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郑妃等人都没有发现永熙帝来了又走了。
肖喻隐隐察觉事情有转机,对郑妃道:“娘娘,为了二殿下,也为了你自己,不要再做傻事了。”
钱公公点头。
明河劝道:“对,好好活下去。”
蛋子也道:“嗯!好好活下去!”
郑妃说出自己的心里话:“我想活,也未必能——”
“陛下向来待人宽容,我们可以试一试啊。”肖喻道。
郑妃闻言转眸看向肖喻,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希望,她不想死了,她想像肖喻舅甥三人说的那样,看看嫩绿嫩绿的树叶,听听鸟鸣,看着元平写字、绘画、遇到喜欢的姑娘、成亲、生子……于是她点点头:“嗯。”
肖喻笑了。
钱公公长吐了一口气。
蛋子和明河见小舅舅笑了,他们也露出笑容。
肖喻看一眼郑妃怀里的萧元平,道:“娘娘,你把二殿下哄好吧。”
萧元平已经三岁,也很聪明,他不知道郑威荣兄弟三人做的事情,可他从大人的只言片语中,了解到郑妃是自缢,他凭着自己对死亡浅显的理解,紧紧地抱住郑妃,唯恐郑妃会消失一样。
“元平。”郑妃唤一声。
“母妃。”萧元平难过极了。
郑妃轻拍着萧元平的小身子:“母妃没事儿了,没事儿了。”
萧元平声音里还带着浓浓的泣意:“有,你有,你差点就死了。”
“没有,你看,母妃现下活得好好好的。”郑妃把萧元平从怀里扯下来,望着他干净漂亮的眼睛,道:“你不是说,老天爷保佑我们吗?”
“嗯。”萧元平点头。
“老天爷这次就保佑母妃了,让肖子卿和钱公公来救母妃了,所以母妃没有死,母妃会陪着元平长大。”郑妃曾经因为郑威荣三兄弟的话,而动摇过立场,但她对萧元平的母爱,一直都是坚定如石,所以她的每句话每个字,都是充满着爱意。
萧元平也听得进去。
没一会儿,母子两个便恢复如常。
钱公公提醒道:“娘娘,二殿下该回慈和宫了。”
郑妃点点头,缓缓起身。
肖喻几人也跟着起来。
“有劳肖子卿和钱公公了。”郑妃道。
肖喻道:“娘娘,你放心,我们会尽力。”尽力保住郑妃。
郑妃向肖喻行礼:“辛苦肖子卿。”
肖喻回更大的礼道:“请娘娘耐心等待。”
郑妃点点头:“嗯。”
从郑妃卧房出来,太医来到。
肖喻道:“麻烦太医了。”
太医进去给郑妃诊治。
虽然知道郑妃不会再自杀,但肖喻还是嘱咐宫人好好照看着郑妃,然后才和钱公公几人回到慈和宫,这时候永熙帝已经走了。
肖喻便和太后说了郑妃自缢之事。
太后震惊无比。
肖喻道:“好在卑职和钱公公及时赶到,将她救下。”
“郑家那三兄弟真是造孽。”太后对郑妃的偏见少几分,看萧元平又怜爱几分,道:“元平就先在这儿好好住下。”
郑妃也是这么说的,萧元平乖乖地点头。
肖喻没有说永熙帝去馥芳殿一事儿,又和太后说了一会儿话,便带着明河和蛋子回到东宫,看到了等待的裴燕礼和陆鸣。
“燕叔叔,陆叔叔。”蛋子唤。
裴燕礼和陆鸣二人行礼。
肖喻问:“你们不忙了?”
“忙里偷闲,来看看你。”裴燕礼道。
“郑家事儿处理的怎么样?”肖喻又问。
陆鸣无奈道:“早呢。”
裴燕礼点头道:“他们的事情牵涉甚广,一时半会儿没有定论。”
“大概需要多久?”肖喻问。
“少则三个月,多则一年半载才能梳理清楚。”裴燕礼道。
确实。
又是徐大,又是南月国的,每一件都牵涉到人命、商场、官场,确实需要一段很长的时间,可肖喻还是想知道郑妃的结局。
陆鸣直接道:“按照我朝律法应处死。”
肖喻并不意外这个结局,问:“有没有转圜的余地?”
裴燕礼抬眼望着肖喻:“你想救她?”
“她没有参与这些事情。”肖喻便说了今日馥芳殿的事情。
“看来她也知道自己必死无疑的。”陆鸣道。
“嗯,她到最后也是想保全二殿下。”裴燕礼道。
“我觉得她不该死。”肖喻道。
陆鸣是见过郑妃几次,是个温柔和善的女人,和郑威荣三兄弟一点儿也不一样,他这几日跟着刑部查案,郑威荣三兄弟真是劣迹斑斑,可郑妃除了和淑妃争风吃醋过,没有做过任何错事,他只能道:“这个我们说得都不算,得陛下点头才行。”
“陛下也悄悄到馥芳殿了。”肖喻道。
裴燕礼抓住关键词:“悄悄?”
“嗯,我不知道陛下是什么时候到的,但我们劝消郑妃自杀的念头时,我看到陛下就站在门口,察觉到我的视线,他就是转身走了。”肖喻道。
“什么都没有说?”陆鸣问。
肖喻点头:“什么都没有说。”
裴燕礼道:“那陛下是不想处死郑妃。”
“事情有转机?”陆鸣问。
肖喻附和道:“我是这么觉得的。”
裴燕礼点头认同。
肖喻看向裴燕礼道:“我们是不是可以借二殿下‘救驾有功’说事儿?”也就是那次萧元平中阿芙蓉花毒,替陛下挡一灾。
“可以。”裴燕礼道。
陆鸣略微思索一下,接着道:“就说,郑妃一个妇人深居后宫,不知其兄狼子野心,一心只有皇家,何况二殿下救驾有功,请求陛下看在二殿下的功劳上,对郑妃娘娘从轻发落。”
“可以,但这事儿不能由我们提。”裴燕礼道。
肖喻道:“让其他朝臣提。”
陆鸣一拍手道:“这个好,就让其他朝臣提,然后大家一起为郑妃和二殿下求情。”
“这应该也是陛下想看到的情景。”肖喻道。
“没错,陛下若是想要郑妃死,今日就不会让二殿下再去见郑妃,更不会默默站在门口,所以百官求情时,他一定会同意的。”裴燕礼话锋一转,道:“只是——”
肖喻面色一凝,问:“只是什么?”
裴燕礼道:“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郑妃可能不再是郑妃,应该会降位份。”
“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儿呢。”肖喻松一口气,笑道:“郑妃不会在意这个的。”
裴燕礼和陆鸣点头。
“那这事儿就拜托二位了?”肖喻长期待在东宫,认识的官员屈指可数,肯定完成不了这件事情,而裴燕礼和陆鸣都是官场老手,完全可以不动声色地做这些。
裴燕礼和陆鸣自然答应。
肖喻笑道:“那就辛苦你们了。”然后目光转向裴燕礼。
裴燕礼也望向肖喻。
陆鸣还想说什么,一转头看见两个人眼神都要拉出来糖丝,他顿时不想说了,起身拉着明河和蛋子走了出去。
明河不解地问:“我们为什么出去呀?”
“他们在说情说爱,肉麻死了。”陆鸣说完,就察觉到两个孩子嫌弃的目光,他问:“你们什么意思?”
“陆叔叔,你在嫉妒我小舅舅和裴叔叔吧?”明河道。
蛋子道:“都没有人和你谈情说爱。”
“没有男人喜欢你,也没有女人喜欢你。”明河道。
“笑话,我英勇神武、风流倜傥——”
“小舅舅说,就算是一头猪,天天照镜子,天天照镜子,照的久了,都会越看自己越顺眼,然后觉得自己英勇神武、风流倜傥。”明河道。
蛋子道:“对!”
“走,弟弟,我们找书看去。”明河道。
“走。”
然后两个孩子开开心心走了。
陆鸣愣在当场,他指着两个孩子的小背影道:“你们给我等着,我肯定会找个人谈情说爱的。”
“那就找啊。”肖喻站在窗前。
裴燕礼搂着肖喻的肩头,笑而不语。
陆鸣骂了一句“狗男男”,然后走了。
肖喻和裴燕礼笑起来,然后坐在窗前,安安静静地欣赏着窗外的春景,谁都没有说话,但是丝毫也不觉得无聊,只是裴燕礼实在太忙了,他没待一会儿,就去了刑部。
如他所言,郑威荣兄弟三人的事情牵涉太多了,一日两日都没有定论。
三个月后,天气越来越炎热。
大中午的,明河和蛋子从书房跑回来,一头是汗,嘴里喊着:“好热好热。”
小钟子赶紧去扇风。
明河扯拉衣裳喊道:“小舅舅,我要脱衣裳。”
“好,我给你拿薄衣裳。”肖喻道。
“小舅舅,我也要换。”蛋子道。
两个孩子跟着肖喻来到里间。
肖喻一转头,两个孩子脱的只剩下小亵裤了,之前瘦了的明河,如今已经胖回来了,身上的青紫伤疤之类的全部消失,如今和蛋子一样白白胖胖嫩嫩的,分外好看。
“皇兄!明河!”萧元平这时候跑了进来,一眼看到明河和蛋子,然后“咦惹”一声,道:“你们好胖呀!”
“你好意思说我们!”明河和蛋子一起指萧元平肚子:“看看你自己吧!”
萧元平低头看着鼓鼓的小肚子,摸了摸,为自己辩解:“我刚刚吃了西瓜,所以所以肚肚才大的,我、我才不胖的。”
“你胖!”明河和蛋子齐声道。
“不胖!”
“胖!”
“不胖!”
“胖!”
“你们!”萧元平争辩不过,胖手指指着明河和蛋子:“你们这样说我,这要是、要是、搁我吃西瓜之前的脾气,我都生气过了!”
“你吃西瓜之后,哪里不一样了?”肖喻忍着笑问。
“我吃西瓜之后,心情就好了,不生气。”萧元平走到肖喻身边,不介意“胖”了。
肖喻笑着给明河和蛋子穿衣裳,解释道:“我们家娃娃现下胖的刚刚好,营养足足的,回头到了六岁,开始快速长个子,自然而然地就瘦了。”
“小舅舅,我会长好高好高吗?”蛋子问。
明河问:“小舅舅,我长高之后,会特别英俊吗?”
“当然。”肖喻知道蛋子和明河后来都是一顶一的美男,他道:“特别英俊,无敌英俊。”
两个孩子乐了。
“那我呢?我呢?”萧元平积极地问。
“你也一样。”肖喻道。
萧元平满意了。
给两个孩子穿好衣裳,几人一起走了出去。
一个面生的宫人急匆匆地跑过来,气喘吁吁地道:“子、子卿大人,大将军让奴婢来向你汇报一、一、事儿。”
“什、什么、什么事啊?”萧元平调皮地学人。
蛋子瞪萧元平一眼。
萧元平立马老实了。
肖喻问:“什么事儿?”
宫人道:“郑妃的处罚下来了。”
肖喻心里一紧:“什么处罚?”
第122章
宫人道:“百官求情,陛下念在二殿下救驾有功,郑妃未参与其中,所以法外开恩,将郑妃降为贵人,迁至玉静宫,罚俸三年,并且三年内不得参与宫中任何宴席,期间如有犯错,加倍处罚。”
肖喻等一会儿,不见宫人再说话,他好奇地问:“就这样,没了?”
宫人道:“没了。”
降了位份,罚了银子,却没有限制郑妃和萧元平母子相处,可见永熙帝是真的宽厚仁慈,比肖喻想象中的好得多,他心中喜悦。
萧元平听不太懂,转头问:“皇兄,什么意思?”
蛋子开心道:“你母妃不会死了。”
明河点头道:“对!”
萧元平这些日子也在母妃和皇兄的解说下,知道几个舅父想要谋害他和父皇、皇兄,还犯下了其他的滔天大罪,所以母妃才想要以死谢罪。
可他和肖子卿等人都希望母妃好好活着,母妃想开之后,也一直这么期盼着,如今终于得偿所愿,他高兴地问:“是真的吗?”
“真的!”肖喻道。
“那我去告诉母妃!”萧元平转身朝外跑去。
蛋子道:“皇弟,我和你一起去。”
“我也去!”明河道。
萧元平不一定能说得清楚,肖喻便由着明河和蛋子陪同,他再次问宫人:“郑家三兄弟呢?什么处罚?”
“这个奴婢不知。”宫人道。
“好,一会儿我来问裴大将军。”肖喻转头看向小钟子,道:“小钟子,给小公公一些辛苦费。”
“是。”小钟子掏碎银子给宫人。
“多谢子卿大人。”宫人小跑着走了。
肖喻在东宫里等着,左等右等,不见裴燕礼过来。
他便进厨房,做今日午膳的最后一道酸菜鸡,从坛中捞出酸菜,切成丝,在锅中炒出水份盛出,接着在锅中倒油,葱姜蒜爆香,再次将酸菜丝倒入其中,炒出香味,盛出备用。
锅中再次倒油,把新鲜的鸡块倒入锅中,不停地翻炒至表面微微泛黄,香味溢出,然后加入清水,淹没鸡块。
大火煮沸,再转中小火烧一刻钟后,将炒好的酸菜加入其中,翻炒片刻后,洒少许盐,盛到海碗中,点缀一些花椒、葱花,淋上热油,激发作料的香味。
一道酸香可口的酸菜鸡就做好了。
“真香啊!”裴燕礼道。
肖喻转头看见裴燕礼一身官服走进来,道::“你怎么进来了?”
裴燕礼笑问:“我不能来吗?”
肖喻道:“这儿都是油烟味儿啊。”
“这儿有你啊。”
肖喻四周看了看,见没人,他就接受了裴燕礼的甜言蜜语,然后拉着裴燕礼手问:“郑家三兄弟那边什么处罚?”
“下个月处斩。”裴燕礼道。
肖喻并不意外,问:“那他的家人呢?”
“但凡参与贪污受贿、密谋造反等罪名的,不论男女老少一律处斩;没有参与但有罪的,流放;什么罪都没有的妇孺,永久驱逐出京。”裴燕礼道。
“徐大呢?”肖喻问。
“差不多一样的处罚。”
“南月国那边呢?”大靖一直和南月国不和,小摩擦一直不断的。
裴燕礼道:“南月国渗透大靖多处,这次陛下也忍不了,准备秋季攻打南月国。”
肖喻听的心头一紧,问:“你去?”
“这次陆鸣一个人去。”裴燕礼道。
“有把握吗?”肖喻问。
裴燕礼摩挲着肖喻的手面道:“南月是个小国,而且他和我一起杀敌多次,没什么问题。”
肖喻点头:“那就好。”
“小舅舅!小舅舅!”明河和蛋子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
肖喻看向裴燕礼道:“两个孩子回来了,你还没用饭吧?”
裴燕礼回答:“没有。”
“一起吃吧。”
“走。”
二人走出厨房,喊着宫人端菜。
肖喻和蛋子跑过来:“小舅舅,咦,裴叔叔也来了。”
看着两个孩子小肉脸红扑扑的,额头上还冒着汗珠,肖喻连忙道:“快进房里,瞧你们两个热的,马上要晒黑了。”
两个孩子噔噔地朝房里跑。
小钟子等宫人赶紧给他们洗脸。
肖喻和裴燕礼坐在饭桌前等着。
明河和蛋子早已经饥肠辘辘了,洗了脸,连忙坐到跟前。
“小舅舅,我一闻,就知道都是你做的!”明河道。
蛋子道:“小舅舅做的最好吃了。”
“小舅舅,我好饿,我先吃饭,一会儿再和你说话喔。”明河同肖喻商量。
肖喻笑着道:“快吃吧。”
两个孩子拿起筷子就吃。
肖喻做酸菜鸡,就是觉得天热,两个孩子胃口可能不好,结果是他想多了,两个孩子吃的根本停不下来。
裴燕礼道:“这道酸菜鸡不错,酸菜脆爽,鸡肉嫩滑。”
“那你多吃点。”肖喻给裴燕礼夹菜。
没一会儿,几人吃饱了。
明河和蛋子才说起来郑贵人的事儿。
明河开口道:“郑妃娘娘——”
“哥哥,圣旨都到了的,得改口叫郑贵人。”蛋子打断。
明河点点头,接着道:“我们和二殿下去馥芳殿,和郑贵人说了处罚之后,郑贵人高兴的哭了。”
蛋子点头:“抱着皇弟哭,哭的好厉害的!”
