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思忖半晌,温绛还是拆开了信件。
入眼便是一片歪歪扭扭显出几分稚嫩的字迹:
【亲爱的妈妈:收到您寄来的衣服,我迫不及待穿上试了试,我很开心,但又很失落,要是您也能亲眼看看我穿上新衣服的样子就好了。妈妈,我非常想念您,我们有多久没见了,您不要pao弃我,我一定乖乖听话。您也要保重身体,不要太操劳,期盼您的回信。】
落款是:明明。
温绛:?
是谁?
CPU快干烧掉,他也没搜索到和明明有关的任何蛛丝马迹。
叫明明的小孩和原主有关么?
且看这稚嫩的字迹以及连“抛”字都不会写的识字量,估计也就是个七八岁的小朋友。
寄错了么?
温绛又看了眼信件上的快递单,上面的确是写着“温绛收”。
他还喊自己妈妈,自己什么时候还冒出这么一大儿子,喜当男妈妈?
思前想后,也只能认为是有人故意搞恶作剧。
人红是非多,穿书前他就没少收到这种恶作剧,见怪不怪了。
扔了书信收工回家!
温绛下楼时,又碰到了刚才送信的小明星。
小明星还算礼貌的和温绛打招呼,只是一转身,诡谲的笑容爬上脸。
温绛一下楼,看到霍卿章的车子停在楼下。
得,知道自己要去演戏,怕是又坐不住了。
他也不管周围是否有狗仔蹲拍,从容坐进霍卿章的车子。
“代表,您要不在我手机里装个监视.器好了。”
霍卿章听出了他的阴阳怪气,反问道:“我不该对自己的小孩负责么?”
温绛忙了一天,没精力和他打嘴仗,默默靠着车窗,翕了眼。
脑海中始终回旋着霍卿章这句“我的小孩”。
又莫名其妙想起了那封信,那个称他为妈妈的神秘小孩,以及小明星送信过来时那意味不明的笑。
倏然间,他猛地睁开了眼。
他想起这小明星为何如此眼熟了。
曾经云善初叱咤风云时,这人就是他身边的跟班小弟之一,天天讨好他试图跟着捡点云善初“吃”剩的渣渣,只可惜云善初这种铁公鸡一毛不拔。
不出意外的,要出意外了。
“今晚想吃什么。”霍卿章问。
“不吃了,代表,现在开车去福利院。”
霍卿章:?
霍卿章驱车到了福利院,温绛和门卫说明来意后,门卫喊来了院长妈妈。
院长妈妈认得温绛,九月初温绛为她福利院的孩子们准备了过冬衣物,而且还捐了一大笔钱缓解了燃眉之急,孩子们虽没见过温绛,但一直都嚷嚷着想见见这位好心的哥哥。
不过他们也算是见过温绛了,在《宝贝观察日记》的综艺节目上。
院长妈妈冲着简陋的教室喊了声“温绛哥哥来看你们啦”,霎时间,惊喜的叫声四散而起,穿着同样衣服的小孩们如蜜蜂出巢,密密麻麻涌来。
小孩们一眼就认出了温绛,一个猛子扑过来,在温绛身上吊了好几个小孩挂件。
“温绛哥哥你来看我们啦!你送我们的衣服好漂亮呀!”
“温绛哥哥比电视上还好看,哥哥你是仁慈的菩萨下凡么?”
“哥哥抱抱!”
为了争夺温绛的怀抱,几个小孩还吵了起来。
教室里,内向的小朋友正举着铅笔完成寒假作业。
院长妈妈给他们布置的作业是观察身边的事物并写成日记。
内向的小朋友思考了许久,看到外面被围起来的温绛,提笔慢慢写下:
《温jiang哥哥观察日记》
1月22日,星期三,晴。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温jiang哥哥,他长得十分好看,shou shou的身子高高的个子,头发也十分时尚……
院子里,看着热情的孩子们,院长忙笑着把温绛身上的小孩挂件抱下来,并严肃叮嘱:
“哥哥肚子里有小宝宝,你们要温柔对他哦。”
流着鼻涕的小男孩小心翼翼摸了摸温绛的肚子,好奇问道:“小宝宝什么时候出生呀。”
温绛笑着摸摸他的小脑袋:“等明年春天,小宝宝就能和大家见面了。”
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举起手:“那那那!小宝宝能叫我们哥哥姐姐么。”
“等他长大一点会说话吧,我都好羡慕,小宝宝有这么多喜欢他的哥哥姐姐。”
院长妈妈也十分热情地领着温绛参观教室和食堂。
食堂打扫得很干净,工人正在切菜,全副武装加消毒。即便囊中羞涩,但食材依然是院长亲自去挑选的最新鲜最卫生的。
只是这种私人福利机构,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每个小孩脸上都洋溢着最纯真的笑容,或许已经渐渐忘却被父母抛弃的沉重事实,只觉得生活在这样温暖的大家庭里,有很多小朋友一起玩,还有温柔的院长妈妈,就已经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啦!
院长看起来不过四十出头的模样,扎着朴素的低马尾,身上的衣服也已经洗到发白,不施粉黛的脸却无比亲切。
霍卿章跟在温绛身后打量着周围设施。
他到现在也不知道温绛为什么突然造访福利院,只觉得温绛这么做必然有他的理由。
“代表。”温绛忽然叫了他一声。
霍卿章不发一言,看着他。
“失去父母的小孩,就像风中的落叶,飘到哪里算哪里,可总也不知道哪里才是终点。”
霍卿章:“对。”
所以是又想拿算盘珠子崩我?
温绛没再继续说下去,转而直直看着霍卿章,轻轻眨了下眼。
霍卿章回望着他,良久,阔步追上走在最前边的院长:“院长对么,这边请,关于捐赠的问题想和您详细谈谈。”
温绛陪着小孩们玩沙子,霍卿章在办公室和院长详谈捐赠一事。
他大手一挥签下一千万的支票。
对于岌岌可危的福利院来说,一千万足够他们再支撑很久。
霍卿章愿意给钱一方面是看了温绛的脸色,另一方面也是观察过福利院确定院长是个很不错的好心人,所有的钱都帮助了这些无家可归的小孩,而自己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却把孩子们拾掇得干干净净。
院长千谢万谢,眼中含泪,感激之情溢于言表,直直给霍卿章跪下。
霍卿章扶她起来,问去哪里填写手续。
温绛看到院长领着霍卿章娶办手续,好奇霍卿章捐了多少钱,也跟着过去看。
填表时,在捐赠人一栏,霍卿章写了温绛的名字。
“为什么写我的名字。”温绛不解。
霍卿章提笔填着杂七杂八的信息,道:“签谁的名字都一样。”
温绛单手托腮,笑道:“既然都一样,填林助理的名字吧。”
林助理:我何德何能配享太庙。
霍卿章瞥了他一眼。
填好表格后,院长又道:“不介意的话,霍先生能提供给我们一份身份证复印件么?这是必要的手续流程。”
霍卿章打开钱夹,抽出自己的身份证递过去。
温绛忽然好奇,都说身份证上的照片是一个人最丑的照片,最丑的霍卿章是什么样子?
他往前探了探身子,看清了证件上的脸。
温绛撇撇嘴。和本人没差别嘛,难道颜霸都这样?
但下一秒,他倏然愣住。
收回目光时那不经意一瞥,瞥到了霍卿章身份证上的出生日期。
年份不重要,但生日却是……
8月11日?
这家伙不是昨天才过了生日么?
一月和八月,差得也太大了,已经不能用阴历阳历月份不同来解释。
“霍代表,身份证都印错了?”温绛皮笑肉不笑道。
合着霍卿章昨晚在诓他,就为了骗他一句“卿章哥哥”。
霍卿章忽然抬眼,目光直直看向某处。
喉结缓慢滑动了下。
院长试图帮忙解围:“我这边好多孩子的实际出生年龄和身份证也不一样的。”
但这句解围无异于拱火。
人家孩子无父无母自己也记不得具体日期,只能按照入院那天计算。
霍卿章也是?
温绛眼底含笑,静静凝望着霍卿章。
给你个机会解释。
霍卿章拿回证件,从容且冷静的将证件放回钱夹:
“爷爷比较看重风水八字,所以找了大师算了日子,把日期改掉了。”
温绛:还能这样?
不过有钱人好像确实比较信奉这些东西。
事实上,霍卿章穿进小说后,一直用的是自己真正的生日而非原主的。
昨晚也确实是他真正的生日日期。
但对温绛,也只能这么搪塞过去。
温绛勉强算是信了。
不然总不能说霍卿章也是穿书来的。
一个他加一个艾澜就已经很玄幻了,霍卿章要是也要凑一份,剧情就变得魔幻起来。
捐赠手续办妥后,天已大黑。
考虑到孩子们要早早睡觉,温绛也不便继续打扰,尽管院长妈妈一个劲儿留他吃晚饭。
临走前,孩子们像在他来时一样,在大门口围作一团,小手扒着铁门,眼神穿过黑夜直直看向霍卿章的车子。
那上面坐着他们非常喜欢的人。
可人生好像总是聚少离多,才短短一会儿,喜欢的人就要离开了。
“温绛哥哥……”小孩儿眼里含着泪,依依不舍看着他。
“大家谢谢温绛哥哥吧。”院长妈妈道。
“谢谢温绛哥哥给我们买的新衣服,哥哥你要再来看我们哦。”
感情丰富的小朋友已经隐忍不住泪水,悄悄躲在一边擦眼睛。
“哥哥你喜欢什么呀,快过年了,我们想给你准备礼物。”
温绛莞尔,冲孩子们挥挥手:“给我写信吧,想看看你们会写多少字,要认真写哦。”
小孩们顿时来了精神,凑在一起讨论着:“一定要给温绛哥哥写信,每人写一封。”
“还要贴上我的兔子贴纸!”
“要把字写得很好看!”
当孩子们真正提笔时,一字未动却犯了难。
于是找到院长询问:“我们给温绛哥哥写信,应该怎么称呼呢,就写温绛哥哥么?”
院长温柔地抚摸过每个小孩的脑袋:
“你们觉得他在你们心中是什么身份,就可以以此当成称呼,叔叔哥哥都可以。”
几个小孩围坐在一起,咬着铅笔若有所思。
忽然,大眼一瞪,已然有了想法。
次日。
温绛不知多少次打开微博,静待“意外”登上热搜。
但很奇怪,热搜到现在还风平浪静,只有他一条《宝贝观察日记》荣获一致好评的热搜挂在第六位。
是自己多心了么?
他给他的线人狗仔发消息询问,问其同事是否掌握了他的一些奇怪爆料。
狗仔:“没有啊,最近塌房的艺人不少,但没有温老师您的料。”
“你确定没暴露身份?”
“怎么可能,我联系您的这个号码除了您我再没别人知道。”
得到了确切的回答,疑惑却更深。
云善初能这么沉得住气?不应该,事出无常必有妖。
刚挂了狗仔的电话,瞬间又进来了夏倾的电话。
她的语气听起来很严肃:“温老师您先来公司,剧本出了点问题。”
夏倾说话一向简洁,也很少出现“好像”、“大概”此类词,因此这句话说出口,温绛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会议室阴云笼罩,夏倾本就严肃的五官此时更是紧绷如弦,显出几分骇人。
见到温绛,她也不藏着掖着,将文件推到他面前,直言道:
“这是广电传来的审核结果以及修改建议。”
温绛拿起文件一瞧——
首先,《赤色的黎明》这个电影名建议修改成《温暖千万家》。
温绛:……
温暖千万家,独冷我一个,是吧?
其次,剧本当中有关“政府不作为、粉饰太平”、“不怀好意的路人愚弄男主”以及“配角邵小等报考了警察学院”等多处设定有抹黑.政府、质疑国家机关公信力、消极社会群众的嫌疑,会造成不良影响,需要全部删除或修改。
最后,需要制作方提交此剧本主题并无借着儿童蹭热度、吃人血馒头的证据。
温绛看完文件后,血压上来了。
先不说改名的要求,剩下两条完全就是一种不问客观事实的主观臆测。
如果真的按照广电“建议”来修改,请问这剧本最后还剩下什么?
苦情男主历时三年找到被拐女儿,全程无波澜起伏、无情绪代入,和流水账有什么区别?
说得好听是“建议”,不照做就直接毙掉,是这个意思吧。
这部剧本从准备初期至今历时整整六个月,对方轻飘飘几句话便否定了制作团队的全部努力,用一些自我臆测当成客观事实强行要求整改,还有天理么?还有王法么?
就说最后一条,哪里去找没有消费可怜儿童的证据?用测谎仪测一测?这不就是鸡蛋里挑骨头?
简直是无稽之谈。
这是温绛的疑问,也是整个制作团队的疑问。
夏倾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各位,咱们是按照要求整改还是提交二次申请,我想听听大家的意见。”
制片人:“整改吧,不能半年心血白费不是?”
他倒是无所谓,怎么着他都能赚到钱,无非就是多少的问题。
反正影片演员没用他的大外甥,怎么改都一样。
“按照广电要求整改,你觉得最后还剩什么。”温绛眯起眼,觉得制片不过脑子的言论也是蛮搞笑的。
“那温老师给大家想个更好的办法?”制片笑眯眯道,“让霍代表砸钱找关系来摆平?”
温绛知道这方法也不是不行。
但霍卿章会照做么?他本来私心里也不同意自己挺个大肚子还要东蹿西跑,剧本被毙恐怕正中他下怀。
温绛也理解霍卿章是为了他好,可不能让肚子里的孩子看到自己妈妈是个遇事只会退缩的孬种。
温绛勾起唇角:“好啊,给我一周时间,给你们一个满意答复,如果我做不到,一切照制片意愿来。”
说完,他拎起文件头也不回出了门。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制片不由白眼翻到抽筋,冷哧一声:“毛没长齐的小子,恐怕也只有放大话的本事。”
夏倾并未出声,大概是觉得,事已至此,不去相信温绛难道还有更好的办法?
剧本被夹的消息不知从谁那里传到了霍卿章耳中。
正如温绛猜想,正中他下怀。
他支持温绛完成自己的梦想,是在一切顺利的前提下。
但私心里,他还是希望温绛安心养胎,虽然温绛拍的不是什么动作武打戏,但意外谁又能说得准。
就像他对温绛说过的,温绛和孩子但凡哪一个出点意外,他都无法承受。
夜晚。
温绛和霍卿章面对而坐。
霍卿章好像把温绛的出租屋当成了自己家,来去随心。
正好借此机会,他也想劝劝温绛。
“听说你们剧本出了问题?”
温绛拿筷子的手一顿。
知道这事注定瞒不过霍卿章。
“不是什么大事,好解决。”他也只能这样搪塞过去。
“需要我帮忙?”霍卿章夹着菜,显出几分漫不经心。
听起来好像是好意,但温绛岂会察觉不到他的语言陷阱。
如果承认需要他帮忙,就证明这件事一般人解决不了,自己那句“不是什么大事”的谎言也就不攻自破。
“不用。”温绛笑得毫无城府,“制作团队闲人不少,能解决的也不少,都是在娱乐圈混的,谁还不认识几个人了。”
霍卿章心道他还挺聪明。
那就让他撞撞南墙,撞痛了自然会回头。
霍卿章岔开了话题:“你现在肚子月份大了,四楼爬起来不方便,我在市中心购置了一套平层,视野开阔交通便利,搬过去吧。”
说完又马上补了句:“我也搬过去,如果你觉得我会打扰到你,我就在你楼下再买一套。”
温绛眯眼笑了笑:“我们这种关系需要住一起么?需要代表为我做这么多?”
霍卿章听到这句话,忽然怀疑那天的“卿章哥哥”是不是他做的一场梦。
他更显漫不经心,手里夹着菜:“找找你的户口本,跟我去趟民政局,就合理了。”
霍卿章想的是,温绛是个很注重形象的人,大着肚子办婚礼不可能,只能等他把宝宝生下来再办。
但扯证是当务之急,再继续拖拖拉拉,人跑了怎么办。
温绛不懂装懂:“什么证?霍家房产暂住证?民政局现在还有这项业务了?”
霍木头,不把那句“喜欢你”说出来,这便宜你可占不着。
只是,听他这样说,心里还是有一丝丝的愉悦。
真的只有一丝丝。
霍卿章反而道:“如果有暂住证能让你住得舒坦,可以办一个。”
温绛的笑容愈发扩大:“能让我住得舒坦的地方只有这间简陋但温馨的小破屋。”
小样,治不了你?
果然,霍卿章陷入了沉默。
他刚想说不如先办结婚证,暂住证完全是多此一举时,温绛的手机响了。
霍卿章敛了眉,吃进嘴里的饭菜忽然失去了味道。
温绛跑到卧室找出手机,见来电竟然是他的线人狗仔。
有异样。
他接起电话,就听狗仔那按奈不住的喜悦声:“温老师,告诉你个好消息,是关于你们剧本整改的问题。”
“嗯?说来听听?”温绛悄悄看了眼霍卿章,往角落靠了靠,尽量压低声音。
“我打听到了,你们剧本被要求整改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其实原本没那么多麻烦,就是那人故意整你罢了。”
温绛皱起眉头:“谁,云善初?”
抽空还要感叹一句:曾经那个被抓包偷拍后唯唯诺诺哭求放过的小记者,竟也成长为独当一面的专业狗仔,这么难搞的消息都被他拿到了。
嗯,未来可期。
狗仔道:“这次还真跟他没关系,这个人叫……霍谨辰。”
霍谨辰?
