蛋子,一直到所有事情尘埃落定。
现下是夏季,张五却感觉心里凉飕飕的。
肖喻接着道:“我知道你哥哥嫂嫂小肚鸡肠,常常为难你和你母亲,你早就想搬到镇上住了,但是囊中羞涩,就没有这么做,正好我和两个孩子要去京城,不知道何时回来,小河子酒楼的卧房空着也不好,所以请你和张婶过来住,不要房租,我每个月给你多加二钱工钱,如何?”
“租房子哪有不给房租的?”张五道。
“不是租房子,是我请你们娘俩来给我看房子。”肖喻道。
“这怎么行?”张五觉得肖喻吃亏了。
“怎么不行了?你们要是不住的话,我还得找别人,得花更多银子。”肖喻真诚地看着张五道:“你就当是帮我。”
每次肖喻总是这样帮助他人,又让他人没有心理负担,张五真的得到肖喻太多太多帮助,他都不知道如何回报肖喻,几乎要把肖喻当神明一般敬爱着,道:“肖喻,你对我真的太好了。”
“我们是兄弟呀。”肖喻道。
“不,我兄弟可没有你好。”
二人站在合欢树下说着话,一会儿伤感,一会儿笑,最后肖喻还搂住了张五的肩头,不知道说了什么。
张五又惊又喜又感动的,脸都红了。
“啧啧啧,关系真好。”刚刚想要去养猪场看蛋子的裴燕礼和陆鸣,一进院子就看到这一幕,陆鸣忍不住调侃。
裴燕礼俊脸绷着,一言不发。
“也不知道两个人说了什么。”陆鸣含笑道。
裴燕礼不接话。
陆鸣乐呵呵道:“肖喻都没有和我勾肩搭背过,偏心。”
裴燕礼不悦道:“你可以闭嘴了。”
陆鸣做个封嘴的动作,眉眼间却是一副看笑话的样子。
裴燕礼脸色铁青地走向合欢树下。
“哟,这晴天白日的干什么呀?不热吗?”陆鸣伸手当扇,扇扇风,夹枪带棒地说话。
肖喻放开张五。
张五立马站直了身子。
肖喻道:“你们怎么了?”
陆鸣不答,反问:“你们聊什么呢?”
肖喻道:“聊过去、当下和未来。”
“哇喔。”陆鸣睨裴燕礼一眼,揶揄道:“聊的是这些,那下一步,是不是要聊……”
“陆十二,你又阴阳怪气什么?”肖喻瞪陆鸣。
陆鸣嬉皮笑脸:“没什么啊,张五兄弟,好像有客人来了。”
“有吗?”张五看向肖喻道:“我去看看。”
肖喻点头。
张五跑走了。
陆鸣趁机道:“我去看蛋子。”
合欢树下只余下肖喻和裴燕礼。
肖喻看了看天色:“可以晒萝卜干了。”他抬步要走。
“你不和我聊一下过去、当下和未来吗?”裴燕礼酸溜溜地道。
肖喻停下步子,看向裴燕礼,眨巴两下眼睛,问:“我们两个有过去吗?”
裴燕礼一噎,道:“聊当下。”
“当下,我要做萝卜干。”郝奶奶一家子在地里种了春萝卜,夏季正好成熟,这是最后一茬,不想办法保存一下,就会坏的,所以肖喻打算做成萝卜干,可以储存很久。
“我也做。”
肖喻从厨房拎来一筐白萝卜,倒进水井旁的大木盆里,坐在小凳子上清洗。
裴燕礼见状,撩起衣摆,蹲在旁边,学着肖喻的样子,修长的手指搓洗着洗白萝卜。
肖喻睨了他一眼,恰好阳光洒在一片水面上,波光粼粼的,映在男人的脸上,柔和了男人凌厉的五官,有一种温润又静好的感觉。
“你在偷看我?”裴燕礼问。
“胡说,我是光明正大地看。”肖喻道。
裴燕礼刚刚心里酸溜溜的感觉,瞬间消失,侧首看过来,道:“给你看。”
“谁要看你,我得洗萝卜。”肖喻有些害羞地低头洗萝卜。
裴燕礼看到肖喻耳尖微红,嘴角不由自主地噙着笑意,轻轻说一声:“好。”
好什么好?