“我们都安慰不好。”明河道。
“然后圣旨来了,她才不哭的。”蛋子道。
“现下他们在做什么?”肖喻问。
“搬家。”蛋子和明河道。
蛋子又补充道:“他们可高兴了。”
郑家重男轻女极为严重,郑威荣三兄弟小时候不知道抢了郑贵人多少东西,长大之后更是贪得无厌,所以才将郑贵人送进宫,就想着从郑贵人身上捞取名利。
郑贵人看在亲情的份上,一直待他们都不错,直到亲生儿子萧元平差点因为阿芙蓉花毒而死,她才彻底对他们死心,也认为他们罪有应得。
如今在这种大罪面前,她和自己的孩子能够全身而退,自然是高兴的……肖喻很理解郑贵人的喜悦,笑着同两个孩子道:“那你们怎么不帮忙搬呀?”
“郑贵人不让呀。”蛋子道:“他让我们赶紧回来用膳,然后午睡,然后学习。”
“所以我们就回来了。”明河道。
“那你们去午睡吧。”裴燕礼想和肖喻单独待一会儿。
明河和蛋子没有发现他的邪恶用心,真的去午睡了。
肖喻白了裴燕礼一眼。
裴燕礼将肖喻拉坐到自己的腿上,吻了肖喻好一会儿,然后把玩着肖喻细长的手指,道:“刚刚忘记说一件事情。”
“什么事儿?”肖喻问。
“这次我不去攻打南月国,是因为我有事。”
肖喻问:“什么事儿?”
裴燕礼目光深深地望着肖喻道:“我们的事。”
肖喻回望着裴燕礼,问:“我们的什么事儿?”
“上次裴尚书五十岁生辰,大长公主想谈一谈我们的亲事,结果明河被掳走,一晃过去五六个月,是时候谈一谈了吧?”裴燕礼问。
肖喻有些不好意思:“怎么谈?”
“过几日裴尚书休沐,你再到我家一次,走一个过场,然后我求陛下赐婚。”裴燕礼道。
“赐婚?”肖喻忽然觉得是一件好遥远的事情,可是成婚对象是裴燕礼,似乎就很近很容易接受了。
见肖喻恍神儿,裴燕礼面色一凝:“你不愿意?”
肖喻回神:“你说什么?”
裴燕礼委屈地道:“你亲也亲了,摸也摸了,睡也睡了,不想负责吗?”
亲、摸都认,肖喻反驳道:“我什么时候睡你了?”
“在于阳县、诸阳县都睡过。”虽然那时候满心都是想要找明河,什么都没有做。
“……”见裴燕礼脸色越来越沉,肖喻赶紧道:“负责,负责,我对你负责。”
裴燕礼脸色这才缓和。
肖喻犹豫:“只是——”
裴燕礼握紧肖喻的手,整个人都有些紧张:“只是什么?”
肖喻直接道:“只是明河和蛋子还小,成婚后,我住哪儿?”
知道肖喻舍不得也不放心离开两个孩子,裴燕礼也早就想好了,道:“这个好办,你想住哪儿就住哪儿,我还可以和你一起住东宫。”
“你住东宫?陛下同意吗?他不忌惮你吗?”
裴燕礼笑了笑,道:“在他执政的这些年来,有很多次危机之时,我和我娘完全有机会取而代之,可我们都没有这么做,他也知道我们裴家想要的是大靖海清河宴,而不是独一份的位置,所以他信任我们。”
也是,《帝王梦》一书中,永熙帝临终前是把蛋子交给裴燕礼的,当然,裴燕礼也没有让永熙帝失望。
裴燕礼问:“那你过几日去裴府?”
“好。”肖喻答应。
裴燕礼勾唇一笑,再次吻上肖喻嘴唇,这一次带着格外的喜悦和耐心,吻了很久,一不留神将夏季轻薄宽松的衣衫蹭开,露出他圆润细白的肩头。
“等一下。”肖喻感受到微微的凉意,忙推开裴燕礼。
裴燕礼一眼看到肖喻肩头一颗小小的痣,别致的蛊惑人心,他眸色微暗,一下把肖喻抱起来,声音微哑道:“帮我一下。”然后大步走进浴房。
许久之后,肖喻耳尖透红,双手发酸地走出来。
裴燕礼神清气爽:“肖喻,下次我们——”
“没有下次!”肖喻凶巴巴地瞪着裴燕礼。
裴燕礼心情极好地笑了。
肖喻推着裴燕礼,道:“你快去上值吧。”
“我——”
“快去!”
裴燕礼回头在肖喻脸上亲一下,道:“过几日去我家。”
“知道了。”
裴燕礼走了。
肖喻回想浴房里的事情……不能回想,马上要流鼻血了,他抬步去喊明河和蛋子起床去上课,他则到御膳房看一看,回来的路上听到很多人讨论郑家倒了的事儿。
裴燕礼和陆鸣怂恿大臣的计谋做的太好,所以大家都很同情郑贵人和二殿下,也都觉得陛下做得是对的,而郑威荣等人那都是活该……嗯,这个结果,令人满意。
第二日,永熙帝终于有空了,便论功行赏了。
肖喻、明河、蛋子、裴燕礼和萧元平等人都在这次事件中表现很好,所以都得到不同的奖励。
萧元平欢欢喜喜地把自己的奖励都给郑贵人,所以郑贵人三年没有月钱,也能过得衣食无忧,而肖喻舅甥三人人均富翁,得知大靖有水灾,他们直接捐一半出去。
这时候到了肖喻去裴府的日子。
趁着两个孩子在上课,他独自出了宫。
马车刚停到裴府,大长公主、裴尚书和裴易扬就前来接。
肖喻受宠若惊,赶紧行礼。
“别客气别客气。”大长公主扶起肖喻。
裴易扬道:“我哥本来站在门口等你的,等半个多时辰了,但是陆小哥突然有事儿来找,他们就在书房忙了。”
肖喻笑着和大长公主几人进了府。
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裴燕礼过来。
裴易扬便道:“娘,我带肖子卿去找我哥吧。”
大长公主也怕肖喻着急了,便道:“去吧。”
肖喻想知道裴燕礼和陆鸣在干什么,便跟着裴易扬走了。
“哥,肖子卿来了!”裴易扬远远地喊起来。
裴燕礼正在写什么,闻声赶紧放下笔,过来迎接。
陆鸣笑道:“肖喻你来了。”
肖喻笑问:“你们忙什么呢?”
“核查官员表。”陆鸣道。
裴燕礼将肖喻拉坐到身边,他重新坐下来,继续提笔,边写边道:“郑家三兄弟之事牵涉甚广,从三个月前,就撸掉不少官员,京城的,川阳镇的,诸阳县的,于阳县的都有。”
陆鸣接话:“恰好我们大靖不缺人才,一堆举人、贡士、进士在家等着做官呢,所以各个部举荐很多,如今都上任了,陛下不放心,让我们核查一下,有问题的让孔少青去查一查。”
“哦。”肖喻点头。
裴燕礼道:“你稍微等我一下。”
“不急,你慢慢来。”肖喻就在旁边看着,感叹裴燕礼的字迹有风骨之时,瞥见一个熟悉的人名——余辉,他脑子里忽然就闪过一个念头,忍不住问:“余辉,是哪里人?青石镇人吗?”
第123章
“哪个余辉?”裴燕礼问。
“有几个余辉?”肖喻诧异。
“两个,一个叫余晖,一个叫余辉。”裴燕礼指给肖喻看。
“这个余辉。”肖喻指着名单上的字。
裴燕礼核查的就是新官员的籍贯、家世和能力等等,他也记住一些,道:“没错,他是青石镇人。”
肖喻接着又问:“他父母叫什么名字?”
裴燕礼纳罕道:“你认识他?”
肖喻道:“我怀疑他是桐桐的亲爹。”
裴燕礼还记得那个灵动可爱还有些反叛的小姑娘,他翻看官员资料,道:“我来看看,他父亲是余松。”
“那就是余大厨啊。”
“余松、余辉这两个名字,过于普通了。”
也是。
大靖人口众多,青石镇姓余的很多,两个人名并不能说明什么,肖喻继续道:“那这个余辉的母亲是不是苗氏?”
裴燕礼低头看一眼:“真是苗氏。”
肖喻不能看官员资料,继续问:“他是不是有一女一儿?”
“是。”裴燕礼道。
“女儿五岁,儿子不足一岁。”肖喻去年和余大厨他们联系频繁,知道余辉和续弦生下一个儿子。
裴燕礼点头:“确实如此。”
“那就是桐桐的父亲了!”《帝王梦》一书中,没有郑威荣重生,没有发生明河被掳,也没有郑威荣、徐大和南月国三方勾结,自然也没有在短时间里空出那么多官位。
余辉便和其他举人一样,一边等着官位空缺,一边备考。
后来他终于考中进士,担任京城主事,然后把余桐桐接到身边,续弦汤夫人苛待余桐桐,才促使余桐桐去庄子上,遇到明河又遭到土匪,然后惨死……肖喻发誓不让余桐桐再遇到这样的事情。
可他以为情节进展再快,也要等到余辉取得进士身份才行,没想到余辉碰见空缺的官位,便不考了,直接做官了,还做了诸阳县七品县尉,也就是副县令。
那余辉应该已经把余桐桐接到身边,说不定五岁的余桐桐正受虐待,真、真是……元宵节之后,出太多事情,他和青石镇那边联系时,询问的非常笼统,廖掌柜回答也是大家都好,他也没有特别关注余桐桐。
“怎么了?”见肖喻脸色不对,裴燕礼问。
“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陆鸣道。
裴易扬道:“肖子卿,我帮你解决啊。”
肖喻道:“燕礼,我想去一下诸阳县。”
“去见余辉?”裴燕礼问。
肖喻直说:“见桐桐。”
“桐桐发生什么事情了?”裴燕礼不解。
“不知道,我现下就是想去看看。”没有时间再向余大厨询问,肖喻现下就想去看看。
裴燕礼没有任何犹豫道:“好,我陪你去。”
陆鸣出声阻止:“肖喻,你来裴府是做客的,这就要走?”
“我娘都命人做了好多菜!”裴易扬道。
陆鸣小声道:“肖喻,你得好好表现一下,不然以后怎么和裴尚书、大长公主相处?”
“没关系,我爹娘不会介意的,正好我手头上的事情也做好了。”裴燕礼起身,拉着肖喻的手道:“走,我们去和他们说一声。”
肖喻忽然不动了。
裴燕礼扭头问:“怎么了?”
肖喻直直地望着裴燕礼,他很早之前就知道裴燕礼出身极好,但为人冷漠高傲,他也见过裴燕礼对人冷漠高傲的样子,可他一直从裴燕礼那里得到的都是理解、陪伴和爱护。
就像现下,他来到裴府,就应该好好表现,可他说有事就要走,裴燕礼二话不说就要陪同,他忽然觉得自己应该重视裴燕礼一些的,他情不自禁地回握裴燕礼的手。
裴燕礼低头看了看,又看向肖喻。
“我们吃过午膳再去。”肖喻道。
裴燕礼问:“确定?”
肖喻点头:“不在乎这一时半刻。”
裴燕礼道:“好。”
肖喻看到裴燕礼嘴角微微上扬了,他心中也是喜悦的,旋即又道:“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你派人去宫里帮我和陛下说一声,然后再接一下明河。”余桐桐出事儿,明河应该出现的。
裴燕礼笑着答应。
这时候明河和蛋子刚刚下学,听说小舅舅去裴府了,两个孩子还有些不高兴。
没一会儿,一个侍卫拿着裴燕礼的牌子来接明河。
蛋子搂着明河道:“休想骗走我哥哥。”
肖喻和裴燕礼猜出来两个孩子戒备心很强,提前准备了各种信物信件,两个孩子才相信侍卫的话。
知晓对方是来接明河去见余桐桐的,蛋子道:“我也去。”
“不行。”明河直接拒绝。
蛋子困惑地问:“为何?”
明河道:“你是太子殿下,不能轻易出宫。”
蛋子有些委屈:“可我想出宫。”
“你想都别想,桐桐是我喜欢的姑娘,你去干什么?”
蛋子顿时语结,不想出宫了。
明河顺利出了东宫,和侍卫来到裴府。
肖喻和裴家人刚刚用完午膳,正在一起闲聊。
裴尚书和大长公主因为裴燕礼、因为肖喻的功劳、因为肖喻的事迹而喜欢肖喻,上次在后宫外的亭子里,也只是匆匆相处,今日直直地相处半日,越发觉得肖喻知礼、博学、亲和,喜欢的不得了。
看到家人满脸都是笑意,裴燕礼眉眼间都是喜悦。
见裴燕礼的嘴角就没有下来过,肖喻觉得自己留下来吃饭太值得了,就在这时候明河从外面进来了。
明河非常恭敬地给大长公主几人行礼。
“快起来,快起来,来我这边。”大长公主连忙道。
明河走到大长公主跟前。
明河被掳走后,大长公主见过明河一次,那时候明河真的瘦了几圈,现下胖回来了,她搂着明河道:“还是这样好看,这样好看。”
明河道:“谢大长公主夸奖。”
裴尚书也同明河说话。
裴易扬更是拉着明河的手,要一起玩。
“易扬,他暂时不能同你玩。”裴燕礼道。
裴易扬扭头:“为何?”
裴燕礼道:“我们马上要去诸阳县。”
不但裴易扬惊讶,大长公主和裴尚书也是吃惊:“马上去?”
裴燕礼点头。
徐大就是在诸阳县犯事,今年来的种种大事件都和诸阳县有关,也和肖喻、明河有关,大长公主和裴尚书都以为他们三人去诸阳县,是为了公务,赶紧让裴易扬松手。
裴易扬嚷嚷着也要去诸阳县。
不等大长公主和裴尚书拒绝,裴燕礼便道:“一起去吧。”
裴易扬惊讶极了。
裴尚书问:“他去会不会碍事?”
裴易扬马上就到九岁,却一直待在京城,锦衣玉食,不知人间疾苦,也不知天高地厚,整日臭屁的很,裴燕礼想要带他去见见世面,肖喻也明白裴燕礼的用心,道:“尚书大人放心,诸阳县那边经过几个月的肃清,已经没什么问题了。”不会碍事,也不会有危险。
大长公主看的很开,道:“大儿子带着去,是好事儿。”
裴易扬反应过来自己可以出京城,顿时兴高采烈起来。
大长公主连忙让人备衣物。
裴燕礼道:“不必了,一会儿到集市上买。”
“好呀好呀。”裴易扬高兴道,可等他穿上细布衣裳之后,就各种嫌弃料子粗糙。
明河却是已经了习惯了。
上船后,裴易扬像虫子一样不停扭动着。
明河问:“你干什么呀?”
裴易扬道:“这衣裳膈人。”
“你真娇气!”明河是用鄙夷的口吻说的。
裴易扬好胜心一下上来了,道:“但是穿着还挺好的。”他硬撑着不去嫌弃衣裳,没一会儿,注意力就被紫塘运河的风景吸引了。
肖喻、裴燕礼和明河都见怪不怪,很是淡定。
随着船只出了京城,到处都是裴易扬没见过的景象,他比刘姥姥进大观园还夸张,趴在窗前,不地“哇”“呜”“喔”“那是什么”,时不时激动地拉着肖喻三人说东说西,最多的是拽着明河喋喋不休。
明河不胜其烦,钻进房里,把门关上。
裴易扬大声喊着:“看,那个鸟的翅膀好大,一展开有三尺长!我从来没有见过诶,你们见过没有?”