震惊犹如投入湖面的石子,一圈圈扩大。
温绛怔了许久,这才意识到,如果真的是这个人背后搞鬼,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了。
众所周知,霍卿章作为原文大反派,任凭男主云善初有通天的本事,单凭自己一人也奈何不了他。
而主打玛丽苏的男主在成功路上自然少不了愿意为他赴汤蹈火的工具人。
而真正扳倒反派的,就是霍谨辰。
一个出场不多的配角,是霍家长孙,霍卿章的堂哥。
老董事长卸任之际,本打算将董事长的职位委任给大反派霍卿章,但正是霍谨辰手中的关键证据使得霍卿章一家子身败名裂,痛失董事长职位。
霍谨辰手里握着霍卿章的母亲出轨的实质证据。
怀疑一旦产生,罪名已经成立,哪怕霍卿章甩出和父亲的亲子鉴定,可依然会被怀疑这鉴定是否伪造,他是否真是霍家子嗣。
一次不忠终生不用,被扫地出门就是他最后的命运。
狗仔说这件事和云善初没关系,大概只有单纯的狗仔会这么认为。
温绛沉默许久,道:“上次给你的那个车牌号,继续跟拍,辛苦费现在汇款给你。”
另一边。
酒店的包间里,霍母和云善初面对而坐。
霍母十分热情的给云善初夹菜,要他多吃点,看他现在瘦的这模样,她看着都心疼。
云善初小声嗯嗯着,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霍母笑着安慰道:“别担心,姓温的小狐狸精坚持不了几天了,到时你就可以光明正大入我家门。”
云善初抿了抿嘴唇:“那海崖哥……”
霍母倏然抬眼,凌厉的眼尾微微上挑:
“一条丧家犬能给你什么,霍家又能给你什么,想想自己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一步的,孰轻孰重,你可得自己考虑清楚。”
云善初深深低下头,望着满桌珍馐,味同嚼蜡。
是啊,自己没得选了。
父亲说过会帮自己,会让温绛也不好过,但没想到,复仇的前提是必须放弃海崖。
翌日。
温绛辗转多人终于打听到了霍谨辰的私人号码。
当霍谨辰接到温绛的电话后,似乎并不意外。
就连温绛提出见面的要求,他也满口答应下来。
见面地点是他约定的。
澜海酒店。
温绛一看这酒店,脑海中蹦出很多不好的回忆。
是不是原文里就只有这一家酒店?
好像还真是。
作为吃瓜大户的澜海酒店,即便他们老板罗金文已经锒铛入狱,但也能靠别人接手后依然坚.挺。
为了祛除晦气,新的负责人将酒店上下来了个大换血,连门口的地毯也要换上新的。
但这地毯买得不好,换了短短半天——
“卧槽!这地毯还长手了?!”
就绊倒了N位客人。
温绛早十分钟到了酒店门口,刚下车,就看到一辆黑色的豪车停在酒店门口,驾驶室上跑下一司机,屁颠屁颠打开后座门,抬手挡在门框上。
纯黑色的手工皮鞋踏出车门,被蓝灰西装裤包裹的腿笔直修长。
温绛默默看着,似乎已经习惯了。
反正男主的追求者嘛,相貌是丑不了。
和原文中描写得一样,霍谨辰身高优越,芝兰玉树清风儒雅,黑亮的发梳得精致,连一根头发丝都不会特立独行。
“霍总监,您好,初次见面。”温绛主动上前打招呼。
霍谨辰现任亚士电子首席财务官,掌管公司财政大权。
霍谨辰淡淡看了眼温绛,伸手同他简单握了握手。
好像霍家人都是这个调调,浑身上下写满精英独有的孤傲感。
温绛稍稍垂眼观察了下霍谨辰的手。
修长漂亮,指甲干净莹润,但是……
嗯?
想不到还有意外发现。
两人并肩往酒店里面走。
怀孕之后温绛一直特别小心,特别是在铺有地毯或石砖不平的地方。
尽管门口的适应生一个劲儿提醒客人要注意脚下。
但温绛还是“哎呀”一声,脚尖被地毯绒毛缠住,下意识往霍谨辰身上倒。
不灵活了,不似从前了。
霍谨辰抬手扶住他,低低道了句“小心”。
两人进了包间,服务生鱼贯出入,摆好餐点后退出房间关了门。
温绛草草扫了眼窗外。
他直接开门见山:“霍总监每天处理公司事务应该很忙,为了不耽误您时间,我直说了。不知道掉下块牌子砸死十个,六个都是我这种糊咖的小艺人是哪里冒犯了您?导致明明可以稳过的事在您的插手下被要求大力整改,闹得我们苦不堪言。”
霍谨辰慢条斯理喝着茶,声音低缓:
“谁告诉你,那剧本一定可以稳过,又是谁告诉你,这件事和我有关。”
温绛扬起唇角,眼底却并无半点笑意:
“我又没说是剧本,您是怎么知道的,还是说您堂堂一CFO还有多余精力关注娱乐圈的是是非非。”
霍谨辰握着茶杯的手猛然一顿。
中计了。
这就是霍卿章相中的人么?
霍卿章碰上他又有几分胜算?
考虑着有的没的,霍谨辰放下茶杯,拿起手绢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指:
“广电有我的朋友,小聚时聊起此事,我不敢说建议,只是谈了谈自己的想法,他们当了真,也要算到我头上?”
温绛觉得好笑:“该是多忠心的朋友,因为您随口一句就无视自身职责在我们剧本上鸡蛋里挑骨头。”
霍谨辰冷哧一声:“那你呢,找我的目的是希望我替你在朋友面前美言几句,请他们高抬贵手?”
温绛微笑着一歪头:“Bingo~ 答对了。”
终于,霍谨辰抬眼认真看向了温绛:“如果这世界上所有的事都可以用一两句话解决,大家干脆脱掉西装穿上草裙回归原始社会,不是更简单?”
潜台词就是在嘲笑温绛的自不量力,什么都不想付出还以为自己多大的面子?
温绛挑了挑眉尾,视线缓缓落在霍谨辰的手上。
“霍总监,有件事我一直很好奇。”
霍谨辰握着茶杯举起,不发一言,无声地呵斥温绛有屁快放。
“您接过吻么。”温绛笑眯眯问道。
霍谨辰的手指倏然一颤,随即紧紧拢住茶杯。
“这个问题和这件事有必然联系?”
“没有。”温绛还是笑,“不过,我现在和霍总监距离只有半米不到,轻而易举就能尝到总监的嘴唇,你猜,如果我真的这么做了,后果是什么。”
霍谨辰忽然感觉嗓子眼像被卡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而他也清楚,自己现在每说一句话就会露出更多破绽给温绛。
自以为精英说话办事向来是滴水不漏,但今时今日才明白,温绛能独得霍卿章恩宠,不光聪颖过人,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恐怖。
这还是霍谨辰第一次碰到令他不敢开口的人。
温绛见他不敢再说话,笑容敛了几分,平静地拿起筷子吃着味道一般的蔬菜拼盘。
给霍谨辰一点思考的时间。
盘中的蔬菜一点点减少,直到盘子空了,才终于听到霍谨辰压低声音毫无情绪的一句:
“你想说什么。”
瞧,他忍不住了。
无声地对峙,谁先忍不住开了口谁就输了。
温绛鼻间一声轻笑,缓缓抬了眼:
“霍总监,如果你不知道答案,我告诉你。”
“如果我现在坐过去,不出意外,你的秘密情人很快就能知道这件事。”
霍谨辰渐渐敛了眉,心中像被人猛闷了一拳。
他怎么知道的。私下调查过?不可能,这件事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才对。
温绛抬起自己的右手,白净的五指张开,翻转了下,道:
“霍总监右手中指有一圈不同于肤色的浅色痕迹,是长期佩戴戒指的原因,据我所知,戒指戴中指寓意一种承诺、认定。”
霍谨辰瞳孔骤然一缩。
嘴巴张了张,微微颤抖着,似乎想说什么。
温绛最开始看到霍谨辰中指上的戒指痕迹的确小小疑惑了下,毕竟在原文中,霍谨辰后期可是为了云善初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可转念一想,那都是后话了,原文男主可是拥有那种“结了婚的人看到他都会产生为了他而离婚的想法”的究极万人迷buff。
所以原文中的霍谨辰有个前任很正常。
霍谨辰死死盯着他,浑身肌肉变得紧绷。
好似在随时提防温绛忽然冲过来亲他一口。
但不免又心生奇怪:“你凭什么笃定,只有你我二人知道的事说给他人听他人会轻信。”
听霍谨辰这么说,温绛更加确定他有个感情很好的秘密情人,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暂时无法公开。
“霍总监相信我作为艺人的直觉么。”温绛古井无波喝着水,“窗外东南角,有记者在偷拍。”
至于是谁派来的,温绛尚且不知,但可以确定的是,西北角那位偷拍的,是他安排的线人狗仔。
但霍谨辰自己应该清楚另一个偷拍的是谁。
“你是说,二叔母派人跟踪我?”霍谨辰声音压得极低。
温绛:哦吼,你自己承认的,可不是我逼你说的。
但霍谨辰的二叔母?不就是霍卿章他老妈?
这事儿可太有趣了。
霍母和霍谨辰暂时达成同一战线,想毙了温绛的剧本,结果这俩人,一个手握对方的出轨证据,另一个派人跟踪偷拍试图制造温绛和霍谨辰的绯闻。
感情是俩人都在卯着劲儿黑吃黑。
要不是碍于霍谨辰在场,温绛真相拍桌大笑。
温绛从容坦然地喝着茶水:“霍总监今年应该也就三十出头吧,看来和您那位在人精堆里摸爬滚打出来的二叔母一比,还是太年轻了。”
霍谨辰闭上眼睛,缓缓做了个深呼吸。
再睁眼,眼底一片冷冽。
“所以你到底想要什么。”他低声问道。
温绛放下杯子,单手托腮,眼尾一翘:“想要你手里那些好看的照片。”
第 52 章
好看的照片。
霍谨辰当然知道温绛所谓的好看照片是指什么。
只是在听到他此话出口的一瞬间,强烈的震惊与恐惧袭来。
他为什么会知道自己有这些照片,这件事应该除了狗仔再无他人知晓,是狗仔叛变?
但无论结论如何,这中间始终有个不争的事实:
就算真是狗仔叛变,可也得在温绛知道有这些照片的前提下。
温绛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读心术?未卜先知?妖怪?
霍谨辰一时间忘记移开视线,目光在温绛的脸上死死锁定,试图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些许破绽。
“需要我再给霍总监半小时考虑?”温绛笑吟吟道。
在媒体与大众视线中,一向脾气温和善良的他终于对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露出了自己锋利的爪牙。
因为这个人是扳倒大反派的最终boss。
温绛翘起腿,一只手漫不经心轻点膝盖: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给,只是这样我就不敢保证,你我之间的暧昧照片会不会被第三人看见,如果对方看见了,又会是什么感受,你说呢,霍总监。”
“你在威胁我。”霍谨辰盯着他的眼睛直勾勾的,语气也是肯定句而非疑问句。
温绛眉尾轻轻一挑:“是啊,是在威胁您。”
他一向坦承,既然要当坏人,那就贯彻到底咯。
虽然不知道和霍谨辰戴着相同情侣戒指的人到底是谁,霍谨辰又对他到底几分真心,但现下来看,霍谨辰还是非常在意那人的感受。
就看他愿不愿意为了那人妥协。
霍谨辰沉默许久,才轻声道:“照片我不可能随时带在身边,明天九点以后来我家拿。”
温绛笑眯眯:“成交。”
另一边。
霍卿章为了温绛爬楼方便,在市中心买了套复式平层。
八十多层高的江景房将整座晋海市尽收眼底,这种楼盘多自带独立发电机,根本不用担心停电电梯停运问题。
且从交通上来讲,四通八达,旁边就是商圈,而在这边住的也大多非富即贵。
霍卿章买的是二楼,不似楼底那么潮湿,退一万步讲,就算小区独立发电机撂挑子不干了,温绛爬上二楼也是轻轻松松。
房子的硬装设施全部完成,接下来要请个名气大的设计师把软装好好搞一搞。
霍老爷子闲来无事给霍卿章打了个电话,表面是询问他最近情况,实则是旁敲侧击打听温绛近况。
当他得知霍卿章正在给温绛布置房子,老爷子二话不说喊了司机,要去亲自把关。
霍卿章以为爷爷不会在这种细枝末节的小事上大费周折,事实上他还是低估了老爷子对温绛的喜爱程度。
就连小小的抽纸盒,老爷子也要考虑到温绛喜欢的颜色、习惯,还要根据温绛的身高来测算抽纸盒最合适的开口位置等,事无巨细。
一直忙活到晚上十点多,老爷子全程水都没喝一口,像个无良监工一样监视着工人做事,逼急了他能亲自上手。
霍卿章觉得好笑,问道:“爷爷什么时候还这么关心别人的事了。”
言外之意就是在说他,皇帝不急太监急。
霍老爷子听出了他的潜台词,用拐杖戳戳地面,以此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你这将为人父的都不急,当然得我老头子替你着急。”
“谁说我不急。”霍卿章道。
“你急?你倒是急出个样子给我瞧瞧,温绛肚子已经六个月了,你们两人发展到哪一步,什么时候打算结婚,连八字都没一撇,你问问温绛的父母急不急?总不能让人孩子大着肚子举办婚礼。”
说起来,霍卿章倒是没和老爷子提过温绛的父母已经不在人世。
只是霍卿章又何尝不着急,但温绛自己不急,别人说什么也没用,总不能把他绑来结婚。
一直忙活到快十二点,老爷子困的脑袋一点一点像小鸡啄米,两人这才启程回家。
一进祖宅大门,霍母和霍父赶忙迎上来,一边一个扶着老爷子:
“爸,您去哪了,这么晚才回。”
老爷子表情淡漠,轻轻推开二人:“卿章给温绛在市中心买了套房子,我过去跟着把把关。”
此话一出,气氛突兀的沉默了。
直到霍母有意无意地轻咳了一声,霍父这才板起个脸,眉间深敛:
“爸,有些话我本不想说,不想影响您的心情……”
老爷子打断他,懒懒抬了抬眼:“不想说就别说了。”
霍父:……
“可是今天不说,是对霍家的不负责任,更是对卿章的不负责任!”霍父一向性子温和,当着老爷子的面时更是柔软的像只小白兔,但这一次,坚定的语气中夹杂着些许愤懑,“我不能容忍他继续欺骗我们!”
老爷子花白的眉毛高高挑起,不明所以看着霍父。
咋了?疯了?
霍母适时递上ipad,语气中满是义愤填膺:“爸,您还是先看看这些新闻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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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因是有人晒出了温绛的“私生子”写给温绛的信,口口声声喊温绛妈妈,说温绛给他买了新衣服,还央求温绛不要抛弃他。
这封信很快被长藤娱乐的其他艺人证实,该艺人称不知谁把信错放在他的休息室,他没仔细看就拆了信,后来才发现是写给温绛的。
接着,有狗仔放出了温绛私会霍谨辰的照片,照片中霍谨辰揽着温绛的肩膀,丝毫不避讳旁人的目光,动作十分亲昵,简直是有伤风化!
经过之前的小三事件,这次大家不敢再随便站队了:
【有人恶作剧吧,温绛这几年一直活跃在大众视线中,怎么可能众目睽睽下怀胎十月还生下孩子。】
【话虽如此,但这孩子会写字了,明显是七八岁的年纪,温绛十八岁时,你们见过他?】
【而且信是寄到公司的,说明他不知道温绛私人住址,温绛公司地址太好查了,真是他的孩子会不知道他家住哪?】
【srds,你们看,温绛这次怀孕表现得也太云淡风轻了,未婚先孕的明星谁敢把自己曝光在大众视线里?特别是他事业刚起步,有孩子不就等于暂别娱乐圈了么,所以温绛明显是有备而来,这种镇定自若说他是第一次怀孕我真的不信。】
【阿西吧,能不能别你即全世界?绛绛就是内核强大,要不人家怎么吃得了这碗明星饭你吃不了。】
孩子的事众说纷纭,但温绛私会霍谨辰一事可是板上钉钉。
多方位多角度,霍谨辰确实抬手揽住温绛的肩膀,两人也确实去了澜海酒店的包间,边说边笑,挨得很近,动作亲密。
这个人是任何一个人,哪怕是艾澜,大家都不会无限联想。
但这个人是霍谨辰,是霍卿章有关亚士电子继承权的头号竞争者!
霍家子孙多,其他人最多也就是杂鱼一群,不足为虑。唯有霍谨辰,是除了霍卿章外唯一在亚士电子总部任职要位的孙辈。
年关将至,正是老爷子卸任让贤的关键时期,温绛这个时候和霍谨辰私会,哪怕大家都知道“独立思考很重要”,但这层身份在,就很难不令人阴谋论。
【我只是比较在意霍卿章看到这条热搜会是什么心情……】
【霍代表同父异母的大哥去世后,他和其他兄弟姐妹基本没联系,说好听是互不打扰,实际就是在勾心斗角,温绛和他的头号竞争者私会……这很难评[地铁老人手机.jpg]】
霍父霍母静静等待老爷子和霍卿章看完这些热搜后的暴跳如雷,怒喝要温绛自此以后不准踏进霍家半步。
但霍老爷子表面平静无风,只是眼底透出深深的疲惫。
“知道了,这件事再说吧,我累了,先去休息。”扔下这么一句话,霍老爷子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回了房间。
霍父霍母狐疑地对视一眼,随即将目标转战至霍卿章。
“卿章,这件事你也看到了,温绛或许真的不像你看到的那么单纯,我可以容忍他平凡的出身,也不需要在演艺界名声鹤立,但至少,他得是个诚实的人。”
霍母说这话时隐隐令人听出一丝惋惜之意,就好像她已经放下芥蒂承认并接受了温绛,结果温绛给她来了这么一出,枉费她一片信任!
霍卿章淡淡看了她一眼:“所以呢。”
霍父看到这条新闻后,也悄然间站到了霍母这边,跟着附和:“让他把孩子打掉,给点钱打发了,你看他,甚至都不愿意承认喜欢你,摆明了是只相中霍家的财产。”
多么老土俗套的豪门剧情。
霍卿章翕了眼:“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你总是这样敷衍,让他先把孩子打掉才是正事。”霍母道。
霍卿章拿起车钥匙转过身,依然还是那句意味不明的“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
坐在车上,车内寒冷干燥。
霍卿章望着车顶,眼底透出几分疲倦。
如果不是霍父提醒,他好像真的没意识到,温绛从没对他说过喜欢,好像都没这方面的意思。
他对自己到底是怎样的感情呢。
一直高傲且盛气凌人的霍卿章,忽然在这一刻感受到了莫名的烦躁。
是一种若即若离,永远抓不住的感觉。
就像是飘浮在半空的羽毛,总觉得一伸手就能握住,但即将触碰到时,却随着风飘向了更远的地方。
在霍父提出这个疑问前,对于传闻温绛有私生子还私会霍谨辰一事,霍卿章心中并无波澜。
他是一路看着温绛被黑过来的,所以网上的言论,他一个字也不信。
哪怕温绛私会他头号竞争者,他也可以理解是偶遇,温绛不小心被绊倒对方伸手扶,哪怕是一起吃饭,也不过是弟媳和哥哥间清清白白的家人聚餐。
霍卿章缓缓翕了眼。
只是,温绛到底有几分喜欢他呢。
温绛喜欢他么?