声音还那么好听。
肖喻耳朵都是酥酥痒痒的,好在这时候三个孩子回来了,热热闹闹地冲淡了他心中的异样。
“小舅舅,猪把西瓜皮都吃光了!”明河大声道。
蛋子道:“三猪猪最能吃。”
“昂呜昂呜就吃光了!”余桐桐晃着小脑袋,模仿三猪猪吃东西的模样,可爱极了。
肖喻看向余桐桐:“三猪猪是这样吃的?”
余桐桐比划着道:“三猪猪肚肚都吃这么大了!”
“三猪猪肚里面有小猪崽!”蛋子道。
“得有八个!”明河道。
“有十八个!”余桐桐道。
蛋子道:“二十八个!”
越说越离谱,肖喻几人就在一旁听着。
到了下午,肖喻将所有萝卜干都晒下了,接下来他挨个找廖掌柜、余大厨、夏秋、董二牛、郝大哥等伙计谈话,传达自己要去京城的意思。
几人惊讶之后,也都接受了,并且保证自己会做好份内的事儿。
这时候已经过去半个月了,店里、酒楼里、养猪场和田里的事情安排的差不多,肖喻准备和邻居们道别,首先就是和宋三武一家。
“啊,你们要去京城?”月娘吃惊不已。
“嗯,找蛋子爹爹。”明河道。
余桐桐道:“我不去的,小舅舅和明河和蛋子去。”
“蛋子爹爹还、还活着啊?”月娘问。
肖喻点头:“在京城。”
“是不是当大官了?有没有再娶?会不会待蛋子不好啊?要是不好,你们就回来水清巷,嫂子的房子永远租给你们。”月娘一连串发问,其实就是担心肖喻几人。
肖喻道:“好,我听嫂子的!”
月娘笑了。
“表姐,表姐夫。”忽然一个女声传来。
肖喻等人转头,看见一个衣着鲜艳的貌美女子出现。
“彩娘!”月娘惊喜地唤一声。
彩娘!
之前一直关注着蛋子和早食店、酒楼的事儿,肖喻忘了一件十分重要的事儿——女主娘亲之死。
没错!
就是月娘之死!
《帝王梦》一书中并没有详细地写女主家人,只用“宋将军”和“宋夫人”代替二人名字,写过那么几段话,主要突出女主的心结。
大致就是月娘受孕很难,成亲五年才怀上女主,又十年才怀上二胎,彼时宋三武在机缘巧合之下,有了战功,当个武官,入了彩娘一家人的眼。
彩娘在家人的唆使下对月娘用毒,促使月娘难产而死。
虽然雅雅小小年纪为母讨回公道,但月娘已经不在,也成了雅雅心中永远的痛。
如今《帝王梦》已经乱了情节,不知道这种事情什么时候发生,可是彩娘就在眼前,且眼神时不时就瞟向宋三武,他顿时警惕起来。
只是他到底是个男的,不便盯着彩娘看,而且宋三武月娘家中来客,他也不适合久留,于是道:“三武大哥,嫂子,店里有事儿,我先回去了。”
“坐一会儿啊。”月娘道。
“不了。”肖喻道:“酒楼有些忙,我下次再来。”
“月婶婶,我坐一会儿,等雅雅醒。”蛋子喜欢雅雅,尤其雅雅长得粉雕玉啄,会啊啊啊叫着,他更喜欢和雅雅待上一会儿。
“好,你坐一会儿。”月娘笑着道。
“弟弟,那我们走了喔。”明河道。
蛋子点头。
蛋子在月娘和宋三武面前很乖巧,肖喻便让小家伙留下来,他带着明河和余桐桐回酒楼,一眼便看见陆鸣坐在一楼的桌前读信,边读边笑,像个大傻子一样。
他担心陆鸣这副样子吓走其他客人,便上前敲敲桌面,道:“十二,安静些,别吓走客人了。”
“好的好的。”陆鸣嘴里应着,继续嘿嘿笑道:“十一媳妇生了对龙凤胎。”
“什么?”肖喻大惊:“十一成亲了?”
“是啊,媳妇长得可美了!两人恩爱的要死!”陆鸣太高兴了,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肖喻口中的“十一”是指“裴燕礼”,他兴奋地道:“孔少青真是好福气啊!一次生俩!”
是啊!
好福气啊!
