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间里。
“原来温先生从事娱乐行业工作,怪我不问世事,对娱乐圈也不太了解,没认出你来,我向你说声抱歉。”殷雪颂拿起公筷亲切地为温绛夹菜。
“殷先生叫我温绛就好。”温绛笑道,抬头看向对面的霍卿章。
不知是场合不适还是他本就话少,饭局至今他一个字没说。
“说起娱乐圈,我有个挚友刚好在从事制片工作,如果有时间,你们可以见个面了解一下,听说他手上有不少好剧本。”
殷雪颂虽没明说,但是个人都能听出他准备为温绛铺路了。
温绛主动敬酒,敬意全在酒里,随后一饮而尽。
殷雪颂似乎对他好感度极高,又问:“温绛,平时你有什么爱好么,比如画画或者音乐之类。”
温绛笑笑:“我平时比较宅,一般也就是看剧看小说。”
“说起小说,我想推荐给你一部小说,《安琪拉的灰烬》,与其说是小说,不如说是一个爱尔兰人的回忆录,作者在贫民窟长大,艰苦的生活却满是诙谐与温情,透露给人一种绝望顶端的快乐。”
“认识殷先生太幸运了,最近刚看完一本小说,正文荒呢。”
“哦?我倒是很有兴趣,温绛愿意把这本书介绍给我么,我也回去拜读一下。”
来了来了他来了,温绛带着他的《赤色的黎明》走来了。
他对这本书的主线细节娓娓而谈,却又故意不说结局,殷雪颂听得十分认真,表现出几分急切追问道:“结局如何,这位父亲最后找到女儿了么?”
温绛莞尔:“我不喜欢剧透。”
知道了结局,就会失去兴趣。
殷雪颂哈哈大笑,笑完,抬手拭去眼角泪水。
不知是故事情节还是温绛的语言表述太具感染力,在多个瞬间,殷雪颂产生了心头震颤的怜悯感,不禁感叹:
“如此优秀的文章,立意深刻,可怜的被拐儿童,可憎的人贩子,要是能做成电影被更多人关注才真是黎明的到来。”
“其实我有这个想法,还联系过网站编辑,但被拒绝,对方称要走正规影视出版流程才行,我名下没有公司挂靠,所以这事,也只能想想了。”
“不该只是想想,我今晚回去看看文章,然后介绍给我做制片的朋友,如果事成,缺的就是投资方了对吧。”殷雪颂问。
温绛看了霍卿章一眼,眉眼舒展开:“大概是的。”
温绛,盯——
殷雪颂,盯——
霍卿章:……
“的确是不错的文章,我考虑一下,过几天给你答复。”
一顿饭吃得融洽和睦,时候不早,几人打算起身告辞。
临走前,温绛又单独找到殷雪颂,表现得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殷雪颂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看你好像有话要讲,你为我推荐了这么优秀的文章,算起来,我还欠你一个人情,你不妨直说。”
“其实……我之所以调换画作,主要原因是太喜欢先生的作品了,觉得应该摆在首位。”温绛抿嘴笑笑。
“拙作能得人赏识是我的荣幸,如果你喜欢我很愿意送你,但这幅画已经参与过竞拍,不便相送,我家里倒是还有几幅练习作,你要是不嫌弃,一会儿随我去取?”
温绛微微鞠躬:“多谢殷老师,因为我父亲在世时是非常优秀的美术老师,嗜爱风景画,毕生都在追寻光与影,可惜天妒英才……我也不是非要夺人所爱,只是看到先生那副充满阳光的树林……”
温绛抬起头,漆黑的眼眸中浮现点点水光:“想起很多小时候的事。”
殷雪颂轻叹一声,温柔轻拍温绛的肩膀:“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你现在能做的,就是珍惜身边人。”
……
霍卿章在地下停车库告别了殷雪颂,随后疲惫地揉捏着眉心。
他坚信温绛是故意提及小说投拍,好从自己这里捞一笔。贪心不足蛇吞象,两千万都不够打发。
当助理将车子开到拐角路口时,霍卿章一抬眼,看到站在路口的温绛。
十一月的天气里他只穿单薄衬衫,无扣设计的衣服领口大敞,露出半截分明的锁骨,被寒风吹得染上一层薄红。
果然,对他来说两千万根本不够,毕竟以他的资质和咖位,想要在娱乐圈赚到两千万,难。
所以故意等在自己的必经之路,开始玩转花花肠子。
助理回头道:“温先生好像在等您,要停车么。”
随后他又自顾嘀咕着:“这么冷的天只穿衬衫,会冻坏吧。”
“不停,走。”霍卿章淡淡瞥了他一眼,立而收回视线。
但下一秒,他看到温绛抬手呵一口热气,搓了搓手臂,似乎冷得厉害,但即便如此也不肯走。
这种自虐般的固执,让霍卿章莫名产生一丝烦躁。
他闭上眼,缓缓做了个深呼吸,冷声道:“停车。”
温绛正往手心呵气,忽然看到一辆黑色迈巴赫停在身边,车窗落下,露出一张冷峻淡漠的侧脸。
他眉目一展,心中感叹:我的暖床工具人真好看。
霍卿章森寒的声音传来:“给你三分钟,把你想说的全说出来。”
温绛双手拢合的动作没来得及收回,微笑着一歪头,柔和的眉眼娇憨俏丽:“嗯?说什么。”
霍卿章冷冷扫了他一眼:“三分钟,说,过期不候。”
“我没什么想说的。”温绛又故作恍然大悟,“哦~对了,谢谢霍代表今晚的招待,祝你做个愉悦的美梦。”
霍卿章:……
不得不承认,比起之前见过的狂蜂浪蝶,这个叫温绛的的确有些本事在身上。
所以即便温绛说了无话要说,霍卿章还是坚持己见:“还剩两分钟,钱,或者人脉,想要的,说,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就连前座的助理都忍不住在心里替他太监着急:快说啊!要两个亿!给你机会要中用啊!