温绛出现私生子一事,公司第一时间联系他,表示在请公关团队撰写声明来澄清此事。
其他艺人碰到这种事巴不得公司赶紧救救他。
但温绛不然。
“合同里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公司无权干涉我任何决定,薛总想违约?七个亿不想要了?”
薛铭远长这么大没见过这么棘手的艺人!
但潜意识里却觉得他是该放任温绛自己去解决,或许比一纸语焉不详的声明要靠谱得多。
尽管经过之前的教训,这次网民选择安静吃瓜不乱站队,但海云之巅的余孽,见不得温绛好的对家,还是出来带了节奏。
【人家艺人一出事,团队火速发表八百声明,温绛倒好,子弹飞多久了,还不见露面。】
【该不会私生子一事是真的?】
【如果是真的那就太炸裂了,有私生子不说,还是十八九岁生的娃,我等普通人想都不敢想。】
【到现在也不出面澄清,多半是真的了。】
【啊,好失望……但我还是再观望观望,温绛的瓜不能随便吃,有风险。】
只是这子弹一直飞到次日,温绛本人及其公司选择集体沉默。
部分网民更加确信:
【是谣言就澄清,装死可是默认了?】
【你好意思拍儿童题材的电影嘛?麻烦你先看看自己的私生子吧。】
霍卿章没有私人微博,一帮人还跑到亚士电子的官V下询问霍卿章的此时的获“奖”感言。
而这一天,一向注重养生的霍老爷子任凭佣人千呼万唤,早餐都端到了嘴边,他也只是摆摆手,说没胃口。
霍母还腆张脸问:“爸,您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老爷子瞥了她一眼:“是啊,你给的热搜太好看,令我彻夜难眠。”
霍母攥紧手。
老不死又阴阳怪气什么,说到底是温绛惹出的麻烦,这也要她背锅?合着就看人下菜碟?知道温绛肚子里有他家的种急得腿肚子都麻了?
然而暴风中心的温绛依然如同往常一样,睡到自然醒,吃点甜点喝点安胎补品,再陪小猫玩一会儿,天就渐渐黑了。
他叫了车,照着霍谨辰给他的地址找了过去。
位于郊区的独栋别墅,装潢简单大气,是当下非常流行的极简风。
温绛本想给霍谨辰发个消息说自己到了,但鬼使神差的,他没有按下发送键,默默收了手机,抬手按下门铃。
按了许久,才听到门后传来细若蚊吟的一声:“是谁……”
“温绛,霍总监的朋友。”温绛大概能猜得出站在门后的是谁。
“谨辰……霍总监还没到家,他说路上有点堵车。”
“没关系,我在外面等他就好。”
沉默了许久后,门里的人还是打开了门:“进来等吧,外面冷。”
一个身材纤瘦的男生,目测只有二十出头,穿着松松垮垮的白衬衫,头发微微凌乱。
皮肤白到近乎病态,零下的天气里他也不穿鞋子,赤着脚站在门口,瘦的只剩皮包骨的手不安地扒着门框,他深深低着头,垂下的刘海有些长了,遮住半边脸。
温绛也猜到了霍谨辰不愿公开他的原因。
他应该也看到了新闻,或许已经把温绛当成了假想情敌,但这种情况下依然愿意开门让温绛进屋暖和暖和,看得出,是个心思柔软善良的男生。
而且,生了病的人和健康的人能明显看出差别。
像这种不谙世事又疾病缠身的男生,霍谨辰的父母大概率也不会容许他进家门。
这样的人就算进了霍家,到最后大抵要被拆吃入腹。
看得出来,霍谨辰应该非常喜欢他。
霍谨辰大可以选择别的地方进行交易,但他放心不下这个男生独自一人在家,冒着风险让温绛一个外人进了他们的秘密爱巢。
现在,只要云善初不出现,霍谨辰以后也不会像原文那样移情别恋。
温绛跟着男生进了门,他注意到,男生时不时悄悄用余光打量他,看来还是非常介意他的出现。
进了屋,温绛才发现,和建筑外面的冷硬风截然不同,里面则是非常柔软的奶油风,这种浑圆无棱角的设计会大大提高安心度,说起来,实在是不像霍谨辰的风格。
可能也是为了男生设计的吧。
男生始终低着头,细若蚊吟的声音温绛根本听不清,但又不好让他重复多遍,只能自己尽可能猜测他的想法。
男生给他倒水,端着杯子的手不知是瘦到没力气,还是太过紧张,一直在抖。
自此,两人坐在沙发两端,相默两无言。
温绛知道男生一定有很多问题想问,但又不敢问。
对他这样敏感的人来说,不知道反而比较幸福。
温绛清了清嗓子,端起杯子,佯装四处打量:“这屋子装修得不错。”
他笑眯眯地看向男生:“不知道住在这里是什么感觉。”
男生浑身一颤,手指倏然攥紧。
这句话的意思很明显了,温绛想把自己扶正,是赤裸.裸的挑衅。
“你……你凭什么……”明明本该是底气十足的一句,但男生说到最后一个字,俨然变成了气音。
温绛从杯子中抬眼,漫不经心地瞧着他:“那你又凭什么。”
“我……”男生头埋得更低,“我”了半天,终于抬起了头,“凭我是霍谨辰的男友,你呢,你又凭什么。”
“凭我有钱,也想把房子装修成这样行不行。”温绛笑道,抿了口凉白开。
男生:“啊……?”
他不是来骑脸的?
“我和霍总监不是网上说的那种关系,那天其实是我们第一次见面,说破大天我俩也只是暂时的统一联盟战线,各取所需罢了。”
男生:“啊……?”
温绛放下杯子,单手托腮,饶有兴趣地打量着男生:
“但是霍总监人帅多金,觊觎他的绝对不在少数,我建议你买条链子拴住他,每天检查他的手机,有人跟你耀武扬威,你就像今天这样宣誓主权,你才是正宫。”
千万别让云善初抢了去。
男生:“啊……好!”
男生一直惴惴不安的心终于稳稳落地,最开始他还真以为温绛是来骑脸的,结果……
呜呜呜!他是个好人!
大门忽然响起指纹解锁的声音,霍谨辰风尘仆仆赶回来,带进了黑夜的潮冷气息。
他阔步来到客厅,皮鞋也没来得及换,看到温绛和男生并排而作,凌厉的剑眉骤然冷蹙一团:
“谁让你进来的。”
温绛明显听得出霍谨辰在极力压抑怒火。
不告而上门,比上次在酒店要挟他更令他愤怒。
男生悄悄扯了扯他的袖子:“是我让他进来的,外面太冷了。”
柔软的小声儿瞬间融化了零下十几度的寒冰。
霍谨辰那冰冷的眸子也顷刻间变得柔和。
他坐在男生身边,就像是照惯例一般先抱了抱他,随即道:“下次,不认识的人让他在外面等就好。”
温绛翻了个大白眼。
霍谨辰又对男生道:“你先回卧室休息好不好,等我和他谈完事就把他撵走,然后去陪你。”
温绛:撵……走?
男生虽然一副病恹恹的样子,但一对眼睛却亮晶晶的。
他点点头:“好啦,你对客人也要温柔一点。”
说完,他起身上楼。
霍谨辰还恋恋不舍抓着他的手,从他起身到离开,视线始终黏在他身上。
温绛:嫌弃.jpg
人一走,霍谨辰又恢复了他的冰块脸。
温绛对他人的事一向不感兴趣,今天却难得好奇多问了一嘴:“恕我冒昧,霍总监和这位小帅哥,多久了。”
霍谨辰看了他一眼,冷笑:“你不是很聪明么,还需要我多此一举告诉你?”
温绛环伺一圈装潢,笑笑:“三年?”
霍谨辰的眼神顿住。
还真让他猜对了。
不符合霍谨辰装修风格的软装多多少少有了些磨损痕迹,所以温绛以此来判断,两人在一起大概已有三四年。
三四年的感情依然热情如同刚刚交往,短暂的分别都让眼神像黏了胶,看来霍谨辰非常喜欢这个男生。
霍谨辰也不想同他继续聊些废话,上楼取了只U盘扔到温绛面前:“所有的照片都在这里。”
温绛接过U盘,冲他扬了扬:“OK,那我的线人狗仔拍摄的我们吃饭时另一个角度的澄清照片,我稍后发到你的手机上。”
霍谨辰翕了眼:“但我话说在前头,这份照片不止我一人有,你得想想,是谁给我的。”
说完,霍卿章甩给温绛一个号码:“他姓胡,提醒你一句,这人很难缠。”
温绛笑笑:“多谢提醒,我会认真考虑。”
他站起身:“那么今天就这样吧?”
霍谨辰“嗯”了声,又忽然想起刚才男生对他说的“对待客人要温柔”,所以他临时决定送送温绛。
另一边,霍卿章刚结束工作开车回家,半路收到爷爷的短信:
【昨天我有份文件落在谨辰家里,你帮我取回来,地址在……】
霍卿章看着这条短信,只觉说不出哪里奇怪。
手机那头的霍母悄悄看了眼床上的霍老爷子,确定他还在睡,发了短信后删除记录,将手机摆回原位。
她还是那句话,这个人是谁都好,哪怕不是云善初,但唯独不能是温绛。
霍卿章按照地址开过去,刚停了车,杂乱的思虑忽然有了头绪。
短信里说的是“昨天”,可是爷爷昨天一天都在忙活温绛的新房子,什么时候来的霍谨辰家。
几乎是同一时间。
独栋别墅的大门忽然缓缓打开。
四周草丛里忽然跳出一堆人,举着话筒摄像机,一股脑朝大门涌去。
霍谨辰本打算把温绛送到门口,可一开门,藏匿在各处的记者忽然齐齐跳出。
黑夜中,闪光灯不止,如同白昼。
“霍先生,请问温先生为何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您的私人领地?”
“网上传言二位有不为人知的关系是真的么?”
在记者声声不断的追问中,温绛看到了记者群后的霍卿章。
他静静地伫立在黑夜中,脸上的表情同往日无异,还是那样冷冷淡淡。
但却是温绛第一次看到他露出这种表情。
与往常无异的表情之后,是眼底流出的短暂的不知所措。
这是霍卿章,第一次确确实实感受到何为“不知所措”。
网上的谣言他一个字没信,温绛却用实际行动粉碎了他的信任。
这边人声鼎沸好不热闹,却只有霍卿章,犹如独自跌落了真空环境,听不到周围任何一点声音。
那一瞬间,温绛忽然感觉心头像被扎了一下。
一向游刃有余的他,竟然在这道陌生的眼神中同样感受到了不知所措。
喜欢霍卿章么?
他从没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最初接近霍卿章的意图就是要借他之手平步青云,以及给自己的孩子一个完整的家。
可今天看到霍卿章那受伤的眼神,不可否认,他急了。
这一瞬考虑的不是“他会不会觉得自己被绿了就撂挑子不干了”,而是——
霍卿章受伤了,我也觉得有点难受。
记者无休止地追问,霍谨辰的冷言警告起不到任何作用。
一片喧嚣中,只有二人的视线越过千军万马,交汇在了一起。
记者不断地推搡,把刚出门口的温绛硬生生逼回了屋内。
混乱中,记者们忽然感到一阵巨大的冲击力,被撞得东倒西歪。
下一秒,温绛的手被人抓住了,而根本不用那人使劲,他便主动跟着他往外跑。
霍卿章拉着温绛上了车。
记者们见状又一窝蜂般涌上来,闪光灯不停。
车门一关,引擎发出巨大的轰鸣声,黑色的车子急速划破黑夜,朝着未知的目的地驶去。
划破黑夜的声音,在全封闭的车内都震耳欲聋。
温绛扫了一眼,见霍卿章的车速已经飙到了120。
霍卿章紧抿着唇,眉间紧绷,外人看了都要头皮发麻的程度。
全程,二人谁都没说一句话。
一直到车子进入市区,限速加下班晚高峰,迫使霍卿章不得不降下了车速。
最后车子一个急刹,停在一处漆黑的小巷子前。
霍卿章下了车,大力甩上门,整个车身跟着晃了晃。
他大力拉开副驾驶的门:“下车。”
温绛护着肚子慢慢下了车,被霍卿章一把扛起,长驱直入漆黑小巷。
“干嘛……”温绛靠在他肩头,不安地环伺周围。
一直到巷子尽头,霍卿章一个发力将他扯下来,然后轻轻放在地上,如果没控制好力度,大概率要直接被摔碎。
当温绛还想问他发什么疯时。
冰冷带有潮意的触感堵住了接下来他想说的所有。
温绛倏然瞪大双眼,睁到了极致,嘴边的空气和他不断扩张的瞳孔一般,开始颤抖。
亲……亲我?
亲……亲嘴?
没有温度的蛇钻进了潮湿的洞穴,拼了命一般汲取,流连过每一处角落。
穿书第一天,他想过和霍卿章接吻是什么感觉。
以为会在鲜花簇拥且柔软明亮的房间里发生,在暧昧的气氛下进行。
但此时,只有乌黑的小巷,和近乎疯狂的索取。
原来和他接吻的感觉,是快要窒息。
但同时又觉得,被爱意包围。
并且能最直接地感受到被高大的霍卿章整个嵌入身体的感觉。
他环住自己腰身的双手,紧紧的。
好像终于抓到了那飘忽不定的羽毛,便不愿意再放手。
温绛尝试着推开他,生怕自己成为第一个因为接吻导致窒息而亡的人。
“代表你自己说的,我们不是需要接吻的关系。”
温绛轻喘着,挣扎着说出这句话。
而霍卿章现在已然听不得这句话。
他猛地俯下身子,再一次衔住温绛的嘴唇,如疾风骤雨。
他不断收紧双手。
此时的温绛,已然被霍卿章独有的气息全数包裹,与冷风融作一团。
良久,温绛感觉到霍卿章的双手松了些,吻也慢了些。
嘴唇经历了冗长的黏连后,终于呼吸到了久违的新鲜空气。
“温绛。”霍卿章轻轻唤了他一声,声音微哑。
黑夜隐匿了他的表情,只有一双眼睛,在月光映照下形成斑驳水光。
“这就是你解决问题的方式?”霍卿章低沉着嗓音道。
温绛:?
合着在他眼中,自己今晚再会霍谨辰只是为了找对方出面澄清网络谣言?
该说他天真还是迟钝?
“从恋爱综艺开始,包括剧本,包括谣言,明明你可以找我解决,还是你觉得,我不如你聪明,我只会越帮越忙。”
有些事,霍卿章不说不代表不知道。
“不是……”温绛的声音听起来几分委屈。
事实上只是他习惯了独自解决问题,傍上霍卿章这棵大树又何尝不是他独自解决问题的一环。
看到温绛这欲语还休的疲惫模样,霍卿章深敛的眉慢慢舒展开。
“那是……”霍卿章垂眸凝视着他的眼睛,声音如三月暖风,“因为我没能给你安全感,是么?”
“所以觉得,我是个无法依赖的人,是么。”
温绛攥紧了手指。
良久,他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安全感是世界上最令人安心的词,但也是最难实现的词。
“都是我的错。”霍卿章拉起他的手攥在掌心,“是我不对,从来没有真正为你考虑过。”
温绛:“对都是你的错,国家地图是雄鸡形状是你的错,二胎政策也是你的错。”
“是的,都是我的错。”霍卿章举起温绛的手,放在唇边轻轻摩挲着,“那你愿不愿意,加上我之前因为生子合同犯下的错,让我留在你身边去弥补所有的过错。”
温绛歪了歪头:“为什么。”
霍卿章喉结滚动了下,视线落在温绛眼中,宁静而悠长。
“因为,喜欢你。”
短暂的五个字过后,是夜晚带来的凉风。
霍卿章一直以为,自己的喜欢对他人来说或许是灾难,无论是穿书前还是穿书后,只要他无法脱身这种财团家族,就注定要被无数透明的枷锁束缚着,按照既定的轨道踽踽向前。
那句埋藏在心中已久的喜欢,试图隐藏的感情,真的有为温绛带来什么便利么?
带来的只是,因为温绛不清楚他的真实想法,所以遇到麻烦只会选择自己解决。
以及,因为他的模棱两可,导致身边人对温绛的存在也认为是可有可无。
真是犯了个很严重且愚蠢的错误。
“喜欢”说出口后,竟意外的释然放松。
而温绛的心中,却在这几个字出口后燃起了锨天烁地的大火。
他说喜欢我了!!!
你终于长嘴了霍卿章同志!!!
知道我等这三个字等多久了么!!!
皇天不负苦心人!
奇怪,为什么听到他说喜欢会如此愉悦。
大概和看到他那悲伤的表情而感到难过,是同个理由。
霍卿章见他不回应,还是一副淡淡的表情,变得有些小心翼翼:“那你呢,有喜欢我么,哪怕只有一点点。”
温绛伸出食指和拇指捏在一起:“只有这么多。”
霍卿章一把把人抱起,仰望着那张惊慌失措的小脸,笑意漫上嘴角:
“这么多也够了。”
深夜。
原本整洁的大床凌乱了床单。
温绛抱着霍卿章的脖子,不断轻吻舔舐那淡淡一点小痣。
心中一直重复着一句话:
这次我真的有家了。
如果那位神秘人知道这个消息,也会为自己感到欣慰吧。
考虑到他在孕期,霍卿章也不敢太深入,只在外面浅浅蹭两下。
脖颈间传来酥酥麻麻的痒意。
他这才意识到,第一次爱爱时,温绛就很喜欢亲他脖子上的痣,后来几次也是一样,他好像非常执着于这颗痣。
为什么。
缠绵过后,霍卿章带温绛去擦了身体,抱进被窝把人哄睡了,赶紧处理一下亟待收尾的工作。
刚点亮手机,看到助理给他发了条消息:
【代表,请允许我明天休假一天,不然我怕以这种心情工作会会捅出什么篓子。】
霍卿章:【?】
助理:【[忘了他,我偷电动车养你.jpg]其实是因为我失恋了,我今天才知道,我在我女朋友眼里就是个替身!她的白月光回国了,我也要光荣下岗了T_T】
霍卿章:【……】
助理好像抓到了知心大姐一般,也不管对面是谁,上来就大倒苦水:
【呜呜呜代表你知道么,因为我前女友的白月光戴了一副无框眼镜,所以她后来找的男友都是这个标配,白月光的威力太大了,我遭不住了TAT】
霍卿章这次没有再回。
他的视线缓缓看向床上的温绛,他已经熟睡。
霍卿章下意识摸了摸脖子上的痣。
替身……么?