都有媳妇了,还仗着长得俊,举止风雅,在这儿瞎撩!
肖喻居然还动心了!
“肖喻。”裴燕礼的声音响起。
肖喻闻声转头,看到孔十一身着宽袖湛蓝长衣,系滚金边腰带,端的那叫一个高大清雅,英俊出尘,可他只想到八个字——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他恨不得用茶水泼他一脸,可现下茶水根本没有上,他只能瞪着男人,恶狠狠地骂一句:“个臭不要脸的贱男人!”
裴燕礼一愣。
第69章
肖喻转身走进了后院。
裴燕礼卯时醒来,练功、读书、处理公务至辰时五刻,然后来小河子早食店用早饭,和肖喻轻松愉快地聊了几句,回到水清客栈继续处理公务,一直到现下。
他什么也没有做,那么肖喻骂的是……他的目光落在陆鸣身上,脸色旋即一沉,走上前,两指微屈,指节敲了敲桌面。
“干什么呀?”孔少青也是能说会道的,没什么紧急的事情,他写信就跟写传奇似的,洋洋洒洒数张纸,最多的一次给陆鸣写了四十张纸,鸡毛蒜皮都给写上,这次没有那么多,但陆鸣还没看完,敷衍地回了裴燕礼一句。
“你就是这么同肖喻说话的?”裴燕礼夺过陆鸣的信。
陆鸣不高兴地扭头看到裴燕礼,突然笑的像朵向日葵一般,一把抓住裴燕礼的胳膊,开心道:“燕礼,十一跟他媳妇儿生了一对龙凤胎!”
裴燕礼惊喜道:“什么时候?”
陆鸣道:“十日前,你看看。”
裴燕礼看着一沓信,不知道重点在哪儿。
“第二张。”陆鸣赶紧道。
裴燕礼抽出第二张,看到孔少青明明白白写着龙凤胎,他不禁笑了。
“十一可真厉害!”陆鸣喜道:“我们得备厚礼了。”
裴燕礼点头:“我已经备好了。”
陆鸣提醒:“是双份呀。”
裴燕礼对亲朋好友都不错,做事一向周全:“嗯。”
“我以为他只能生一个,所以只备了一份。”陆鸣懊恼。
“不急,我们回到京京城时,两个孩子尚未满月,你可以再备份。”裴燕礼道。
陆鸣点头:“有道理。”
裴燕礼将一沓信纸,还给陆鸣道:“现下说说,你怎么得罪了肖喻?”裴燕礼道。
“我怎么得罪他了?”陆鸣反问。
“刚刚你说了什么?”裴燕礼问。
陆鸣仔细回想:“孔少青来信嘛,这么厚,一看就是高兴的事儿,那我就放心地在酒楼里看起来,他是正经的副监察史嘛,文笔了得,写的可乐了,我就笑起来了,然后有人过来敲桌子,让我安静点。”
“你笑的更大声?”裴燕礼问。
陆鸣和孔少青是好友,和孔少青的媳妇儿也是好友,所以二人生下龙凤胎,他真的太高兴,高兴的过了头,没有注意自己的行为。
裴燕礼根本没想过肖喻会知道信的内容,笃定道:“那肖喻骂的就是你了。”
“骂我什么?”陆鸣惊讶。
骂完“个臭不要脸的贱男人”的肖喻,回到卧房,好一会儿才平复心情,强行将注意力放在更重要的事情上——月娘。
看月娘对彩娘的亲切程度,她并不知道彩娘一家子的歹心,他得想个办法告知月娘才行,可彩娘现下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他贸然说什么,月娘也不会相信啊。
“咚咚。”房门响了。
肖喻起身走到门口,打开房门。
裴燕礼和陆鸣站在门口。
“肖喻,对不住。”陆鸣真诚地道。
肖喻不解地问:“怎么了?”
“我刚刚看信太专注,没有理你,是我不对。”陆鸣道。
肖喻一头雾水地看向裴燕礼。
裴燕礼心情不错的样子。
是了。
媳妇生了龙凤胎,心情能不好吗?
这个贱男人果然是古代的男人,思想上就认为有妻有妾有男妻有男妾什么的都是对的,根本不需要在意什么,贱男人,肖喻“砰”的一声,将门关上。
陆鸣吓的一个哆嗦:“怎么了?”