明河和肖喻、裴燕礼一起坐在上锁的房里各忙各的。
忽然听到“扑通”一声。
裴燕礼闻声赶紧开门。
裴易扬笑着钻进来,道:“哥,你以为是我掉水里吧?”
裴燕礼吐了一口气,忍着教训裴易扬的冲动。
肖喻笑道:“你又皮了。”
裴易扬坐到肖喻跟前道:“谁叫你们都不理我,还把房门锁上,哼。”
“那是你太烦了呀。”明河皱起小眉头:“你都不知道反省一下吗?”
裴易扬不接明河的话茬,道:“这里这么好看好玩,你们不惊奇吗?”
“土包子。”明河白裴易扬一眼。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裴易扬和明河打闹起来了。
两个孩子都是有分寸的,肖喻便没有管他们,而是问裴燕礼:“还有多久到川阳镇?”
裴燕礼道:“半个时辰左右。”
“那我们吃点东西再赶路。”
“行。”
很快到了川阳镇码头。
肖喻四人吃了饭,就坐到马车上。
裴易扬突然不说话了,蔫蔫地靠着马车壁。
肖喻问:“怎么了?”
“吹着风了,估计头不舒服。”裴燕礼道。
肖喻担心地问:“要不要去看看大夫?”
裴燕礼不以为然:“不用,让他睡一会儿就好了。”
事实证明裴易扬很皮实,到了诸阳县城里,他就好了。
明河之前在诸阳县待一个多月,一来到这儿,都是回忆,他拉着肖喻的手,道:“小舅舅,我就是在这儿干活的。”
肖喻回想那时候,眼睛都不由得泛酸,伸手摸摸明河的小肉脸,道:“以后那样的事情,都不会再发生了。”
“嗯。”明河点头。
肖喻转头四周,上明显感觉到诸阳县变了,变得干净,变得规矩,变得平和很多,让人欣喜。
记得之前诸阳县衙门连个门子都没有,现下门子、捕快等等一应俱全,凡事都按照规章来。
肖喻四人很快见到了新县令,不过余县尉出门办事了,傍晚才能回来。
肖喻便问了余县尉的具体住址。
县令给了。
肖喻四人穿过一个半旧不新的巷子,在一处尽头,看到一个一进小院子。
“是这里吗?”明河问。
裴易扬道:“县尉住这个破地方?”
裴燕礼解释县尉只是七品小官,俸禄并不多,况且诸阳县本来就穷,余辉说不定家里连个婢女小厮都没有呢。
“这么穷啊?”不管是裴府、大长公主府还是大将军府,处处都有婢女小厮,裴易扬实在想象不到没有婢女小厮如何生活,就在这时候他看到一个非常新奇的画面,伸手指着不远处道:“哥,你们看那边——”
肖喻三人闻声看去。
小树林里一个四五岁的小姑娘,穿着灰旧的粉色衣裙,腰上系着数根布带,整好绑住身后背着的一岁胖娃娃,她手里还拖着一个大大的竹筐,正弯腰在路边捡树枝。
突然胖娃娃哭了。
小姑娘习惯性地晃身体道:“不哭不哭。”
胖娃娃非但不听,反而发起脾气来,挥舞着小手,一下抓住了小姑娘的头发,用力拽着。
小姑娘痛呼出声,低头赶紧解开腰上的带子,吃力地将胖娃娃抱在怀里一边哄,一边拽回自己的头发。
“打!你!打!”胖娃娃伸手就在小姑娘脖子上抓一把,瞬间留下一道红痕,他还要继续抓。
小姑娘生气地扬手:“你!”
“余桐桐!你干什么!”忽然一个女人的声音。
肖喻几人听到余桐桐三个字,浑身一震。
第124章
“你要打他是吧?”汤氏一把将胖娃娃抱进怀里。
胖娃娃小手挥舞着:“打!打!打!”
余桐桐指着胖娃娃道:“是他先打我的。”
汤氏生气道:“他是你弟弟!”
余桐桐争辩:“弟弟打人就是对的吗?”
汤氏斩钉截铁道:“你弟弟打你就是对的!你就得受着!”
“凭什么?”余桐桐不服气。
汤氏指着余桐桐道:“凭你是个赔钱货!”
“我不是!”余桐桐据理力争:“我每日扫地、烧水、洗碗、洗衣裳、捡树枝、带弟弟,我吃的每一口饭都是我自己赚的,我没有赔钱,你和弟弟只会花爹爹的钱下馆子,什么都不干,你们才是赔钱货!”
“你还敢顶嘴!反了天了你!看我不好好教训你这个死丫头!”不待肖喻几人有所反应,汤氏已经十分熟练又快速地拽住余桐桐的耳朵,毫不惜力地将余桐桐拎进了后院,“砰”的一声将后门踢上。
“桐桐!”明河迅速向后门跑去。
肖喻、裴燕礼和裴易扬跟前。
明河不管不顾地推开院门,大声道:“放开她!”
汤氏和余桐桐扭头看过来。
明河噔噔地跑上前,一把将汤氏推开。
汤氏猝不及防地往后退两步,手上力道也松了。
明河趁机将余桐桐拉到肖喻几人跟前,怒视汤氏。
汤氏回过神儿,指着肖喻几人就问:“你们是什么人?”
贸然闯入,确实不对,肖喻解释道:“余夫人,我们是令尊余松余大厨的好友,远远地看到桐桐,所以才会急匆匆地冲进来,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听到“余大厨”三个字,汤氏面上顿时浮出不喜,漫不经心地道:“哦,那你们过来有什么事?”
“我们来找余大人。”肖喻道。
“他不在。”汤氏道。
裴易扬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汤氏直截了当道。
肖喻明显感觉到汤氏和余大厨夫妇关系不太好。
“死丫头,你站在一群男人堆里干什么,还不过来!”汤氏一点儿也不把肖喻几人放在眼里,语气仍旧很不好。
“余夫人!”肖喻向来脾气好,可看到汤氏这般同一个五岁小姑娘说话,也忍不住生气了,道:“你如今是桐桐的母亲,就应该好好地待她,既可以得到一个好名声,日后她还能好好孝顺你。”
汤氏笑问:“这位郎君,我哪里待她不好了?”
明河道:“你拽她耳朵了!”
裴易扬跟着道:“我们看的真真的!”
“棍棒底下出孝子,她做得不对,我教训教训她,哪里错了?”汤氏理直气壮地反问。
“她不是孝子,她是孝女!”明河的意思是桐桐本来就很懂事乖巧,不需要打骂。
汤氏不理会明河。
裴易扬道:“我们看着你儿子先打她的!”
“那又怎么样?”汤氏问。
肖喻插话进来:“你该教一教你儿子,不应一味指责女儿。”
“儿子,下次不要打姐姐了。”汤氏转头看怀里的儿子说一句,然后看向肖喻:“这样可以了吗?”
“你简直不讲道理!”裴易扬道。
汤氏一副自己也很为难的样子:“几位郎君啊,我知道老爷子老太太都不喜欢我,也看不上我,赚得银子藏着掖着也不给我,我也没有说过什么,可你们也不用这红口白牙污蔑我,这传出去,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污蔑?
肖喻第一次见到这种无赖之人,偏偏这个无赖是余桐桐继母,在大靖律法上就是余桐桐的母亲,天生就有管制余桐桐的权力,他突然感觉自己格外的被动。
“这事儿关键点在余辉身上。”裴燕礼小声道。
是。
这事儿关键点在余辉身上。
只有余辉松口,才能把余桐桐带走。
这个得好好的计划一番。
这么一想,肖喻不再急于一时,他看着汤氏道:“余夫人,你不要误会,我们和你、余大厨、余老太太一样,都是希望桐桐过得健康快乐的。”
汤氏闻言在心里冷哼一声,显然不把肖喻的话当回事儿。
肖喻也看出来了,但他装作看不到,现下只能稳住汤氏,让余桐桐这几日少受些苦,他继续说些家和万事兴的话,甚至往余辉的仕途上靠。
“天色很晚了,我家老爷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几位回吧。”汤氏不以为然地说完,看向余桐桐,道:“桐桐,过来。”
余桐桐不愿意。
汤氏瞪眼,仿佛要把余桐桐吃了一样。
“你瞪什么瞪!”明河看到了,立马护着余桐桐。
余桐桐一愣,看向明河。
“桐桐,我保护你!”明河回头道。
余桐桐小嘴抿了抿。
“说的好像我会杀了她一样。”汤氏笑着:“桐桐,过来,不要让我说第四次了。”
余桐桐看了明河一眼,然后走到汤氏跟前。
“几位郎君,不送了。”汤氏拉着余桐桐就进了屋里。
肖喻几人都是男的,不方便进去。
裴燕礼只能道:“明河,我们走吧。”
明河生气地站在原地。
裴燕礼唤:“明河。”
明河回头道:“你都不帮我拉住桐桐。”
“现下拉住没有用的。”肖喻解释。
“怎么没用了?”明河问。
“余大人是她亲生父亲,汤氏是她继母,她理应跟着他们,我们贸然将她带走,就凭她继母那样,一定将她名声传的极差。”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名声”就是一把利剑,很容易就可以毁掉一个女子,肖喻不得不依照大靖的大环境,多多为桐桐考虑,他蹲下来,搂着明河,温声道:“我们想个万全之策,然后把桐桐带走,和他们再也没有瓜葛了,好不好?”
“真的可以吗?”明河问。
肖喻郑重地道:“可以,相信小舅舅。”他这次过来,就是为了带走余桐桐的。
明河重重地点头。
肖喻几人便在余家门口等着余辉,也注意余家的动静。
直到天黑,余辉也没有回来。
“这个余大人干什么去了啊?”明河皱着小眉头道。
裴易扬道:“我们就应该亮明身份,让他来见我们。”
裴燕礼道:“那就没有办法知道余桐桐的真实情况了。”大人都善于伪装和掩盖的。
裴易扬刚说什么,忽然脖子一疼,他伸手拍了一下,借着微微的天光,看到手心里一只豆大的蚊子,惊呼:“这儿蚊子也太大了吧。”
明河也打了手面一下。
接着一只又一只的蚊子,不停地叮咬两个孩子。
肖喻见状道:“不知道余辉什么时候回来,不如我们先回客栈,明日一早再过来。”
裴燕礼听了听,听到的是汤氏哄儿子的声音,看来他们的出现,对汤氏还是有威胁作用的,今日余桐桐不会再挨打挨骂了,于是道:“走吧。”
几人回到客栈,洗澡后裴易扬喊叫起来:“我身上都是包。”
“瞧你娇气的。”明河穿着亵裤坐在床上,露出白白胖胖小身体,自己给自己擦药。
裴易扬见那么小的明河都能自己擦药,他也这么干。
裴燕礼看到这一幕,笑了笑。
肖喻走过来和裴燕礼说桐桐的事儿:“不知道余辉是个什么样子的人。”余大厨也很少提儿子。
“汤氏这样对待桐桐,还能说出来为桐桐好的话来,可见余辉什么都不知道。”裴燕礼道。
“他可能是个拎不清的人?”肖喻问。
裴燕礼点点头:“不要对他抱有希望。”
肖喻皱了皱眉头道:“那我们得想个办法带走桐桐。”
“最好的办法就是余大厨来带。”
“可青石镇距离这儿数百里路,来一趟也要七八日。”肖喻手指点着桌面道:“我们再想一个办法。”
两人讨论着,很晚才入睡。
第二日天刚刚蒙蒙亮。
四人起床,在街上用了早饭。
明河往怀里装了两个肉包子。
裴易扬好奇地问:“你装包子干什么?”
明河理所应当地道:“给桐桐吃。”
“她会吃吗?”
“当然了,她后母待她那么差,她肯定吃得很差。”明河不由得心疼余桐桐。
说话间,他们来到余家时,天已经大亮。
一身官服的余辉正好出来,他长得五官端正,身形高大,看起来也就一般人好看一点而已。
肖喻第一反应是余桐桐长得像母亲的,他唤:“余大人。”
昨日发生的事情,汤氏添油加醋地和余辉说了,是以余辉一眼认出眼前的四人,神色淡淡道:“是你们啊,不知道找本官有何事?”
明河直接道:“我们要替余爷爷带走桐桐。”
“这恐怕不行。”余辉道。
明河问:“为何不行?”
余辉道:“桐桐是本官的女儿。”
明河脱口而出:“你又不疼她。”
“小郎君话不可以乱说,你们昨日只看到本官夫人教育小女,却不知夫人待小女的用心。”余辉脸上带上了不悦。
肖喻和裴燕礼互看一眼,都确定这个余辉就是个拎不清楚的人,他们也不打算按常理出牌了,正要说什么,听到汤氏在院里大喊:“余桐桐,你个死丫头给我出来!”
肖喻几人转头看去。
汤氏以为余辉去上值了,没想到余辉还站在门口,她微微一愣。
“夫人,发生何事了?”余辉问。
见余辉没有计较自己称呼余桐桐为“死丫头”,她暗暗松一口气,旋即生气地道:“桐桐那丫头偷走我的银子,离家出走了。”
“离家出走?”肖喻几人一起道。
余辉问:“你怎知她是离家出走?不是出去玩耍了?”
他并不是余桐桐来到诸阳县之后,根本就没有玩耍过,汤氏也从来不说这些,道:“衣裳鞋子,还有她爷爷送她的小玩具,都带走了。”
一看就是偷偷走了。
肖喻忽然出离愤怒,指着余辉道:“桐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余辉,我不会放过你的!”
余辉一愣,不知道面前这人说话什么意思。
肖喻拉着明河转身就跑起来。
裴燕礼和裴易扬跟上。
四人来到大街上。
裴易扬问:“哥哥,肖子卿,桐桐会去哪儿?”
裴燕礼笃定道:“肯定想回青石镇找爷爷奶奶。”
“没错,那是她最快乐的时光。”肖喻想了想,道:“余辉是从青石镇到诸阳县,应该是从水路到川阳镇,然后走官道到诸阳县的。”
“所以我们现下顺着官道去川阳镇?”裴易扬问。
肖喻道:“也不一定,桐桐那孩子向来主意很大,说不定会问路,然后抄近路去川阳镇。”
“不管怎么样,她都会去川阳镇码头坐船的。”裴燕礼道。
“对,水路是最快到青石镇的方式,她肯定想快一点见到爷爷奶奶,燕礼,你和易扬骑马走官道去川阳镇码头,我和明河走小路去。”肖喻道。
“不行,让暗卫走官道去,我们四人走小道。”裴燕礼一点儿也不想和肖喻分开。
肖喻明白裴燕礼的意思道:“那你画个画像交给暗卫。”
“好。”
几人向路人问路,然后骑着马走小道,走着走着,道路变得越来越狭窄,骑马变得危险行为,四个人便从马上下来,牵着马绳向前走。
走了许久,肖喻停下来道:“桐桐应该走不了这么远吧?”
“那要看她昨晚什么时候出发的?”裴燕礼有些大意,他应该让亲自或者让人守在余家附近的。
裴易扬皱着眉头四处看着,忽然发现不远处嫩绿的小草上有些污泥:“哥,你看,这有个小脚印。”
肖喻几人赶紧去看。
明河大叫:“可能是桐桐的。”
“向前去看看。”肖喻道。
几人穿过草丛和一片高高的杂草,来到一个土坡,看到土坡上面有个小洞。
明河立马趴下来看,然后就看到桐桐抱着包袱在里面安然地睡着,他激动又小声地喊:“小舅舅,是桐桐!”