第 53 章
翌日。
“温绛,醒醒,起来吃早餐。”霍卿章摇醒了还在睡懒觉的温绛。
温绛打了个哈欠坐起身,浑浑噩噩洗漱换衣服。
来到餐桌前,他总觉得今天似乎哪里有异样。
顺着异样的来源地缓缓看上去——
嗯?高领毛衣?
一向西装傍身的霍卿章竟然穿了高领毛衣?
“代表。”温绛指了指自己的脖子,“不勒脖子么。”
霍卿章:“不勒。”
“真稀奇,原来代表也有正装外的衣服。”
“今天休息。”霍卿章淡淡道,“吃完饭出去逛逛?市中心的房子还差一些软装,考虑到是你住的,还是挑你自己喜欢的。”
温绛心不在焉盯着他的高领毛衣,仓促“嗯”了声。
换好衣服出门时,温绛还在盯着他的高领,还伸手以帮他整理衣服为由往下扯了扯衣领。
看到朝思暮想的痣时,这才露出了满意的笑。
霍卿章确定,温绛有故事。
该不会,自己也是替身?
温绛其实不怎么喜欢出门,每次出门必然要全副武装,可这次带上霍卿章后,两个全副武装的人反而更显眼。
好在今天是工作日,家具城人不多。
但他们一下车还是吸引了不少过路人的视线。
霍卿章说还缺一个床头柜,让温绛选自己喜欢的样式。
温绛喜欢一些奶乎乎的颜色,奶紫奶绿诸如此类。
他相中了一款豆绿灰色的欧式小柜,拉开抽屉看了看内部构造,又仔细打量了许久。
最终他指着一只奶黄色的奶油风小柜道:“这个吧,棱角圆润不易磕碰了小孩。”
霍卿章却对服务员道:“劳烦您把这只柜子包装起来。”
温绛:???
“我不是要这个么?”他看到霍卿章指的是他相中的那只绿色小柜。
“给你买,又不是给孩子买。”霍卿章理直气壮道。
“可总得考虑一下孩子吧,小朋友都喜欢这种软乎乎的风格,有安全感。”
霍卿章缓缓轻叹一声,随即端正了视线看着温绛,认真道:
“温绛,我希望你明白,首先你是作为你自己,其次才是孩子妈。”
温绛怔了怔,慢慢看向那只自己一眼就相中的床头柜。
霍卿章说,希望他做自己,多为自己考虑。
许久,温绛的嘴角漫上一丝笑意。
坏了,我的崽,怎么办,你爸爸不疼你。
逛了半上午,一直到温绛走不动了,二人才打算今天就此结束。
只是一出门口,大批记者蜂拥而至,将家具城大门围了个水泄不通。
两人的过度遮掩最终还是引起了别人注意,单看这身形,是温绛和霍卿章无疑了。
记者也闻着味儿火速赶来。
都是记吃不记打的人,忘了上一个因为说温绛是二手货导致整间报社遭受牵连的同僚,玩得就是胆大心跳。
霍卿章下意识将温绛护在身后。
“霍代表,这几天的新闻热搜您看了么?对于温绛冒出私生子一事您有何看法?”
“温先生,能麻烦您解释一下私生子的事以及您昨晚夜会亚士电子CFO霍谨辰一事么?”
“霍代表?看样子您和温先生百般恩爱,所以您是根本不知道新闻还是您二位达成了什么共识?”
越来越离谱的提问,霍卿章和温绛大可以一句“无可奉告”打发了。
但经过昨晚一事,霍卿章终于明白,闭口不言不能指望“谣言止于智者”,这世上没那么多智者。
他把手伸到背后,揽过温绛的后背让他紧紧贴在自己身上。
他触碰到了温绛的手,不知是冷的还是害怕,凉得像冰块一样。
霍卿章脸色微愠,用力裹住温绛的手拢在掌心。
他看向记者,低声道:“是,新闻我看了,我们现在也很恩爱。”
“所以您是根本不介意温先生有私生子一事了?”记者着急追问道。
正常人的回答多半是“此事纯属谣言”。
霍卿章抿了唇,忽而抬起一只手将记者的麦克风拉近了些,好似想让大家听得更清楚:
“既然你想听不一样的回答,我今天满足你这个心愿。”
“对,我不介意。他是否有过孕史,我不关心,我只关心他今天心情好不好,吃得好不好。最后奉劝各位,也少管别人家事。”
说完,霍卿章拉着温绛推开人群往车边走。
虽然温绛深知真相是什么,但听到霍卿章这个回答,心还是颤了。
他说他不在乎自己的曾经是什么样子,私底下会这样说,当着众人面也是同样的回答。
霍卿章一定是那位神秘人送来的礼物的吧,派他拯救自己一团糟的穿书人生。
温绛的手指渐渐收紧,反握住霍卿章的大手。
坚定,温暖。
记者似乎也没料到霍卿章会有如此惊人之言,还以为自己挖到了大新闻!
这件事被路人发到网上,网友纷纷感叹:
【霍卿章我敬你是条汉子。】
【霍代表好样的!呜呜呜要一直保护我们酱酱子呀!】
【WJ是什么魅魔体质么……看把霍卿章迷的五迷三道,不介意是否有孕史,这是个正常男人能说出来的?】
【有没有一种可能,温绛值得。】
车上,霍卿章好似没有被刚才的突发状况影响了心情,反而还打开车载音乐,挑了首轻缓悠扬的曲子。
“代表心情不错?”温绛笑问道。
“嗯,挺好的。”
“如果我说,那孩子真是我生的,但因为我当时年轻不懂事,一时惶恐选择将孩子丢给别人……”
霍卿章淡淡看了他一眼,握着方向盘的手松了松:
“没关系,你想把他接回来也可以,我也会视如己出,认真养大。”
“只要是你的,我都接受。”
温绛抬手试了试霍卿章的额头,确认他没发烧。
“代表,你上辈子该不会姓渊?”
“怎么说。”
“冤大头啊。”
霍卿章抿嘴笑笑:“和你相处这么久,被你哄骗了这么多次,我也慢慢成长了。”
温绛:?
霍卿章在红灯前停下车子,脸倏然凑到温绛耳边,好像生怕被什么人听去了一般,声音压得极地:
“其实我昨晚检查过。”
温绛:???
“没有生育痕迹,所以坚信私生子一说纯属谣言,你不澄清,大概是又在憋什么坏招。”
温绛不敢相信,谁家好人大半夜不睡偷偷扒开别人的裤子检查身体啊。
霍卿章嘴上说着不在乎他的曾经。
但不可能真的一点不在意。
在乎和在意,是两个概念。
比如,他为什么对一颗痣情有独钟。
再比如,那些唇钉舌钉,都是谁教他打的。
而这两件事,会不会是因为同一个人。
海崖?
霍卿章能想到的暂且只有海崖,查过温绛的恋爱史,好像就只有海崖。
他余光看向温绛,见他正在逛购物软件。
“在买东西?”他似是随口问道。
温绛头也不抬点点头。
因为身份原因,买个家具都引起这么多人关注,所以尽量还是别出门,有什么想买的从网上看看。
他在看宝宝穿的衣服。
不知道是男宝还是女宝,如果猜错性别导致买的衣服不能穿怎么办。
嗯……可是小婴儿的话,应该也不太区分性别穿衣吧。
再或者,男女服装各一半?
可是又该买什么料子呢?小婴儿是穿纯棉的还是羊绒丝混纺?
“买衣服?”霍卿章又问。
他看不清温绛具体在买什么衣服,只看到是衣服。
温绛还是点头,不做声。
霍卿章的声音沉了沉:“那你觉得,我这样穿,感觉如何。”
他是在问自己的高领毛衣,遮住了脖子的高领毛衣。
温绛终于抬起头,上下打量一番后,手伸过去把衣领往下拉了拉:“我还是觉得代表穿正装更好看。”
虽然这样也很不错,也或许只是看他穿正装看顺了眼。
霍卿章听到这个回答,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倏然一紧。
果然他还是非常在意那颗痣,认为能露出脖子的正装比休闲类的毛衣更具欣赏性。
对于一个行走在时尚前沿的年轻男人来说,正装比时尚休闲类时装更顺眼的原因,只可能是正装下有他需要的东西。
“这样,我也觉得今天的毛衣,有点奇怪。”霍卿章也只能顺着他的话来。
温绛看了他一眼,觉得他今天比毛衣还奇怪。
“那你。”霍卿章再次开口,“嘴唇上的洞,哪里打的。”
温绛抬起头,手指习惯性揪了揪唇下的银钉,总觉得霍卿章这个问题问得奇怪,由他问出这个问题更奇怪。
“金店打的,店名忘记了。”
霍卿章:……
正常人问这个问题当然不是想知道他是从哪家店打的,而是想知道唇钉背后的故事。
“为什么会想到在这里开个洞。”霍卿章握紧方向盘,就连他自己都觉得问这种问题显得很多余。
温绛若有所思摩挲着银钉,忽而扬起嘴角:“大概是因为某个人的离开吧。”
他笑眯眯的,平静地说出了这句话。
没什么特殊原因,更没有伤春秋悲的回忆,只是因为资助他的神秘人陡然失踪后,失去了约束放飞了天性,不再满足于只给耳朵装饰得亮晶晶,就这么简单。
疼痛会上瘾,第一次打耳洞还怕得要命,再往后就学会了享受这个过程。
霍卿章的肩膀慢慢塌了下去。
果然,一个人如果费尽心思想要隐瞒曾经的秘密,无论使用如何高端的查询方式,也无法查到他内心的想法。
等了许久没得到霍卿章的回应,温绛看向他的侧脸,只觉得他侧脸的轮廓比平时更加凌厉,依稀能看出微蹙的眉间,和紧抿的唇角。
温绛掐指一算,霍卿章满打满算也三十岁了,接受不了过度的标新立异这很正常。
“代表。”他笑吟吟的,“如果你不喜欢,我以后不戴了。”
说完,他手动摘下耳钉唇钉,将一小把饰品放进车载置物盒。
霍卿章余光望着那堆亮晶晶的小钻石,眼底暗了暗。
不可否认,温绛怎样都好看,可这些小饰物更是锦上添花。
如果温绛打心底不愿意忘记那个人,自己也不该强迫他。
红灯再次亮起,霍卿章缓缓踩下刹车。
他拿起一枚法式不规则耳圈,伏过身子,指尖轻轻揉弄着温绛软软的耳廓,找到小洞,慢慢的,一点一点把银针扎进去。
“戴着吧,我喜欢。”
另一边。
霍母拿着手机找到霍老爷子,张嘴就是:
“您瞧,温绛背着卿章私会谨辰还真不是一次两次了,大着肚子呢就到处招摇,日后真生下霍家的孩子他不得骑您脖子上造反?”
老爷子翕了眼,揉着眉心:“这件事你想说几遍,我给你个机会你自己选,十次五十次一百次?不然打印下来贴我床头?”
霍母暗暗咬了咬牙,脸上尽量摆出笑容:“我也是为了家里着想,可能是有些啰嗦了。”
老不死的玩意儿,不知道还能蹦跶几天,想让你跟我这耀武扬威着。
“爸!好消息!”
就在这时,霍父忽然举着手机阔步进了门,一向严肃的脸上竟也多了丝和善的笑意。
老爷子重重叹了口气,语气极度不耐烦:“这次又怎么了,温绛被抓了?还是又多了十个私生子?”
“不是,咱们都误会温绛了。”霍父坐在窗边,一张嘴都快咧到耳朵根,忙把手机拿给老爷子看。
老爷子一听,瞬间来了精神:“快扶我起来,拿我的老花镜来。”
霍母狐疑地看向霍父,给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慢慢眯起眼睛。
热搜第一:
#福利院董院长出面发声#
【我院第一次收到温绛老师的善款是在今年九月份初期,温老师为孩子们准备了过冬衣物并捐赠善款88万元整。
而这个月我院又收到了温老师和霍卿章先生的联名善款,共计一千万元,二位还特意莅临我院视察设施情况,体恤私人机构的不易,陪孩子们玩耍和孩子们构建了深厚的感情。
孩子们识字不多,但也想对温老师表达谢意,经过提议,孩子们打算为温老师写信,在选择书面称呼时,孩子们向我请教该如何称呼温老师,我说让他们随心。
随后我在帮孩子检查错别字时,发现大多小朋友对温绛老师的称呼都用了“妈妈”一词,字里行间体现出他们对温老师深切的爱意。
我认为,“妈妈”这个称呼固然神圣伟大,可也不该被固化,对于尚且年幼的孩子来说,他们可能没有太清晰的概念,只是觉得,能陪他们玩耍,给他们买新衣服,让他们感受到爱和温暖的人,都配得上一声“妈妈”。】
长微博后还配了几张照片,是一封封字迹幼嫩的信。
【孩子们的书信完成时间不同,所以我也分批寄出,温老师最初收到的信大概就是我院其中一个孩子写的。因此今天出面澄清是不想大家误会温老师的为人,最后,谣言止于智者,希望大家多给温老师一点耐心,谢谢!】
打脸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温绛你完蛋了,原来你不止一个私生子!有好几百个!】
【好家伙,卵生加有丝分裂是吧?】
【啊哈哈哈哈!这次我选择站队温绛!所以我的脸皮保住了!】
【真是求求各位了,放过我酱酱子吧,人家做好事行善举,经过媒体上下嘴皮子那么一碰,愣是整出个私生子,媒体贱不贱啊。】
【由此看来,私会霍谨辰一事可信度-10010,绛宝私会野男人?我更信他们是凑一起商量秦始皇复辟大计。】
【哈哈哈我TM笑死,我也信他们在商量秦始皇的事。】
【这条热搜搭配霍代表的“不在乎孕史”食用,更美味哦[斜眼笑]】
【呜呜呜,绛宝是真的喜欢小朋友啊,九月份那会儿他不是连房租都交不起了么,结果一有钱先捐了慈善机构,自己继续苦哈哈地挤在老破小里,感动。】
【同龄段艺人为了个言情IP互扯头花,我绛只为被拐儿童发声,也不见他跟某些艺人似的,去养老院看望了下孤寡老人,全世界就没有不知道的,通稿满天飞。】
【默默做好事,深藏功与名,温绛哥哥人真的好好吖[可爱]】
因为温绛的不实谣言在热搜挂了两天,微博被上面视为监管不力,上面亲自来人要求微博整顿这股不良风气。
他们这次是真恼了。
三番五次被打脸,自己都不觉得丢人?
当初那几个蹦跶得厉害的黑粉,一股脑被封号,跟跳的也喜提9999年禁言大礼包。
如果温绛想告他们,大概率就是自己随心说个赔偿数字,然后坐等这些人哭爹喊娘求放过。
【事实证明,温绛的瓜不要随便乱吃。】
老爷子抱着手机,反复将这条热搜读了N遍,满脸的褶子都随着舒展开,老脸漫上两抹喜悦的微红。
他不住点头,像个无情的点头机器。
我老头子眼光毒辣,什么时候看错过人。
“通知李管家,把饭端上来吧。”老爷子瞬间心情大好,忙吩咐管家上菜,他现在胃口大开,嚼烂一筐鞋垫子不是问题。
霍父松了一口气。
满面笑容看向自己的老婆,想告诉她大家都误会了温绛。
结果一扭头,就看到霍母直勾勾地盯着霍老爷子手里的筷子,侧面颌骨清晰凸出一块。
霍父默不作声打量她半晌,接着轻咳一声,示意她别傻站着,也说点什么。
霍母仓促回过神,嘴角扯出一抹硬邦邦的笑容:“那就好,是我误会温绛这孩子了,我就说,卿章相中的人一定有他的道理……”
口不择言,恐怕霍母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
想当初她作为续弦嫁入霍家时,几乎遭到上下一致反对,说她出身低微,年纪轻轻女大学生怎么可能相中一个丧妻带娃的中年男人,还不是贪图霍家在社会上的地位和财产。
就好像,只要身份不对等,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有利可图。
而她和霍父谈恋爱时,根本不知道他是霍家二子。
但知道他有个前妻还带了个四岁的儿子。
家里人威逼利诱,霍家紧咬不放,她为了和霍父结婚几乎丢掉半条命,但霍老爷子可曾给她过一次好脸?
而温绛,一个父母不详、同样出身贫寒的戏子,怎么就能独得老爷子恩宠?
甚至听说,老爷子已经准备好珍藏多年的稀世珍宝,就等温绛进门。
就算是和另一大财团联姻的三弟儿媳妇都没这个待遇。
霍母也曾尝试着说服自己,发现温绛的优点,学着喜爱他,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她费尽心思制造温绛的绯闻,可没想到温绛早有准备。
就连霍谨辰,也选择站在他这一边。
非但没有用“私生子”“私会霍谨辰”的绯闻击垮他,反而弄巧成拙令他名声大噪,广电那边进行剧本二审,除了一些无关紧要的小细节建议稍作修改外,对第一次的不合理建议全部收回,当无事发生。
是运气好?
只有温绛知道,他作为原文炮灰,运气向来不会眷顾他。
努力不能改变命运,但可以改变现状。
所以当他看到那封莫名其妙的来信后,便拉着霍卿章去了福利院,不可否认他利用了这些小朋友,但相应的,福利院也得到了巨款捐助,这波完全是互利共赢。
第一次约见霍谨辰时,他喊了自己的线人狗仔蹲点,全程录像,原本提防的是霍谨辰,不成想揪出了真正的背后大boss霍母。
这下温绛终于明白。
霍母有多喜欢云善初,就有多不待见他。
但,你说了不算。
温绛资助福利院的新闻很快引起各路媒体注意。
大家在意的不是他第二次捐助一千万,而是第一次在他连房租都交不起的情况下,一有了钱没有选择独自享受,而是拿出大部分捐助了福利院。
这份魄力,这种善良,值得嘉奖!