裴燕礼也不明白了。
肖喻重新坐回卧房,花了好一会儿,再次平抚繁杂的心情,把注意力集中月娘和彩娘身上,这时候又听到有人拍门,然后听到蛋子的小奶腔:“小舅舅!小舅舅!”
肖喻再次打开门,没有在门口看到孔十一和陆十二二人,问:“孔叔叔和陆叔叔呢?”
“他们说去忙了。”蛋子道。
二人虽然在这里保护蛋子,但手中都有事情,偶尔需要忙一忙,肖喻也不在意,看向蛋子问:“你怎么回来了?”
“小舅舅,我看到彩娘头上有灰气啦。”蛋子小声道。
肖喻闻声迅速把蛋子拉进卧房,关上房门,蹲下来小声问:“灰气是什么?”
蛋子摇摇小脑袋,道:“我不知道,但是灰色会变。”
肖喻惊讶道:“会变?”
“嗯,有的会变黑,就变成坏人了;有的会变白,就是好人啦!哥哥头上就是灰气,然后变白了。”这是蛋子自己观察的结果。
原来明河头上也是有标志的。
由灰变白……是不是说明明河离大反派越来越远,肖喻心中欣喜,不过,他眼下最关心的还是月娘和彩娘,于是问:“彩娘人呢?”
“在三武叔叔家,她要在三武叔叔家住几日。”
肖喻听的心下发紧,问:“住几日?”
“月婶婶就说几日,月婶婶还说,三武叔叔工钱涨了,小河子租了房子和地,她现下有银子,可以留彩娘住一住,还要给彩娘买新衣裳。”蛋子把自己听到的都说了。
月娘真是把彩娘当亲人啊!
可惜彩娘一家子觊觎月娘手里的房产、地产和她的夫君。
肖喻很想撕破彩娘一家子伪善的面具,然而男女有别,他不能时时跟在月娘彩娘身后,很难找到突破点,于是他的目光聚集在蛋子的小肉脸上,道:“蛋子,帮小舅舅的忙,好不好呀?”
蛋子立刻答应:“好的呀。”
肖喻和蛋子叽里咕噜好一通,问:“记住了吗?”
蛋子点头。
“那一会儿,你就去三武叔叔家。”
“嗯。”
结果他们才吃过午饭,就见月娘和彩娘二人从门口走过,彩娘怀里还抱着雅雅。
“小舅舅,是月婶婶和雅雅。”蛋子道。
“去。”肖喻道。
蛋子立即追出去:“月婶婶!雅雅!等等我呀,等等我呀!”
月娘闻声,立马停下来:“蛋子啊。”
“月婶婶,你去干什么呀?”蛋子问。
“我啊,我去给你彩姨姨买衣裳。”
“我也去!”蛋子道。
月娘是知道蛋子最乖了,带着也可以,正好肖喻从酒楼走出来,她道:“肖喻,我带蛋子去一下集市啊。”
“蛋子会闹着你的。”肖喻嘴上这么说,完全没有喊蛋子回来的意思。
月娘笑道:“今儿我表妹在,带两个孩子没问题的。”
“对!”蛋子附和。
“我们走了啊。”月娘拉着蛋子的小肉手离开水清巷。
肖喻目送着他们离开,恰好看到孔十一和陆十二回来,他笑容瞬间敛住,白了裴燕礼一眼,扭头就进了酒楼。
裴燕礼和陆鸣同时不解。
蛋子则是快乐地跟着月娘和彩娘去集市,没一会儿手里就拿满了糖葫芦、肉串、糖糕等等,他开心的不得了,回到酒楼就喊:“哥哥!桐桐!哥哥!桐桐!”
明河和余桐桐从后院跑出来:“哇,好多吃的!”
蛋子极其大方:“月婶婶和彩姨姨给我买的!给你们吃!”
明河接过来一部分道:“谢谢弟弟!”
余桐桐也拿一部分:“谢谢蛋子!”
蛋子直接将剩下的塞给他们:“你们都拿着吧,我走了!”
明河问:“你去哪儿?”
