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理在停车场等了半天,最后只等来了霍卿章没有温度的短信:
【你先回去,我有事要忙。】
助理:代表真是拼命三郎,大半夜还有这么多事要忙。
大床房里。
霍卿章脱下西装外套随手挂在衣架上,慢条斯理解着领带:“怎么赌,你来定。”
“很简单。”温绛笑得眉眼弯弯,“今晚我们俩一起睡这张床,要是相安无事到天亮,你赢,你可以向我提出任何要求,我绝不反悔。反之,你也要听从我的任何要求。”
霍卿章冷眸凝视他,鼻间发出轻不可闻一声冷笑。
虽然他到现在也没觉得眼前这人有多大能耐,但他每一步都走在自己意料之外倒是事实。
温绛洗了澡出来,只裹一件浴衣,他天生皮肤薄,被热水滚过后浮现一层淡淡粉色。
霍卿章不动声色,余光漫不经心从他身上扫过。
都说美人在骨不在皮,温绛就是俗语的典型代表,总以为他需要靠后天因素弥补先天性骨相上的不足,但事实证明,无论有无头发修饰,他的脸好像就这么大点,后脑勺圆滚滚,标致的美人胚子。
霍卿章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但每一眼都是急于掩饰的看似随意一瞥。
温绛解下皮筋散了头发,几缕发丝垂在脸际,水珠坠落弹进锁骨,划过胸膛。
等霍卿章也洗完澡出来,温绛已经吹干头发斜斜倚在床头,挂壁电视中响起标准的日语发音。
荧幕透出的蓝光忽明忽暗,映照着不动声色的男人,与电视中歇斯底里的咆哮声截然相反。
“看过这个电视剧么。”温绛主动发问,目光始终停留在屏幕中。
霍卿章目光划过屏幕,只看见几个穿着高中制服的学生,于是道:“平时不看电视剧。”
温绛没再回应,身体往床边移了移,似乎刻意腾出位置给霍卿章。
为了证明自己并非在意他而吃醋,霍卿章不加怀疑上了床,倚在床头和温绛一起看剧,用以消磨时间。
等二人相安无事到天明,他就可以让温绛兑现属于失败者的承诺:
从今往后,你我别再联系。
看着看着,霍卿章竟也被剧情吸引了注意。
这部剧以回忆的形式叙事,层层递进抽丝剥茧,简单概括就是主人公在毕业多年后精心策划一场同学聚会来报复当年霸凌过他的人,包括那些坐视不理甚至拍手叫好的旁观者,镜头残忍血腥,充斥大量断臂残肢,但报复的恣意快感却令人忍不住拍手叫爽。
故事的结局,主人公坐在天台上,脚下是万丈深渊,学生时期的愤恨与屈辱,终于在这一刻得以解脱,当鲜血在地砖炸开红莲,只得到警察轻飘飘一句:
“凶手畏罪自杀了。”
屏幕暗下去,房间也骤然昏暗。
温绛的声音低低的:“看别的么。”
霍卿章揉了揉眉心,显得几分疲倦:“不看了,睡了。”
随后,他听到温绛沉了身体的动静。关了灯,厚重的窗帘拢了唯一一点光,屋内伸手不见五指,当视觉能力被降低,听觉便更加敏锐。
他听到了温绛的呼吸声,和睡着时的节奏完全不同,偶尔夹杂那么一两声喟叹。
“睡不着?”霍卿章主动询问。
如果这个时候再无反应,就好像为了证明自己并不在意他而显得有些刻意了,反而更叫人遐思。
“嗯,有点。”
霍卿章听到温绛翻了个身,他的声音一下子靠近耳边。
“你撒过谎么。”没头没尾的,温绛忽然问了这么一句。
“没。”霍卿章声音低沉有力,坚定且不假思索。
“我撒过,而且很多。”温绛闭上眼,轻声道。
“父亲离世前是艺术高中的老师,一辈子兢兢业业,廉洁清白,只是因为没有回应班里女生送给他的情书,便被女生反咬一口,说父亲性侵了她。”