央视新闻官V亲自出来夸夸,并表示,如果温绛愿意,希望能邀请他进行一次单人采访。
能得到央视恩宠,放到整个娱乐圈都是爆炸性的存在。
即便是穿书前稳坐娱圈一哥宝座的他,当初也没这个待遇。
采访地点就定在温绛的出租屋。
霍卿章这个消息通大概是除了温绛外最早得知这个消息的。
他心情不错,静待温绛的消息“代表,夸我,央视要来采访我”。
但从上午等到晚上,手机除了一些客户发来的消息外,就像是自动屏蔽了温绛一般。
当他第N次点亮手机屏幕,助理敲门进来了。
当了N年替身的助理,一周大假都没能安抚他受伤的内心,此时他整个人肉眼可见的蒙了一层阴霾,头顶仿佛顶着片片乌云,雷声大作,暴雨倾盆。
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代表,这是您让我查的信息……”助理有气无力将一沓文件放在桌上,双目无神,佝偻着腰。
霍卿章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道自己将来不会也变成这样吧。
撵走了碍眼的助理,霍卿章对着这厚厚一沓文件,半天,无从下手。
看这厚度就知道有多详细,假如,假如温绛真的有个一辈子难以忘怀的白月光。
该如何劝服自己。
收到央视的采访邀请,第一时间没有给他报喜,极有可能,温绛的白月光已经知道这件事,两人正甜蜜分享着喜悦……
自我攻略完,霍卿章疲惫地抵住额头,手指捏住文件目录,渐渐收紧,不知不觉间纸张被他揉得一塌糊涂。
果然就像林助理说的,白月光的威力不容小觑。
如果温绛真的这么喜欢他,为什么没有选择和他在一起。
对方喜欢异性?或者对方已经有了家室?
所以自己只是备胎?次要选择?
霍卿章缓缓垂了眼,看向手中揉得皱巴巴的文件。
这份文件里,是从温绛出生起所有的相识人员信息,着重点在于那些身上有痣的家伙,男女都不放过。
他的喉结滑动了数次后,终于微微发着抖掀开了文件。
第一个是温绛小学三年级的班主任。
霍卿章做了个缓慢的吞咽,看向信息中的照片。
哦对,如果对方还健在,也得有五六十岁了。
他又翻了一页。
第二个是温绛初中时的同桌。
霍卿章看向照片,半晌,翕了眼。
温绛应该不会这么没品味。
这哪是脖子上长了痣,简直是痣上长了个人。
哦不是痣,是雀斑。
林助理做事还是一如既往,得找个理由扣他奖金。
第三个、第四个……
一直翻到最后一个,似乎没有一个符合要求的。
当然,是不符合霍卿章的审美要求。
霍卿章眉间敛得更深。
不是相识的人,可能是几面之缘的陌生人?
一个仅有几面之缘的陌生人就占据了温绛大半感情,还只敢远观不敢上前搭话,该是有多喜欢,喜欢到同他说话都紧张。
自己呢,第一次见面时温绛做了什么。
火速脱衣上床。
对于温绛这样的处子来说,第一次见面就能毫无城府张开双腿,那自己又算什么。
他仰望着的却又爱而不得的人的……替身。
他对着真正喜欢的人小心翼翼的连话都不敢说,只能将爱慕之情寄托在与其相像的外人身上。
霍卿章缓缓翕了眼。
原来我真的是个替身。
林助理进来送文件。
窗外明明是艳阳天,屋内却如暴风雨来临前一般昏暗、沉重。
他胆战心惊看向霍卿章,发现他的头顶多了与自己相同的挂件。
阴霾组成的乌云悬在头顶,伴随着狂风暴雨。
林助理:代表,我第一次感觉我们的距离这么近。
另一边。
温绛将广电传来的审核结果放在会议桌上,对制片挑眉一笑:“妥了。”
制片嘴角抽了抽,干笑两声:“温老师真乃神人,我就说,这世上没有温老师做不到的。”
夏倾鼓鼓掌,笑道:“我现在对咱们的剧本有十足的信心,接下来大家还要继续努力,争取把最好的作品带给观众。”
她又把温绛单独拉到一边说悄悄话:
“温老师,有些话我不方便当着大家面讲,但我要确定一下,您最近是否做过胎检,情况如何。”
温绛如实回答:“一切正常。”
“虽说如此,但怀孕六个月确实要注意休息,并且要预防早产,咱们拍戏肯定要到处跑,还要到外省取景,整个过程大概需要二到三个月,到时我怕您身体坚持不住。”
夏倾的意思很明显了,他希望温绛好好考虑一下,在孩子和事业中做出选择。
三个月后他也临近生产,没人敢拿他的身体开玩笑。
温绛道:“可以先把我的戏份拍完了,配角戏份往后推。”
夏倾扶着额,眉间深深蹙起:“我不明白,您为什么一定这么坚持呢。”
温绛不好说,他和长藤娱乐的对赌条约即将到期,如果失败,他这个人要给长藤娱乐当一辈子免费劳动力,还要反赔几千万。
这都是小事。
或许对他来说以后还有很多机会,但无论机会大小,他一次也不愿意放过。
资助他的神秘人在他想要放弃时说过:“抓住机会的人才能抓住自己的命运。”
怀孕、生产、哺乳,战线少说要拉长至两三年,他不确定这之后的娱乐圈会是什么样子,更新迭代太快了,稍不留神就会被时代抛弃,所以趁着现在他还可以,必须要在圈子里留下自己的痕迹。
见他迟迟不说话,夏倾叹了口气:“我知道了温老师,既然您心意已决,我们说再多也只是徒劳,那只能劝您好好保重身体,孩子为大。”
六个月的胎动很频繁,温绛下楼时,明显感受到小宝宝在他肚子里做伸展运动。
青黑色的天际下,几乎要将霍卿章的黑色车子融为一体。
温绛站在门口,怔怔望着因为他出现而突然开启的车头大灯。
心情很复杂。
因为夏倾一席话。
说到底,他还是很自私,从发现意外怀孕至今,好像没有一次是真正为孩子考虑,什么想给孩子一个家,到头来还不是为了自己。
霍卿章还沉浸在自己是个替身的失落中,忽然感到车门被打开,车身微微下沉后,温绛慢悠悠拉过安全带系好,缓缓翕了眼。
虽然霍卿章酝酿了很久想问问有关替身的事实,但看到温绛这副模样,猜到大概又是电影出了什么问题。
他不好直接问,只能旁敲侧击:“剧本商讨如何,确定开机时间了么?”
他希望温绛能告诉他出了什么意外,依赖他,请他帮忙解决。
温绛闭着眼,手指轻轻搭在小腹上。
冗长的沉默过后,才听到他嘴里发出轻而疲惫的一声:“我不想拍了。”
霍卿章静静看着温绛,表情没有任何波动,反而平静地回问:“为什么。”
以他对温绛的了解,温绛如果主动提出放弃,多半和制作组无关,而是他自己这边出了问题。
“累了。”温绛闭着眼睛发出淡漠一声。
霍卿章看了他许久,移开视线发动了车子。
引擎的轰鸣声中,他低低道了句:“累了就休息,什么时候想拍了再去努力。”
温绛有些意外,倏然睁开眼。
本以为他说不想拍了,霍卿章必然举双手赞成,但他似乎无形中给自己的顾虑留了后路。
“你不问问为什么?”温绛问道。
霍卿章余光扫了眼他的肚子:“你这么做当然有你的理由,如果你想说会告诉我,不想说我也不追问。”
就像是替身一事,他大可以学着总裁文里的霸总,壁咚掐腰红着眼低吼:“那个男人到底是谁!”
但他没有,温绛如果想说会告诉他的,不想说那他就自己消化这份失落。
温绛愣了许久,忽而扬起一抹微笑,慢慢靠向霍卿章的臂膀,手指漫不经心揪着他的袖扣把玩。
或许这个选择题的答案,霍卿章早就替他做了选择。
首先他先是温绛,其次才是孩子妈。
见温绛情绪终于恢复了,霍卿章笑笑。
算了,替身就替身,替身也挺好的,至少现在陪在温绛身边替他解决忧愁的是这个替身。
不像正主,此时只能干着急。
央视采访当日。
央视栏目组带了大批工作人员浩浩荡荡而来,温绛这小小的六十平出租屋几乎站不下。
这次采访也采用直播形式进行。
直播前,温绛还问主持人需不需要提前对问题答案背稿子,主持人笑道:“您照实说就行。”
霍卿章这几天要到外地出差,为了看温绛的直播特意推迟出行时间。
直播间一打开,屏幕中,牛油果绿色的背景墙前,一盆小巧的铜钱草将温绛和主持人隔开在两侧。
弹幕不禁感叹:
【这房子,是真的老破小了,温绛赚了这么多钱还住出租屋,咱也不知道咋回事,你说对吧霍卿章。】
【但是整理得很干净欸!】
【哇!猫猫出镜!这就是我哥捡的那只小流浪么?可爱捏!】
【绛绛这颜值厉害了,和央视一姐同框出镜丝毫不逊色!】
【呜呜呜老婆今天的紫色衬衫好好看,显白又温柔[可爱兔子]】
【羡慕霍卿章……绛粉还是那句话:】
顿时,公屏齐刷刷一片:
【霍卿章!夺妻之仇不共戴天!】
主持人对着镜头做了个简单的自我介绍后,隆重为大家介绍了温绛。
主要是介绍给那些年龄大一点的观众。
“我们今天专程来到温老师家中进行采访,是考虑到温老师身体原因,不便乘坐交通工具,希望大家理解。”主持人温柔笑道。
“其实这半年以来,温老师一直是热搜常客,经历了大大小小的风浪,可谓是脱胎换骨,坐在温老师身边我都能亲身感受到一种蓬勃的朝气。”
【哈哈哈羡慕主持人,我也想感受一下这种蓬勃的朝气。】
冗长无用的赘述过后,终于开启了大家最期待的问答环节。
“栏目组特意准备了几个问题,希望温老师能为我们解答。”
温绛点点头。
“第一个问题,也是大家非常期待的。最开始,听闻温老师事业受挫,一度连房租都交不起,但是在赚到钱后第一件事不是只顾自己享乐,而是把大部分都捐给了福利机构,请问您当时的想法是什么。”
温绛缓缓看向镜头:
“我父母离世后我一直寄住在亲戚家,所以深知那种寄人篱下的感觉,如果福利机构因为资金问题倒闭,这些孩子面临的或许是被迫转院或收养,所谓的分离,不只是和熟悉的人分开这么简单,而是必须要舍弃掉多年来朝夕相处的习惯,人一旦要改变既定的习惯,就像重生前必须先死一次。”
“而对于这些被迫离开父母一次的孩子来说,这次分离相当于再死一次,他们能承受么。”
主持人点点头:“所以这就是感同身受对么。”
温绛想起父母离世那段日子,一直恍恍惚惚觉得不真实,只有八岁的他一个人到公安局给父母销户,看着户口本上户主的名字从父亲变成了自己,他才真的意识到父母已经离开了。
在姨妈的帮助下好歹办完了葬礼,姨妈本想带他走,但舅舅以姨妈住在国外为由驳回申请,他便跟着舅舅去了他家。
陌生的环境,就连亲人的样貌此刻也无比陌生。
强烈的恐惧感来袭,而恐惧的源头来自对未来的未知。
导演在下边给工作人员提示:滤镜、BGM,煽情那一套全整上来。
观众都快被整哭了,可温绛始终很平静,就像在诉说别人的故事。
整整十七年过去了,当初的感受也已经忘得差不多。
“好,感谢温老师的回答,那么接下来第二个问题。”主持人翻着提问卡,“听闻温老师最近在准备新电影,而电影主题与人口买卖有关,是怎样的契机让您选择了这样的剧本,是否和您怀孕有关呢。”
温绛不好意思告诉她,是因为他穿书前就靠着这个题材大火的,现在不过是照葫芦画瓢。
但总得给出个回答吧。
他思忖片刻,反问主持人:“您家里有养宠物么?”
主持人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实回答:“养了两只猫。”
“那您平时有关注一些宠物话题么?比如流浪动物。”
主持人点点头:“有的,说起来,在养猫之前刷到一些流浪猫的视频其实只是觉得可怜,但养猫之后完全不敢看。”
温绛笑道:“是因为同理心么。”
主持人点点头。
温绛道:“我也是,怀孕之前从来不会关注和小孩有关的话题,怀孕之后目光总是不自觉关注这些事,有时候会胡思乱想,万一将来我的小孩碰到人贩怎么办,出了意外怎么办,和您一样,再看到流浪儿童的话题,完全不敢看。”
“所以也是想借这个题材引起全社会的重视,毕竟危险总是藏匿在察觉不到的地方。”
温绛:说完了,快,下一个。
主持人又是一通长篇大论后,来到第三个问题:
“其实这个问题是个娱乐向的问题,有可能涉及您的隐私,但也是我们在您的微博评论区筛选出的粉丝最期待的问题。”
温绛做了个“请”的手势。
“大家其实都很好奇,以前在拍节目时,多位嘉宾向您表达了爱慕之情,但最后您选择了霍卿章代表,是因为您觉得腹中胎儿是霍卿章代表的,所以必须对他负责,还是因为霍卿章代表本身就是您心仪的类型。”
听到这个问题,弹幕瞬间激动。
而霍卿章也倏然睁大了眼。
比起好奇心爆棚的粉丝,他更想知道这个问题。
屏幕中的温绛并没急着回答,视线安静地看向某处,好似在思考。
良久,温绛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颈:“大概,是因为这个。”
主持人:???
弹幕:【???】
只有霍卿章看明白了。
温绛是说,因为他脖子上有痣,所以选择了他。
第 54 章
主持人想了半天没想明白,但职业素养不允许她冷场,试图找补:
“温老师的意思是,喜欢这种脖颈修长,体型健硕的男性?”
导演翻了个绝望的白眼。
谁也不赖,就赖自己选了这么个白痴问题。
温绛摇摇头:“是因为痣。”
“志?志气?”
温绛轻叹一声,不再卖关子。
“我现在想起来才明白,舅舅收养我是因为我父母车祸有一笔赔偿金,以及十八岁成年后才可继承的遗产,人心真的很复杂,哪怕是血亲。”
【哇!大瓜!还有这种事!】
【可怜的绛绛,抱抱你?(?﹏??)】
【太真实了,我大伯作为家中独子,在我爷奶没有任何书面以及口头遗嘱的情况下,自动默认继承老人全部遗产时,好像也不关心他几个姐姐妹妹是不是血亲。】
【所以和霍代表有啥关系?】
温绛继续道:
“寄人篱下的日子并不好过,吃穿都是舅舅一家剩下的,也要感谢国家的九年义务教育,否则我可能连书都没得读。”
“十岁那年,班主任找到我,说有一位企业家想要资助我,包括衣食住行,包括以后读高中读大学的全部费用。但老师说,那位资助人不愿意透露自己的身份,并且是瞒过我的舅舅找到了学校,同时也希望学校保密。”
霍卿章刚端起水杯,听到这番话后放下了水杯。
似曾相识的画面。
“他曾经问过我,梦想是什么,十岁的我在玩具和游戏机间犹豫了许久,被喝醉酒的舅舅撵出家门罚站后,我才知道,我的梦想是得到更多人的爱,所以他送我去学了主持、舞蹈、表演,给我联系了最好的老师辅导我。”
“其实我和他从没正式见过面,仅通过几次电话,以及某次恰好看到了他乘坐的车子,车窗半开,当时光线很暗,我试图看清他的脸,但无果。”
温绛笑笑,指指自己的脖子:“不过在车窗关上的瞬间,我看到了他脖子上的痣。”
“我的人生,是因为这位好心人的出现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是我对他唯一的印象,一颗小痣。”
嘭咚!
屏幕前的霍卿章在听到这番话后,心脏猛然跳漏了一拍。
记忆中的画面,一幕幕一帧帧,全部严丝合缝对上了号。
那个当时只有十一二岁的小男孩,穿着宽大的校服站在校门口,穿过人群看向自己车子这边。
是……
温绛?
可这是他穿书前的事,温绛是怎么知道的。
这个秘密在这个世界里,除了他应该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
震惊犹如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了涟漪,一圈圈扩大。
所以温绛……
也是,穿书来的?
但是他记得当年资助的那个小男孩叫温殊。
温绛好似听到了霍卿章内心的疑问,对着镜头道:
“其实我原名叫温殊,是爸爸给我取的,他希望我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
说着,他无奈地笑笑:“舅舅不知道,因为好心人的资助我才一步步有了今天。他认为我抢了他儿子的风头害的他儿子一事无成,所以高中时强行给我改了名字。温绛,绛字的谐音字,降落。”
“不过,绛字本身是大红色的意思,看要怎么解读吧。”温绛擎起笑容。
托舅舅的福,他现在红了。
【什么极品亲戚!滚啊!】
【恶心,自己儿子废物一个,倒是会赖。】
【抱抱我宝贝!你现在红了!离那些极品奇葩远一些!】
弹幕一片义愤填膺,而此时的霍卿章眼中已经看不到任何一个字。
就连温绛的脸也渐渐变得扭曲、不真实。
温绛和他一样,是穿书来到了这个世界。
温绛就是他十八岁那年开始资助的男孩子。
节目上他说出了和自己曾经说过的一模一样话:“要成为选择的那个而不是被选择的那个。”
以及曾经无数次质疑温绛为什么明知出头无望还坚持留在娱乐圈的原因:
“我想得到更多人的爱。”
所有的碎片集结起来变成了一股风,将他的思绪吹回了十年前。
为什么当时选择了温绛,大概是从他眼中看到了和自己一样的东西。
七年前离开原本世界时,唯一的遗憾是没能亲眼看看那个男孩子现在如何,过得好不好。
可七年后,这个心愿还是阴差阳错地实现了。
而这些日子,因为颈间小痣的问题,霍卿章天天都在自我攻略,终于放下心结接受了自己是个替身的事实。
结果——
我当了我的替身。
震惊过后是强烈上涌的喜悦,以及对自己这种患得患失的嘲笑。
还有,养成老婆的成就感。
屏幕中的温绛说道:
“也正是那位资助人,因为对他的敬仰之心让我希望自己也能成为他,去帮助更多人。”
霍卿景单手拎着手机一角,垂着头坐在沙发上,另一只手抵着额头挡住了眼睛。
他的双肩轻轻颤抖着,细碎的笑声徐徐传来,最终变成两声意味深长的大笑。
该怎么形容这种心情。
就好像,人生一下子圆满了。
初到这个世界时,陌生的环境令他极度不适,是人都想要离开。
可现在他忽然害怕了,害怕离开。
这里已经有了他喜欢的人,即将出世的孩子,完满的家。
就像温绛说的,这种情况下的别离,是死一样的。
采访结束,工作人员和温绛互道辛苦,温绛还热情留他们吃饭,但工作人员不敢。
虽然没亲自尝试,但温绛的手艺他们是有所耳闻的。
何况他现在有孕在身,也不便多加打扰。
温绛送工作人员们下楼目送离开,倏然看到霍卿章的车子开了过来。
霍卿章刚停稳车便踏出车门阔步而来,抓过温绛的手将人打横抱起,大步上楼。
“代……代表你不是说要出差几天。”温绛被他这一声不吭的霸道模样吓了一跳。
霍卿章没回答他,抱着一百二三十斤的大男人上了四楼,把人往墙上一推,抓住他两只手,急吻便如狂风骤雨般细密落下。
这通乱吻宛如汲取,被抽光空气的温绛双腿发了软,身子缓缓下坠。
但下一秒就被霍卿章拦腰扶住。
冗长窒息的吻最后在下唇微微吃痛的轻噬中结束。
“代表你……”温绛好不容易平复了呼吸,这才看清了霍卿章微红的眼尾。
“别叫代表。”霍卿章额头轻顶他的眉心,“叫哥哥。”
穿书前,温绛就是这么叫他的。
温绛:夭寿啦,这人该不会看了什么奇怪的小说。
哦~知道了,他刚才肯定是看了采访直播,醋海翻腾了。
算了,他都这么可怜了,满足他吧。
温绛推了推霍卿章的肩膀:“卿章哥哥。”
霍卿章凝视着他的双眼,瞳孔颤了颤。
“采访时说的那位资助人,能介绍给你的卿章哥哥认识下么?”
