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翌日。

    长藤娱乐为温绛准备了新闻发布会,就近期来闹得沸沸扬扬的温父性.侵一事进行合理的、清晰地解释。

    网上就算说出花也只是网友的猜测,没有什么比本人出面解释更具有说服力。

    自打热搜曝出后,这还是温绛第一次出现在大众视线中,明明才过去了一个周,大家却觉得好似很久没见到温绛,当他一出现在众人视线中,网友直呼想念。

    发布会的工作人员还特意在温绛的位置上放了两包纸巾,以备不时之需。

    在所有人看来,家父遭此飞来横祸,没有抱怨没有澄清,反而用爱和耐心包容着迷途羔羊,却也因为自己的善良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而儿子又被不明真相的人诟病了十七年之久,今日沉冤昭雪,一定有太多话想说,有太多情绪想要发泄。

    工作人员想了想,又多放了一包纸巾。

    但整个过程,温绛却非常平静,没掉一滴眼泪,淡然且条理清晰地陈述了整个过程,没有发表任何看法,更没透露任何情绪,只是说完自己该说的,和在场记者们鞠躬示意。

    离开会场的时候,温绛又被记者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住。

    但这一次,一向问题多的记者们刻意克制住强烈的好奇心,只是轻声叮嘱着:

    “没事,都过去了,现在真相大白,温老师的父亲沉冤昭雪,未来的日子会越过越好,温老师要加油,好好照顾自己。”

    “父亲的在天之灵得以宽慰,温老师也不要再想这件事了,专心自己的事业和生活,保重身体。”

    温绛点点头,向每一位记者表示衷心的感谢。

    而场外,同样聚集大批闻讯而来的粉丝,虽被警戒线拦住,但依然浇不灭他们的热情,众人伸长手送上自己准备的小礼物,大多不是什么值钱玩意儿,都是粉丝自己折的祈祷小星星、千纸鹤等,每一只星星里都写满了他们的祝福和安慰。

    明明温绛一片古井无波,粉丝们却忍不住红了眼眶:

    “哥哥不要难过,我们会一直支持你的。”

    “坏人终将逃脱不了法律的制裁,绛宝你要做的就是照顾好自己,照顾好还没出世的小宝宝。”

    “嗯嗯,哥哥不要太拼命,累了就好好休息,无论多久,我们都会一直等你。”

    温绛接过粉丝们准备的小礼物,声声道谢,将礼物紧紧抱在怀里,在经纪人和保镖的开道下上了公司的保姆车。

    隔着车窗,望着聚齐在一起的粉丝、记者,他们的嘴巴一张一翕,神情激动,努力想表达什么。

    这一刻,温绛恍惚了。

    不说、不哭、没有情绪,不代表不在乎。

    跨越十七年之久最终姗姗来迟的真相,爸爸最终还是没能等到这一刻。

    当他知道自己被他拼命保护的学生背刺时,他又在想什么呢,会是怎样的心情。

    穷尽一生追求作为一个人民教师的真谛,最后又得到了什么呢。

    温绛怔怔望着窗外,原本平静无风的眼中,也悄悄郁积了薄薄一层雾气。

    为了他所谓的真谛,丢下年仅八岁的孩子,他又是否有过瞬间的后悔。

    只是这些问题的答案无人知晓,早已随着时光封存在遥远的曾经。

    温绛忽然想起了,父母曾经给自己留了一笔遗产,并写明在温绛十八岁后才可动用这笔遗产。

    那笔遗产还在么?也同样存在于书中世界么。

    温绛找不到遗嘱声明,只能凭借印象回忆起小时候父母带他去银行办理业务,去的是中华银行。

    他根本也没报什么希望,去了当地银行询问这件事,银行经理查了许久的系统记录,然后告诉温绛:

    “温予之和赵斐女士的夫妻联名账户有一笔六万四千二百元的存款,当时经过公证处公正,要求继承人满十八岁后才可办理继承以及取款业务,还需要当时做过公正的律师亲自到场才可证明遗嘱生效。”

    温绛听到这两个名字,明显一怔。

    酸涩的情绪涌上心头。

    有多久没听到这两个名字从他人口中说出来,已经记不清了。

    直至今日,才感觉到,原来这两个人是真实存在过的。

    温绛垂望着银行柜台的签名笔,忽然不知道,父母当时是以怎样的心情在他们不过三十来岁的年纪就提前立下了遗嘱。

    见温绛眼尾泛红,银行经理清了清嗓子:“温先生,节哀。”

    经理给了温绛一个电话,说这个是系统中保存的当年遗产负责律师的号码,但他也不能确定现在是否还能打得通。

    温绛尝试着拨打这个号码,响了两声后,还真被人接了起来。

    得知打电话的人是温绛,这位年迈的律师亲切地接待了他。

    办好一切手续,温绛将那六万块转到了自己的账户里。

    除此之外,还有父母留下的房产,现在面临拆迁,拆迁款到时也会汇入温绛账户。

    人在过度忙碌时,无暇顾及身外事。

    当年的温绛在接到父母死亡的通知后,第一反应是不可置信,可没等反应过来,他又要和姨妈们忙着准备父母的葬礼、守灵、接待前来吊唁的客人,之后便被接到了舅舅家中,忙着熟悉环境、照顾弟弟、讨好舅舅一家。

    长大后忙着读书、拍戏、应付资方和粉丝,穿书后依然在忙这些事,还要抽出时间钓霍卿章这条尊贵的金龙鱼,好像一天都没休息过。

    对于父母突然离世的震惊和伤心,也被这些挤满生活方方面面的事情渐渐冲淡,变得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些事。

    而今天,办理完遗产继承手续后,却忽然产生一种无事可做的清闲感。

    一切都结束了,无论是跨越十七年的真相,还是父母弥留在人间尚未完成的遗愿,都在今天彻底画上了句号。

    温绛坐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望着楼下花园里忙着修剪草坪的工人,静悄悄地回忆着和父母的点点滴滴。

    只有闲下来脑子放空时,才会真切感受到这种失去了最重要的人的悲凉。

    旁边的电视里播放着杜岩接受警方调查的新闻,温绛也没兴趣看。

    就算他被法律制裁了又能怎样,失去的也不会再回来了。

    或许是霍卿章不想温绛闲来无事胡思乱想,偏要给温绛找点事做。

    温绛正发呆时,接到了霍卿章的电话:“今晚出去吃饭么?”

    温绛想也不想拒绝了:“不要,外面很冷。”

    霍卿章笑笑,道:“过来吧,有很重要的话想和你说,记得穿漂亮一点。”

    温绛抬眼。很重要的话?

    首先,今天不是任何节日,也不是他们相识的整数天数,不具有任何纪念意义,那么霍卿章平白无故找他出去吃饭,还说有很重要的话想说……

    温绛思忖半晌——

    求婚!!!

    是的!!!

    肯定是求婚!!!

    考虑到这个可能,温绛差点带着他鼓鼓的肚子螺旋飞升至半空。

    求婚代表着,他即将和霍卿章组成一个完满的小家庭,十七年的漂泊与寄人篱下也将成为过去,他要实现他多年以来想有一个家的心愿啦!

    但他表面却古井无波:“知道了,地点发我。”

    放下手机,温绛直奔浴室,美美洗了个热水澡,抹上护肤乳,找出新买的最好看的衣服,对着镜子认真整理头发。

    这过程中,不争气的小心脏始终愉悦地垂悬在高处。

    不知道榆木脑袋霍卿章会怎样准备这场浪漫的求婚呢?

    激动!