“我去……”蛋子想说什么,忽然想到小舅舅不让说,他立马用小肉手捂住小嘴,道:“我去和雅雅玩。”
对明河和余桐桐来说,雅雅太小,不会走不会说的,他们不喜欢和她玩,便道:“那你去吧。”
蛋子噔噔地跑到宋三武家,晚上在宋三武家吃,夜里还要和月娘、雅雅、宋三武睡。
宋三武不同意。
月娘认为蛋子从小没了母亲,挺可怜的,难得开口留下来,她坚定地搂着蛋子睡。
蛋子晚上想小舅舅了,但他得替小舅舅办事儿,于是就忍着想念,在宋三武睡一晚,他习惯了早起,所以宋三武去上工时,他就醒了。
可是月娘和雅雅都没有醒,他不想打扰她们,干脆也躺着,然后听到彩娘柔声柔气地和三武叔叔说什么。
没一会儿,月娘也醒了,彩娘闻声走进来。
蛋子赶紧闭上眼睛。
彩娘问:“表姐,你睡的怎么样?”
“挺好的,可能是昨晚吃的有点咸了。”月娘缓缓坐起来:“有点渴了。”
彩娘忙道:“我去给你倒碗水。”
“我就起来了,自己倒吧。”
“你还跟我客气什么。”彩娘很快给月娘倒了一碗水。
月娘接过来喝下。
蛋子微眯着眼睛,看见彩娘头上的灰气,不知道什么时候变黑了,他想不明白,吃了早饭之后,他跑回酒楼和小舅舅说了这事儿。
肖喻沉思着。
蛋子道:“彩姨姨早上还给月婶婶端水喝,给雅雅穿衣裳。”
“端水喝?”肖喻抓住关键点。
蛋子点头。
舅甥二人说话间,李大夫从门口经过。
“谁生病了呀?”明河好奇地问。
余桐桐噔噔跑到门口看,道:“进三武叔叔家了。”
肖喻倏的一下起身,道:“去看看。”
“我也去。”三个孩子道。
舅甥四人一起来到宋三武家。
李大夫正好背着药箱要离开。
肖喻拦着问:“李大夫,谁生病了呀?”
“月娘呀。”李大夫道。
肖喻心里一咯噔,书中十年后才会发生的事情,如今就要发生了吗?
“不用担心,就是受凉了,吃几副药就好了。”李大夫道。
“大热天怎么受凉了?”肖喻本来就是狐疑。
李大夫却认真解释:“大热天才容易受凉,所谓热气——”
“李大夫,你说得对!”肖喻直接打断李大夫。
李大夫愣一下,道:“我还没说呢。”
“你没说,已经胜过千言万语,我去看看月嫂子。”
李大夫听这话,感觉心里熨帖极了。
肖喻已经抬步走到月娘卧房门口,他是个男的,宋三武也不在家,他不方便走进去,便唤道:“嫂子。”
没想到月娘直接走出来,日常红润的脸色,现下有些微泛白,精神也有些差,脸上却是带着笑容:“肖喻,你怎么来了?”
肖喻道:“我看李大夫过来,就来看看。”
“你有心了,我没什么,就是受凉了。”月娘道。
蛋子赶紧扶着月娘坐下。
月娘见肖喻眉头深锁,笑了:“真没什么,而且我表妹在这儿呢,她帮我带着雅雅,我生病也能安心生病了。”
“表姐,你可赶紧好起来吧,我是来你这儿享福的,不是来伺候你和带孩子的。”彩娘含笑说着这些话,抱着雅雅走进来,道:“药已经熬上了。”
肖喻立刻接话:“那我去看着药。”
“不用。”彩娘伸手拉住肖喻。
肖喻侧首看向彩娘,问:“为何?”
第70章
“哪能让你来看着药呢。”彩娘笑着道。
肖喻道:“我和三武大哥、月嫂子都是一家人,没什么的。”
彩娘继续阻挠:“都弄好了,煮沸就行,不用特意看着的。”
“肖喻,不用再麻烦你的。”月娘插话。
肖喻知晓月娘是好心,但彩娘是别有用心,他现下没有确凿证据,不能打草惊蛇,于是顺着彩娘,点点头。
彩娘暗暗松了一口气。
月娘道:“肖喻,进来坐一会儿。”
肖喻心里有事儿,便道:“嫂子,你好好休息,我就不坐了,一会儿我来给你送饭。”
肖喻向来忙碌,月娘便答应。
“蛋子,你要不要在这儿陪雅雅玩?”肖喻低头问。
蛋子道:“好呀。”
肖喻嘱咐:“不要打扰到月婶婶,知道吗?”