他的确想过是否要对温绛全盘托出,但又觉得温绛现在孕期情绪敏感,难免不会胡思乱想,况且,他为了这位“有痣之士”自我攻略了这么久,小孩是该吃点教训。
温绛笑笑:“有机会吧,如果还能再见到他。”
希望真的还能再见到,起码要当面说一声感谢。
感谢他为自己改变了命运。
虽然所有人都在叮嘱温绛要多多休息注意身体。
但他还是两眼一睁忙到熄灯。
参加完开机仪式,开始手把手教言恩和任一宇演戏。
以及,收到霍卿章的消息:【周日是我爷爷八十大寿,赏脸么?】
温绛不想去。
他对别人的生日宴会完全没经验,没去过也不知道该买什么,总不能像上次霍卿章生日时那样,把小猫带去“恭喜恭喜”然后敷衍过去吧。
会成为全场的显眼包。
见温绛迟迟不回消息,霍卿章又道:【听说,爷爷还为你准备了大礼。】
温绛:去,财团的大礼,就算哪天和霍卿章闹到离婚分家,也能保证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只是,就算是稀世珍宝对于霍家来说也未必看得上眼。
温绛陷入了沉思。
另一边,霍家。
老爷子坐在书房里,裁缝正为他测量尺寸定制八十大寿的礼服。
后面还坐了个西装革履的书生,苍劲有力的瘦金字体落在金漆涂料的邀请函上。
霍母端了托盘进来,上面摆了十几对名贵袖扣:“爸,这是金店送来的定制袖扣,您挑一对喜欢的,我请那边再精致打磨一番,保准您是寿宴上最亮眼的。”
手写邀请函的书生停了笔,霍老爷子淡淡瞥了霍母一眼,似乎在责怪她打断自己的思路。
霍母依然保持微笑,端着托盘候在一边。
老爷子翕了眼,勉强接上思路,对书生道:
“刚才说到哪了?”
书生推了推眼镜:“H.Y的萧董事长。”
老爷子点点头,睁开眼:“下一个,就写卿章和温绛,把俩人的名字写到一份邀请函上。”
霍母端着托盘的手指倏然收紧。
她缓缓看向霍老爷子,嘴角在笑,但眼中没有一丝笑意:“爸,温绛还是未过门的,把他和卿章的名字写作夫妻同函,不合适吧。”
霍老爷子淡淡垂了眼,苍老的手指轻抚着被裁缝弄乱的衣领,声音淡漠:
“怎么不合适,他早晚要进霍家的门,早写晚写有什么区别。”
霍母狠狠咬牙,颌骨清晰凸出。
她可没忘记,当初她还没进霍家时,霍父自作主张带她参加老爷子五十岁生日宴时,老爷子对着刚进大宅的她说了什么:
“没进我霍家门,倒是先想着给我庆生,你考虑得挺周全,但是不是早了些。”
当时,整个上流社会的金贵客人纷纷向她投来异样的目光,她站在门口进也不是走也不是,只觉得尊严碎了一地。
而温绛,别说进门,现在连霍卿章的情人都算不上,说到底就是个生育工具,老头子就腆着脸准备了厚礼,还要把他和霍卿章写在同一封邀请函上。
是怕自己不知道哪天死得悄无声息抱不上重孙子?
所以现在想尽一切办法讨好温绛?
霍母端着托盘的手指越来越紧,几乎要把盘子抠碎。
书生还在提着笔,又向老爷子确认一遍:“霍董,确定是把温先生和霍代表的名字写在同一封邀请函上?”
老爷子看也不看他,高傲扬起下巴:“我说写就写,关心别人的意见做什么。”
书生眉尾一挑,笔走龙蛇写下“霍卿章 温绛”几个大字。
霍母垂了眼,将托盘轻轻放在桌上,低低道了句:“我先出去了。”
老爷子根本不理会她,待她一出门,立马换了副嘴脸,贴着裁缝就去了,抓过样衣图反复询问:
“我穿这身真的很帅?我孙媳是个很有品味的人,一般小家式入不了他眼,可别让我在他面前丢了面子。”
裁缝无奈笑笑:“您放心,保准您当天是寿宴上最靓的仔。”
老爷子还叨叨:“你说我要不要打个耳洞,戴个耳钉,这样我和温绛也能有共同话题。”
书生&裁缝:……
活久见。
霍老爷子寿宴当天——
温绛被霍卿章的电话叫了起来,打开衣柜拿出一套西装,在身上比划一番。
算了,又不是正儿八经见家长,没必要这么正式。
他也不喜欢西装,肩膀部位总是紧紧的不舒服。
但毕竟也算正经场合,倒也不能穿得太随意。
霍卿章在楼下,靠着车身,等温绛下楼。
虽然早有预料温绛会刻意打扮一番,但见到真人,才发现不管看多少次还是一样的惊艳。
白色粗花毛衣搭配香芋色的毛呢风衣,白底紫边菱格丝巾系成漂亮的兔儿结,斜斜挂在颈间。
白色浅紫都是挑人的颜色,一般人不敢轻易尝试。
穿了太久正装的霍卿章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打扮,双眼不自觉睁大了些。
这样的穿着既不显得随意又不会喧宾夺主,看来温绛的确重视爷爷的寿宴,也确实有心。
温绛手里还抱了只一米长的纹绣方盒,细长细长的,不知道里面放了什么。
“是什么稀世珍宝,介意给我开开眼么。”霍卿章打开副驾驶的门扶着温绛上了车,一手按着门框,饶有兴趣地问道。
温绛抬头冲他莞尔:“代表,你知道小明的爷爷为什么能活到九十九岁么。”
霍卿章俯下身子朝温绛靠近些,盯着他的脸轻笑道:“因为他从不多管闲事,对不对。”
“知道就好。”
霍卿章直起身子,叮嘱了一句“以后叫哥哥”,说完转身进了驾驶室。
说起来,这还是温绛第一次亲眼见证财团家的寿宴排场。
门口停满豪车已经是标配,直升机接人他还是头一次见。
寿宴地点定在霍家位于郊区的豪宅,考虑到老宅建筑面积小容纳不了这么多人,大冬天的又不好在院子里举办,因此也让温绛见识到了,原来真正的有钱人可以无视房屋限购令。
直升机缓缓落地,扫动草叶乱飞。
西装革履的霍老爷子在万众瞩目中走出直升机,同众人点头示意。
他今天穿上了耗费一周精心打造的西装,欧式压褶内衬、白色金边马甲,外套上也全是富有心机的小讲究。
铁橛兰领饰,金铜色宝石袖扣,一整个拿钱堆出来的。
因此在一片西装革履中,温绛显得那么格格不入,又那么扎眼,致使老爷子还在半空时,就看到了他温柔的香芋紫。
该死,算盘打错了,还以为我的宝贝孙媳也会穿矜贵的白色小礼服呢,完了,没有共同话题了。
霍母和霍父忙着招呼客人,一抬眼看到了温绛,手里还抱了只细长的盒子,像是字画卷轴。
霍母看了许久,忽而转身叫来寿宴主持人,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什么。
“饿不饿,我带你去吃东西?”霍卿章问温绛。
温绛的心,早就追随那一桌甜点而去,忙慌不迭点头。
半路遇到霍谨辰,两人相视一眼,平和地点头示意,算是打了招呼。
那边的霍老爷子忙着和宾客打招呼,目光却时不时在人群中环伺。
人太多了,根本找不到温绛在哪。
“抱歉李总,天寒地冻我血压也有点高,咱们进屋吧。”老爷子找了个借口坐下,随即用眼神示意寿宴主持人。
见老爷子进屋坐下了,宾客们心中也有了数,稍作整理衣服,拿好自己精心准备的贺寿大礼跟着一齐进了屋。
霍卿章没有催促温绛,见他一口一只小蛋糕,知道他早上没吃饭饿得狠了,等他喝果汁的工夫才问道:“外面冷不冷,我们进去坐?”
温绛点点头,临走还不忘顺一块小蛋糕,边吃边走。
等人差不多到齐,霍老爷子照例发表一通感谢贵宾讲话,最后祝大家吃好喝好。
话音一落,XX集团的杨董事长率先上前,递上手中的纹绣礼盒:“恭祝霍董事长日月昌明松鹤长春;笑口常开永享天伦,这是我代表集团送上的小小贺礼,希望霍董不要嫌弃才好。”
本来收到礼物嘛,收了就收了,自己找个地方偷着乐就行,但这主持人谨遵霍母之命,当起了气氛组:
“哇!杨董的贺礼,光是看这包装就知道里面定是非凡之物!不知道霍董事长愿不愿意在这个举天同庆的日子里也让大家开开眼界。”
温绛:……
什么样的人才能想出当众拆礼物这种馊主意,是你吗?
霍老爷子见到孙媳妇也是开心,微笑点头答应,在佣人的帮忙下拆开了礼品盒。
“哇——”人群一片惊叹。
该死,是什么东西在发光!
是前几天刚被人以九千万的价格拍走的宋代官窑青花瓷!
还是冰裂纹那一款!
霍老爷子双手捧起青花瓷细细打量,笑容漫上嘴角,不住点头:“不错不错,充满历史感的宝贝,杨董真是有心了。”
送出大礼的杨董嘴角已然兜不住笑,得意一歪头。
直接幻视《亮剑》里得意小兵王有胜。
今天的来客个个出手阔绰,有送金叵罗的,有送豪车豪宅的,更有甚者,买下了国外小岛送给霍老爷子当度假村。
这是温绛第一次真切感受到有钱人的恐怖之处。
他望着手中的纹绣礼盒,心里忽然没了底,眼巴巴看向身边的霍卿章,扯了扯他的袖子,小声问道:“你给爷爷准备了什么礼物。”
霍卿章直言不讳:“没准备,我们是自家人又不是客人,没那么多规矩。”
温绛:完蛋,本来还想跟着霍卿章蹭一波。
看到温绛微蹙的眉,霍卿章大概猜到了他的心思,是怕自己的礼物拿不出手,毕竟前边的客人送的东西属实有些夸张了。
客人们排着队依次送礼,马上轮到温绛。
温绛忽然抓起霍卿章的一只胳膊,反复看了看,随后又把手伸进他的裤兜摸索着。
“找什么。”霍卿章被他摸得痒,随手按住了他不老实的小爪子。
“看有没有值钱的东西。”温绛耿直道。
起码先给他应应急,看着也像个样子。
“别紧张,你送什么爷爷都喜欢,就算不送,看到你人来了他都能高兴好几天。”霍卿章压低声音,语气尽量温柔。
温绛可不信。
要是霍卿章空着手来了他的生日宴会,门都不让他进,就是这么物质且现实。
“欸?这位是?温老师?”主持人的声音赫然响起。
温绛愣了愣,一抬头,发现原本大排场龙的队伍前面已经没了人。
他缓缓看向上座的霍老爷子,与老爷子那严肃的双眼对了个正着。
温绛第一次感受到心里“咯噔”一下是什么感觉。
他不太喜欢和这些殚见洽闻的老人家打交道,人家吃了多少米见过多少人,自己那点小心思早被他们看了个精光,在他们面前耍心眼,无异于亲手把自己扒个精光给人看笑话。
最多也就骗骗霍卿章这种单纯天真的家伙。
但他不知道,老爷子在见到他的那一瞬表情骤然严肃,只是因为:
我现在一定很帅很有男子气概吧,老霍,要绷住,不能笑,你可是一个伟大的家主,要给宝贝孙媳看到你最帅气的一面。
嘿嘿,他的衣服真好看,赶明我也让裁缝给我做一身。
亲子装!
霍家那点事,大家多少有所耳闻,对于温绛的印象还停留在“妄图借腹上位”,因此看到温绛出现在老爷子的寿宴现场,属实是意料之外的震惊。
“他怎么来了……”人群中,有人开始咬耳朵。
“估计是霍代表带来的……”
“啧啧,该说不说,你看霍董的脸一下子耷拉下来了,八成也是没料到这大喜日子多了个不请自来的。”
“纯是自讨没趣。”
见温绛在发愣,霍母冷哧一声,随即摆出大方得体的笑:“温绛,你是第一次参加霍董的寿宴吧,那你一定准备了高世骇俗的大礼吧,快给霍董看看,让老人家开心开心。”
霍老爷子眉头一皱:八婆!多嘴!到底有没有人行行好把她毒哑?
人群跟着起哄,让人听不出是玩笑话还是认真的:
“就是啊,想进霍家大门可不是那么容易,让霍董看看你的心意,说不定他一开心,你和霍代表的事儿就成了呢。”
霍老爷子:还有这个长舌男,一并给我毒哑。
呜呜呜,我的宝贝绛绛你别难过,你就算从海边捡块心形石头送给爷爷都喜欢得不得了,爷爷肯定天天搂着它睡觉。
霍卿章揽了揽温绛的肩膀,从他手里顺过礼盒:“爷爷,这是我和温绛一起……”
话未说完,温绛忽然拿回礼物,双手呈上:“霍董,恭祝您称彼兕觥,万寿无疆。这是一份廉价的小礼物,实在难成敬意,希望您别介意,要开心。”
温绛笑笑:“生日快乐。”
老爷子:一万点可爱暴击!绛绛,还得是你[杰哥摘眼镜.GIF]
霍母轻笑一声:“年轻人真谦虚,该不会一打开发现是王羲之真迹。”
温绛:诚招赏金猎人把她毒哑,我出五毛。
霍老爷子自动屏蔽了霍母这句阴阳怪气,接过细长的礼盒,慢悠悠解开绳结——
他其实真的有在努力克制自己激动颤抖的手啦。
礼盒打开,和霍卿章猜想的一样,是一幅卷轴画。
众人不自觉伸长了脖子,嘴上是阴阳怪气的笑。
老爷子慢慢打开卷轴,霎时间,金光袭来!
不是特效!是真的金光灿灿!
接近两米长的卷轴画中,红底画面中用金漆笔写满方方正正的“寿”字,正好一百个,承载了古今中来各朝各代所有美好的期冀与祝福。
“百寿图?”霍母笑笑,“温绛也算有心了,字迹端正,结构优美,我们都很好奇是出自哪位大师之手?”
温绛道:“不是大师,是我自己写的。”
为了这副百寿图,他熬了几个大夜,要先用美纹纸贴出正方形小格子,防止字体歪掉,然后用铅笔先浅写一遍防止过程出错,最后再用金漆笔照着笔画描上,撕掉美纹纸,着实是个大工程。
众人心中暗嘲:廉价,而且俗。你还不是什么天王巨星呢,你的字值几个钱?
霍老爷子还是那副人淡如菊的模样,只是苍老的手指不断轻抚着这一个个端正的小字。
看得出来,这礼物确实用了心,而且能做到滴水不漏,看来没少费工夫。
温绛现在可还怀着孕,就为了我老头子这无足轻重的寿宴,就……
霍老爷子渐渐红了眼眶,再也无法克制手指的颤抖。
老爷子就是悔恨啊。
想当年,他也是晋海市十里八街的俊后生,但凡他今天再年轻个五十岁,就没卿章什么事了。
温绛默默看着霍老爷子,从他颤抖的手指中读出了几个字:
行了,这波我在他心里直接封神。
见霍老爷子并未表态,不像前面收到客人的礼物大表喜爱,大家认为,霍老爷子觉得自己被这廉价的百寿图侮辱了。
“百寿图,说出来不够人笑话的。”
“这种东西,哄哄热恋期的小情侣还好,拿来给老爷子作秀?怎么想的。”
“估计是把活动当成什么村头弹棉花的穷老头了。”
霍老爷子看了许久,慢慢卷好百寿图放回盒子,随手交给佣人:“拿去我卧室。”
众人:啧,甚至觉得摆面前都嫌碍眼。
“温绛。”霍老爷子语气显得几分严肃,眼睛与温绛直直对视。
霍母冷笑一声:快说,我要再听一遍当年我听过的那句话。
温绛也迎上老爷子的目光,点点头。
老爷子沉吟片刻,缓缓道:“既然你还没进我家门,说到底也算是客人。”
霍母一听,不由大喜:要来力!
老爷子做了个深呼吸:“其实,生日送礼,有送有回,这是为人处世的规矩,我也不妨直说,今日收到各位厚礼,改日定当百倍奉还。”
“所以,既然你送了我礼物,我也当然要回赠于你。”
霍母:?
众人:?