第125章
裴易扬迅速趴到明河跟前:“真的是桐——”
“嘘,你小声点。”明河提醒。
裴易扬立马双手捂嘴。
肖喻和裴燕礼一弯腰就看到小土洞里蜷缩的余桐桐,不约而同地松一口气。
“哥,她怎么睡在这里了?”裴易扬站起来,小声问。
“这里安全。”肖喻轻声回道。
裴燕礼道:“她应该是走了一夜的路。”
“嗯,我们不要打扰她,让她睡一会儿。”肖喻道。
“那我们就在这儿等着吗?”裴易扬问。
裴燕礼四周看了看,然后目光落到肖喻身上,笑道:“这儿风景不错,我们不如就在这儿乘凉赏景。”
“不告诉余大人吗?”裴易扬问。
“不告诉!”肖喻道。
裴易扬想了想,道:“对!不告诉他!让他担心!”他从小得到父母的爱,便以为全天下的父母都会担心孩子。
肖喻却不这么认为,他道:“我看他未必会担心。”
裴燕礼道:“我也这么觉得。”
“桐桐昨日自己说的,她每日打扫、烧水、捡柴禾、洗衣裳、带孩子的,估计每日都吃不好睡不好。”一个五岁的孩子每日做这么多事儿,余辉夫妇是怎么忍心的啊,肖喻心疼不已,道:“那就让她好好睡一觉吧。”
“行。”
如今是夏季,小土洞通风又凉爽,余桐桐这一觉睡的非常舒适,她还做了一个特别特别美好的梦。
梦里面她又回到了水清巷,那里不仅有爷爷、张叔、廖掌柜、金大宝、田六、猪猪们在,小舅舅、明河、蛋子、雅雅、月婶婶和三武叔叔也回来了,大家在一起好快乐。
小舅舅做了好多好多好吃的,有鸡、有鱼……爹爹不在家,汤氏只让她吃菜和馒头。
她好久好久没有吃到过肉了,她好想吃……她一下睁开眼睛,真的闻到一股股的肉香味,旋即看见洞外有两大两小四个人,顿时心下一紧,抱紧怀里的包袱。
这时候明河发现余桐桐醒了,他赶紧跑过来,趴到洞口,极为开心地唤:“桐桐!你醒啦?”
余桐桐眨巴两下眼睛。
“出来吃饭,我们抓了鸡、捉了鱼、拔了野菜、买了碗筷,然后小舅舅亲自做了午饭,可好吃了。”明河介绍道。
“小舅舅……”余桐桐呢喃。
“对呀,我们的小舅舅。”明河忽然想到什么,问:“桐桐,你不认识我了?我是明河呀!我弟弟是蛋子!我小舅舅是肖喻呀!”
肖喻舅甥三人离开青石镇两年左右,一次也没有回青石镇,平日里余大厨也会说一说肖喻舅甥三人,余桐桐记忆里是有他们的形象,但是一时半会儿无法和眼前的小孩子重合。
“明河已经五岁,样子也有些变化,小舅舅应该没有变吧。”昨日汤氏太过难缠,肖喻没有时间向余桐桐自我介绍,现下蹲到小土洞洞口,温柔地道:“我叫肖喻,小河子早食店和小河子酒楼的东家,桐桐,还记得我吗?”
看着肖喻温柔的笑容,余桐桐记忆一点点苏醒:“你——”
肖喻继续道:“我们一起挖过土坑、拉过木材、养过猪猪、种过菜菜呢。”
余桐桐唤一声:“小舅舅。”
“诶。”肖喻应。
余桐桐微微提高声音:“你真是小舅舅!”
肖喻点头:“是啊,小舅舅听说你在这儿过得不好,特意来看你了。”
终于看到熟悉的大人,还是记忆中特别特别疼爱自己的大人,余桐桐心里的委屈、害怕和难过忽然有了着陆点,小嘴不由自主地扁起来。
“饿了吧,出来吃饭。”肖喻伸出手,掌心向上。
余桐桐眼睛一眨,眼泪就大颗大颗往下落。
“不哭,小舅舅在呢,昨日小舅舅刚到这儿,弄不清楚情况,所以没有立刻带你走,害你多吃了一日的苦,是小舅舅的疏忽,今日小舅舅什么都知道了,再也不会让人欺负你了,你爹不行,汤氏也不行。”肖喻道。
“对啊,你出来。”明河声音也特别柔和。
“我爬进去,把她拽出来!”裴易扬道。
“不许!”肖喻和明河一起回头呵斥裴易扬。
裴易扬顿时老实了。
裴燕礼看着弟弟吃瘪的样子,心情很好。
肖喻哄道:“来,桐桐,出来。”
余桐桐一瞬不瞬地看着肖喻,好一会儿,终于一边落泪,一边爬出小土洞,将小手伸到肖喻手中。
肖喻一把将余桐桐抱起来,轻柔地给她擦着眼泪,问:“应该对小舅舅还有印象吧。”
余桐桐声音小小的:“我刚刚做梦梦到小舅舅了。”
肖喻笑问:“我和梦里一样英俊吗?”
“一样。”一样的英俊,一样的温暖,一样的美好,像是神仙下凡解救凡人一样,余桐桐一下子就有了曾经的亲切感,让人忍不住靠近,她像以前一样靠到肖喻的肩头。
肖喻笑道:“我们吃饭好不好?”
“嗯。”余桐桐应。
肖喻抱着余桐桐来到午饭前。
余桐桐看到草地上鸡肉、鱼肉、鸡蛋、土豆都惊呆了。
明河在一旁介绍抓鸡捉鱼等的经过。
肖喻轻柔地拍掉余桐桐身上的尘土,用湿手帕给她擦干净小脸和小手,然后给她盛了一碗鱼汤。
余桐桐小口地喝着,听到小舅舅几人都鼓励她多吃,又看到明河和裴易扬大口吃着,她不再拘谨,不停地吃鸡肉,吃鸡蛋,吃土豆,吃馒头等等。
真的好好吃。
一直吃到饱,还打了个嗝,她有些不意思地捂住嘴巴。
“没关系,没关系,吃太多太快都会打嗝的。”肖喻特别温柔地同她说话:“是不是饿了很久?”
余桐桐实话说道:“我昨晚开始就没有吃饭了。”
“为什么不吃?”裴易扬很是不理解地问。
“那个女人不给我吃。”余桐桐虽然小,但骨子里有反叛精神,她知道汤氏不好,所以就一直不愿意叫汤氏娘。
“太坏了!”裴易扬第一次见这样的人,不由得生气。
裴燕礼道:“那你什么时候候离开余家的?”
“爹爹他们睡着的时候。”余桐桐道。
果然,果然很早就走了。
余桐桐解释道:“那时候厨房门是锁着的,吃食都在爹爹房里,我拿不到,太晚了,路上没有卖吃的。”
“你一直是饿着的?”肖喻心疼地摸摸余桐桐的脑袋。
余桐桐点点头,然后重新看向肖喻道,声音弱弱的,带着恳求:“小舅舅,我想爷爷奶奶,我想回去,你可以送我回去?”
“当然可以。”肖喻答应。
余桐桐黑溜溜的眼睛瞬间亮起来,分外漂亮。
肖喻轻声道:“不过,小舅舅先处理好你爹爹的事情,然后名正言顺地带你走,再也不回来了。”
余桐桐问:“可以再也不回来吗?”
“可以。”肖喻笃定道:“我们先回去一下,处理好你爹爹的事情,好吗?”
余桐桐有些害怕,问:“那、那、那我还要回去住吗?”
“不要回去!”明河先阻止。
裴易扬跟着道:“对,不要回去!那个女人太吓人了!”
“不回去,一会儿你跟小舅舅一块,好不好?”肖喻问。
余桐桐开心又乖巧地点头:“嗯。”
“桐桐还是那么惹人喜欢。”肖喻摸摸余桐桐的脑袋。
“小舅舅,桐桐头发乱了,一会儿你给梳一下。”明河道。
肖喻答应:“到客栈就梳。”
“嗯。”余桐桐点头。
几个人又待一会儿,然后把锅碗收拾一下,送给过路人,肖喻将余桐桐抱上马道:“你骑马儿上回去。”
余桐桐没骑过马儿,新奇的不得了。
明河赶紧道:“桐桐,我会骑马的,以后我教你。”
“你会骑个屁!”裴易扬接话道:“你都没有马高!”
“你有马高吗?”明河问。
裴易扬和身旁高大的马儿比了比,心虚道:“我没有马高,但是我骑马厉害!”
明河嫌弃地白裴易扬一眼:“你都九岁啦,还好意思和五岁孩子比,脸都不要了。”
这是实话。
裴易扬一下被噎住了。
肖喻和裴燕礼牵着马儿向前走。
裴易扬连忙跟上,一路上和明河斗嘴不停。
余桐桐听着听着都笑了。
肖喻闻声看向余桐桐。
余桐桐赶紧抿住小嘴巴。
还好。
还好这个孩子来到余辉和汤氏身边不久,目前受到的磋磨还没有深及心灵,,所以她的性子还如之前那般明朗、聪明、大胆、善良又正直。
肖喻感觉到格外的欣慰,道:“桐桐,想笑就笑,他们本来就好笑。”
余桐桐这才放下小手,笑起来。
“余桐桐!”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肖喻几人抬眼。
汤氏和余辉脸色铁青地站在前方。
“你还知道回来!”余辉不悦道。
余桐桐再怎么勇敢大胆,她始终是一个孩子,深知自己人小力量弱,斗不过汤氏二人,小身子不由得倾向肖喻,有些紧张地唤:“小舅舅。”
“不怕。”肖喻伸手将余桐桐抱下来。
哪知道汤氏忽然冲上来,一把将余桐桐怀里的包袱抢走,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翻起来。
“你干什么?”明河和裴易扬去抢。
汤氏没有翻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一把将包袱扔了,也将余桐桐的衣裳玩具扔了一地。
明河和裴易扬赶紧去捡。
汤氏转头去扯余桐桐衣裳:“银子呢,银票呢?”
“余夫人,你自重!”肖喻抱着余桐桐迅速后退。
裴燕礼上前一步,将肖喻和余桐桐护在身后,看向余辉,道:“余大人,你就看着贵夫人这样闹?”
余辉道:“桐桐这孩子胆子太大,偷了汤氏的银子!”
“那不是她的银子,爷爷奶奶给我的!”余桐桐大声道。
“什么给你的,那是给你爹的!没有你爹哪来的你!”汤氏指着余桐桐骂:“小小年纪就是白眼狼!”
余桐桐道:“那就是我爷爷奶奶给我的!”
余辉厉声道:“桐桐,把银子和银票交出来。”
肖喻震惊地望向余辉,他料想到余辉不会担忧余桐桐,可他实在想不到余辉一点儿也不在意余桐桐昨晚到现下是怎么过的,反而和女儿争起银子来。
怪不得。
怪不得汤氏敢这么有恃无恐地磋磨余桐桐。
他之前因为余辉和余大厨、余桐桐的有关系,对汤氏、余辉多有忍让,心里也憋屈着,现下看余辉这副眼瞎心盲的死样子,他忽然没有丝毫顾虑了,道:“余大人,报官吧,让县令大人来裁断。”
余辉一愣。
汤氏惊叫道:“报什么官?这是我们的家务事!”
裴燕礼道:“污蔑、虐待孩童可不是家事。”
“走。”肖喻抱着余桐桐向前走。
裴燕礼护着。
汤氏不服气地去抓住余桐桐的腿:“把银子给——”
明河见状,扑上去就咬汤氏的胳膊。
汤氏顿时发出杀猪般的尖叫。
“夫人!”余辉紧张地去查看。
裴易扬踢个树枝到余辉脚下。
余辉一个不稳,摔趴在地上。
第126章
“夫君!”汤氏赶紧去扶余辉:“夫君!你怎么样?”
余辉极为狼狈地起身:“无碍。”就是有点丢脸。
汤氏愤怒地指着明河和裴易扬就骂:“你们两个狗崽子不要命了,连县尉大人都敢中伤!”
“你才狗崽子!你全家狗崽子!”明河回骂。
裴易扬接话:“没错,你们全家都是狗崽子!”
“桐桐不是!”明河补充道。
汤氏气道:“你还敢骂人!”
明河理直气壮道:“你先骂的!”
“行,行行行,你们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虽然诸阳县如今又穷又破,但余辉好歹是这儿的县尉大人,她汤氏怎么说也是县尉夫人,不是平头老百姓可以欺负的,她的脾气一下子上来了,道:“见官!”
“见啊!”明河和裴易扬一起道。
余辉刚刚上任一个多月,还没有站稳脚跟,现下去见县令大人,他不太有把握:“夫人。”
看出来余辉的犹豫,汤氏道:“怕什么,余桐桐是咱们的女儿,她所有的一切都是咱们,这事儿就算到天王老子那儿,也是咱们占理!”
余辉闻言微微点头。
“还有刚刚那个狗崽子,一个咬我,一个害你摔倒,这也是事实。”汤氏有理有据地分析道:“而且咱们是官,他们是民,县令大人肯定站咱这边儿的。”
余辉皱眉:“他们是爹的好友,就怕我爹不高兴。”
“他高兴了又怎么样?在那个小河子酒楼赚了大把的银子,也没有给你,不然,我们何至于连一个婢女小厮都买不起!家里家外都是我一个人忙活。”汤氏越说越来气。
余辉一听,不由得内疚道:“夫人,委屈你了,我这是刚上任,俸禄不多,回头做出业绩,上头会多发俸禄的。”
汤氏着急问:“什么时候做出业绩?”
余辉道:“就算做不出业绩,年底俸禄也会加倍,到时候买个婢女不是问题。”
汤氏这才满意。
“你们不会是怕了,不敢见官了吧?”明河问。
汤氏瞪向明河,咬牙道:“狗崽子你就等死吧!”
“狗崽子你到时候别哭喔!”明河回道。
眼看汤氏又要和明河骂起来,余辉摆一副读书人文雅清高的样子:“夫人,莫要与小人论长短,平白丢了身份。”
“咦惹,一大把年纪了,识几个字,也就考个举人,就可以拽文了,可把你给牛坏了。”明河嫌弃地睨余辉一眼,拉着裴易扬就追肖喻几人。
余辉引以为傲地就是会读书,有才华,眼下却遭到一个五岁孩童的嫌弃,他顿时自尊心受挫,燃起了斗志。
汤氏看出来了,道:“夫君,这几人目无王法,必须得好好教训一番才行。”
本来还有些犹豫的余辉,这下越发坚定了:“走,衙门见。”
这世间最不缺的就是官官相护,县令大人再怎么秉公处置,也要给余辉这个县尉三分薄面,本就觉得自己有理的汤氏已经预见肖喻几人跪地求饶的样子了,于是昂首阔步地和余辉朝衙门走。
明河和裴易扬这时候已经追上肖喻几人。
“小舅舅,他们答应去衙门了。”明河道。
裴燕礼夸奖:“干得不错。”
“嗯,这样就省得一会儿县令再喊人了。”肖喻回头瞥一眼余辉夫妇,然后看向裴燕礼道:“许县令应该不知道我们的身份吧?”
昨日他们是以余辉好友的身份,去衙门求见余辉,很巧合地见到了许县令,简单地聊几句,并没有暴露身份,裴燕礼点头:“没有。”
肖喻有些担忧地问:“那一会儿许县令会不会偏袒余辉?”
“果真如此,他的仕途就到此中止了。”裴燕礼道。
没一会儿,他们就来到了衙门。
刚好许县令处理完一桩官司。
肖喻几人和余辉夫妇一起进公堂。
许县令看到余辉很是惊讶:“余县尉,你这是?”