“虽然女生并未提供任何伤检证明,但好像大家都认为只要是受害者说的便全是真相,并为此坚信不疑,后来事情闹大,学校为了保全声誉,开除了父亲,父母百口莫辩,因为这件事家里一直笼罩阴云,他们决定自驾去外地旅游散心,也就是那次,父母丧生于车祸。”
从那时候温绛就明白了:人心最复杂,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哪怕是毁人清誉。
他生活的地方是个不太发达的小城市,越是狭窄的地方谣言散布得便越快,一直到他读了高中,“□□犯之子”的帽子也没能摘下,反而愈演愈烈。
“就像刚才日剧中演的一样,反抗也没用,那些人只会变本加厉。”
被锁进厕所,被湿纸团糊脸,课桌上被人写满“□□犯”、“人渣”之类的侮辱性字眼。
黑暗中,霍卿章凌厉的眉宇深深蹙起。
“只有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相信我和父亲,因为担心我,他放弃了最好的高中和我进了同一所学校,被锁进厕所时是他第一个赶来救我,桌子上被写满侮辱性言论时也是他帮我换新课桌,和欺负我的人打架为我出头。”
温绛现在回忆起来,还坚定认为这个男生是他短暂而灰暗的前半生中,为数不多的光亮。
男生和今晚为他解围的艺人同名同姓,都叫艾澜。
“我以为我可以一辈子依靠他,但后来才明白,我这个人就是丧门星下凡,谁沾谁倒霉,他们会说他和我是一丘之貉,因为他爸爸是警察,都被连带着质疑其公信力,我想我不应该继续害他,虽然他嘴上总说着没关系,却又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偷偷难过。”
“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坦然接受别人泼来的脏水。”
“所以?”霍卿章问道,他确实有在很认真倾听。
“所以我觉得不应该继续连累他,年幼无知的我又说不出什么大道理,只能选择最简粗暴的方式,对他说了很难听的话。”
“我很讨厌你,你天天像狗皮膏药一样黏着我让我心烦,你自以为是为我出头,实则给我带来了更大的麻烦,你就是我人生的死角,我不希望人生有死角。”
一个个谎言堆砌起来,组成了最伤人心的壁垒,那上面长满了刺。
“后来呢。”霍卿章继续发问。
“后来他转学了,我从别人嘴里听到了很多关于他的传闻,真真假假无从考证,因为到最后才发现,我连他的联系方式都没有。”
话音落下后,房间内骤然一片阒寂。
过了快一个世纪,黑暗中传来沈卿章依然冷淡无感情的声音:“你有我的联系方式,下次可以打给我。”
“可是人只有在特定环境下才会产生倾诉和发泄的欲望。”温绛从黑夜中凝视着他,声音虚浮,像飘在空中的羽毛,找不到落脚点。
“比如。”霍卿章偏了偏头,虽然看不见,但还是在不经意间与温绛对上了视线。
“现在。”他道。
热意在发散,霍卿章确定,随他一起过来是个错误决定。
有种一步步走入他圈套的无力感。
衣襟被拉开,身上随即落下一道重力,霍卿章清楚地感觉到颈动脉的小痣沾上了嘴唇的温度,泛着温暖的潮意。
他伸手想要推开身上的人,却在触碰到那人腰肢的时候失了力,只能轻轻揽住他的腰身寻找舒适的着力点。
“今晚,记者逼问你时你大可以说出事实真相,为什么沉默了。”霍卿章还是想知道。
温绛半翕着眼,气息不稳:“所以你是想让我对全世界宣布,你崩溃了防线喝了不该喝的东西做了不该做的事,最后选择和我这种出生起就在烂泥坑的人共沉沦?”