老爷子说完,对不远处的秘书招招手,秘书立马抱着一份文件小跑而来,恭敬交于老爷子手中。
老爷子打开文件,大手一挥签下大名,递给温绛,声音大了些,好像想让在场所有人听清:
“位于郊区的老宅,你见过的,那是我的祖宅,价格另说,但不受房屋所有权年限约束,就是说可以一直住,传给下一辈。这个是我祖宅的地契,今天也请大家做个见证,从此以后,就是你的了。”
老爷子终于对温绛露出了笑容:“也算是,送你的见面礼。”
惊讶的不仅是温绛,就连霍卿章也霎时抬起头。
窒息、沉默、死一般。
宾客们不可置信的大眼,加起来能当个几千瓦的浴霸灯。
霍母微张着嘴,秀丽的眉头紧紧蹙起,形成一道深深的沟壑。
这老头……疯了么?!
温绛不敢接,这玩意儿谁敢接啊。
但他没想到,这还不算完。
老爷子又拿出另一份文件,签上大名,连同地契一并交给他:“另外,再赠予你亚士电子百分之六的股份权,当做你的生育基金,不管最后你愿不愿意和卿章结婚,这些股份都是你的。”
温绛:瞳孔地震.GIF
什么叫一夜暴富,天降巨款。
百分之六乍一听不多,但基础是亚士电子的百分之六,大概有多少钱,少说几百亿。
加上那套祖宅,买个总统当当都绰绰有余。
在场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彻骨的寒意。
这对任何人来说都已经不是惊喜,而是惊吓。
只见过两面的人送这么多,谁敢接。
霍母的瞳孔此时已经失去了收缩扩张的能力,她怔怔望向某个点,只觉背后撞上了巨大的南极冰层。
不,这股寒意是从骨头里冒出来的。
霍卿章的堂兄弟姐妹们狐疑地对视着,很难不怀疑这老头是不是真的疯了。
因为这些股份不是给霍卿章的,是给温绛一人的,给一个只见过两面的陌生人!
霍卿章的那份,到时还要另算。
霍卿章见温绛没动,轻轻拍拍他的后背:“爷爷给你的,收下吧。”
温绛迟疑片刻,摇了摇头:“谢谢霍爷爷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无功不受禄,我也没什么资格拿这份厚礼。”
不心动是假的,但不敢接也是真的。
霍老爷子还在坚持:“你要是真有打算进我家门,还有更多给你,这都是小意思,你就收下吧,别让我这个老人家伤心。”
呜呜呜,真的没下毒,好孩子快接着。
温绛在来之前听说老爷子会送他见面礼,他以为最多也就是个古董首饰之类的小玩意,但老爷子直接把惊喜变成了惊吓。
霍父不管那一套,只觉得温绛的就是霍卿章的,于是跟着催促:
“给你就拿着吧,这是霍董的一片心意,肯定也是考量你许久,觉得你是值得信赖的孩子才肯给你如此厚礼。”
当然“考量”了许久。
霍老爷子得意小兵王有胜.GIF,温绛所有的综艺和采访,我可是全程一秒不落追的直播呢,他代言的珠宝和叶黄素,我可是直接把工厂买空了呢,铁粉都没我铁。
“霍爷爷。”温绛慢慢抬起眼,认真看着老人家的眼睛,“谢谢您对我的关心和厚爱,但您说的,送礼这回事,有送要有回,咱们继续这样拉扯下去,我之后岂不是得想办法将地球搞到手送给您?”
霍老爷子:该死,自掘坟墓了。
霍卿章脑海中冒出了小小的温绛抱着偌大地球挣扎着爬到爷爷面前,满脸虚弱的画面。
禁不住笑了出来,忙抬手握拳掩了掩唇。
但当着众人面,温绛又不能让老爷子下不了台。
他思忖片刻后,看向老爷子的手指,指了指上面的戒指:
“爷爷,我喜欢这个,可以把这个送我么。”
一枚廉价的戒指,是当时霍老爷子和夫人结婚的婚戒。
那时的亚士电子还负债累累一度面临破产,老爷子的父亲提出要他和大财团联姻保住亚士电子,但他已有心仪的恋人,内心一番天人交战后,在正确的和容易的之间,他选择了正确的。
如果不是当初的选择,或许亚士电子现在说破大天也是个依附于财团的小公司,一辈子看人脸色。
是人都知道霍董事长的夫人去世时,俩人不过四十出头,但霍董并没续弦的打算,一个人带着孩子们过了四十年。
大概也是非常爱自己的夫人,才决定把全部的忠贞献给他。
所以这枚从没摘过的白金戒指,意义非同凡小,一定是比地契股份更加珍视的存在。
宾客忽然明白了温绛的心思。
高啊。
恩宠得到了,不该拿的也婉拒了,又让老爷子脸上生光觉得自己被重视了。
难怪,眼光刁钻的老爷子就认了名为“温绛”的死理。
霍老爷子望着那枚旧旧的戒指,笑抿嘴唇,点了点头。
他慢慢脱下戴了快一辈子的戒指,摩挲着,继而牵过温绛的手将戒指放在他掌心:
“虽然我很舍不得,但现在,它是你的了。”
人群中,不知是谁先开始鼓掌,随即就像波浪一样,此起彼伏永不停歇。
霍母闭上了眼睛,不停做着吞咽。
当她再次睁开眼,原本蔚蓝的天空变得如雪般殷红,浓稠的滴落下来。
祖宅的地契,百分之六的股份。
这就是温绛一幅廉价可笑的百寿图换来的东西。
如果有朝一日温绛真进了霍家大门,自己这么多年倾尽心血挽回尊严做出的努力,将变成更响亮的巴掌狠狠扇回来。
第 55 章
宴会还在继续,却不知从什么时候不见了霍父和霍母。
霍母独自一人坐在客房的床上,低头心不在焉地抚摸着昂贵的皮草,然后一根一根揪下来。
霍父也只是进去看了眼,还当是她为了寿宴忙强忙后太累了,叮嘱了几句便出去接待客人。
霍母缓缓看向窗外灿烂的冬阳。
变了,都变了。
曾经为了她不惜与整个霍家为敌的老公,心也早已悄然飞向了别处。
她思忖许久掏出手机,给情夫发了条消息:
【我好累,抱抱我。】
情夫很快回了消息:【今晚十点,老地方见[爱心]】
温绛找了个角落坐下,展开掌心,里面躺着那枚还带有霍老爷子体温的戒指。
嘤嘤,一套祖宅和百分之六的股份换了这么个戒指,怎么想都是亏的。
刚才那些还对他明嘲暗讽的客人端着酒杯络绎不绝找过来,介绍自己的公司,畅谈自己对影视行业的规划,还自以为是的要给温绛介绍业内大佬认识。
温绛只是看着他们笑,并未回应,实在听烦了,就端起甜点一口一个,识趣的人看到这一幕只好讪讪离开,称那就不再打扰。
说到底,他们也是看到霍老爷子第一次与温绛正式见面就送出了惊天大礼,代表温绛在他心中的分量非同小可,赶紧上赶着讨好巴结,混个眼缘。
霍老爷子也是心不在焉,一边应付着客人,一边悄悄打量温绛,连他衣服上的小兔胸针也要仔仔细细看个清楚。
霍卿章那边和客人打了招呼后,就来到温绛身边坐下。
看着他手边手臂高的甜点空盘,抬手捻下他唇角小小一块果酱,笑笑:
“我记住了,你喜欢吃甜食。”
很好奇,吃这么多甜点,都不觉得腻?
温绛望着窗外的云,浮动在天际。
“父母过世后,我收到的第一份礼物,是一盒马卡龙。”
他说着,伸手比划着:“有好几种颜色,很甜,其实不怎么好吃。”
霍卿章单手抵着下巴,静静凝望着他的双眸。
那时的霍卿章还在读大学,当时很流行一种糖果色的马卡龙,风靡全网。
恰逢儿童节,司机随意问了一嘴,说要不要给他资助的小朋友准备一份儿童节礼物。
霍卿章向来是被送礼物的那个,也没有为人准备礼物的经验,刚好看到路边甜品店热卖新品马卡龙,便买了一盒让司机给温绛送过去。
温绛道:“其实那盒马卡龙,我只吃到了一颗。”
霍卿章倏然坐直身子:“为什么。”
温绛笑笑,秀丽的眉柔柔泛起涟漪:
“被同学抢光了,不过,那也是我爸出事后第一次有同学愿意和我说话。”
“不仅如此,他们还和我交换了零食,我也因此交到了新朋友。”
微不足道的小事,在那时的温绛看来却是上天莫大的恩赐。
因为那位神秘人,以及他送来的马卡龙,让自己不再是孤单一人。
霍卿章没想到,仓促决定下的马卡龙,给温绛灰暗的童年添上了绚丽的一笔。
是我养大的孩子,也是我给他的人生带来了希望。
霍卿章莫名多了一丝成就感。
他轻轻抓过温绛的手搁在掌心揉捏着,笑意盈盈道:“以后不需要再为是否交到朋友而烦恼,我就是你的全部。”
温绛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明明是很动听的情话,不知为何还是会觉得怪怪的。
天色渐浓,宾客们依次起身告别离开。
温绛也觉得有些困了,他明天还要赶去剧组,也打算先行离开回家休息。
得知温绛要走,霍老爷子表面不动声色,内心暴风哭泣:
这就要走了?才九点而已,再多留一会儿不好么?
但他不能崩了他在温绛面前树立起的伟大家主形象,即便内心哭唧唧,表面只能淡淡点头:
“好,回去路上注意安全,到家后给我短信报个平安。”
温绛听出了他语气中的不舍,故作姿态摸出手机:
“可是我还没有爷爷的手机号。”
老爷子眉尾忽的一挑,差点就没按耐住狂喜原地螺旋飞天,他轻咳一声,秘书立马拿过手机询问温绛的手机号,拨打过去,互留了号码。
老爷子眉间微蹙,从秘书手里接过手机,背着手,装作无事发生。
等温绛一走,立马找个没人的地方把他的号码前后看了十几遍,手指哆嗦着打上备注:
【我们绛绛宝贝】
后面还附带一颗小爱心。
人生圆满辣!
车上。
“爷爷给你的见面礼,怎么拒绝了。”霍卿章很好奇这个问题。
温绛也实话实说:“不是给我的就是我的东西,人心里都会有个标准,以此来判断自己是否可以更进一步。”
霍卿章默默回忆起自己曾经送给温绛的一切,从马卡龙开始,到起初被他扔掉但最后还是接受的童装,各种节日大大小小的礼物,为他请过的老师交过的学费,以及资助人的身份,温绛照单全收。
他眯了眯眼睛,嘴角荡漾一抹浅笑。
大概是因为,温绛也认为自己是他养大的孩子吧。
所以毫无城府接受了他的一切。
包括到现在,他这个人。
“代表,明天我要随节目组去外地取景,大概一周。”温绛道。
霍卿章点点头,并没唠叨太多,只是道:“注意安全,有事给我电话。”
另一边。
昏黄的橘色灯光给整间卧室铺陈了一层暧昧的氛围。
霍母缓缓坐起身子,裹了浴衣。
她身边躺着个英俊的中年男人,靠着床头叼着烟看手机。
忽然,他按下烟头,问:“热搜都在说,今天老爷子给了你儿媳一套祖宅和百分之六的股份做见面礼?出手还挺阔绰。”
霍母猛然顿住手,良久垂了眼,系着浴袍带子的手上了一股蛮力:“谁说他是我儿媳了。”
男人笑笑:“你不承认有用么,老爷子看样子是认了真,想想你进门那天,他又给了你什么。”
话音刚落,霍母忽然抄起柜子上的香薰朝男人狠狠砸去,声嘶力竭尖叫着:
“我说过我不会让他进我家门!我说到做到!”
男人拨弄掉身上的香薰石,冷哧一声:“雷声大雨点小,事到如今你就是垂死挣扎罢了。”
霍母没再说话,猛地窝进被子里。
男人还在翻看热搜,看到记者拍的寿宴现场照中,单独给了温绛许多镜头,不由地点开大图拖动放大,细细端详温绛的脸。
咦?
好面熟。
好像在哪里见过,因为是明星么?
不,自己从不关注娱乐圈,不是在八卦新闻看到的。
男人不断放大温绛的脸。
倏然间,他双眸赫然瞪大!
对!确实见过的!
“喂。”他摇了摇霍母,“你见过他父母么。”
“没,他父母在他八岁时就车祸死了。”霍母闭着眼,声音几分无力。
“他说什么你都信?”男人笑道。
霍母倏然睁开眼,看向男人:“这话什么意思。”
“巧了,我认识他,而且,还认识他的父母。”男人笑眯眯道,“你不是不想他进家门么?祝贺你,心愿即将达成。”
霍母突兀坐起身,锐利的凤眼直勾勾看着男人那似笑非笑的脸。
随即目光缓缓划向他手机屏幕上温绛的照片。
得知温绛要赶去外省取景后并没过多唠叨的霍卿章的确没唠叨。
温绛一大早就去了剧组。
很意外,霍卿章竟没发短信骚扰他。
离开晋海前往临市前,温绛做了个详细的身体检查,好在取景路途不算远,坐车一小时多点就到。
路上,言恩喋喋不休拉着温绛欣赏她之前拍的照片,任一宇在一旁默默看剧本。
对于两位新人的表现,温绛十分欣慰。
虽然俩孩子都不是什么善茬,可也是真努力,就连言恩这样的暴脾气,一条NG个十几遍也毫无怨言。
实在忍不住想爆发,就会马上自我攻略:
这是温绛哥的电影,为了他的七个亿,为了他不用给人当一辈子免费劳动力,还有什么是不能忍的呢。
俩人虽然只是大一新生,但好歹也算科班出身,基础是有的,但也因为太年轻社会经验不足,在很多细节表现上稍有欠缺,夏倾也愿意耐着性子给他们一遍一遍讲解。
温绛,演戏的神,即便到了夏倾这种精致主义的导演手中也基本能保持一遍过。
这次他们去外省取景的戏份,是男主得知政府某个官员为了一己私利官匪勾结,对人口买卖一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这个官员恐怕最清楚女儿的下落,男主去讨说法,被官员以扰乱秩序为由报警带走。
之后女配追星族利用她追寻哥哥的技巧偷偷潜入官员办公室寻找证据,男配邵小等帮忙望风过程中发生的曲折剧情。
因此他们需要借用当地一处废弃政府大楼造景。
工作人员都很关心温绛的身体状况,毕竟稍后的戏码有多处激烈肢体动作。
现在胎儿已经整二十五周,医生给出的预产期是年后五月初,并一再提醒现在的温绛要提防早产情况发生,尽量避免剧烈运动。
对于温绛这种体型偏瘦的人来说,六个月的孕肚不算突出,冬天穿厚一点也看不太出来,所以为了温绛,编剧只能将剧本中的夏天改成冬天,将刚高考完的邵小等改成放了寒假的大一新生。
他们不可能让温绛在寒冬腊月穿着单薄的衣服拍夏天戏。
孩子真要出点意外,剧组得集体自刎谢罪。
一到目的地,剧组在酒店吃了午餐后,一行人前往废弃大楼造景,另一帮人负责对戏化妆。
考虑到温绛有孕在身,给温绛用的化妆品也是纯食物研制而成,可以直接入口。
渐渐的,镜子中那个艳丽动人的年轻男孩变成了沧桑的古铜色大叔,蓬乱的头发、粗糙的皮肤,下巴底还多了一层青色的胡茬,是造型师一根一根给他粘上的。
言恩扎着俩鞭子,别着紫色星星发卡,涂着夸张的紫色眼影,追星族女孩的形象跃然纸上。
她瞧着温绛的模样,忍俊不禁:
“我仿佛看到了哥四十岁的样子,好可怜。”
温绛却不以为然:“人都会变老的。”
造型师跟着笑:“不会的,温老师的皮肤状态非常好,只有十几岁的样子,显年纪小。”
任一宇抱着剧本,眼也不抬点点头道:“我第一次见到温绛哥时,真的不信他已经二十五岁。”
“是呀!看着比你都小。”言恩道。
温绛揉揉自己的肚子:“别说了,再说下去我要和宝宝义结金兰了。”
造型师瞬间来了精神:“温老师怎么知道是女孩子,偷偷查过了么?”
“这倒是没有,就是感觉……”温绛若有所思看了眼孕肚。
大概是霍卿章一早给宝宝想了“令仪”这个名字,令他总是不自觉代入女孩子。
“我听说,胎儿的性别除了由父亲决定外,也会受父亲颜值的影响,比如女孩子会更像父亲,男孩就更像母亲。”造型师道。
言恩连连插嘴:“对对对我也听说过,好像看爸爸的面相就能大概猜出是男孩女孩。”
此话一出,在场人集体沉默,脑子里不由自主浮现霍卿章的脸。
然后给霍卿章加了俩高马尾。
众人:……
恶寒。
温绛也跟着笑出了声:“像霍卿章的女孩太恐怖了。”
言恩点头点头:“金刚芭比。”
造型师笑道:“我儿今年两岁三个月,可不可以和温老师预订个娃娃亲,让我儿子娶个美娇娘回家。”
其实就是一句玩笑话,温绛却认了真:
“让孩子自己选择结婚对象吧。”
言恩点头点头:“就是,拒绝包办婚姻,封建糟粕不可取!”
做完造型,演员们稍作休息等造景师喊人。
温绛觉得头冷,翻出棉帽戴上。
刚躺下,又想去卫生间。
他去敲门,发现卫生间让人占了。
回自己房间吧,这种方形内空酒店找房间很麻烦。
去楼下公共卫生间解决一下好了。
结果公共卫生间也让人占了!
酒店前台不好意思地笑笑,说如果他不愿意上楼,出门左拐就有公共厕所。
温绛一出门,寒风迎面袭来,他赶忙裹紧身上的大羽绒服。
只是刚走到门口,随意一瞥,余光忽然瞥到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现在是大白天,周围人来人往,还有不少路人似乎认出了他正往这边瞥。
众目睽睽之下,应该……不会出问题吧。
温绛只当是自己多心,进了厕所解决完当务之急,洗手出门。
倏然!
身后再次划过黑影!
私生饭?偷窥狂?
放以前或许他根本不会当回事,可自打怀孕后就变得有些疑神疑鬼,总能察觉到以前注意不到的细节,并将原本无足轻重的情绪无线扩大,想些有的没的。
还是先回去吧。
温绛在衣服上擦了擦手,揣进兜里暖和着,疾步朝酒店走去。
“嚓嚓、嚓嚓。”
刻意放轻的脚步声打破了他自己节奏的脚步声。
温绛猛然停下脚步,余光悄悄朝后面探过去。
一个黑色的人影,与他同时停下脚步,伫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温绛:……
跑——啊——!