    不行,要淡定,不然要是被霍卿章看出端倪,保不齐他以为自己是那么轻易得手的,太轻易得到的往往不被珍惜。

    但还是想炫耀。

    温绛一个电话给经纪人严锡打过去:“哥,过来接我去Maison Pic餐厅。”

    严锡忙起身穿外套找车钥匙,惊喜道:“是哪位资本大腿想接见你?这餐厅可不便宜,对方很看重你嘛。”

    温绛笑嘻嘻回应:“亚士电子。”

    “哇!亚士电子那可是超级财……那不是你男人的公司么?”严锡抬高嗓门,“合着你就是找我给你当免费司机的是吧!”

    温绛:“猜对了~小费少不了你的,来不来。”

    严锡一听有消费可拿,很没出息地踏出家门。

    亚士财团给的小费,足够他买下最想要的车了吧!

    他接到温绛,一路兴冲冲地说了不少好话,到了目的地,亲自护送温绛下车,伸手等着小费。

    温绛从口袋里掏出钱夹,抽了一张五十块——

    想了想,又把五十块塞回去,抽了一张五块纸币塞给严锡:“辛苦了,拿着吃点好的。”

    严锡双手捧着五块钱,待温绛进了餐厅后才气的直跳脚:

    “五块钱连杯奶茶都买不到!”

    王八蛋!

    在服务生的引路下,温绛进了包间,打开门,看到西装革履的霍卿章坐在桌边。

    小样,还特意打扮过是吧。

    等等,好像他每天都是这么个打扮。

    温绛不动声色,不想被霍卿章看出他的期待,一屁股坐下,嘴上佯装厌烦:

    “什么事神神秘秘的,在家说不行?你知道外面有多冷么。”

    霍卿章牵过他微凉的手捂在掌心暖和着,岔开话题:“想吃什么。”

    温绛心道这人还拿乔,不能惯着。

    他拿过餐单,手指指着第一行,然后一路下滑至最后一行:“就这些吧。”

    把这餐厅有的全点了一遍,虽然不能吃穷霍卿章,但也得让他出出血。

    霍卿章笑道:“这么多吃的完么?”

    “你难道不知道冬天要储存脂肪取暖么?何况,我要储存两个人的脂肪热量。”

    霍卿章揽过他的肩膀,轻轻蹭蹭他的小脸:“知道了,怎么气鼓鼓的,我应该没惹你生气吧。”

    温绛:惹了,你就应该在我进门的那一刻单膝跪地掏出戒指问我愿不愿意把往后余生交给你。

    温绛笑眯眯地看向霍卿章,眼中却没一丝半点笑意:“没呢,是我自己孕期情绪不稳定,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

    该死,到底还要磨蹭多久,别搞神秘了,我现在就要看到亮闪闪的求婚戒指!

    嘴上说着要储存两人份的脂肪热量,可满满一桌西餐,纵使量都少,温绛还是吃了一半就顶到了喉咙,再也吃不下。

    可这时,霍卿章却忽然喊了服务生过来:

    “你家今天不是有特供甜点?来一份吧。”

    毕竟温绛是个甜食脑袋,有单独一个胃用来装甜点。

    服务生很快端来一盘精致甜点,圆润的形状,清澈通透的芒果果酱,表面点缀着大理石纹路的芒果乳酪小方,令人一眼心动。

    温绛把即将支棱起的嘴角揉下去,依然装得一副平淡模样。

    学人玩浪漫是吧,把求婚戒指藏在甜点里是吧?

    以前的温绛在影视剧中看到这种桥段,只会觉得好笑。

    难道就不怕惊喜变惊吓,求婚变送医?到底是什么样的智障编剧才能想出这种剧情。

    但今天:什么智障,懂不懂求婚戒指藏在甜点里的惊喜含金量?

    霍卿章还问:“还吃得下么?我见你刚才吃主食都很费劲了。”

    温绛瞥了他一眼:“难道没人告诉你我有单独一个胃用来装甜点么?”

    说完,他拿起小叉子,把刚才顶到喉咙的主食使劲往下咽了咽,给甜点腾出位置。

    但是,吃的时候一定要小心,谨防浪漫求婚爱情剧变成吞金自杀的大型法制节目。

    他小心翼翼拨弄开顶层的乳酪小方,送进嘴里,细嚼慢咽。

    嗯……戒指不在这里面,藏得还挺深,像霍卿章这个人似的,只看表面就断定他的品性可就太草率了。

    温绛忍着强烈的腹胀感吞下乳酪小方,接着用叉子划开底下的蛋糕。

    不能被霍卿章看出他在找东西,虽然肚子快撑炸,但还是得一口一口来。

    一口、两口、三口……

    蛋糕渐渐见了底,可视线中始终没出现金属特有的亮晶晶。

    一直到整块甜点被他吃下肚,他终于拥有了孕妇同款体型,可也没见到戒指的影子!

    戒指……不在这,蛋糕……吃完了。

    霍卿章还在那笑:“看来你是真有单独装甜点的胃,没夸张。”

    “咔嚓!”手中的叉子差点被温绛掰折。

    霍卿章你不走寻常路是吧,好好好,再给你一次机会。

    “对了。”霍卿章忽然想起什么,从一旁椅子上拿过一只电脑大小的包装盒。

    温绛大喜:要来力!

    只是,戒指的包装盒需要这么大么?

    霍卿章将盒子推过去:“绝版宝贝,费了点心思才拿到的,打开看看?”

    温绛眼眸一亮,快速拖过盒子拆开包装纸。

    绝版宝贝!霍卿章不愧是你!

    他拆开包装盒,迫不及待看过去!

    温绛:……?

    这什么。

    怎么看,也和圆环形的戒指不沾边,怎么看,都是个棉花娃娃……

    霍卿章还在那像邀功一样:“是很有名的手办老师亲手制作的,你的周边棉花娃娃,全世界仅有十只,我当时不懂跟团抢,后来费了好大功夫从你粉丝那买来的,她开始还说什么也不给。”

    温绛咽了口唾沫。

    不要想骗我,戒指肯定藏在娃娃里面了。

    温绛二话不说把娃娃拔成了秃头,大力出奇迹,硬是把娃娃脑袋撕开了,上手在棉花里掏啊掏。

    可掏了半天,一无所获。

    什么也没有。

    霍卿章看到这一幕,不由蹙起眉头:“怎么给拆了,挺好一娃娃,是你的出道纪念版,很珍贵。”

    温绛攥紧手中的破烂,皮笑肉不笑道:

    “我的嗜好就是拆娃娃,不行么。”

    霍卿章望着那断肢残腿的娃娃,定了定神:“行,只要你开心,拆家也行。”

    到这一步,饭也吃了,甜点也干出来了,娃也拆了,可求婚的事儿还没个影,温绛开始怀疑,求婚一事该不会只是自己的幻想,霍卿章根本没这意思。

    而自己却像个跳梁小丑一样,做尽可笑事。

    是啊,两人孩子都有了,自己板上钉钉是他的人逃不掉了,霍卿章还有必要再浪费精力整什么浪漫求婚么?说的好像没有求婚自己就能撂挑子不干了一样。

    温绛将棉花破烂放到一边,表情肉眼可见的失落:“不是说有重要的话想和我说,现在说吧。”

    霍卿章看了眼他的肚子,却道:

    “会不会吃太多了,想出去走走消消食么。”

    温绛点点头。

    也好,现在这房间里的可笑因子快要将他淹没,再不走,他就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二月份的晋海寒冷彻骨,但就像温绛说的,吃了太多高热量食物可以储存脂肪过冬,他倒也没觉得多冷。

    夜晚的晋海灯火通明,寒气并不能阻止热爱生活的人们,广场上,大多也都是吃了饭带孩子出来散步的人。

    温绛压低了棒球帽,尽可能挡住自己的脸,不想在人多的地方引起骚乱。

    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大概沿着这条路走回家里,期盼也将随之落空。

    如果进餐厅时就能看到霍卿章手捧戒指双膝跪地,真诚询问“愿不愿意和我结婚”,大概现在的自己也一定是个活泼开朗的小男孩吧。

    温绛情不自禁叹了口气。

    倏然间,霍卿章道:“你在这里坐一会儿,我去卫生间。”

    温绛白了他一眼,坐在路边长椅上,点点头,心里骂他真是懒人屎尿多。

    不过一会儿,霍卿章的身影就消失在人群中。

    温绛独自一人在路边坐着,望着广场人形形色色的人,目光呆滞。

    有人的地方就必然会有争吵,他正发呆,就听到旁边传来一声怒骂:

    “你刚才是故意的吧!老子这双鞋可是兔年限定款!赔钱!”