肖喻直接道:“县令大人,草民要告余县尉及其夫人汤氏虐待孩童。”大靖很重视人口,就算是亲生父母也不能虐待孩童。
“你胡扯——”汤氏才刚刚拔高声音,忽然想到这儿是公堂,她是县尉夫人,讲究体面,旋即恢复正常声音:“县令大人,这四人自称家公好友,来到诸阳县后,私闯我家,对我与小女指手画脚一番,导致小女半夜带着银子离家出走,今日我和夫君着急忙慌寻找,没想到这几人带着小女回来,不让小女归家,对我和夫妇辱骂并动手。”
“你才是胡扯。”明河和裴易扬道。
“明河。”肖喻示意明河二人不要在公堂大声喧哗。
裴燕礼接话道:“看县令大人如何处置。”
明河和裴易扬才消停下来。
许县令让师爷记录汤氏所言,然后转向肖喻几人道:“你们几人怎么说?”
肖喻便站出来,道:“县令大人,事实并非如此。”
“说来听听。”许县令道。
肖喻便将余桐桐带孩子、被揪耳朵、被辱骂、离家出走、被忽视、被抢钱一事说出来。
汤氏立马否认:“县令大人,不是——”
“让余桐桐来说。”许县令打断汤氏。
余桐桐向前一步。
许县令道:“余桐桐,谁说的是真的?”
余桐桐道:“回大人,小舅舅肖喻说的是真的。”
“死丫头你胳膊肘望外拐!”汤氏气的大骂。
明河忍不住指着汤氏,生气道:“县令大人,你看,你看她在公堂之上都敢骂桐桐,私下肯定是虐待。”
余辉这时出声:“县令大人,贱内为人直率,说话难免有些粗鲁,但她待小女是真心实意。”
“直率不是辱骂人!”明河道。
裴易扬道:“是真心实意的坏吧!”
肖喻和裴燕礼震惊无比,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余辉拎不清楚,还是本心歹毒。
许县令不受干扰:“其他人肃静,让余桐桐本人说话,余桐桐,你来说说事情经过。”
余辉不止一次如此袒护汤氏,余桐桐都已经习惯,一点也没有受到影响,道:“爹爹和夫人把我从青石镇接过来后,夫人就让我每日早起扫树叶、捡柴禾、烧热水、买早饭、洗碗、洗衣裳、带弟弟……”
许县令闻言,抬眼看汤氏一眼。
汤氏张嘴道:“玉不琢不成——”
“让她继续说。”许县令再次打断汤氏。
余桐桐便道:“每日事情太多了,我做不完,她就打我。”
“那她在做什么?”许县令问。
“磕瓜子、打叶子牌、睡觉、看着我干活。”
在汤氏张嘴狡辩前,许县令一个眼刀递过去,她不敢再打断余桐桐,而是转身委屈地向余辉道:“我就闲那么一会儿,她就记住了。”
余辉安抚道:“小孩子的话不能全信。”
余桐桐接着道:“我和我爹说,夫人打我,我爹还凶我。”
余辉一听急了:“为父几时凶你了?!”
余桐桐扭头道:“你说‘姑娘家就应该在家里干活,不然白吃吗’,你说‘你娘说什么,就是什么’,你说‘她是你娘,打你是为你好’你还说‘再哭把你扔出去’,这不是凶吗?”
余辉一下语塞。
肖喻几人没想到余辉夫妻过分到这个地步。
许县令也皱起眉头。
余桐桐道:“我想回青石镇,我想和爷爷奶奶在一块,所以我就拿着爷爷奶奶给我的银子夜里走了,是小舅舅找到我,说带我找爷爷奶奶的,可是爹爹和夫人说我拿他们的银子,那是爷爷奶奶给我的!”
汤氏道:“你都是你爹生的,你——”
明河接话:“男人生不出来孩子!”
裴易扬跟着道:“她是她娘生的。”
“你们——”汤氏就没有见过这么惹人厌的孩子,她忍着咆哮公堂的冲动,看向许县令道:“县令大人,你也有孩子,你也知道当父母的不容易,尤其是继母,稍不小心,就会落人口舌。”
余辉附和:“没错,夫人性子直,容易得罪人。”
汤氏接着道:“我确实让桐桐做一些活计,放眼大靖,哪家姑娘不干些活儿,不然到了婆家如何生活?”
余辉点头。
“而且桐桐那么小,哪能干那么多活呀。”在很短的时间里,汤氏判断出来形势不利,她瞬间改变策略,她是余桐桐的母亲,凭着这一身份,把余桐桐搂回身边来,何愁银子不落入自己口袋中,于是她把矛头对准肖喻几人,道:“多半是有人看我家桐桐年纪小,想要骗取银子,故意怂恿,污蔑我。”
“余夫人,你可真是猪八戒爬墙头——倒打一耙。”肖喻望着汤氏道:“请问余夫人,桐桐年纪那么小,我们直接抢银子就行了,为什么还要费心费力地骗呢?”
汤氏忽然回答不上来。
余辉道:“你怕桐桐她爷爷怪罪。”
“和钱财相比,‘怪罪’值几个铜板?”肖喻又问。
余辉张口结舌。
汤氏扭头睨一眼许县令,丝毫不见许县令偏袒自己,她便提醒道:“我家夫君可是诸阳县县尉,岂会冤枉你?”
许县令没有丝毫反应。
汤氏小声道:“夫君,这个县令大人怎么回事儿?他怎么不帮咱们?”
“他是兵部裴尚书亲点的县令,最是铁面无私。”余辉道。
汤氏又问:“那他不会偏袒咱们?”
看眼前这个形势……余辉道:“应该不会。”
汤氏暗恼:“你怎么不早说?”
余辉一开始是没有把握的……不过现下纠结这个也没用了,他道:“反正咱们有理。”
汤氏重新看向许县令,转变态度,道:“县令大人,天下父母心,我是桐桐的母亲,余县尉是她的亲爹,怎么会苛待她呢?是他们——”
“不是苛待,是虐待。”肖喻插话进来。
汤氏道:“我疼她还来不及,怎么会虐待?”
“余夫人,你真是死鸭子嘴硬。”肖喻觉得时候到了,他走到余桐桐跟前,撸起这孩子两个袖子:“县令大人请看。”
许县令一垂眼,就看到细细白白的小胳膊上,遍布青紫。
裴燕礼不由得皱眉。
裴易扬惊的张大嘴巴。
明河气的握紧拳头,愤怒地盯着余辉和汤氏二人。
余辉和汤氏一脸震惊。
肖喻继续掀开余桐桐的后背,他也是今日抱着小姑娘的时候,不小心看到她胳膊上青紫,然后他征求她同意后,又看了腿和后背,才知道她这一两个月里过的是什么日子,他眼神如刀子一样看向余辉夫妇,道:“你们对她不管不问,所以打了她,骂了她,也不知道她身上的伤吧。”
余辉确实不知道。
汤氏主张把余桐桐接过来,一是想要余大厨夫妇二人给银子;二是想要余桐桐帮自己做事儿,结果这两件事情都进行的不顺利,她越发烦余桐桐,平时掐、打、踢、抽余桐桐也不惜力,她以为小孩子的伤好得快,没想到留下来这么多。
她还想为自己辩解,道:“小、小孩子皮,磕磕碰碰受伤是很正常的。”
“你把别人当傻子吗?”裴燕礼问。
许县令叹息一声:“余县尉,本官没想到你——”
听出许县令的失望,余辉一下急了,可他不知道说什么。
汤氏直接指着肖喻几人道:“说不定是他们打的!”
“对,是他们!”为了不影响仕途,余辉迅速诬陷别人。
“是你!是你们打的!”余桐桐转身指着余辉二人。
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父权都压人,可余桐桐一个小小的孩子,居然敢与抵抗,肖喻望着小姑娘,心里忽然生出佩服来。
余辉愤怒道:“你个死丫头,不知道谁是你老子吗?”
“那你知道谁是你老子吗?”一个浑厚的声音传来。
肖喻几人转头。
余大厨和余老太太走了进来。
“爷爷!奶奶!”余桐桐瞬间扑向余大厨,一把搂住余大厨的腰,感受到熟悉的温度,闻到熟悉的味道,心里的委屈蓬勃而出,她再也不管不顾,嚎啕大哭起来。
两个老瞬间眼眶通红,然后看到她胳膊上伤痕。
余大厨托着她的细胳膊问:“怎么伤的?”
余桐桐哭着道:“那个女人和爹打的,还有好多。”
不等余大厨做反应,余老太太看向余辉二人。
余辉二人一愣。
余老太太慢慢走过来,伸手“啪”的一声,给汤氏狠狠一巴掌,接着转身劈头盖脸地打余辉,一边哭一边打:“你个混账东西,当时来接桐桐时,说的什么,说的什么啊,她是你亲闺女,你怎么能这么虐待她!”
“娘!娘!娘!别打别打!”余辉抱头躲着喊着。
余老太太不停地打。
余辉躲着躲着就躲到汤氏跟前。
余老太太干脆两个人一起打。
“不要打了。”汤氏挨打挨急了,狠狠地推余老太太一把。
余老太太的身体旋即向后倒去。
“夫人!”
“奶奶!”
“老太太!”
第127章
“砰”的一声,余老太太重重地摔在地上。
余大厨、肖喻几人赶紧冲过来。
许县令倏地起身,从堂上下来:“叫大夫,快叫大夫!”
大夫匆匆赶来。
公堂上一片混乱。
余辉和汤氏呆呆地站在原地。
好一会儿,大夫才出声道:“大人,老太太醒了。”
“夫人。”
“奶奶。”
“老太太。”
“……”
余大厨几人轻声唤着。
许县令关切地问:“大夫,老太太身子如何?”
大夫如实道:“身上无大碍,但是气急攻心,需要缓一缓。”
许县令道:“来人,把余老太太扶到偏堂,好生休息。”
“是。”捕快把余老太太扶走。
余老太太拉着余大厨的手,咬牙道:“你留下!讨公道!”
余大厨担心:“可是你——”
“我没事儿,儿子我们不要了,桐桐一定要带回去!”以前余老太太是疼爱余辉的,事事都为余辉着想,也为余辉成为童生、秀才、举人而感到骄傲。
可余辉除了向家中索要银钱外,对她、老伴儿和桐桐不管不问,好不容易可以去诸阳县当个县尉了,他欢天喜地地回来却是要银子,然后还要接桐桐走。
她和老伴儿纠结许久,都答应了,偏偏余辉夫妇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她当时没有在意,后来越想越觉得余辉夫妇照顾不好桐桐,总是吃不好睡不安,索性和老伴儿一起来诸阳县。
一路询问,到了衙门。
报出身份,才从捕快口中得知肖喻代余桐桐状告余辉夫妇虐待孩童,他们急匆匆地来到公堂口。
正正好好地看到余辉在呵斥桐桐,他们一口饭一口饭地将桐桐喂养大,一句重话都没有说过,结果余辉不但说了,还和汤氏一起打的桐桐遍体鳞伤,现下又推搡她这个老母亲。
她真的对余辉彻底死心了。
余大厨也是,道:“好,我一定把桐桐带回去。”
余老太太这才跟着捕快走。
余大厨直接向许县令行大礼道:“大人,草民余松要状告逆子余辉不慈不孝。”
不慈是指不爱其子,不孝是指不孝顺父母。
不慈还有商榷的余地,可不孝在大靖是犯法行为。
余辉和汤氏二人面色瞬间惨白。
许县令亲眼看着余老太太扰乱公堂,怒打余辉夫妇,但他可以理解余老太太疼爱孙女的心情,只是他还没有来得阻止,余辉夫妇就将余老太太推倒了。
不管是有意还是无心,这都是证据确凿的不孝,他转身回到公堂桌前,一拍惊堂木:“余辉,汤氏,先有亲生女儿状告你们不慈,后有亲生父亲状告你们不孝,你们可有话说?”
“县令大人,我、我没有不慈不孝。”汤氏底气不足道。
“拿出证据来!”
汤氏和余辉都没有证据。
“你没有,本官有!”许县令严厉地道:“一、余桐桐亲口指证你们二人不慈;二、余桐桐浑身上下,掐伤、抓伤、鞭伤,都非一日两日所成,她也未同其他人来往,肖喻几人昨日刚到诸阳县,更不可能伤害到她?所以是你们所为;三、你们不慈在先,余老太太出手打骂在后,你们不知悔改,痛下狠手,推倒令堂,大家有目共睹。”
汤氏说不出来话。
余辉是县尉大人,他知道不慈不孝的威力,他寒窗苦读那么多年就是为了做官,现下只是开始,不能就此结束,心下一定,当即就指着汤氏道:“是她,是她打骂桐桐,是她推倒家母,我什么都不知道。”
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汤氏一直不相信,现下却真真切切地发生在自己的身上,她无比震惊地望着余辉,张口结舌。
“你个贱妇!居然背着我虐待桐桐,推倒我母亲。”余辉眼神坚定道:“你忒歹毒了。”
“你、你、你——”汤氏“你”了半晌,终于“你”出心里的震惊,紧跟着愤怒、失望、难过一涌而出,她开始疯狂反扑:“姓余的!是你觊觎你爹的银子,说你爹只会帮着你妹妹,不给你银钱,纵容我拿余桐桐当钱引子,你现下装好人了。”
“自古都说娶妻当娶贤,果然不假,你这个恶妇,不但虐待桐桐,推倒我母亲,如今还要泼我脏水,我要休了你,和你断绝关系。”余辉立马向许县令行礼道:“县令大人,是我管教无方,让这恶妇——”
“姓余的!你不是人!我嫁给你这么多年,跟着你吃了多少苦,给你生个大胖儿子,出了事儿了,你就这般待我!”汤氏性子也不是软弱的,到了这个时候,她什么也不管了,一边哭一边扑上去就余辉:“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黑了心的!”
“我短了你吃喝,还是缺了你穿的。”余辉一把推开汤氏,怒道:“你好意思怪我?!”
汤氏又扑打上去。
许县令赶紧命人将他们拉开。
肖喻几人看的瞠目结舌。
裴燕礼忍不住道:“余大厨和余老太太这么好,怎么生出这么……个儿子?”
“一个人的性格成因很复杂,除了自身外,还有父母、师长、好友、伴侣等等。”其实就是家庭环境和社会环境,肖喻记得上辈子有个发小,从小聪明有礼好学,青春期的时候去外地读书几年,回来以后好吃懒作还偷钱,最后进了派出所。
当然也有小时候顽劣不堪的人,在社会上摸打滚爬几年,整个人变得知礼又温和的。
裴燕礼认同地点头:“确实,成长氛围很重要,不然也不会有‘孟母三迁’。”
“是这个理儿。”
“啪”的一声,许县令又拍惊堂木,道:“汤氏,你是承认自己虐待余桐桐,推倒余老太太了?”
“承认。”证据确凿,汤氏又在辱骂余辉中说了出来,她已经无法辩解了,她只是不甘心余辉什么事儿都没有,于是竭力将余辉拉下水。
余辉继续狡辩。
“余县尉,你能证明自己没推余老太太吗?”许县令打断二人的争吵。
“可以问我娘,她肯定知道!”余辉道。
“你娘肯定偏袒你!”汤氏道。
“大人,他推了。”余老太太缓过劲儿了,又走过来道。
汤氏没想到余老太太这般大公无私。
余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直望着余老太太,唤道:“娘……”
“余辉,娘在偏堂都听到了,你这般不慈不孝不敢承担责任,如何成为一方好官,如何为老百姓谋福,不如趁早歇了这个心思吧。”余老太太道。
“娘,你这是断我前程啊!你是断我前程啊!”余辉双目通红地吼起来:“你怎么这样狠心?”
余老太太闭上眼睛克制着情绪,好一会儿才睁开眼睛,坚定道:“断你前程的是你自己!当年是你说,你要做个正直的好官,护天下弱小,可你看看你现下做的什么事儿?不慈儿女,不孝父母,出了事儿推到女人身上,你还对得起曾经的自己吗?”
余辉闻言一愣,是,他曾经是这么想的,后来……后来他认识了诸多读书人,有的人好,有的坏,好的难学,坏的容易……他慢慢地失了本心,做什么事情都追求利益……他整个人瘫软在地,不得不承认一切。
这下总算可以结案了,只是余辉有县尉头衔,需要请示府衙大人才能定罪,现下只能将他和汤氏一起收押,三日内定罪。
许县令道:“退堂!”他和捕快离开。
公堂里只余下肖喻几人。
余老太太赶紧向裴燕礼说感谢。
肖喻好奇地问:“你做了什么?”