话出口的瞬间,他感觉覆在腰间的手因为情绪使然而加重了力道。
黑夜中,霍卿章的嗓音微微嘶哑:“能拉我共沉沦的人,目前为止还没出现。”
身体周围的温度达到了沸点,像开水,心中一股股冒着滚烫气泡。
浴袍落在地上发出轻微的簌簌声,剑鞘尝试着套住不合适的剑。
“疼!”气氛正浓,温绛却发出了煞风景的惊叫。
霍卿章明显感受到他产生了逃避的想法,身体往一旁移动,但自己的双手却不受控制按住他的腰,用力压下。
温绛疼的不停倒吸凉气,身子如筛糠,瑟瑟发抖。
想逃,却被一双劲悍臂膀死死扣住腰身。
上一次有这么疼么?还是说是姿势问题,这种剧烈疼痛将他的大脑变成了黑洞,抽离了所有思考能力。
沉浮不停的过程击碎了意识,在它们彻底消失前,温绛在脑海中对这场赌局结果做出宣告:
我赢了。
*
赢个xx。
翌日温绛醒来后,浑身撕裂般的疼痛清楚告诉他:这波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但也不算亏,痛到极致的爽感,可能一般人难以理解吧。
霍卿章醒得早,这会儿正站在床边打领带,听到温绛起身的声音,头也不回道:
“如果没什么要紧事,下午再走,错开时间,昨晚这边刚举行了时尚晚宴,可能还有不少记者在外面蹲点。”
温绛托腮莞尔:“霍代表考虑得真够周全。”
霍卿章顺理成章忽略掉这句阴阳怪气,只说自己想说的:“我也愿赌服输,你有什么要求就提。”
温绛拉起被子裹住满身红痕,湿润的眼尾浮着烫意:“没想好,暂时保留,想好再说。”
霍卿章余光看了他一眼,视线森寒,道了句“先走了”便阔步离开房间。
待人离开后,温绛又躺回去睡了个回笼觉,一直到下午才收拾了身体回了家。
他接到了影视公司的电话说亚士电子的法定代表人霍卿章联系了他们,烦请他们筹拍《赤色的黎明》,问温绛什么时候有时间约上原著作者详谈。
温绛打开微博热搜一瞧,果不其然,就说这些影视公司怎么这次这么爽快,原来是想乘着风大分一杯羹。
热搜第一:
#还在外面漂泊的孩子,希望你们早日看到赤色的黎明。#
【被温绛安利连夜拜读原著,太好哭了!哭湿了一包纸巾。】
【为人父母真的看不得这种事情,这些该死的人贩子就该判死刑!千刀万剐死不足惜!】
【写得真好[大哭]今年我心中top级别的好文了。】
【才这么几个收藏,不科学啊。】
【已经很厉害了,原来温绛才是超级大推手,昨天看收藏才一万出头,现在已经十多万了,牛皮克拉斯。】
【温绛属于是大众宝藏书单了。】
【疯狂夸夸原作者!希望改编不是胡编,阿门,早日上线影院求求了。[祈祷]】
温绛看着底下好评如潮,一乐呵,屁股疼,捂着屁股继续乐呵。
另一边。
“哐当!”
一声巨响,ipad摔在墙上谈落至地上,屏幕瞬间裂开了蜘蛛网。
云善初银牙暗咬,额骨凸出高高一块。
助理吓了一大跳,忙问道:“怎么了老板,小说不好看……?”
就算不好看也犯不着发这么大火。
云善初眸底深似海,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就是因为好看,所以才生气。”
这种剧本不火天理难容,生气是因为和自己扯不上任何关系,什么都进了温绛口袋。
良久,他缓缓看向鹌鹑一样的助理,低低道:
“交给你个重要任务。”
“嗯嗯,老板您讲。”
“给你一周时间,找出所有同类型同题材的文,一字一句认真读完,然后每篇文写不少于一万字的大纲梗概。”
助理:……
想我死你直说。
云善初根本不在乎助理的心情,截了张小说截图,打开微博插入图片:
【慕名拜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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