    另一人也不是什么善茬,撸袖子就上:“哪来的穷逼瞎几把嚷嚷!老子踩你鞋?我还说你他妈碰脏我的龙年限定外套呢!”

    两个年轻气盛的大小伙子,越吵越激动,到后面竟然放弃沟通扭打在一起。

    人群也只是看热闹,没人敢上前拦,生怕伤及无辜。

    两人越打越激烈,最后干脆抱团滚在一起,从广场那头滚到了这头,一直滚到温绛脚边,一拳一拳朝对方身上招呼着,嘴里还骂骂咧咧。

    温绛倒是有心劝架,但拳脚不长眼,万一劝架不成对方还一拳头抡到他肚子上,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伤及自己不要紧,打坏孩子他心疼。

    他悄悄向旁边移动了下。

    两人还在互殴,口袋里掉出了手机、钱包等,现场一片混乱。

    直到保安匆匆而来,拉开两人。

    “算你小子运气好,别让我再碰到你!”

    “这句话应该我说,下次再与到我你就没这么幸运了,非揍得你亲妈不认!”

    两人擦去脸上的灰,整理着衣服,捡起地上的私人物品。

    其中一人捡起一只深蓝色丝绒小盒子,看了看,语气依然不悦,对对面人道:

    “喂!这是你掉的么?”

    对面人瞥了眼:“不是老子的。”

    那人环伺一圈,最后目光定格在温绛身上,他将盒子凑到温绛面前:“是你掉的?”

    温绛出门时除了手机钱包再什么也没拿,索性他也没多看,摇摇头。

    “不是我俩的,肯定是你的了,快看看,别丢了东西最后又埋怨我们没提醒。”那人固执伸着手,也不知从何得出这种结论。

    温绛瞥了一眼,确定不是自己的东西,再次摇头。

    这一次,那人干脆拉过温绛的手,强硬的把盒子塞到他手里:“肯定是你的,拿着!”

    温绛缓缓打出一个?

    这年头不正常的人太多了。

    那人还在催促:“快打开检查检查,丢了东西我们可不负责。”

    温绛有点烦了,好好好打开打开,你犟驴一个我不跟你一样。

    他伸出凉凉的手缓缓打开小盒子——

    身后的路灯折射了盒子里面的物品,生出刺眼的光线,像经纪表面的刺,长短不一。

    里面静静躺着一对戒指,朴素的一个圈上镶嵌着小小的钻石,璀错耀眼。

    温绛渐渐瞪大双眼。

    这时,身边围观人群忽然发出阵阵起哄声。

    他缓缓抬头,入眼便是大片娇嫩的粉色,层层叠叠。

    而粉色花海之后,是一双含带笑意的双眸,微微上挑的眼尾,漆黑深邃的瞳眸。

    而再往后,是伫立于晋海市市中心的地标性建筑——亚士电子总部双子楼。

    俯瞰整座晋海市的国内第一高楼。

    大楼幕墙LED屏中,忽然出现了温绛的脸。

    是他代言兰绮珠宝时的定妆照。

    照片忽然散成一块块小正方形,缓缓消失后,随即又变成无数小方形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组成了另一张照片。

    是他参加恋综时的剧照,以及后面还有拍戏时的花絮照,和小猫一起的自拍照。

    无数的照片闪现、定格,诉说着他来到这个世界后不算漫长的半年多。

    温绛怔了许久,慢慢收回视线,看向眼前这个手捧粉色玫瑰的男人。

    “温绛。”霍卿章腾出一只手拿起一枚戒指,“今天是很普通平常的一天,可是,你愿不愿意让往后每年的今天成为对我们来说无可替代的最具纪念意义的日子。”

    “愿意和我结婚么?”

    “我想负责你未来的人生,可以么。”

    温绛望着亮晶晶的戒指。原来霍卿章并没觉得靠孩子拴住了他就可以不用再浪费精力准备求婚。

    他为了不显得自己的浪漫千篇一律,甚至还策划了这样一出打架的戏码。

    真是别具一格,又愚蠢。

    可这种愚蠢,有时候也代表着可爱。

    温绛开始反问自己:要答应么,如果答应了可就是一辈子,你千万要考虑清楚。

    你真的爱霍卿章么,爱到可以不计后果将未知的未来全数交付于他。

    如果不能确定,你现在还可以带着孩子跑路,一旦点头,可就真的没有退路了。

    人群对着沉默的温绛开始起哄:

    “答应他答应他!这种钻石王老五就别犹豫啦!”

    霍卿章见他沉默,便轻声道:“没关系,不用现在就给我答复,你可以慢慢考量我这个人,到你觉得值得把自己一生托付给我时,再回答也不迟。”

    温绛思忖许久,缓声问道:

    “如果将来有一天我后悔了,离婚的话,家产能分我一半么。”

    这个问题的答案无非两种:能或者不能。

    但霍卿章却机智地发现了华点:“所以你的意思是,答应求婚?”

    温绛挠挠腮帮子:“暂时算是答应了吧。”

    如果这样说,大概下一秒自己就会被他抱起来,然后双脚腾空旋转三百六十度,顺便附赠一枚大庭广众之下不要脸的亲亲我我。

    但等了许久,身体还稳稳被地心引力吸附着。

    温绛:?

    又不按套路出牌是吧。

    他给了霍卿章一个白眼,但白了一半,瞳孔倏然扩张。

    良久,温绛俯身,自下而上看去,看清了霍卿章难得低下的高贵头颅下,是泛红的眼眶,紧抿的唇。

    啊……

    他好像……

    哭了……

    温绛急了:“别哭啊代表,家产分一半我也不白拿,以后等我百年归西,骨灰也分你一半还不行。”

    众人:你可闭嘴吧!

    霍卿章抬手捂住眼睛,声音嘶哑:

    “不是家产的原因,是因为太开心了。而且,骨灰我全都要,一半不够。”

    众人在寒风中凌乱。

    这是什么他妈的抽象求婚,真是长见识了!

    “代表。”温绛忽然打断他,深深凝视着他的眼眸,露出一抹浅笑,“其实我说骨灰家产什么的,也是因为……太开心了,所以口不择言了。”

    霍卿章瞬时睁大眼睛,嘴巴张了张。

    他说他被求婚,所以太开心了,因此才口不择言了。

    霍卿章蓦地低下头,嘴角勾了勾,又立马拿手挡住嘴角,努力克制着。

    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实在太不霍卿章了。

    从前那个情绪稳定冷静理智的霍卿章,从爱上的那一刻,就注定要有失控的那一天,也注定要一辈子被这个坏蛋左右着情绪。

    而且极有可能,是从第一次与温绛相遇开始,人就变了。

    他拿出其中一枚戒指,在给温绛戴上前还问:“可以么?”