余老太太道:“我摔倒的时候,裴郎君扯了一下我的袖子,不然,我这一摔,肯定会摔出个好歹。”她为了不给儿子丢脸,特意穿的宽袖衣裳,看上去十分体面。
肖喻望向裴燕礼:“既然你都够到袖子了,为什么不干脆扶住余老太太?”
“这个真的来不及。”裴燕礼道。
“总之,多谢。”余老太太道。
“也多谢肖喻,不然我家桐桐还在遭罪呢。”余大厨道。
明河道:“我们就是专门来看桐桐的。”
“你们怎么知道桐桐在这儿?”不等肖喻几人回答,余大厨便道:“是廖掌柜告诉你的吧?”
不是。
但肖喻没有否认。
余大厨长叹一声道:“都怪我们听信了余辉两口子的瞎话,才害得桐桐吃这么多苦。”
“爷爷,不怪你们,是他们太坏了。”余桐桐抱着余大厨。
余大厨听到这话,心里更难过了。
余老太太不但难过孙女吃的苦,也难过儿子变成这样子。
不过她亲手把儿子送进牢狱,真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肖喻心里是佩服的,但也知道她和余大厨心里肯定不是滋味,一直待在这儿更难受,于是道:“县令大人都走了,我们先出衙门吧?”
余大厨等人点点头。
出了衙门,裴燕礼问:“余辉这事儿未定,我们都需要在这儿多待几日,余大厨你们住哪儿?”
裴易扬道:“和我们一起住客栈吧?”
“啊。”余桐桐忽然叫一声。
明河问:“桐桐,怎么了?”
“弟弟在哪儿?”余桐桐问。
裴易扬问:“什么弟弟?”
“我亲弟弟呀!”余桐桐忽然着急起来,道:“那个女人肯定把弟弟一个人扔在家里了。”
余老太太道:“他才一岁啊,我们快去看看。”
肖喻道:“走。”
几个人赶紧跑到余家。
还没有进院子,就听到里面小娃娃撕心裂肺的哭声。
可是前门后门都上了锁。
余大厨问:“有钥匙吗?”
余桐桐摇头。
余老太太道:“直接砸锁。”
“我可以开。”裴易扬从怀里掏出一根铁丝,三下两下将锁打开。
明河震惊无比:“易扬,你怎么会的?”
“我哥教的。”裴易扬得意极了。
肖喻转头看向裴燕礼。
裴燕礼摸摸鼻子道:“做手工的,什么都会点。”
“弟弟。”余桐桐立刻冲进院子。
肖喻几人赶紧跟着来到卧房。
一个胖娃娃穿着红肚兜,正趴在地上,朝外爬,只是他藕节似的短腿上系着一根绳子,另一头栓在床腿上,他根本爬不动,哭的眼泪鼻涕一大把。
“弟弟。”余桐桐喊。
胖娃娃立刻向余桐桐伸手,含糊不清地喊:“姐。”
余桐桐上前,熟练地解开绳子,把胖娃娃抱起来:“不哭不哭了,姐姐来了。”
胖娃娃真的不哭了。
余桐桐把他放到床上,用帕子给他擦脸。
裴易扬不解地问:“桐桐,他娘都那样对你,你怎么还对他那么好。”
余桐桐道:“他才一岁,什么都不懂的呀。”
裴易扬道:“他昨日还打你了。”
余桐桐心虚地瞥众人一眼,声音小小的:“我、我、我偷偷打他更多次。”
第128章
裴易扬顿时语塞。
明河却突然道:“桐桐,你人太好了!”
裴易扬诧异地望向明河,和余桐桐一起问:“哪里好?”
明河道:“你打那么多次,弟弟身上都没有伤呀。”
余桐桐实话实说:“我打不过那个女人,我就打哭他,打哭就行。”她从来没有想过真真正正去伤害弟弟的。
余大厨和余老太太听了心疼孙女。
肖喻和裴燕礼理解。
明河认同。
裴易扬觉得余桐桐做得好像是对的。
“姐,疼。”胖娃娃含糊不清地道。
余桐桐闻言望着肉嘟嘟的弟弟:“是姐姐打的疼吗?”
“嗯。”胖娃娃点头。
“那姐姐以后都不打你了。”
“嗯。”胖娃娃又点头。
余桐桐一把搂住胖娃娃:“弟弟真好!”
胖娃娃藕节似的短胳膊也回抱余桐桐。
余老太太看着抹眼泪。
余大厨搂着余老太太安抚。
裴易扬有些感触,一低头就看到胖娃娃肚兜在滴水,他道:“他肚兜怎么滴水啊?”
明河凝视着道:“那、可能不是水。”
“那是什么?”裴易扬不解地问。
明河小眉皱着:“可能是尿。”
“呀,桐桐身上也沾到了。”裴易扬一看,迅速往后退,嫌弃的不得了。
余老太太和余大厨也顾不得伤怀了,赶紧上前问:“桐桐,你们的衣裳都放在哪里儿,爷爷奶奶给你们洗洗澡,换身干净的。”
肖喻见状道:“我去烧热水吧。”
余大厨连忙阻止道:“不不不,肖喻,你们已经帮了我们那么多了,歇一会儿吧,我们自己来就行了。”
肖喻道:“反正我们也没有别的事儿。”
几个人去厨房了。
余大厨拦不住,只好作罢。
肖喻几人烧了两大锅热水。
余大厨给胖娃娃聪哥儿洗澡,余老太太给余桐桐洗澡。
想着余辉夫妇在衙门耽搁了那么久,聪哥儿应该饿了,肖喻便用厨房里的青菜、鸡蛋和面粉,做一份简单好消化的青菜鸡蛋面疙瘩——青菜切碎,鸡蛋打散,面粉搅成糊糊,然后一起倒进沸腾的水中,加入少许盐,盛出后,洒些麻油即可。
“好香啊。”明河吸了吸鼻子。
肖喻问:“你饿了?”
明河点头:“嗯。”
“一会儿我们喂了聪哥儿,就去酒楼吃饭。”肖喻道。
裴易扬积极响应:“好呀好呀。”
肖喻端着青菜鸡蛋面疙瘩出厨房。
余大厨正好给聪哥儿洗好澡。
“聪哥儿,可以吃饭了。”明河招手喊。
聪哥儿一听,伸手指向卧房:“姐,姐,姐。”
“姐姐在洗澡,你先吃。”肖喻道。
聪哥儿便不喊了。
余大厨感激道:“肖喻,真是辛苦你了。”
“这个很简单,不费力的。”肖喻道。
余桐桐出生没多久,母亲就去世了,余大厨和余老太太一起将余桐桐带大,所以他很熟练将聪哥儿抱坐到腿上,围上围嘴,然后接过肖喻手中的碗,一勺一勺地喂聪哥儿吃。
聪哥儿是真的饿了,小嘴巴张的大大的,一口又一口,没一会儿碗就见底了。
“吃饱了吧?”余大厨问。
聪哥儿摸摸鼓鼓的肚子。
明河低头看一眼聪哥儿的腿,跟肥料充足的胖藕节似的,小声道:“小舅舅,他可真胖。”
肖喻笑道:“一岁的小孩子都这样。”特别是这么能吃的聪哥儿。
“我一岁的时候也这样吗?”
肖喻回想一下明河一岁时候的样子,那时候姐姐一个人带明河,其实很辛苦的,日子过得也不好,明河吃的自然不好,他伸手爱怜地摸摸明河的脑袋,低声道:“你比他瘦一点,比他好看多了,这话不要让他知道了。”
“秘密。”明河小声道。
肖喻点头:“对。”
明河开心了。
这时候余老太太拉着余桐桐也出来了。
余桐桐换上干净的粗布衣裳,清清爽爽又灵动,余老太太却是眼泪红肿,咒骂一句:“那两口子简直不是人!”
肖喻几人明白余老太太是看到余桐桐身上各处紫青了。
余大厨起身安慰余老太太。
聪哥儿好奇地四处张望,伸手抓余老太太身上衣裳。
余老太太生气地将聪哥儿的胖手拨开:“一边去。”
余大厨道:“聪哥儿只是一岁的孩子,什么都不懂,也什么都没有做,桐桐都没有牵连他,你怎么和他置气了?”
余老太太也是太生气了,冲昏了脑袋,经余大厨这么一提醒,她也觉得自己做错了,于是重新看向聪哥儿,伸手道:“来,奶奶抱抱。”
聪哥儿倒是不生气的,立马就倾身让余老太太抱了。
余大厨招呼着肖喻几人进屋里坐。
肖喻道:“时候不早了,我们不如出去吃个饭吧。”
余大厨连忙道:“我来请客。”
不想余大厨夫妇一直说感谢,肖喻便道:“好。”
一群人便来到了诸阳县的一个酒楼。
点菜之后,吃了半饱,余大厨夫妇才和肖喻几人聊起来,聊余辉两口子的事情,聊青石镇的事儿,聊京城的事儿。
一直聊到天都黑了。
余大厨夫妇也不想住在余辉那里,便跟着肖喻几人一起住了客栈,然后接着聊,最后余大厨问:“那你们去青石镇吗?”
从这儿到青石镇要走七八日的路程,再从青石镇回京城又要十多日,肖喻不放心蛋子一个人在京城,于是道:“暂时就不去了。”
“那你们什么时候回京城?”余老太太问。
“三日后。”肖喻看向余大厨,问:“余大厨,你可愿意跟我们一起去京城?”
余大厨下意识看向余老太太。
余老太太一愣。
肖喻道:“余辉夫妻二人的罪基本定下来了,估计要坐牢两三年,桐桐和聪哥儿应该都得你们带着,若是你们跟着我们一起去京城的话,彼此可以照应一番。”
虽然余老太太和余大厨是经过多年的奋斗,才到青石镇落户,但他们对青石镇很有感情,尤其是余老太太年纪也大了,不想挪窝。
只是余辉、汤氏已经得到惩罚,肖喻还是不放心余桐桐,担心她还是会惨死在土匪手中,所以他想把余桐桐一家带到京城,便继续道:“京城有很好的书院,不但可以好好教聪哥儿,还可教桐桐读书识字。”
余老太太活了这么多年,深知女子识字明理的好处,一直攒着银子,等桐桐六岁之后,就请先生到家中教,她没听到书院收女子的,惊讶地问:“有女子书院?”
“没错。”肖喻道。
裴易扬接话:“我娘办的!”
裴燕礼睨裴易扬一眼。
裴易扬自知失言,赶紧捂紧嘴巴。
余老太太和余大厨这辈子见过最大的官儿就是孔十一孔少青孔副监察史,尽管后来肖喻在书信说明孔少青是假的,裴燕礼真名叫裴义之,他们依照自己的见识,认为裴燕礼是富商之子,所以现下也只觉得裴母有钱又好心,并没有多想。
肖喻接着道:“已经办了很多年,教出许许多多知理又有本事的女子,有的教书,有的开书肆,有的当女官。”
“还能当女官?”余大厨大惊。
“是啊。”肖喻笑道。
“爷爷,奶奶,我想当女官!”余桐桐立马道。
裴燕礼看出来肖喻想要余家人去京城,便跟着道:“去京城,对两个孩子都有好处。”
京城是帝王之地,那里人才济济,桐桐和聪哥儿去的话,确实可以学习很多,而且肖喻也说蛋子的爹爹是当大官的,遇到不讲理的,也可以说上话……余老太太和余大厨都有些心动了。
没一会儿余老太太想到一个现实的问题道:“听说京城东西太贵,我们这样的小老百姓能活下去吗?”
“能的!我现下无敌有银子!”明河道。
余桐桐惊奇地问:“真的吗?”
“等你到京城了,我分你一半。”明河道。
“好呀!”余桐桐刚刚答应,就收到余老太太警告的目光,她赶紧改口道:“不能随意要别人的银子。”
“我不是别人呀,我是明河,你最好的小伙伴。”明河道。
肖喻笑了笑,看向余老太太道:“老太太,余大厨,其实我竭力劝你们去京城,也是出于私心。”
“私心?什么私心?”余大厨问。
“我想在京城开间酒楼,如今人手不够,如果余大厨可以帮助我的话,那我就给你两倍的工钱,这样我轻松了,你们也能在京城很好的过日子了。”肖喻道。
余大厨连连摆手:“不用两倍,不用两倍。”他这两年在小河子酒楼里当大厨,工钱丰厚,年底还有奖金,他这辈子没有攒这么多钱过,所以他和老伴儿一直都非常感谢肖喻,哪里还会要两倍工钱。
“要的要的,京城物价略高,两倍正好。”肖喻道。
裴燕礼道:“你们可以先去京城生活一段时间,就当是帮肖喻的,如果实在不行,再回青石镇也不迟。”
“没错。”肖喻道。
余老太太还是有些犹豫。
余大厨道:“我们考虑考虑。”
“不急,你们可以再考虑两三日。”肖喻道。
事情就这么说定了。
大家各自入睡。
夜里聪哥儿哭着找娘,哭声贼大,震的客栈里的其他客人骂娘。
最后是余桐桐搂着睡,小家伙才算安生。
次日一早没什么事儿,肖喻几人和余大厨一家子就在诸阳县逛吃逛吃,玩的不亦乐乎,晚上聪哥儿也就嚎了两嗓子,第三日晚上聪哥儿就适应良好了,第四日一早他们一起来到衙门口。
府衙那边的处罚也下来了,余辉、汤氏不慈不孝罪名成立,但因为是官身,所以除去官身后,二人入狱两年。
这和肖喻、裴燕礼想象的差不多。
余老太太和余大厨心里还是挺难过的,买了很多吃的喝的穿的去牢狱里看夫妻二人,并送上一些银钱,让他们好好坐牢,不要担心孩子。
余辉夫妇真的是一点也不担心孩子,问也不问余桐桐和聪哥儿,开口就多要些银钱。
余老太太和余大厨心里的难过瞬间少了几分,又多给了他们一些银子,暗暗决定要把两个孩子好好培养,绝不能像这对夫妻这样,于是接受肖喻的建议,去京城,送两个孩子读好书,和肖喻这样的好人相处,以后做个好人。
肖喻几人大喜,翌日一早就一起坐了马车到川阳镇码头,然后上了大船。
余家人一起感慨船只豪华。
肖喻道:“前面的入口是不是扩大了,所以不用换船,也可以直接到京城了?”
“是。”裴燕礼道。
“那我们就可以直达了。”
“桐桐,我带你去看看各个房间。”明河拉着余桐桐的手。
“啊!”聪哥儿喊。
明河道:“聪哥儿也要去。”
余桐桐从余大厨怀里接过来聪哥儿,往地板上一放,对明河道:“走吧。”
余桐桐和明河在前面走着。
聪哥儿藕节般的四肢并用,噔噔地爬着跟着,一不小心撞倒一个花瓶。
花瓶挡住去路。
以前聪哥儿撞倒什么东西,绊倒什么东西,汤氏都是打那个东西,聪哥儿有样学样,生气地打花瓶:“打!打!打!”
“余聪聪,你给我住手!”余桐桐走过来,指着聪哥儿吼。
聪哥儿立刻停手,眨巴着眼睛望着余桐桐。
“是不是你撞倒花瓶的?”余桐桐问。
“挡!”聪哥儿意思是挡路了。
“我问你,是不是你先撞倒它的?”
“是!”聪哥儿生气地回答。
“那你打它干什么,你向它赔不是!”余桐桐道。
“不!”聪哥儿胖脸偏到一旁,严正拒绝。
余桐桐向前两步,扬起小巴掌。
聪哥儿吓的缩着小脑袋,长的长睫毛不停地眨动着。
“现下你就对它说对不起!”余桐桐大声道:“我数到三,一、二,三!”