蛋子点头。
肖喻便带着明河和余桐桐出了宋三武家。
“肖喻!”陆鸣趴在小河子酒楼二楼窗子,冲肖喻挥手。
肖喻一抬眼就看到他和孔十一,白了二人一眼。
陆鸣看向裴燕礼:“肖喻还在生气呢?”
裴燕礼俊脸沉着。
陆鸣道:“我都道歉了啊,他气性真大。”
“下次你别惹他。”裴燕礼起身朝楼下去。
“我也没惹呀。”陆鸣嘟囔着下楼。
肖喻走进酒楼就和二人撞个迎面,但他理也不理,直接朝后院走,忽然想到什么,停下来步子,回头看向二人,道:“十二,你过来一下。”
陆鸣看一眼裴燕礼,然后跟着肖喻走。
到了后院合欢树下。
陆鸣试探着问:“肖喻,你不生气了?”
肖喻道:“我没有生气啊。”
“那你这两日,见到我们,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到底怎么回事?”陆鸣问。
怎么回事?
自然是臭不要脸的贱男人一边搂着媳妇儿生儿子,一边又撩其他男人……这话说出来,估计陆鸣这个古代男人会来一句“这没什么”,肖喻干脆不提了,道:“没什么,就是有些烦心事儿。”
陆鸣问:“什么烦心事儿?”
肖喻不提贱男人的事儿,转而问:“有没有认识的大夫?医术特别高明的那种。”他还是怀疑彩娘对月娘下药,促使月娘慢性死亡,李大夫什么都没有发现,说明需要更高医术的人才能识破。
“大夫?谁病了?”陆鸣问。
“你别管这个,有没有?”肖喻暂时不好和陆鸣解释。
“没有。”陆鸣直接道。
肖喻反问:“你不是当官的吗?”
“当官的怎么了?”
“当官的权力大啊。”
“我权力再大,也不能凭空变医术啊。”陆鸣忽然想到什么,道:“还真有个人!”
“谁?”肖喻着急地问。
“十一啊,虽然他的医术比不上京城里的神医,但是比青石镇上的人,应该是不差的。”陆鸣自信道。
肖喻表示怀疑。
陆鸣道:“我可没有诓你,他的医术真的很好,特别是边关的毒,他最是懂了。”裴燕礼十五岁就去边关打仗,在那儿学习了不少下毒和解毒方法,上次他在返京途中遇到刺客,受伤中毒后,躲进水清客栈二楼一号房,就是在给自己疗伤解毒。
毒?
月娘的生命重于一切,肖喻顾不得什么贱男人不贱男人,立马将陆鸣丢下,来到二楼找裴燕礼:“十一。”
这两日肖喻都不理人,忽然这样喊人,裴燕礼喜悦极了,他连忙放下茶碗,起身走向肖喻。
“你会医术?”肖喻问。
裴燕礼点头:“会一点。”
孔十一不是夸夸其谈的人,相反地,他向来谦逊,说会一点,那么就是会很多,肖喻道:“能帮个忙吗?”
裴燕礼问:“什么忙?”
肖喻道:“悄悄给人看病?”
“悄悄?”裴燕礼不解。
肖喻简单地和裴燕礼说一下月娘的情况。
中午时,肖喻给月娘、彩娘备了鸡汤、青菜豆腐、清蒸鱼、土豆片,也给雅雅、蛋子做了南瓜盅、食蔬小饼,然后和裴燕礼一起来到宋三武家。
“小舅舅!”蛋子迎出来。
彩娘抱着雅雅过来迎接,看到裴燕礼时,不由得脸红,问:“这位郎君是?”
是招蜂引蝶的贱男人!
肖喻心里这样骂着,嘴上道:“木匠。”
“木匠?”彩娘质疑地看向裴燕礼,感觉不像木匠啊。
肖喻张口就来:“木匠……的东家,三武大哥家的房子就是他画的图纸,如今过去几年了,他过来看看,修葺修葺,再多赚点银子。”
“原来如此啊。”彩娘道。
“你从哪里开始看?”肖喻问。
“得征得主人家同意吧。”裴燕礼道。
“哦对对对。”肖喻顺着便问:“月嫂子呢?”
“喝了药之后,一直睡着。”彩娘道。
果然在睡着,肖喻问:“睡这么久了?”