    温绛蜷缩了下手指:“可不可以的……现在很冷,快戴。”

    两枚大小不一的戒指分别戴在了不同的无名指上,闪烁着璀璨星光,在无数人的见证下轻轻相碰。

    “叮——”

    戒指碰一碰,永远不分开。

    世人常爱以戒指作为定情信物,大概是因为,十指连心。

    人群中,无人注意的角落,高大的男人默默看着眼前一幕,轻轻叹一口气,在寒冷夜色中弥散开温暖白气。

    结束了。

    从出生起就相识的二人,从记事起就一直注视着的人,今日起终于成了别人家的媳妇。

    总以为来得够早、在他身边待得够久,就可以在他心中占据一席之地。

    可现实往往不尽人意。

    看着从小牵着长大的手戴上了别人的求婚戒指,艾澜挤开人群,转身离去。

    霍卿章求婚一事,不出意外蹿上热搜。

    霍老爷子大喜过望,当即请了大师来为二人选个最吉利的日子领证,至于婚礼,全看温绛意思,他要是不愿意大着肚子办婚礼,等生下孩子后再做打算也不迟。

    反正人是他家的人,跑也跑不了。

    温绛怀孕第八个月,他的戏份也提早结束,在二月中旬小年这天正式杀青。

    言恩不敢置信:“所以温绛哥杀青以后,我就得和这个人每天大眼瞪小眼了么!”

    她指着任一宇,满脸嫌弃。

    任一宇瞥了她一眼:“干嘛抢我话。”

    “以后我会经常来探班,你们也不能松懈。”温绛笑道。

    言恩&任一宇:嘤。

    正常的杀青仪式,会有不少圈内艺人前来送花道贺,温绛自认和圈里人交集不多,可没成想一堆认识不认识的纷纷到场,以及薛铭远,也不知是疯了还是疯了,买了9999玫瑰铺满影棚,要不是温绛拦着,他还要做个花圈,在中间摆上温绛照片放到大门口,向全天下昭告。

    温绛脑海中蹦出四个大字:

    恩将仇报!

    就连乔桑也送来了鲜花,但她不敢久留,只放下花后便打算悄悄离开。

    但刚到门口,却听到温绛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一会儿大家要一起聚餐,一起么?”

    他平静的询问,就像和老朋友聊着生活中平凡的小事。

    当乔桑回过头,看见所有人都在注视她,表情平静无风,好似只是在等待她的回答,没有其他别的想法。

    许久,她轻叹一声,说是叹气,更像是松了一口气。

    她点点头:“好,谢谢温老师的邀请。”

    就像当年汇文中学的温老师一样,包容了她一个八岁小孩的乞求,今日站在这里的温老师,也一样,原谅了她因为懦弱犯下的错。

    除此之外,温绛也想让艾澜到场一起庆祝,他私心里还是希望艾澜能像以前一样,以挚友的身份参与他的成长,见证他人生的重要节点。

    他先给艾澜发了短信,但久久没能得到回应。

    而后给艾澜打了电话,可电话响了许久也没人接听。

    不接电话、不回短信,这都是很正常的事,有可能对方在睡觉调了静音,或者在忙别的什么事。

    可不知是温绛孕期容易多想还是二十多年相处下来的心有灵犀,温绛觉得这事不一般,很反常。

    他要来了艾澜经纪人的电话,打过去询问情况。

    经纪人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可能是太累睡着了,听说他最近参加了什么骑行活动,你不用担心,我上午才和他通过电话。”

    “那他接下来有什么计划么。”

    “暂时没有,想休息就让他休息吧,毕竟他忙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真正休息过,也该累了。”

    听到艾澜经纪人这么说,温绛本该放下那多余不安的心,但越是得到这种看似无恙的回答,反而越是久久不能平静。

    这一顿杀青酒局吃得惴惴不安,艺人们前来道贺,他也只是敷衍的“嗯嗯啊啊”,整个过程都显得心不在焉。

    九点钟,霍卿章买了花束来接温绛回家。

    温绛上了车,还是有些心不在焉,霍卿章问他什么,他也只是“嗯嗯”两声。

    “预产期就在五月初,事情都忙完,也该好好休息了。”霍卿章道。

    温绛点点头。

    “对了,男宝的名字我也想好了,你觉得嘉会怎样。”

    温绛点点头:“挺好的。”

    “强子呢。”

    “也挺好的。”

    霍卿章敛起眉头,凑近一些:“怎么了,这么心不在焉的。”

    如果是以前,温绛多半会以“没什么”搪塞过去,但今时不同往日,他深知伴侣之间互相坦承的重要性,而这种坦承才能给予对方最起码的安全感。

    就像因为自己的闭口不言,导致霍卿章剑走偏锋,绑了杜岩企图用暴力逼迫对方就范,差点酿下大错。

    “其实是……”温绛坐直身子,“今天杀青仪式,我想叫艾澜一起庆祝,但怎么也联系不上他。”

    无论何时,霍卿章听到这个名字就不痛快。

    何况艾澜这人一向情绪化,一句惹他不顺心就要躲起来闭门不见,因为他的情绪化要别人担心,对他的好感度更是直线下降。

    霍卿章看着温绛,见他眉目深敛,没了往日的淡定,总觉得他的担忧并非仅来自艾澜联系不上这件事。

    因为一个人要是打定主意要消失,是没人能找到他的。

    沉默许久,霍卿章缓缓开口:“如果实在担心,就去他家看看吧,我陪你一起。”

    温绛当然知道霍卿章并不情愿,所以还是摇摇头:“算了,再等等,如果明天还联系不上就去他家找。”

    霍卿章开车带温绛回了家。

    像往常一样,带他去洗澡,给他揉捏关节做SS级按摩服务。

    但看得出,温绛心思始终不在这边。

    眼看着人都快抑郁了,霍卿章岔开话题:“宝宝还有两个月就要出生了,等你休息几天,我们一起去挑他穿的小衣服吧?”

    温绛推了推他的手:“还不知道是男是女,买了不能穿怎么办。”

    “买中性的颜色。”霍卿章想了想,“不过我认为不用太在意颜色,颜色本就不是定义性别的标准,你说呢。”

    温绛抬手捏住霍卿章的脸颊,扯了扯:“话虽如此,可我也没见代表穿过粉色呢。”

    说着说着,他脸上的笑容一点点褪去。

    中性的颜色?

    这几个字曾经在艾澜送来的婴儿服中留下的小纸条上见过。

    他说因为不知性别,所以挑选了中性的颜色。

    温绛忽而起身直奔衣帽间,打开柜子翻找着艾澜送来的婴儿服。

    但找了许久也没看到衣服的影子。

    “艾澜送来的婴儿服呢,当时是你收拾的吧,忘在出租屋了么。”温绛倏然看向霍卿章。

    但霍卿章此时的表情比起温绛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怔怔望着存放婴儿服的软盒。

    不见了。

    衣服不见了。

    第 62 章

    霍卿章清楚地记得,他把艾澜送的婴儿服放进了内衣用的箱子里,但他翻遍箱子也没找到任何衣服的影子。

    这家里没有第三个人来过,退一万步讲就算是小偷也不会只偷一套婴儿服。

    温绛像是意识到什么,刚才还在找婴儿服,这会儿又疯狂给艾澜打电话发消息。

    可始终没得到艾澜回应。

    “衣服呢,不见了。”他的眼底透出明显的慌乱,甚至试图爬进柜子寻找衣服是不是掉在哪个角落。

    霍卿章也无法解释衣服为什么不见了。

    他赶紧把温绛从柜子里抱出来,拍拍他的后背安慰着:“我拿过来了,兴许是收拾到哪里忘记了,你先去休息我来找。”

    温绛倏然回想起收拾东西那天,他看到霍卿章下楼时提了一袋垃圾,黑色垃圾袋方方正正,里面像是放了只盒子之类。

    他思忖片刻,试探着询问:“你……丢掉了?”