聪哥儿对着花瓶迅速一低头,奶乎乎地道:“起!”
第129章
“下次再撞到东西,不要怪别人,知道吗?”余桐桐道。
“起。”聪哥儿的意思是说对不起。
“对,要说对不起,好了,你把花瓶扶起来!”余桐桐指着倒地的花瓶道。
花瓶很大也很结实,撞倒也没丝毫损伤,只是聪哥儿到底是个一岁的孩子,横冲直撞搞破坏可以,扶花瓶有点难度。
余桐桐上前道:“姐姐帮你扶。”
“嗯。”聪哥儿应。
余桐桐道:“那你说谢谢。”
聪哥儿乖乖地道:“谢。”
余桐桐一用力,将花瓶扶起来了。
聪哥儿拍着小胖手道:“好,好,好。”
“走吧。”余桐桐起身和明河一起向前走。
聪哥儿欢快地爬着跟着。
刚才一番吵闹,好像没有发生过。
裴易扬却是受到了震撼,转头道:“桐桐好厉害。”
裴燕礼接话:“她才五岁,已经很明事理了”
肖喻道:“她对爷爷奶奶和弟弟都很好。”
裴燕礼补一句:“学着点儿。”
裴易扬重重点点头:“嗯!”
肖喻和裴燕礼都没想到裴易扬就这么答应了,二人不由得看向对方,似乎都在心里道:“带他来这一趟,是对的。”
见余桐桐和聪哥儿相处的很好,余大厨夫妇都笑了。
肖喻转头道:“余大厨,老太太,我们也去看看各个房间。”
余大厨夫妇点头答应。
几人溜达一圈,楼上楼下看完。
余老太太和余大厨一起问:“租这船得不少银子吧?”
“不要银子。”裴燕礼道。
余老太太二人惊讶。
裴燕礼道:“借友人的。”
余老太太小声和余大厨道:“裴郎君不但自己富有,认识的人也富有。”
“这是好事儿,是好事儿。”余大厨道。
余老太太已经看出来裴燕礼、肖喻关系不一般了,不过肖喻向来是个聪明又妥帖的孩子,所以她也没有过问,趁着明河、桐桐、裴易扬和聪哥儿到处乱跑之时,她和余大厨向肖喻、裴燕礼询问进京之后的事儿。
“你们不用担心,衣食住行用,我来安排。”肖喻早就想在京城开酒楼了,所以在宫中时,他反复看过京城舆图,心里也已经有了打算。
“太麻烦你了。”余老太太道。
“我请你们来京城,自然我全包了。”肖喻道。
“衣裳就不用了,回头让闺女帮我们寄过来就行了。”余老太太准备到京城之后,就给青石镇的闺女写信。
肖喻点头:“行,其他的都不用担心。”
既然肖喻这么说了,余老太太和余大厨也就不再多问,回头酒楼办起来了,他们好好出力,报答肖喻就行,现下也就放心地和孩子们一起看看沿途的风景。
肖喻本来有些担心聪哥儿年纪小,没有出过远门,会晕车晕船,没想到这孩子吃得好喝得好玩得好,很快就和所有人打成一片。
明河和裴易扬一开始嫌弃聪哥儿藕节的腿和胳膊,半日后,他们就发现聪哥儿一身的肉肉极为好玩儿,特意把聪哥儿放到地上,一起摸起小家伙的胳膊腿。
“好滑的,对不对?”余桐桐坐在旁边,骄傲地问。
明河一边摸一边道:“嘟嘟的。”
“软软的。”裴易扬道。
“他腿还有用处呢!”余桐桐道。
“什么用处?”明河和裴易扬问。
余桐桐四周看了看,起身从花盆处,抓一只蚊子,掰开聪哥儿胖腿的□□,往里面一放,她道:“你们看,一下就把蚊子夹死了。”
“死!”聪哥儿指着道。
明河和裴易扬震惊于余桐桐的操作。
余老太太看到了,赶紧阻止:“桐桐,不可以往弟弟身上放蚊虫,万一有毒液,弟弟会难受的。”
余桐桐看看自己胖嘟嘟的弟弟,道:“那我以后不放了。”
余老太太笑道:“这就对了。”
可三个孩子还是把聪哥儿当玩具一样,一会儿摸,一会儿抱,一会儿捏……玩的忘乎所以。
聪哥儿大方又不怕痒,随便玩随便摸,还开心的不得了。
“余大厨,聪哥儿性子真不错。”肖喻忍不住道。
裴燕礼道:“看起来很大度。”
余老太太看向余大厨道:“我记得余辉小时候不这样。”
余大厨道:“余辉小时候很小气,倒是三妹开朗大方又善良。”三妹是他和余老太太的三女儿,从小就开朗大方,嫁个好人家,如今过的十分美满,根本不用他们操心。
“对对对,像三妹。”余老太太笑弯了眼睛。
“好好培养,未来是个人才。”裴燕礼望着聪哥儿道。
余老太太和余大厨越发有信心了。
几人忍不住看向不远处的四个孩子,看他们时不时弄出一些天真的笑料,他们也跟着笑起来。
整只船着弥漫着轻松欢快的氛围,路程也显得没有那么遥远了。
两日后,他们来到了京城。
余老太太一家人知道京城繁华,没想到这么繁华,人头攒动,衣裳鲜艳,商品众多,驴马骡子成群,余桐桐惊呼出声:“哇,比青石镇热闹很多!”
余老太太连连点头:“也比青石镇大多了!”
坐在余大厨怀里的聪哥儿兴奋的像刚上岸的胖鲤鱼一样,不停地扑腾着,嘴里还啊啊啊地叫着。
“哎哟,哎哟哟。”余大厨都有些抱不住。
“燕礼,你帮忙抱一下。”肖喻道。
裴燕礼立刻接过来聪哥儿。
余大厨抱了一路,确实累了,只能辛苦裴燕礼了。
聪哥儿一抬眼看到裴燕礼冷峻的脸庞,莫名地乖了。
肖喻道:“他怕你。”
裴燕礼嘴角带笑:“一般孩子都怕我。”
肖喻睨他一眼,道:“你还挺骄傲的。”
“还行,不能让他们无法无天。”
“说的很有道理。”肖喻又看一眼乖的不得了的聪哥儿了,笑了笑,握紧明河和桐桐的小手,免得两个孩子走丢了。
裴燕礼道:“易扬,看好余大厨和余老太太。”
“我知道的。”裴易扬道。
几人走过繁华街市,裴燕礼本来想要带余大厨几人到将军府或者裴府居住,肖喻却担心吓着他们,于是道:“先带他们住客栈,我马上去东南坊租个院子给他们,明日就可以搬进去,至于身份问题,找个合适的机会,好好地和他们说一说。”
裴燕礼诧异地问:“让他们住东南坊?”
京城很大,所以分成了北、东、西、南四个区域,北边就是皇宫,东边住着王公贵族,西边住的是商贾人家,南边就是平民老百姓,各个区域都有不同的繁华。
其中东南区域,也就是东南坊,是夹在王公贵族和平民老百姓之间的一条街道,商贩们没办法将两方的兴趣爱好统一起来,也没有西边商贾人家的经商头脑,渐渐成了偏僻的地方。
肖喻却觉得那里地广人不少,而且靠近王公贵族,治安很好,发展前景也不错,他点头:“嗯。”
“你不会还要在那里开酒楼吧?”裴燕礼问。
肖喻嗯了一声。
裴燕礼略微思考一下,道:“那儿有点难度。”
“有水清巷难吗?”肖喻反问。
裴燕礼笑:“那倒没有。”
“那就这么决定了。”
裴燕礼点头。
二人把余大厨一家送到客栈,裴燕礼命暗卫保护着他们一家,然后和肖喻、明河、裴易扬一起到了东南坊。
肖喻提前就在舆图上看过这边的情况,所以他快地就锁定三处小院子,各种对比之下,直接买了相邻的两处。
明河道:“我们现下有银子!”
肖喻笑着点头:“对。”这一两年来,他和明河、蛋子立了不少功,买两个院子不是问题。
院子定下来,他们就去看酒楼。
这边生意平平,所以闲置酒楼很多,店面却是一点儿也不便宜,肖喻看中的几间,价格都非常贵,他不确定生意怎么样,不敢贸然买下来,所以选中一间,付了两年租金,拿了钥匙,先做生意看一看,然后他们到附近看了看菜市场等等。
“小舅舅,我们明日就可以在这儿开酒楼了吗?”明河期待地问。
“明日还不行。”肖喻摇头。
明河问:“为何?”
“锅碗瓢盆什么的,都没有准备。”
“那我们明日准备。”明河道。
“明日先给余大厨搬家。”肖喻道。
“我来准备吧。”裴燕礼道。
“不用,我可以。”肖喻直接道。
裴燕礼一下不说话了。
肖喻看过去:“怎么了?”
“我好像没什么用处了。”裴燕礼道。
肖喻握住裴燕礼的手:“怎么会没有用,你一直陪在我身边,明日我们一起搬家。”
“其实交给下人办也就行了。”裴燕礼不想肖喻辛苦。
肖喻笑道:“我和余大厨是厨子,知道什么样的厨具菜品最好,以后用起来也方便。”
“那行。”裴燕礼被说服了。
他们熟悉大致情况后,天也差不多黑了,一起回到客栈,来到余大厨一家的房间里,一眼看到聪哥儿光着屁股坐在地上,背对所有人,气鼓鼓的样子。
余大厨、余老太太和余桐桐围坐在桌前喝茶。
“这是怎么了?”肖喻不解地问。
余大厨道:“闹气呢。”
“闹气就不穿衣裳了?”明河问。
余大厨无奈地道:“中午和桐桐疯玩儿,到了傍晚才睡一会儿,刚刚醒了,他奶奶给他穿衣裳,他非要穿红肚兜,他奶奶说红肚兜洗了,没有干呢,他就闹气,不穿。”
“桐桐一点儿也不惯着他,说不穿就光着,他就坐在一旁了。”余老太太并不是溺爱孩子的人,觉得桐桐做的是对的,就没有贸然插手,只是聪哥儿光着身子的样子让她哭笑不得。
裴燕礼笑着摇头。
明河和裴易扬忍不住上前摸聪哥儿肉嘟嘟的胳膊腿。
“打!打!”聪哥儿抬手打二人。
余桐桐问:“余聪聪,你穿不穿衣裳?”
“红!”聪哥儿道。
余桐桐果断道:“没有红肚兜!”
“不!”那就不穿。
“不穿你就光着。”余桐桐手里拿着衣裳,忽然想到什么,大声道:“聪哥儿,你看,外面天黑了,一会儿地上就有虫了,咬你小鸡鸡。”
小鸡鸡……余桐桐果然非同一般,肖喻几人无言以对。
聪哥儿一听,低头看看自己的小鸡鸡,然后两只小胖手捂住:“不!”不咬!
“咬,一会咬哭你!”余桐桐道。
明河和裴易扬一起点头:“咬哭你。”
聪哥儿小身子一翻,噔噔地爬到余桐桐跟前,拽着衣裳就往身上套。
余大厨笑着给他穿上衣裳。
肖喻几人见状笑起来。
这时小二把晚饭送上来了,几人一起吃了饭,各自休息。
次日一早,一起来到东南坊里的一处小院子,正房、厢房、厨房、前院、后院都有,质朴惬意。
余桐桐喜欢的不得了。
明河指着墙面道:“我家就住隔壁。”
余桐桐惊喜道:“我们这么近!”
明河点头:“对呀,不过,我们暂时不住这儿,过段时间再搬来。”
“这里太好了。”比青石镇的房子大、干净、明亮好多了。
余老太太也很满意。
余大厨问:“租金不少吧?”
“不要租金。”肖喻看着余大厨二人道:“我把这两处房子都买下来了,不过我和明河平时要陪着蛋子,暂时住不了这儿,你们平时帮我们照料着隔壁,就当是租金了。”
“那怎么使得啊。”余老太太道。
“你们别客气了,先住着,等酒楼稳定下来再说租金的事儿,反正不高的。”肖喻不打算收二老的租金的,以后二老实在过意不去,他会象征性地收一点点。
裴燕礼道:“现下开酒楼要紧。”
“那我们赶紧去看看酒楼吧。”余大厨还是和以前一样,对厨房和做菜有着无限的热忱。
肖喻连忙道:“先添置一下日常用品。”
话刚落音,两辆马车停了下来,里面是居家用的桌椅凳子被褥枕头锅碗瓢盆等等,都是裴燕礼准备的。
肖喻道:“我是房主,自然要添置这些东西的。”
余老太太二人也不好说什么。
大家一起将两个院子都装饰起来。
到了中午,两边都收拾妥当了,这才一起去看酒楼,格局和青石镇小河子酒楼差不多,但是大了很多,而且需要的东西太多。
余大厨十分满意。
次日余老太太、余桐桐和聪哥儿在小院里待着。
肖喻、余大厨、裴燕礼、明河和裴易扬四处转悠,买起了大件,放到小河子二号酒楼里,然后给余大厨一些银子,道:“余大厨,我和明河出来很多日了,很担心蛋子的情况,所以我们得尽快回去,这几日就麻烦你把酒楼里缺少的东西,都给补齐了。”
“没问题。”肖喻离开青石镇后,虽然是廖掌柜主管酒楼,但余大厨经常帮忙,所以很清楚缺少什么东西。
肖喻道:“过几日,我会再招几个伙计过来的。”
余大厨点头:“好。”
肖喻忽然想到工钱的事儿,便道:“对了,从昨日起,就开始给你计工钱了。”
“这个不急,不急的。”
肖喻道:“一码归一码,是你的就是你的。”
余大厨颇为感慨道:“肖喻,两年过去了,你还是这样,不让别人吃亏。”
“你好好帮助我,那就是我赚了呢。”肖喻笑道。
余大厨坚定道:“你放心,我会弄好的。”
“行,你有什么问题,往裴府送信就行了。”肖喻道。
“好好好。”余大厨连连道。
安排好了余大厨一家子,肖喻松一口气,然后把裴易扬送回府,他和裴燕礼、明河一起回了东宫。
“小舅舅!哥哥!”蛋子直接扑到肖喻怀里。
肖喻把蛋子抱起来,见四周无外人,就亲了一下小家伙的小脸蛋。
蛋子高兴的不得了。
萧元平伸着两只小手道:“肖子卿,你也抱抱我,亲亲我。”
“不可以!那是我小舅舅!”明河和蛋子一起道。
萧元平嘟着小嘴巴。
肖喻安抚地摸摸萧元平。
明河直接抱着萧元平道:“我抱抱你,你别难过。”
萧元平不难过了。
蛋子问:“小舅舅,见到桐桐了吗?”
“见到了。”肖喻道。
“我们还把桐桐接到京城来了!”明河道。
肖喻将蛋子放下来。
蛋子高兴道:“桐桐在京城了?”
“他还有一个弟弟,胖的不得了!”明河道。
蛋子和萧元平兴趣高昂。
明河便向二人转述。
肖喻拉着裴燕礼到房里乘凉喝茶。
“我这几日没办法出宫,你若是有空,帮我照料一下余大厨他们。”肖喻道。
裴燕礼笑着点头。
“你笑什么?”
裴燕礼道:“我觉得自己有用了。”
“你一直很有用啊。”这一路走来,若是没有裴燕礼,肖喻都不知道要辛苦多少倍。
“那你可以多用用我。”
“我一直在用啊。”
“你都没有真正地用。”
这话怎么听起来黄黄的,肖喻抬眼看到裴燕礼促狭的目光,就知道裴燕礼脑子里也是黄黄的,他伸手推裴燕礼。
裴燕礼直接抓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搂住他的腰,俯身吻了上去。
两个人虽然每日在一起,但明河、易扬、桐桐、聪哥儿这几个孩子时时围绕在身边,他们顶多拉个手,现下终于可拥抱亲吻了。
裴燕礼仿佛饥渴的旅人一般,将肖喻当成泉眼,顶开他的齿关,不停地吮吸着。
肖喻周身都是裴燕礼清洌的气息,完全没有了抵抗能力,任对方的吻向下延伸。
二人身子炙热,内心炙热。
裴燕礼一把将肖喻拉坐到自己腿上,伸手解肖喻的腰带。
肖喻赶紧摁裴燕礼的手。
裴燕礼停了手,趴在肖喻的颈窝,喘息着,声音微哑:“肖喻,你用了我吧。”
肖喻搂着裴燕礼问:“怎么用?”