“是啊,姨娘最近太忙了,没办法过来帮忙,平时里都是表姐一个人带孩子,估计是累坏了,很需要休息。”彩娘一副担忧的样子,不过她的言外之意,就是不让肖喻和裴燕礼打扰月娘。
肖喻装作听不出来,问:“她能吃点饭吗?”
彩娘道:“我一会儿给送进去吧。”
这是干什么?
防止外人见月娘吗?
肖喻越发肯定彩娘在下毒,他道:“那孔先生岂不是没办法看房子了?”
彩娘道:“要不,先看看别的房间吧?”
裴燕礼还是这么一句:“得征求主人家同意。”
彩娘仍旧不松口:“表姐难得睡得沉——”
肖喻偷偷推了蛋子一把。
蛋子回头看肖喻一下。
肖喻眼珠往卧房转。
“我去喊月婶婶!”蛋子立马朝卧房跑去:“月婶婶!吃饭啦!月婶婶!我小舅舅来送饭啦!”
“蛋子!”彩娘没有拦住,脸上浮出恼意。
月娘向来是个识大体的,听到肖喻来送饭,必然会出来,果不其然,她扶着蛋子走了出来,整个人看起来又憔悴一些。
“嫂子,你不是喝药了吗?怎么感觉又严重了?”肖喻上前一步,用身体挡住彩娘的视线,不停地和月娘说话。
月娘第一次受凉这么严重,头脑昏沉,身体发木,所以裴燕礼手指搭在她的脉象上时,她根本就没有察觉,勉强撑着精神同肖喻说话。
“表姐,病去如抽丝,你就应该多睡睡。”彩娘走过来。
裴燕礼迅速收回手,目光如炬地在月娘脸上扫视。
月娘笑道:“我吃了饭再睡。”
彩娘一手抱着雅雅,一手扶着月娘道:“表姐,快进房吧。”
月娘缓缓走进房里道:“这次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受个凉,感觉比生孩子还难受。”
彩娘立马接话:“那是你生孩子亏了身子。”
月娘没有反驳,坐下来吃点东西,就乏的不得了。
彩娘扶着她去休息。
裴燕礼刚刚趁机已经打量了各个房间,没发现什么伤害身子的物品,对彩娘道:“没什么需要修葺的。”
肖喻道:“麻烦你照顾月嫂子了。”
“应该的。”彩娘笑。
肖喻便和裴燕礼出了宋三武家,直接问:“怎么样?”
“确实是受凉。”裴燕礼道。
“怎么可能!”肖喻不相信:“谁受凉一日,就虚弱成这个样子。”
“不管是脉相上,还是神色上,都是受凉的症状,各个也没有和毒相关的物品,不过——”裴燕礼话锋一转,道:“这并不能说明没毒。”
肖喻道:“你详细说说。”
“边关有一种植物,食用后会呈现受凉症状,并不影响日常生活。”裴燕礼微微蹙眉:“只是月娘症状有些严重。”
“为什么会严重?”
“可能是对方没有掌握剂量,下毒下重了。”
太过分了!
肖喻压着怒火,问:“如何确定月娘中了毒?”
“银针验血。”
肖喻想了想,道:“是不是将银针扎入皮肤里即可?”
裴燕礼点头。
“好,这个我来办。”
裴燕点头。
晚上肖喻再次来送饭,蛋子再次把月娘喊醒了。
月娘看上去又虚弱了几分。
肖喻在彩娘没有注意的情况,用银针扎进月娘胳膊里,看着月娘毫无知觉,他忽然感觉到一阵心疼,然后拿着发黑的银针给裴燕礼看。
裴燕礼点头:“果然是柳叶杀。”
肖喻问:“柳叶杀?”
“嗯。”裴燕礼道:“柳叶杀是边关的一种植物,耐寒耐旱,形似柳叶,一般没有毒,若将它晒干,与水、药水一同煮沸,便可以无色无味地融入其中,让人产生受凉的假象,时间一久,便会身子亏空而死。”
是了!
《帝王梦》一书中,月娘就是身子亏空,难产而死,肖喻着急道:“有解药吗?”