    如果有可能,他真希望自己当时丢掉了,否则不会像现在这样,无法解释衣服为什么凭空消失。

    以及,艾澜为什么失去联系。

    放到以前,他或许还会为温绛为了艾澜送的衣服如此珍视而大吃飞醋,但现在不同,他明白温绛的惶恐源头于何。

    因为艾澜失联,他送的衣服也凭空消失,就像是某种暗示。

    或许,他离开了。

    他存在的痕迹,也被无形地消抹掉。

    那么同为穿书人的温绛和自己,是不是也会走向这么一天。

    温绛忽然感到一阵没由来的不安,小腹也紧绷得厉害。

    他下意识捂住肚子,紧紧闭着眼,深深蹙着眉,不停发问:“为什么不见了……”

    霍卿章赶紧把温绛往外推:“你先去沙发上坐着休息,我来找,是我收拾的,所以我保证一定会找到。”

    温绛扶着门框,眼中蒙上一层水汽。

    良久,他点点头离开了衣帽间。

    霍卿章对着衣柜找寻许久,依然没找到那套婴儿服。

    他知道温绛就在客厅等他,等他许一个安心。

    失联的艾澜是真的离开了么。

    而这本书中世界有个明显的buff,如果一旦替代原主,原主在他人的记忆中也会被篡改,这就是为什么当时爷爷带温绛看原主以前的相簿时,会觉得相片中的人和记忆中的人货不对板。

    霍卿章缓缓做了个深呼吸。

    要冷静,虽然考虑到这个可能对他来说也会感到后怕,但不能先温绛倒下,温绛需要他。

    无论结局是什么,他都要撰写出属于他和温绛不被书中世界既定的结局。

    霍卿章忽然想起来自己也织了一双小袜子。

    他在内衣箱里翻出自己织的小袜子,定了定神,朝客厅走去。

    他尽量装作一副从容淡定的模样,将小袜子交到温绛的手中,抚慰他的惴惴不安:

    “抱歉,是我乱放了,只找到了袜子。”

    温绛扯过袜子放在手里仔细端详着。

    是那双袜子没错。

    他深敛的眉渐渐舒展开,惶恐不安的情绪也渐渐放松下来。

    “东西太多了,我实在记不清衣服放到了哪里。”霍卿章的语气满是歉意。

    温绛摇摇头:“算了,慢慢找吧。”

    霍卿章见他情绪稳定下来,伸手捂住他的小腹:“还难受么,去医院看看吧?”

    “不难受了,可能刚才太紧张了。”温绛拉住他的手捂在脸上,灯光映出他明亮的眸子,“还好有你在身边,代表。”

    霍卿章抚摸着他的头发,在他额头印下轻轻一吻:“早点休息,我先去洗澡,你也准备下,一会儿带你洗澡,或者你觉得累不想洗,那我们就不洗了。”

    温绛笑眯眯地推了他一把:“快去啦。”

    霍卿章点点头,又最后看了眼被温绛牢牢攥在手心的小袜子,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温绛慢慢倚在沙发上,举起手中的针织小袜子,爱不释手。

    多可爱啊,宝宝还有两个月出生,小小的脚丫穿上这双嫩黄色的小袜子,一定是可爱超级加倍!

    温绛看着看着,笑容倏然僵在脸上。

    随即,一点点淡去。

    不对。

    艾澜送来的袜子针脚没这么精致漂亮。

    而且,如果没记错,袜子上的小龙头眼睛是蓝色的,但这两只眼睛却是红色的。

    虽然乍一看一模一样,但细节还是有诸多不同。

    温绛猛然起身上楼进了衣帽间,翻遍橱柜,翻出一只装毛线的盒子。

    打开,里面是用了一半的毛线还有织针。

    这双袜子不是艾澜送来的,是霍卿章织的。

    所以,艾澜送的婴儿服还是被霍卿章丢掉了么?

    他想起那袋垃圾被丢进垃圾桶后,被垃圾车碾碎带走的画面。

    不是的,霍卿章说没有丢掉,他固然对自己隐瞒了一些事,但并不是一个爱撒谎的人。

    所以,衣服是确确实实不见了么。

    恐惧、不安再次袭来。

    他很想问问霍卿章为什么,但霍卿章又能知道什么呢,只是恰好织了一模一样的袜子,又巧合的借此来稳住自己不安的情绪罢了。

    当晚,温绛还是没有收到艾澜的回复,翌日六点钟他便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摸手机,翻了一遍依然没看到艾澜的回复。

    霍卿章洗漱完换好衣服,留了早餐,过来亲亲还在装睡的温绛:“我去公司了,有事给我打电话。”

    温绛“嗯”了声,待他听到霍卿章关门的声音后立马坐起身,翻出艾澜经纪人的电话,刚要按下通话键,但艾澜经纪人的电话却先发制人打了过来。

    这种时候,经纪人的电话就令人感到怪异不安。

    温绛犹豫许久按下接听键,还没等自己开口,对面经纪人焦急的声音传来:

    “温老师!您联系上艾澜了么!”

    心脏倏然钝重,彻骨寒意从骨头里冒出来疯狂侵袭了全身每一处毛孔。

    “昨天上午和艾澜通过电话后,我就再也没能联系上他,我现在在他家门口,但我不知道大门密码,敲门一直没人应!温老师你能联系上他么!我快急死了!”

    经纪人的声音都快哭出来。

    “他最近状态实在不对,但他有什么也不会和我说,所有人都联系不上他!”

    温绛手指一阵麻木,嘴巴微微颤抖:“我马上过去。”

    温绛面对任何事都是游刃有余的态度,但今天慌乱到出门还穿着拖鞋都没发现。

    脑子很混乱,艾澜为什么失联了,他送来的衣服是确实消失了还是被霍卿章放在哪里忘记了。

    以及,为什么能在书中世界见到现实中的家乡,现实中的人,就连当年接手父母遗嘱的律师也确有此人。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到底哪里才是真实?什么才是真相?

    脑袋里像塞了一团乱麻,越理越乱。

    出租车在艾澜的公寓前停下,温绛一下车,双腿一软差点跪下。

    他踩着拖鞋勉强站起身,无数的情绪上涌。

    跌跌撞撞跑到门口,见到了艾澜的经纪人,他正在打电话四处打探艾澜的消息,并表示要报警。

    见到温绛,经纪人大哥就像见到了救命稻草,抓着他的手问:“知道艾澜家的密码么。”

    温绛摇摇头,他不知道。

    “我知道他的银行卡密码,试一试?”经纪人颤抖着手点上密码。

    “密码错误,请重试。”

    “他生日几号。”温绛问道。

    他的确不知道艾澜的生日,因为上学那会儿艾澜知道他没钱,怕他因为不能给自己买生日礼物感到愧疚,索性干脆不告诉他生日。

    经纪人急得舔了舔嘴唇:“谁会拿自己的生日做密码,生日当密码,当代一大傻!”

    温绛倏然想到什么,在密码锁上输入“990716”六个数字。

    这不是艾澜的生日,是温绛的。

    “嘀——欢迎回家。”密码锁响起密码正确的提示。

    经纪人:……

    无暇顾及经纪人,温绛夺门而近。

    温暖的房间里,鹅黄色的薄纱窗帘在落地窗前随微风拂动。

    “艾澜!”温绛冲进屋子四处寻找。

    可连储藏室都找过了,哪里有艾澜的影子。

    空荡荡的房间,就像从未有人居住过。

    “不在家?!”经纪人傻了眼,“我的祖宗啊!我先报警!”