“睡我。”
肖喻笑出声。
裴燕礼伸手在肖喻腰间揉了一把。
肖喻身子不由得软了一下,不敢再笑。
裴燕礼问:“我们什么时候成亲?”
“等二号酒楼稳定下来。”
“什么时候稳定下来?”
“秋天应该差不多了。”
“那我去向陛下请求赐婚了。”
“嗯。”肖喻低低地应。
裴燕礼心中狂喜,再次重重地亲吻肖喻。
好一阵亲昵之后,肖喻赶紧到镜前整理仪容,这才发现裴燕礼在他脖颈上留了红痕,他回头瞪了裴燕礼一眼。
裴燕礼似笑非笑地躺在床上,得意的很。
肖喻扯了扯衣领,扯出来了红痕,便不和他计较了,转头道:“我明日和陛下说开酒楼的事儿。”
裴燕礼反问:“陛下不是一早就答应了吗?”
大靖官员不得从商,但皇商除外,肖喻没有做官的脑子,他就想做生意赚银子,给老百姓提供一些就业岗位,也算是给大靖做点贡献了。
有一次他和永熙帝说了,刚好那时候他有很多功劳,永熙帝便特许他开酒楼做生意,如今他都弄个差不多了,便和永熙帝报备一下:“我和他说,在东南坊开酒楼。”
“他会说,那里很偏。”
第二日肖喻见永熙帝后,永熙帝果然认为东南坊太偏了,道:“朕可以给你在繁华地带弄个酒楼。”
“谢陛下,只是卑职觉得东南坊挺好的,若是小河子二号酒楼生意兴隆的话,还可以把东南坊带的热闹起来,那儿的老百姓日子也会富裕一些。”肖喻道。
原来是为那儿的老百姓着想啊!
永熙帝闻言十分欣慰,只是他还是觉得太偏,便道:“行,你在那儿试试,若是不行,那就换个地方。”
“谢陛下,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卑职开酒楼了,就得常常出宫。”
“出便是了。”虽然裴燕礼还没有提婚事一事儿,但永熙帝知道裴燕礼早晚会和肖喻成亲的,到时候肖喻就算不住宫外,也会常常去大将军府的,于是道:“按照规章来就行。”
“谢陛下,那卑职后日便出宫一次。”
“可以。”永熙帝笑道:“朕祝你生意兴隆。”
“父皇,我也去,我也去看看。”萧元平别的没有听懂,但是出宫是听的真真的。
去年大靖丰收,郑家兄弟伏法,陆鸣已经赶去南月,京城各处十分安全,永熙帝便答应让萧元平和蛋子出去两个时辰。
两个孩子高兴的不得了。
肖喻在东宫两日,然后和裴燕礼一起带着孩子们到了东南坊的小河子二号酒楼。
不过短短三日,余大厨已经把匾额、灶台等等都弄好了,他高兴地道:“再过个三五日就可以开业了。”
肖喻把细节都看了个遍,道:“不错不错,过两日掌柜的、跑堂的、厨子就会过来了。”这些人都是大长公主手下的人,防止东南坊的人欺生,所以特别来帮忙几个月,顺便教一下新伙计,肖喻也觉得自己有诸多不足,也就领了大长公主和裴燕礼的好意。
“余老太太和桐桐他们适应的如何?”裴燕礼道。
余大厨道:“他们适应的可好了,特别是聪哥儿,老爱吃这里的东西了。”
“那我们去看看。”肖喻道。
“走。”余大厨道。
“我知道路,我先去。”明河朝余家小院子跑。
蛋子和萧元平跟上。
“桐桐!桐桐!”明河和蛋子跑进小院子里。
萧元平个小腿短,在后面追,追着追着,看到不远处一个穿着粉色衣裙的漂亮小姑娘,利落地在一颗树上摘桃子,摘个满怀,然后动作利落地跳下来。
好厉害!
他大声道:“姐姐,你摘好多桃子啊。”
余桐桐专心抱怀里的桃子,不知道萧元平是和自己说话。
“呀,姐姐不理我呀。”萧元平嘀咕一句,往余桐桐跟前走几步,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眨巴了两下眼睛,道:“姐姐,今天天气很不错,你觉得是吗?”
第130章
余桐桐这才看到萧元平,惊讶地问:“弟弟,你在和我说话吗?”
“是呀是呀。”萧元平露出笑容,甜甜地道:“姐姐,你在摘桃子啊。”
余桐桐向来大方又热情,当即问:“你想吃吗?”
萧元平点头。
余桐桐递给萧元平一个。
萧元平开心地接过来,道:“谢谢姐姐。”
“不客气。”余桐桐朝家走。
萧元平追上来:“姐姐。”
余桐桐停下来问:“干什么?”
萧元平满眼期待地道:“姐姐,你给我桃子了,我们就是好朋友了,好吗?”
“不好!”明河的声音响起。
余桐桐一抬眼看到明河了:“明河!你来了!”
明河和蛋子跑到跟前来。
“桐桐,你还认识我吗?”蛋子望着余桐桐,问。
余桐桐眨巴两下眼睛:“蛋子?”
蛋子笑道:“就是我呀!”
萧元平惊喜道:“姐姐,你就是桐桐呀!”
明河一步站到余桐桐跟前,把萧元平挡在身后。
萧元平瞬间什么都看不到了,不满道:“明河,你干什么呀,你干什么挡住我呀。”
蛋子皱着小眉头道:“弟弟,你老找姐姐,老找姐姐,你很烦人的。”
萧元平张口结舌。
明河道:“桐桐,我帮你拿桃子。”
余桐桐道:“好呀,蛋子也来拿。”
蛋子道:“好。”
三个孩子拿着桃子朝小院子里走。
“哥哥、明河、姐姐,等等我呀。”萧元平追上去。
明河和蛋子嘴上都嫌弃萧元平“找姐姐”,但是没有一会儿就带着萧元平和余桐桐玩在一起了,肖喻几人也没有打扰他们,而是一起将余家小院里里外外看了一遍。
“很舒适很整洁。”肖喻评价道。
余老太太道:“主要是房子好。”比青石镇的好多了。
看到余老太太和余大厨脸上的满意,肖喻知道二人是挺喜欢京城的,他也放心了,四周看了看,道:“聪哥儿呢?”
“还没有醒呢。”
余老太太话刚落音,一个奶乎乎的小声音传来:“奶!奶!”
肖喻几人转头,一个穿着红肚兜的胖娃娃从房里爬出来。
蛋子和萧元平瞬间惊奇道:“这是聪哥儿?”真的好胖呀!
余桐桐和明河点头。
蛋子和萧元平赶紧去看。
肖喻道:“看来,聪哥儿也很适应啊。”
余大厨道:“吃得好睡得好。”
“那就好。”确定余家所有人状态都很好,肖喻也就放心了,转而询问余大厨:“余大厨糯米买好了吗?”
“买好了。”余大厨道。
“那我们开始吧。”肖喻道。
裴燕礼不解道:“开始什么?”
余大厨回道:“蒸米饭。”
“不是说三日后再开业吗?”余老太太抱着聪哥儿过来。
“三日太赶了,八日之后再开业,不过有些东西要提前准备。”肖喻跟着余大厨一起进厨房。
余大厨道:“这儿专门留了一口铁锅,开锅之后,没有碰油盐,蒸笼上面也都铺了纱布。”
肖喻补充道:“盆、缸都不能有油有水。”
余大厨道:“都没有碰。”
余大厨做事儿,肖喻还是很放心的:“那我们开始淘米。”
裴燕礼和余老太太不明白他们二人干什么,就见他们将半口袋糯米倒进盆里,反复地搓洗,直到淘米水清为止。
余老太太道:“洗太干净,蒸出来的米饭就不好吃了。”
肖喻笑道:“但是酿出来的酒好喝。”
“你要酿酒?”
“米酒。”
“这个我也会。”余老太太道。
余大厨道:“那你的会,和肖喻的就不一样了。”
余老太太不信,觉得米酒都是那么酿的,能有什么不一样,便在一旁看着。
肖喻将蒸笼放到锅中,然后和余大厨一起,把洗好的糯米铺到每一个蒸笼里,大火烧上两刻钟,数笼糯米饭就蒸好了,香气扑鼻。
“好香呀!”明河几人闻香跑过来。
肖喻和余大厨将蒸笼里的糯米饭放到院子里凉一凉。
聪哥儿二话不说爬到跟前,扶着石桌站起来,伸手就抓。
“不可以!”肖喻眼疾手快拦住了。
“吃!吃!”聪哥儿表示自己的想法。
“这米饭蒸的又干又硬,不适合吃的。”肖喻从怀里掏个花生糖递给聪哥儿:“吃这个。”
聪哥儿便不碰糯米饭了。
明河看着蒸笼里的糯米饭道:“真的又干又硬呀。”
肖喻笑道:“是啊,不能吃,一会儿做酒。”
“好吧。”明河几人也不吃了。
没一会儿,糯米饭温度降个差不多了,肖喻和余大厨将糯米饭都倒到四只坛子里面,分别加入适量的酒曲和凉白开,搅拌均匀,用木铲子将米饭压平,然后从中挖出一个洞。
“为什么要挖洞呀?”蛋子不解地问。
“方便出酒,也能知晓出酒情况。”肖喻道。
看着肖喻和余大厨在坛口盖一层布,又盖一层油纸,然后用绳子围绕着坛口,牢牢系住,最后还压上坛盖。
明河好奇地问:“小舅舅,怎么盖这么严实?”
“防止空气进入。”肖喻道。
“空气进入会怎么样?”余桐桐困惑地问。
“空气进入会发霉会长毛会变味,就不能喝不能吃了,所以这些坛子都不要动,让它好好地发酵,三日后,就可以喝酒了。”如今是夏季,三日之后,完全可以发酵好。
余桐桐保证道:“小舅舅,你放心,我绝对不让弟弟碰的。”
聪哥儿“昂”一声,不知道是抗议还是听话。
“这样就出酒了。”萧元平感觉到新鲜,道:“好神奇呀。”
肖喻道:“神奇吧,到时候你们也可以喝。”米酒度数不高,香香甜甜的,二次发酵的时候稍微多加些水,小孩子们就能喝了。
“那我三日后还来!”萧元平笃定道。
明河不满道:“你还要来啊?”
“不让我来,我就闹!”萧元平凶巴巴道。
肖喻忍俊不禁:“三日之后,你喝不了。”
“那几日可以喝?”
“得八日。”
萧元平理直气壮:“那我就八日后来,不然,我就闹气!”
肖喻和裴燕礼哭笑不得,他们将坛子放到阴凉之处,三日之后肖喻和裴燕礼二人过来,余大厨将全部坛子打开,一瞬间米与酒的甜香弥漫开来。
“这香味好浓郁。”余老太太忍不住道。
肖喻和余大厨看一眼坛中情况,都笑了。
余老太太跟着看过去:“出酒真多,都漫出酒窝了。”
肖喻点头道:“将米饭蒸的又硬又干,出酒量会又多又甜。”
“尝一尝?”裴燕礼亲眼见证制作米酒,十分好奇新出米酒的味道。
“那我去炒几个菜,我们一起尝一尝。”余大厨道。
当日中午,肖喻几人就一起吃了余大厨炒的菜,配上刚酿好的米酒。
“甜、香、清爽,微微的酒味,老少皆宜。”裴燕礼捏着酒杯道。
“就是量有些少。”余老太太道。
“二次发酵就多了。”肖喻道。
余大厨是厨子,不管是在酒楼还是在家,都爱做菜,所以余老太太在厨艺方面是一知半解的。
吃过饭之后,肖喻将铲子,将坛中粘连在一起的糯米,分成数份,然后加入适量的凉白开,重新封上坛口。
“这就行了?”余老太太问。
“对,等到我们开业那日,就会有很多米酒。”肖喻道。
“那我得等着了。”余老太太道。
肖喻却不能等着,他从东南坊回到东宫之后,就和裴燕礼一起画菜单。
没错。
是画。
这个时代有很多人不认识字,所以他想像在小河子早食店那里一般,用简单的一只笔,将不同的菜色画出来。
只是他画功有限,画着画着就黔驴技穷了,一转头看见裴燕礼简简单单的几个颜色一配,茄子是茄子,番茄是番茄,黄瓜是黄瓜。
真的栩栩如生。
他立马丢下笔,道:“燕礼,剩下的你全画了吧。”
肖喻聪明、独立又善于解决问题,裴燕礼经常得上赶子送帮忙才行,难得肖喻遇到不会的,他嘴角带笑道:“全让我画?”
肖喻点头。
“亲我一下。”裴燕礼道。
肖喻嗔道:“大白天的,你要不要脸?”
“那我不画了。”裴燕礼耍赖。
肖喻立刻凑向裴燕礼,想要亲裴燕礼的脸颊。
裴燕礼扭头,吻住肖喻的嘴唇。
“啊,你们在亲嘴!”萧元平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
肖喻和裴燕礼赶紧弹开。
“燕叔叔,你那么大了,还要亲亲,好丢人呀!”萧元平嫌弃。
肖喻捂嘴偷笑。
裴燕礼脸都黑了:“你来干什么?”
萧元平脆生生道:“我找肖子卿玩啊。”
“不跟你玩。”裴燕礼直接把萧元平拎出去,将门“砰”的一声关上。
肖喻笑道:“他是个大喇叭,一会儿整个皇宫都知道你向我要亲亲了。”
裴燕礼又打开门,把萧元平拎了进来。
三人一起画菜单。
转眼就到了开业这一日。
小河子二号楼做的是午饭和晚饭,所以肖喻、明河、裴燕礼、裴易扬、蛋子、萧元平一大早过去之后,就开始做一些准备工作。
不过大长公主拨来的掌柜的跑堂的等等都做事十分麻利,什么都做得好好的,肖喻几人也就是将菜单贴到墙上。
余大厨则是紧张的不得了:“我们做的是南方菜,不知道这边人能不能吃得习惯。”
“能的。”肖喻道。
余大厨像是没有听到一样,继续道:“我看京城的酒楼饭馆特别多,比青石镇多得多,这儿又偏,不知道能不能吸引客人。”
“余大厨。”肖喻唤一声。
余大厨这才看向肖喻。
“别担心,我们酒香不怕巷子深,可以的。”肖喻安抚道。
听到肖喻这么说,余大厨莫名地安心一些。
转眼接近中午。
小河子二号酒楼放起了鞭炮,也表示正式开业。
以前明河和蛋子可以随意大街上叫卖拉客,如今长大了两岁,又在皇宫待了两年,脸皮薄了一些,不敢吆喝,于是怂恿着萧元平喊。
萧元平还什么都不懂,哥哥们说什么,他就跟着喊什么,站在门口,大大方方地喊:“爷爷奶奶伯伯婶婶叔叔姨姨哥哥姐姐,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来尝一尝我们家的美食呀,八折,八折,统统八折,还有好喝的酒酒哟,来呀,都来呀。”
“对!”明河、蛋子和余桐桐一起附和。
萧元平继续吆喝。
明河三人只附和。
路人们已经习惯了京城开酒楼,看到过东南坊的酒楼开开关关,就没有长久的,所以他们听到鞭炮声也不太在意,可是是头一回听到奶娃子叫卖,不由得好奇看过来。
就在这时候闻到一股清爽的甜香,在这个夏季平添一丝凉意,他们忍不住抬眼看向小河子二号酒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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