“我派人去配了,明日应该可以拿到。”裴燕礼道。
“那我们还得找证据。”肖喻道。
“药渣。”裴燕礼道。
“我去看看。”肖喻道。
“我跟你一起。”
“行。”
二人来到宋三武家的院墙门,肖喻正想办法趴在墙头上看,突然身子一轻,他就被孔十一拽到不远处的树上,他吓了一跳。
裴燕礼伸手搂住他的腰,稳住他。
他顿时如同触电一般,立马将裴燕礼的手推开。
裴燕礼窘了一下,收回手,挠了挠剑眉,不再碰肖喻。
二人借着宋三武院里的烛光,看到彩娘小心翼翼地拿起药罐,将药汁倒进碗中,接着将药渣滤干,直接扔进灶洞里焚烧,最后才端着药汁进了卧房。
肖喻无语地看向裴燕礼。
“毁尸灭迹了。”裴燕礼道。
“这也说明药渣确实有问题,无论如何我们得拿到药渣,把证据整明白了,放到月娘和宋三武面前。”肖喻道。
裴燕礼轻巧地道:“嗯,这个简单,明日就能实现。”
肖喻也有办法了,道:“下去吧。”
裴燕礼便跳了下去。
肖喻又没有功夫底子,跳不了那么高。
裴燕礼突然举起双手道:“我抱你。”
“贱男人,还撩!”肖喻心里骂着,他转身,准备慢慢下。
裴燕礼摇摇头,再次上来,把肖喻揽下来。
肖喻一把推开他,朝小河子酒楼走去。
次日早上宋三武醒来,给月娘擦着脸和手。
月娘道:“夫君,日头老高了,怎么不去上工?”
“我今日不去,在家里照顾你。”宋三武道。
月娘不愿意了:“那怎么行?你不去,就没有银子,拿什么养我和雅雅啊。”
“银子没你重要。”宋三武是看月娘病不见好,实在担心。
“我就是受凉了,很快就好了,你不要小题大做,再说有彩娘在,我没事儿的。”月娘到底是把宋三武赶走了,她安静地躺着,再次奇怪自己怎么会病得这么重,可不等她细想,脑子又开始发昏发沉,她缓缓地昏睡过去。
彩娘抱着雅雅走过来,看着再次昏睡过去的月娘,小手摸着雅雅的脸蛋,柔柔地道:“表姐,你好好睡吧,我再给你熬药。”
“娘,娘。”雅雅含糊不清地喊。
“雅雅乖,不要打扰娘亲睡觉。”彩娘对雅雅很好很温柔。
雅雅到底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没一会便乖乖的了。
彩娘继续给月娘熬药。
肖喻推着一架子车的西瓜过来,高兴地喊:“彩娘,彩娘。”
“诶。”彩娘抱着雅雅到门口。
肖喻抱两个西瓜给她:“自己家种的,给你们吃。”
彩娘一家子都喜欢占别人便宜,嘴上道:“那怎么好意思。”其实心里高兴得不得了。
“都是邻居啊,我给你送堂屋?”
“麻烦你了。”
肖喻送完西瓜,就接着送下一家。
彩娘看着两个大西瓜,高兴地继续熬药,两刻钟后,她如之前一样,先把药渣销毁,然后喂月娘喝下,道:“表姐,你睡一睡吧,睡一睡肯定好多了,我带着雅雅去集市买点菜。”
月娘虚弱道:“桌上有碎银子,你拿着去吧,别省着,想吃什么就买,我这几日病着,劳累你了。”
“表姐,这是应该的,你睡吧。”彩娘抱着雅雅去了集市。
月娘重新躺下。
彩娘真的没有客气,除了买菜外,什么胭脂水粉都给自己买了,回到院子,她累的都抱不动雅雅了,索性把雅雅放到旁边的竹筐里。
“雅雅!”蛋子忽然从外面跑进来,将雅雅从筐里捞出来,紧紧抱着,噔噔地往堂屋冲。
彩娘一时间不明白蛋子这是干什么。
蛋子小短腿迈的飞快,只是他到底才四岁,控制不好自己,跑着跑着就向墙上歪去,他自己也感觉到了,赶紧大喊:“小舅舅,快接着雅雅,我要摔啦!我要摔啦!”
看着蛋子抱雅雅时,肖喻已经冲出来,现下稳稳地将两个娃搂住,走进堂屋。
彩娘这才看到堂屋里站着好些人,看到其中一人,她脸色瞬间惨白:“表、表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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