    温绛找了一圈,没看到艾澜,再次尝试拨打他的电话号码。

    “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核对后再拨——”

    “吧嗒!”手机落在地上。

    空号。

    变成空号了。

    艾澜消失了。

    或许,他离开书中世界了。

    衣服不是被霍卿章乱放找不到了,而是确确实实消失了。

    温绛怔怔望着窗外,任由冷风吹拂过脸,可所有的知觉也随着消失的有关艾澜的所有痕迹一齐消失了。

    是因为这本小说走到了尾声么。

    经纪人在旁边忙着报警,温绛却觉得脑袋转不动了。

    该怎么办,他消失了,自己也会回到原来世界么。

    曾经无比痛恨命运,给了他一切又无情夺走一切,好不容易在现实世界站稳脚跟,一朝穿书,成了被全网黑的糊咖。

    可当他再一次努力改变了命运时,现实却告诉他,他有可能再次离开,回到属于他的那个世界。

    而且,他存在过的痕迹,和霍卿章走过的一分一秒,也会被全部消抹掉。

    从此以后,在霍卿章的记忆里,再也没有一个镜头属于他。

    而他曾经无比期盼着属于他和霍卿章的小娃娃,在肚子里做着伸展运动的小娃娃,也将变成一场梦。

    他终有一天,会被所有人忘记。

    无法动弹了,没办法呼吸了。

    想给霍卿章打个电话,可没有勇气按下号码,如果被霍卿章知道真相,对他来说是多残忍的一件事。

    身边只有陌生的经纪人,想哭想诉说,也不知道能和谁诉说。

    唯一能倾听他心事的人,已经离开了。

    温绛失掉了最后一丝力气,慢慢蹲下身子。

    该,怎么办,呢。

    如果注定要离开,为什么还要把他带到这个世界,给了他一切,最后却又要夺走。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呢。

    “叮咚!”倏然间,隔壁卧房传来一声提示。

    温绛愣了许久,忙起身追过去查看。

    艾澜房间的桌子上摆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屏幕中弹出低电量的提示。

    而背景,似乎是密密麻麻的文字。

    温绛拖过鼠标关掉提示。

    他看清了屏幕中的字。

    标题:《炮灰带球后不想跑了》

    是一本小说,长达614页,1423727个字。

    作者是:艾澜。

    【璀错的灯光照亮了温绛的脸,掌声与欢呼声中,那张脸无比清晰又深刻。

    记事起,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躲在爸爸的身后,羞赧地和我打招呼,小声说着“艾澜哥哥好”,那个时候,我觉得这个小男孩好丑,一个男孩子怎么能像女孩子一样,有这样一双大大的如同杏儿一般的眼睛,没有一点男子汉气概。

    出于礼貌,我牵住了他的手,不耐烦地回应了他。

    不成想,这只手,我牵着它从幼儿园到小学再到中学,看着它从小小的肉肉的变得纤长白皙,我才意识到,我们都长大了。

    离别不是结束,遗忘才是。

    我努力将这张脸的每一处细节牢牢记在脑海中,只要不去主动忘记,他将会永远占据我记忆最深处的地方。

    人生最幸运的事,认识你,记住你,陪你长大。

    ——正文完】

    这是电脑屏幕中最后一段话。

    温绛慢慢滑动鼠标翻看着前面的文字。

    在这里面他看到了无数熟悉的名字:云善初、海崖、霍谨辰、霍卿章和温绛——

    和温绛穿来的那本小说一模一样的人物设定,身份背景性格,全都大差不离。

    但剧情却大相径庭。

    在这本小说里,没有云善初脚踩炮灰拳打反派的剧情,有的只是被一个名为温绛的炮灰狠狠踩在脚底的剧情。

    温绛越看越糊涂,与其说是小说,这更像是他穿到这个世界后的回忆录。

    而且主角也不是云善初,而是他。

    尽管某些细节上会稍有不同,但大致走向可以说一模一样。

    温绛随手点开其中一页,右边显示出这一章的首次编辑日期。

    2021年2月18日。

    是三年前写的。

    三年前写的?

    温绛又拉到最后一页,日期显示是2024年2月1日。

    也就是这个月月初。

    而整本小说到这里就结束了。

    周边的温度一点点降低,降到最后,趋于冰点。

    彻骨的寒意包裹着他僵硬的身体,放在鼠标手的手,无法动弹了。

    一个恐怖的念头闪过脑海。

    有没有可能,他穿进的小说不是那本以云善初为主角的娱乐圈爽文,而是……

    艾澜写的这本同人小说。

    是啊,这个世界上能完美复刻出现实中他的家、他见过的人,只有从小一起长大,去过他家无数次、了解他整个成长历程的艾澜。

    这样,所有的疑惑就有了合理的解释。

    艾澜写这本小说的意图是什么。

    首先可以确定,他一定是看过以云善初为主角的原文小说才能以此为据写出同人文。

    而那篇以云善初为主角的原文,温绛当然也看过底下评论区,人物“温绛”被骂成什么样子,有多脏,他可是亲眼见证。

    甚至有读者情绪激动发表千字小作文写了人物温绛是如何被五马分尸,血洗评论区。

    他都见识过的。

    以至于,他作为同名同姓的艺人,也有不明是非的读者冲到他的微博底下把他代入人物温绛一通输出。

    作为朋友的艾澜看到这一幕会认为,哪怕这脏水不是泼向他,也无法接受。

    他又是个火烈性子,肯定受不了吧。

    和读者对线是小事,逼急了他能坐在电脑前用一指禅一个字一个字敲打,试图给“温绛”改编一篇拥有美好结局的同人文,改变这个被千万人口诛笔伐的炮灰。

    爸妈离开后,这世界上唯一在乎他心疼他的就只有艾澜。

    心疼到,只因为他人撕了他的海报,便亲手将对方打进医院,哪怕自己落得个半年刑期,艾澜也认为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可自己,从高中对艾澜说出那句违心的斥责之言开始,似乎一直在做让他伤心的事。

    婉拒他的感情,在他期盼的目光中选择牵了别的男人的手,最后,连他即将离开都没能察觉到一丝一毫。

    可他还是给自己留下了最美好的未来。

    一百四十多万字,用了整整七年。

    温绛知道艾澜打字很慢,一分钟六个字的速度,也很讨厌这些电子产品,而他还是耐着性子一指头一指头写完了这本长篇小说。

    泪水模糊了视线,温绛已经看不清屏幕中的字,复杂的情绪一齐涌上。

    自责、不甘、悲凉。

    就像当年亲眼看着父母的遗体被推进火化炉时的心情一样,再一次尝到了遗憾的滋味。

    也和那时一样,连一声“再见”都没机会说出。

    什么是朋友啊,他开心,便毫无保留分享给你,想让你一起开心。

    他难过,却不像你陪他一起难过。

    温绛望着早已模糊不清的文字,死死咬住下唇,可无论怎么努力也无法控制亟待宣泄的不甘,化作颤抖,将眼泪大颗大颗震下。

    警察火速赶来,抵达艾澜家时,只看到抱着电脑、深深低着头的温绛。

    面前的桌面晕开透明的水迹,渐渐汇聚成一小堆。

    炎炎夏季,榕树下,穿着夏季制服的男孩子推着自行车沿着树荫慢慢向前走着,旁边高个子的男生转着篮球,聊着今天体育课上发生的小事。

    阳光炙热、刺眼,融化了空气,一点一点模糊了二人的背影。

    他的声音,也渐渐淹没在潮热的蝉鸣声中。

    警察还在和经纪人做笔录,温绛回过神,对警察道:“不用查了,抱歉浪费你们时间了。”

    经纪人眼瞪得像铜铃:“你联系上艾澜了?!”