温绛思忖片刻:“那……那就早安晚安祝你身体健康万事如意儿孙满堂?”
“温绛。”霍卿章低声打断他,“我没时间和你开玩笑,你站在这里的目的,你我心知肚明。”
温绛脸上撑着笑,心中狂翻白眼。
自作多情。
倏然间——
“嘀——”汽车鸣笛声在后面响起。
温绛抬眼看过去,随即对霍卿章笑道:“我等的人来了,霍代表再见,路上注意安全。”
说完,抬腿走人。
霍卿章怔了怔,随即回头望过去。
温绛满面含笑上了殷雪颂的车。
良久,霍卿章不可置信地冷嗤一声。
想起自己刚才那翻自作多情的言论,心中隐隐浮现一股热意,这种温度更偏向燥热。
躁得慌。
没眼力见的助理还火上浇油:“代表,他在等殷先生。”
霍卿章在心中一字一顿回应道:我、知、道——
回了家,霍卿章坐在房间里,脑海中反复浮现出温绛笑呵呵上了别人车的场景。
就那么开心?嘴巴都快咧到耳朵。
但温绛这人,谁沾都得惹一身骚,老师廉洁一生,不能因为他落得个晚节不保的讳名。
思虑许久,霍卿章给老师打了个电话想探探情况,却在电话中不经意听到温绛和保姆的谈话声。
“老师,您现在方便把手机给温绛么,我有点关于电影投资的事想和他谈。”霍卿章的声音听起来古井无波,手却反复摩挲着zippo。
很快,电话换成了温绛接。
“怎么了,霍代表,先生说您有事和我谈。”
“嗯,关于电影投拍的问题。”
电话那头沉默半晌:“电话里谈不方便,抽空见一面?”
霍卿章觉得好笑,这人还拿乔起来了。
“好,明早五点,地址稍后发你,你的号码给我。”
“几点?”温绛以为自己听错了。
五点,鸡还没叫呢。
“我公司七点上班,只有那时有时间。所以,你早点睡,起不来误了点,就不知道下次是什么时候。”
霍卿章之所以这么说,是想让温绛尽快离开老师家。
至于电影是否真的确定投拍,只要老师不横加干涉,温绛根本没有选择权。
温绛拿着殷雪颂的手机通着话,腾出一只手用自己手机查询亚士电子上班时间。
当他看到九点时,倨傲一笑:“好,五点见。”
深夜。
温绛将从殷雪颂那拿到的画挂在卧室床头,跪坐在床上细细观察每一处笔触。
昏黄的灯光下,他瞳孔中亮色的光点越来越多。
画面是临摹的莫奈的多联作《干草垛》。
每一幅画面都是某个时间点下草垛的光影变化,时间的车轮滚滚向前,转瞬而逝的瞬间在这一刻变成了永恒。
温绛想起小学时爸爸带他去农村写生,一坐就是一整天,对着枯燥乏味的干草垛,温绛安静不了一会儿,到处跑来跑去,最后跑累了,在阳光明媚的正午窝在爸爸怀中沉沉睡去。
爸爸是个温柔文雅的男人,即使自己压麻了他的腿,他也不忍心将自己喊起来。
一晃眼,十多年过去了,父母早已不在人世,琐碎零散的记忆也在时间冲刷下慢慢淡去,但看到这幅画时,记忆表层的蒙尘被吹散,每个镜头,又变得无比清晰。
好像又看到了九岁那年的春天,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到干草垛。
十八岁那年,他踏入娱乐圈的第一天,便对着月亮许下心愿:
希望,能得到更多人的爱。
*
翌日四点。
温绛被电话声吵醒,拿过手机看了眼,是霍卿章打来的。
他的声音带着迷蒙倦意,微微嘶哑“喂”了声。
霍卿章言简意赅:
“临时有工作,早上见不了了。”
温绛“嗯”了声:“晚上见吧,你忙。”
他当然知道霍卿章所谓的五点见只是想让他尽快离开殷雪颂家的借口,索性他连闹钟都没定,更没有起床的意思。
霍卿章:“今晚也没时间。”
温绛:“明晚。”
“没时间。”
“后天。”
“没时间。”
“没关系,你要实在没时间,我找殷先生谈也行,内容请他转达给你。”
温绛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稍纵即逝的重呼气,接着霍卿章道:
“今晚十二点,我那时有时间。”
温绛散漫翻了个身:“地址呢。”
霍卿章的声音淡漠且平静:“京哲慧,夜总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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