    温绛犹豫半晌,点了点头。

    “他说,要去很遥远的地方,或许会回来,也或许不会,希望你不要挂念他,并如实向粉丝传达,也要,感谢粉丝的支持和理解……”

    温绛喉结滑动了下,不知道自己以什么样的心情说出这番话。

    每一个字都生硬晦涩。

    警察和经纪人看向温绛的眼神明显写着不信。

    可只有温绛知道,再查下去也只是徒劳,一个人如果打定主意要离开,是不会被任何人找到的。

    回了家。

    温绛窝在被窝里,将艾澜的小说文档下载下来传到手机里,从第一章第一个字开始,逐字阅读。

    这是艾澜留给他的东西,以第一人称叙述,每个字都是他最真实的感情,所以温绛一个字也不想漏掉。

    一开始,文字稚嫩、语句不通,还有好多乱用词。

    到了中期能明显感觉出他的进步,语言简练灵动,甚至还学会了起承转合埋钩子。

    窗外,从正午的阳光正好变成了青灰色的天际,昏暗的房间里折射出窗外散碎的灯光。

    大门响起指纹解锁的声音。

    没过一会儿,房间灯亮起,门口站着西装革履的霍卿章。

    “怎么不开灯。”霍卿章脱去外套,在屋内的独卫里洗了手,一直到身体暖和了才在温绛身边坐下,“在看什么。”

    温绛放下手机,望着霍卿章稍显疲倦的脸。

    他缓缓起身,双手揽住霍卿章的肩膀,将脸埋进他的颈间:“在看一本,很感人的小说……”

    霍卿章轻吻他的发顶,声音轻柔:“我可能没时间看,但我想和你有共同话题,如果你不嫌麻烦,可以讲给我听么。”

    温绛怔了许久,慢慢翕了眼,将脸往他的颈间靠得更深了些。

    “该从哪里开始讲起呢……”

    霍卿章也不催促他,单手揽着他的腰轻轻抚拍着,似乎在很耐心的给他组织语言的时间。

    “从前……”似乎每个故事的开头都是从“从前”讲起。

    “从前有一个小明星,他从小失去了父母,但上天又给了他一位非常好的朋友,他们从出生起就在一起,一直到小学高中,可是这个小明星身陷绯闻,不想朋友跟着他受委屈,便以残忍的语言赶走了朋友。”

    “后来,这个小明星阴差阳错穿进了一本娱乐圈小说,成了里面结局悲惨的炮灰,可他没有放弃,他做了很多努力想要改变命运。”

    “他确实也做到了,当然,这路上少不了周边人的帮助。最巧的是,他发现这位朋友也和他一起穿进了小说里。”

    “可是,小说已经来到结局,这位朋友在某一天,没有任何离别之言,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消失了,或许他已经回到了原来的世界,也或许,他只是太累了,去到了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温绛收紧双手,整个人被霍卿章的气息裹挟着。

    “后来这个小明星才知道,他穿进的小说并不是那本娱乐圈爽文,而是朋友不忍他落下无端骂名,选择为他创造一个美好未来,所以不擅打字的他写了一百多万字,为小明星构筑了一个美好未来。”

    温绛翕着眼,泪却无声滑下。

    霍卿章默默低着头,静静聆听,中间没有说一个字。

    微垂的眼眸中,映照出温绛动人的脸。

    他当然知道,这个小明星就是温绛。

    而霍卿章也终于明白,艾澜送来的婴儿服确确实实消失了。

    因为他离开了。

    他存在过的痕迹也会随着慢慢被消抹掉。

    他本就是作为一个旁观叙述者,从一开始就不属于原文,也不属于他自己撰写的同人文,所以文章走到结局,离开是他必然的命运。

    唯一能做的,就是努力把他最爱的人留在这里,给予完满的结局。

    温绛动了动身子,使劲将自己的身体嵌入霍卿章的怀抱。

    “小明星好后悔啊,连一句认真的‘再见’,都没机会表达。”

    霍卿章搂紧温绛:“现在说,他会听到的。”

    冗长的沉默过后。

    温绛低下头,抓紧霍卿章的衣襟,双手颤抖不止:“再见,希望是真的有机会还能再见。”

    窗外一片静谧,月亮升上天际,皎洁又温柔。

    不知过了多久,霍卿章道:“我也看过一本感人至深的小说,愿意听我讲述那个故事么。”

    温绛缓缓睁眼,眼尾晕红。

    良久,他点点头。

    霍卿章抬起头,望向天际的月光。

    “从前。”一成不变的开头。

    “有一个小男孩,他出生在人人艳羡的财团家庭,是所有人都羡慕的那种,出生起便拥有一切的孩子。”

    “可是,他却无法拥有自己的人生,因为他的母亲是平民出身的续弦,所以她希望自己的孩子将来能拥有继承权,让她免遭阔太们口舌,她太想站起来了。”

    “所以这个小男孩好像拥有一切,却又连自己最喜欢的游戏机都无法掌控,只能被迫推着向前走,他所有喜欢的东西,到最后都会被母亲毁掉,他必须按照母亲的期冀长大。”

    “直到他十八岁那年,意外遇见了一个八岁的小孩子,在那孩子眼中,他看到了和他一样的东西,被命运束缚的绝望,像一只可怜的流浪猫,所以,他在想,流浪猫最后的命运是怎样呢。”

    “所以他决定资助这个小孩。”

    温绛倏然睁眼,视线穿过漫长的回忆看向眼前的男人。

    霍卿章笑笑:“他送这个孩子去学习表演,给他请最好的老师,在这个孩子无数次想要放弃的时候,告诉他,一定要成为掌握主动选择权的那个,变得强大,不要像自己一样,一辈子只能做个提线木偶,连自己喜欢的东西都无法保护。”

    温绛坐直身子,嘴巴微张,瞳孔犹如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一圈圈不断扩张。

    似曾相识,不,非常深刻的回忆。

    这个只有他和那位才知道的秘密,从霍卿章嘴里说出来了。

    “可是,二十八岁年,这个男人穿进了一本小说里,在这里的身份经历,和他现实中大差不离,就连那个他资助的孩子,在某一天,也阴差阳错地出现了。”

    “这个孩子有了他们共同的宝宝,坚韧顽强地生活着。他很期待宝宝出生的那一天,并无比期盼着未来的日子。”

    “只是这个男人实在不算聪明,三十五岁的年纪还学不会如何去爱,他终于拥有了唯一属于他的人,变得患得患失,害怕失去,所以无法说出自己是穿书而来的实情,每天在这种不知何时就会离开的不安中,努力想要抓住属于他的这个孩子。”

    “同时,他又是个很自私的男人,以为自己改变了这孩子的前半生,便想掌控这孩子的后半生,不知不觉间,他变成了和他母亲一样,最讨厌的那一类人。”

    霍卿章深吸一口气,捧起温绛震惊的脸:“不过,他也有慢慢成长了,懂得了,爱不是占有,是尊重和坦承。”

    “他很想和这个孩子说一声对不起,曾几何时,给他带来了伤心难过,没有第一时间说出真相,加剧了这个孩子的不安。”

    霍卿章压低声音,认真看着温绛:“你觉得,他值得被原谅么。”

    温绛像个小傻子一样大张着嘴,视线僵硬地移动到霍卿章颈间的小痣。

    原来,一切都不是巧合,一切皆有迹可循。

    穿进书中第一晚,他感觉自己正在被侵犯,曾想过抄起小刀誓死捍卫清白。

    但看到那个无数次出现在梦中的、前半生一直在倾慕的那人的痕迹时,他选择了坦然接受。

    和霍卿章互表心意后,曾经对那位神秘资助人产生过一丝丝的愧疚,觉得自己背叛了他。

    可又会想,说什么背叛,说不定人家不知资助了多少学生,自己也不过是他人生中留不下任何痕迹的过客。

    都是自己一厢情愿罢了。

    以前的霍卿章,确确实实是他的替代品,缠绵时,看着同样的痕迹,便会感觉自己实现了少年时的梦。

    直到现在,他确定霍卿章不再是替代品,是真切的、热烈的爱情。

    开始慢慢遗忘年少不可得之人时,这个人再次出现了。

    或许,霍卿章不愿说出实情,是害怕他将爱情和感激混淆,把这段感情变得复杂。

    原来是因为自己的不坦诚,才让霍卿章没有安全感。

    温绛张了张嘴,忽而移开视线,语气不悦:

    “那你让这个孩子怎么办,宝宝也有了,逃也逃不掉了。你说的这个男人,可真是彻头彻尾的混蛋啊。”

    说着说着,眼泪簌簌落下。

    他再次转头看向霍卿章,倾身撞入他怀中:

    “不过,我想,那个孩子也一定非常想念那个改变他命运的男人吧,一直都想见一面,在七年前的圣诞节等了整整一晚,如果他现在出现在这孩子面前,这孩子一定会告诉他……”

    温绛坐直身子,望着灯光下那对深沉的眼眸,一字一顿道:

    “万分感谢,因为你的出现让我看到了光明的未来,曾经的我,真的幻想过能和你组建共同的小家庭,也曾经,情真意切倾慕过你。”

    “可是,我现在已经有了爱的人,他会负责我的未来。那么我们两人的故事,就在这一刻划上句号吧,各自好好生活,对真正需要负责的人,肩负起作为男人的承担。”

    温绛想告诉霍卿章,他很清楚,现在的他爱的是霍卿章,而非当初那个资助人。

    爱情和感激,他已区分得清楚明了。

    坚定的,再也不会陷入迷惘。

    霍卿章的眼眸渐渐漫上一层薄薄雾气。

    那个他试图与自己命运捆绑在一起的小男孩也随着记忆的远去变得愈来愈模糊。

    雾气散去后,眼前是他想携手一生的人。

    清晰的轮廓,最真诚的脸。

    “好。”霍卿章勾起小拇指,“就这样约定了。”

    温绛抬手。两根小手指勾在一起,难舍难分。

    这是属于资助人和小男孩的秘密,故事结束了,回忆也被尘封,然后各自奔向需要负责的那个人。

    未来,安好。

    腊月二十九。

    过了今天,2023年便彻底宣告结束,迈向全新的2024。

    原本预计年后上映的《赤色的黎明》在温绛的要求下赶在春节档上映。

    因为赶得及,前期并无太多宣传,电影人的评价是:

    【影片制作组大概是疯了,这期春节档的新电影最少也有一年的宣传期,热度已经炒起来了,你前期几乎0宣传的片子怎么敢和人挤春节档?】

    【就连试映会都没举办,是多大的自信啊,我不是想嘲笑,哎算了。】

    和薛铭远的对赌条约,今天是最后一天,如果不能在明天一天内赚够七个亿,温绛就得乖乖给薛铭远当一辈子免费劳动力,还要额外赔偿几千万。

    就像电影人说的,因为赶得太急,试映会也被挤压在正式上映日里。

    这在影史上可谓是史无前例!令所有影视方闻风丧胆,甚至影院都不敢随便上架影片,但碍不住霍卿章有钱。

    上,给我上,赔了我兜着。

    温绛和霍卿章全副武装佯装成普通观众来到了影院。

    霍卿章买了三张票,温绛急眼了:“不用这样给我提高票房。”

    要买干脆买三十万张,多买这一张有啥用。

    霍卿章神秘笑笑,连爆米花都买了三份。

    他将其中一桶爆米花放在旁边的空位,道:“你的电影首秀,怎么能不请老朋友观看。”

    温绛怔了怔,缓缓看向那处空位。

    原来霍卿章,为艾澜也买了一张票。

    温绛深吸一口气,握住霍卿章的手。

    是啊,快乐的事,要和朋友分享。

    入座后,他们看了眼四周,入座率一般,大部分是温绛的粉丝,剩下的就是没抢到其他影片票的观众。

    前面坐着温绛的小粉丝,手里还抱着温绛的应援牌,兴冲冲入座,叽叽喳喳讨论着温绛近期的行程。

    温绛压低帽檐,身体向下沉了沉,不想被人认出来。

    等影厅坐了三分之二的人后,人群渐渐安静下来,灯光暗下,大屏幕亮起。

    电影的开头,是温绛饰演的男主,满脸疲惫下班,脱去制服径直去到女儿的房间。

    小女孩听到开门声立马关上抽屉,火速捡起笔佯装写作业。

    可这细微的动作还是被男主察觉到。

    男主表情骤变,极不耐烦,拉开抽屉拿出女儿刚才偷玩的芭比娃娃,大力折断扔进垃圾桶。

    简单的镜头侧面反映出男主当下处境:在公司受尽委屈,独自抚养几岁的小女儿。

    画面一转,来到人来人往的大街,一个头发斑白的老太太正四处分发寻人启事。

    她满脸愁苦,嘴里念叨着“请问有见过一个这么高,留着小平头的男孩子么”。

    提着公文包的男主从她身边走过,她立马抓住男主把寻人启事往他手里塞:

    “这是我孙子,他才六岁,他失踪一个周了,求求好心人看看这份寻人启事。”

    男主急着上班,觉得被打扰了,冷漠无情当着老太太的面撕了寻人启事丢进垃圾桶。

    独留无助的老太太,老泪纵横。

    前面的粉丝小声道:“绛绛演得真好,我都想冲进屏幕打死他,真不是东西。”

    温绛:……

    就当是夸奖我吧。

    霍卿章抿嘴笑笑,看了眼委屈巴巴的温绛。

    整个影片以插叙对比的手法组成,将女儿被拐前男主的态度与走失后的遭遇不断做对比,加强情绪代入。

    一直到男主找到当地官员,被汪老师饰演的官员塞了钱让他买车票回家,男主那句“天冷了,我只想给女儿买一件棉衣”,所有人都读出了男主那种畏惧却又不甘悔恨的情绪。

    因为在之前,女儿看上了一件粉色羽绒服,男主却不耐烦地随便扯了件土土的大红色特价羽绒服,说要她小孩子别那么挑剔。

    有人小声啜泣起来,嘟哝了一句“早干嘛去了”。

    而接下来漫长的三年找寻,对男主来说更像是赎罪。

    除了金牌配角们的锦上添花,新人演员的表现也是可圈可点。

    言恩出演的任性又愚蠢的追星族;任一宇出演的满心英雄梦的无知少年,到后期他们看遍人生百态后,决心跟随男主帮他一起寻找女儿,这种认知与态度的转变在眼神中翻腾,实在惊艳。

    “哇言恩……很厉害啊,还以为只是个恋爱脑来着。”

    “任一宇好可爱,好热血。”

    “要不还是查查汪老师的底细吧,真不像演的。”

    温绛一点也不介意被配角们平分秋色,一部好的影片不该是一枝独秀,而是百花齐放,每个角色都绽放出自己独特的生命力,深刻动人。

    渐渐的,影厅里传来此起彼伏的啜泣声,抽纸巾的声音,因为男主拒绝邵小等陪自己冒险,邵小等略显稚嫩又无比坚定的大声道:

    “我是警校生!我的带教老师说过!一个好警察,是不让好人受一点委屈,也绝不让坏人尝到一点甜头!”

    也因为言恩饰演的追星族女孩从一个满口只有“我家哥哥”到后来为了追无良官员的车讨说法,被车子拖行十几米远,浑身是伤也绝不放手。

    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目标:

    我不在乎那是谁的女儿谁的父亲,我只为追寻心中的正义,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开始,知情人都在嘲笑男主三人帮尽在做些无用功,但后来越来越多人加入男主行列,因为他们终于明白男主所说的那句:

    “声音汇聚成浪,总能让更多人听到什么,淹没什么。”

    全剧高光,影厅里的人泣不成声,就连读了无数遍台词以为早已麻木的温绛,也因为这句话红了眼眶。

    明天上午九点放正文结局,谢谢大家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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