千钧一发之际,他抬脚迈大步子往前跑去。
但下一秒,一只冰凉的大手捂住他的嘴巴,巨大的力道来袭,禁锢住了他下意识的挣扎。
温绛:!!!
我的银行卡密码是……
他被那股蛮力拉进了一旁的小巷子里,眼前原本的光线充足重重压下一片阴翳。
漆黑侵入视线,温绛对上了两只掌心大小的黑洞。
不是黑洞,是墨镜。
那人摘下墨镜,露出一双狭长锐利的双眸。
“是我。”他低声道。
看清来人后,那一瞬间,温绛的心跳从狂奔二百码急转直下,继而骤停。
“代表……”温绛一脸心寒,“原来你喜欢这种play。”
霍卿章将墨镜挂在领口,微微俯身垂望着他:“你看起来,对我的忽然到访并不意外。”
温绛:还不意外呢,心跳都骤停了。
“今天是周三,你不用去公司么。”
霍卿章笑笑:“和爷爷商量过了,这一周由他暂时接管公司,我想陪你。”
他看着温绛做完妆造的脸,就像街边随处可见的四十岁大叔,竟觉得有点好笑。
大概也只有这种时候才能看到他的狼狈模样吧。
温绛直直看向霍卿章,淡漠的眸子看不出任何情绪。
本该是令人心动又温暖的一件事,但不知为何,温绛觉得说不出的怪异。
虽然霍卿章之前也为了追他上节目把公司撂了一个月,但总觉得这一次和上一次截然不同,但具体哪里不对,又想不出来。
总之,心情并没有太大惊喜,反而隐隐有些郁闷。
为什么郁闷?想不通,明明霍卿章已经努力长出了嘴,变成了他想要的样子。
是自己太贪心了么?又想要依靠又想要自由。
见温绛不说话,霍卿章低了低下巴:“怎么了。”
温绛摇摇头,岔开话题:“外面冷,进去吧。但是代表,可不可以……”
他拿下霍卿章挂在领口的墨镜,给他戴上。
随即又扯下自己的棉帽一并给他戴上,低声道:“不要让剧组知道你来了,我怕他们不自在。”
霍卿章整理着帽檐,显得有些漫不经心:“好。”
回到酒店,温绛对着工作人员介绍道:
“那个……这是我一个朋友,刚好在附近出差,也住在这间酒店,顺便来探班,你们可以叫他……小张。”
众人瞬时瞪大双眼!
不是小张!是霍卿章!
你不会以为戴个墨镜就看不出来了吧!
投资人的脸可是比爹妈的脸还令人记忆深刻!就算化成灰也是最亮眼的那一撮!
算了算了,假装不知道好了,我甘愿成为你们play的一环。
众人干笑两声,语调极不自然地喊着:“小张好……”
言恩眯着眼仔细瞧了瞧,伸出手指指向霍卿章:“那不是霍……”
话没说完,被任一宇反手捂住嘴拖到一边。
霍卿章点点头,低头在温绛耳边道自己先去开房间。
没过一会儿,造景师过来喊人,说那边布置好了,可以开始了。
一行人沉默地往前走,因为后面跟着“小张”……
到了目的地,监制第一件事就是搬来凳子给霍卿章:“小张,你坐这吧。”
助理端来热茶:“小张,喝茶。”
副导递上暖水袋:“小张,暖暖手。”
夏倾和温绛对视一眼,无奈地摇摇头。
谁让资方是大爹呢。
今天拍的第一条镜头是官员将男主锁在办公室剪他的头发,笑得瘆人,告诉他如果再不肯乖乖回老家下次剪的就不是头发了,最后还要按住男主的脑袋使劲晃晃。
出演官员的是演艺界的金牌配角汪老师,曾出演过多名反派角色,其演技之精湛令观众纷纷@警察局要他们查一下汪老师的底细,看着不像是演的。
许多导演提起汪老师必然要竖起大拇指:“一秒入戏,从不NG。”
温绛和汪老师两人对着台词,温绛注意到他的眼睛时不时往一边瞥,台词竟念得磕巴了一句。
最后又掏出手绢擦擦额头细汗。
好像非常紧张。
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是优雅翘着腿喝着茶水的“小张”。
温绛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果然还是瞒不过这些人的眼睛。
温绛小声道:“汪老师别紧张,小张其实人很不错的。”
汪老师擦汗×N,点点头:“好……好……”
场记板一敲,正式开始。
汪老师做了个深呼吸,晃晃头,将一切杂念排除在外,努力进入情绪。
他用拇指和中指夹着烟,背对着温绛,看着窗外的梧桐树。
因为二手烟对胎儿伤害极大,但这又是必要场景,剧组特意换成了香薰烟喷,以假乱真。
“你说叫什么名字?”汪老师回头问道。
不等男主回答,他哂笑一声:“罢了,名字也不重要。”
说完,他抽出钱夹拿出一沓百元大钞,面目慈蔼地拉过男主一只手,将钱拍在男主掌心:
“买张回家的车票,记住,就买软卧,舒服。”
夏倾看着镜头,点点头。
汪老师确实厉害,明明表现出慈爱祥和的脸,还说着关切仁慈的话语,但就是令人背后滋滋冒冷汗。
男主这时也明白了官员的意思,他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说是奉劝,其实已经是威胁了。
温绛渐渐收拢五指,猛地将钱拍在桌子上,眼中的情绪如暴风袭来:
“闫书记,现在、现在天冷了,我……我就想给我女儿买一件棉衣,她从小就特别怕冷。”
短促的台词,将一个面对如狼似虎的官员而稍显胆怯,却又不愿意放弃的父亲表现得淋漓尽致。
汪老师发出意味不明的一声嗤笑,语调转了几个弯,轻蔑又傲慢:
“现在这个季节,冷的,可不光是你女儿。”
接下来,他要按住男主的头晃一晃。
只是手刚触碰到温绛的假发,脑海中疯狂冒出:
这是资方的人,资方就坐在旁边,我……我不敢!
下一秒,他的手条件反射地缩回去。
“停!”夏倾探出头,“汪老师,这个动作表现力度不够,再强烈一点。”
汪老师缓缓看向霍卿章。
霍卿章端起茶杯,轻吹热气。
汪老师闭上眼睛,再次敲响场记板后,他朝温绛的脑袋伸出手。
下一秒又缩了回去。
这不是脑袋,这是他的生死存亡!
夏倾皱起眉头:“汪老师,您不舒服么。”
温绛看着霍卿章,心道这不是不舒服,是恐惧。
他起身走向霍卿章,扯了扯霍卿章的袖子,小声道:“你先回去休息吧。”
霍卿章笑笑:“我不累,看你拍戏还挺有趣的。”
温绛在心中翻了个大白眼,表面上却委屈巴巴:“可是你在这,其他人会受影响。”
霍卿章听明白他话中之意,反道:“我没说我是谁啊。”
“有时候,眼睛比嘴巴更直观。”温绛叹了口气,“你就回去吧,一直NG我也很累。宝宝也很累。”
霍卿章沉默许久,点点头,站起身:“我先过去,你要加油,如果有人欺负你就告诉我。”
温绛绝望地闭上了眼。
霍卿章说这句话时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被所有人听到。
一瞬间,冷汗下来了。
没听到这句话还好,听到是真的心里发怯。
霍卿章走后,汪老师又NG了三次,在温绛的反复劝慰下才勉强过了这条。
但夏倾总觉得不够,打算结束后给演员们做做心里建树,之后找个时间再补拍。
今天的拍摄结束,温绛收到霍卿章的短信:
【C210房间,过来吧。】
看到这条短信,心情很复杂。
绝对不是腻味了,毕竟霍卿章这硬件条件,下下辈子都不可能腻味,但温绛就是有种说不出的不悦感。
来到房间,霍卿章刚洗完澡出来,见到温绛拉着他坐在床上:“累了么,我叫了晚餐,吃完后给你洗澡然后睡觉吧?”
比起从前那个冷淡高傲的霍卿章,现在的他可真温柔啊,总是用反问的语气,让人觉得被尊重了,听着也舒服。
但温绛心里那团乱麻却越扯越乱。
“代表……”温绛迟疑着开口。
“不是说好叫哥哥。”霍卿章笑吟吟道。
“代表你还是回去吧。”温绛自动忽略那句话,“等电影试映会那天,我给你VIP坐席票好不好。”
霍卿章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淡去。
他漫不经心擦着湿漉漉的发,动作极慢。
“为什么。”他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因为你在这所有人都会受影响,导致进度变慢,大家都会更辛苦。”
霍卿章不动声色看着温绛的脸。
自打他知道温绛就是当年他资助的那个小孩后,感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他认为这个孩子是他一手养大的,而养成不是一两天,他也有必要继续参与温绛以后的成长。
拍戏、生育、生老病死,他要在温绛整个人生中留下不可被忽视的痕迹。
可能他也无法理解剧组为什么如此忌惮他,明明他一个字也没说,就连表情都不曾发生变化,更没打扰任何人。
“可是,我才刚来。”思前想后,霍卿章只说了这么一句。
温绛咬了咬下唇:“那就好好休息,明天再走。”
霍卿章眯了眯眼睛,眉间微微蹙起。
他本以为他说自己刚来,温绛会说那就休息几天再走,权当给自己辛苦了一年放个假,但温绛却要他明天就离开,不留情面的、冷漠的。
心里涌上些许晦涩。
以及无法克制的不安。
温绛没得到回应,当他是默认了,站起身:“那我先回去了,晚安。”
刚走一步,手被人拉住。
回过头,对上霍卿章紧蹙的眉头,漆黯的双眼。
“去哪。”他明知故问。
“回我的房间。”温绛道。
“就在这睡。”没有温柔的问号,只剩坚决且颐指气使的句号。
温绛一点一点抽回手:“不要,一会儿导演会过去复盘今天的拍摄,在这里不方便。”
说完,转身离开。
霍卿章望着开关后的房门,视线中温绛离去的背影还没来得及擦掉。
太不安了。
好似曾经抓住了这根羽毛,但稍稍一放松,又再次飘走了。
门外,温绛像个命不久矣的老头一样叹气不止。
孕期本就疲乏,一路舟车劳顿后又马不停蹄地拍戏,累到两眼发昏,没有力气和霍卿章周旋,也无暇去仔细思考怎么化解矛盾,只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了。
现在冷静下来想想,那句要霍卿章明天就走的言辞确实伤人。
他本想打起精神回去说两句好话,什么“要不后天再走”,什么“今晚还是想在这睡”,因为看到霍卿章那种眼神自己心里也不是滋味。
刚要敲门,夏倾带着演员们恰巧路过。
得,先干正事吧。
翌日。
天刚蒙蒙亮,工作人员便来叫演员们起床。
温绛特意起得更早一些,想去找霍卿章服个软,让他多休息几天再走。
可敲了半天门,始终无人回应,打电话也不接,去前台一问才知道,霍卿章半小时前就离开了。
温绛释然地松了口气,再次尝试给霍卿章打电话。
这次总算接通了。
“怎么不说一声就走了。”
霍卿章的语气淡淡的:“想你还在睡觉,就没打扰。”
温绛“嗯”了声:“那你一路顺风,在家等我。”
后面那句多余,但有必要,起码让霍卿章知道自己是在意他想着他的。
霍卿章也没说别的,只道飞机即将起飞他要关手机,之后便挂了电话。
果然,没有霍卿章这个资方大爹无形施压,戏拍得纵享丝滑,配角们超常发挥,一天的时间赶出了两天的进度。
还顺便把汪老师的晃头戏补拍了一遍。
动作轻柔下的狠厉与威胁,男主的畏惧却又不甘,两人这么一配合,一旁的观戏的言恩忍不住道:
“要不还是查查汪老师的底细吧,看着不像演的。”
任一宇点头:“本色出演。”
霍卿章不在,剧组上下肉眼可见变得放松,氛围也非常和睦。
一直到第五天,因为进展顺利,原定一周的外景拍摄到今天就能圆满结束。
今天最后一场戏,众人干劲十足。
中场休息时,副导演扔下在讲戏的各位,跑去厕所解决下十万火急。
等他回来后,却没见到火箭顺利发射的舒畅与释然。
不知是不是错觉,副导演的脸比出去前黑了几个色号。
监制见状,开玩笑道:“老杨咋了,需要我给你介绍几款肾宝片?”
副导揉揉冻红的鼻子,一脸茫然:“我可能是太累了,出现幻觉了。”
温绛跟着开玩笑:“副导看到外星生物了?”
副导摇头似拨浪鼓:“比外星生物还吓人,我看到霍代表了。”
此话一出,全场沉默。
然后是大难临头的绝望与震惊。
温绛立马跑到窗前向外看去。
人来人往的大街,哪里有霍卿章的影子,副导可能真的出现幻觉了。
副导极力否认,指着对面便利店的落地窗:“你看,那个坐在窗前看报纸的,是霍代表吧。”
霎时间,影棚的窗户上叠满了大大小小神色各异的脸。
温绛看过去,依稀能看到对面便利店的窗前坐着个身穿黑色大衣的男人,戴着黑色的墨镜,手捧一份报纸。
温绛:……
霍卿章,没错。
特别是在室内还戴着墨镜的这种欲盖弥彰的行为,更加令人坚信他就是霍卿章。
温绛本以为知道霍卿章没走的消息自己会很开心。
但一点没有,相反的,心里又冒出那种难以言喻的不悦感。
为什么没走,为什么一定要留下来。
监制犹疑问道:“要去把霍代表请上来么。”
这话他是冲着温绛说的。
温绛沉默许久,摇摇头:“不用,赶进度要紧。”
虽然霍卿章并没出现在片场,但他已经扎根在每个人心中。
得知霍卿章一直在暗中监视他们,今天的戏,变得晦涩生硬,无数的NG声从夏倾嘴中蹦出。
原定下午四点出发回程的剧组车,一直到晚上九点还孤零零地停在影棚门口。
现在开始进入主线剧情了哦,每个剧情点都有我自以为是的巧妙安排(膨胀),所以不建议跳订,不然有些剧情就连接不顺畅了,么么哒(*?*)I L???????
第 56 章
九点钟,当天拍摄结束,剩下一点收尾工作需要明天完成。
等温绛卸完妆已经是十点多,他悄悄从后门出了拍摄大楼,又悄悄迂到便利店侧边大门,透过落地窗看到了货架后隐约露出的半截身子。
霍卿章还没走,手中的报纸隐匿了脸,正在对面大楼的窗户前试图寻找温绛的身影。
温绛看了会儿,掏出手机给霍卿章发了消息:
【代表,晚上好,今天也有认真工作么?】
霍卿章听到手机振动,摸出手机。
温绛更加确定那个人就是霍卿章。
很快他便收到了霍卿章的回信:【嗯,还剩一点,晚会儿回家。】
“确实要很晚呢,从这里到晋海,自驾也得两个多小时吧。”
霍卿章等待温绛回复的间隙,忽然听到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他眉间一敛,慢慢抬起头,对上了温绛似笑非笑的表情。
露馅了。
“代表不是几天前就回晋海了么?”温绛笑眯眯的在他身边坐下,“担心我,所以又回来了?”
“还是根本就没走。”
虽然温绛的语气和平时无异,也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但霍卿章还是确定,温绛生气了。
算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感受到温绛生气,虽然周围依然是春暖花开,但背后依然冷汗直流。
这个时候温绛才终于明白,第一天见到霍卿章时那种怪异的心情源自何处。
和得知他追到罗马时那种得意的心情不同,或许也因为霍卿章自己这时和那时的目的不同,温绛明确感受到一种被强行干涉的强烈占有欲。
霍卿章放下报纸,视线落在窗外的车水马龙:
“是,从一开始就没走。”
他本来以为,自己的忽然出现对温绛来说是惊喜,是一种强压工作下有人相伴的依赖感,但温绛非但不领情,甚至还觉得他很多余,迫不及待撵他离开。
无法理解。
温绛自己亲口说的,曾经的他因为有了资助人的干预,交到了新朋友、解决了所有的困难、改变了悲怆的人生。
而自己的干预和陪伴对他来说却变成了负担。
所以该向他坦承那个资助人就是自己么。
“代表。”温绛缓缓开了口,打断了霍卿章的思绪。
“你能来看我,我很开心,但这件事和那件事不能同一而论,感情是感情,现实是现实,因为你的出现拖慢了剧组进度,导致大家要付出更多的努力,这就是事实。”
说着,温绛看向他的侧脸。
凌厉的轮廓线,沉默的视线。
过了快一个世纪,霍卿章终于开了口,问出了心中的疑惑:“我明明,什么也没说。”
没有干涉剧组的工作,别说意见,连眼神都没透露出任何情绪变化,甚至还用墨镜遮住。
为什么那些人那么在意他的存在?
他做错了什么?
“老鼠见到猫时,哪怕猫只是在打瞌睡,老鼠还是会感到害怕,这是一种社会固化的认知。代表是投资人,当时可以一句话否定剧组相中的演员,今天也可以凭借一个眼神改变剧组既定的规则,不是么。”温绛道,“大家都是这样认为的。”
这就是为什么有些人对那些位居社会上层的人百般讨好或者心生畏惧的原因。
“因为拍戏,我和汪老师必然会产生肢体接触,看到代表的汪老师会怎么想,会不会因为自己和我有无法逃避的肢体接触而无形中与代表结下梁子,会不会影响他日后的星途,所以变得畏首畏尾,导致工作反复出错。”
“如果我是汪老师,我也会产生这种顾虑。”
霍卿章倏然睁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向温绛。
他以为他所做的一切对温绛来说都是一种正向反馈,是为了温绛好,可温绛以及他身边的人却并不这么想。
通过颤抖的瞳孔,温绛读出了他内心的失落。
温绛全然不顾周围人来人往,俯身趴进霍卿章怀中,一只手揽着他的腰,声音轻如羽毛:
“代表哥哥,你能来我真的很开心,知道自己被人惦念着关心着,谁会傻到认为这是负担呢,但是这些你我之间的小秘密,就我们两人知道不行么,不给别人看,不行么。”
霍卿章情不由己伸手反抱住温绛,把他往怀里揉了揉。
为了不惹他生气而躲藏多日的焦虑、不能正面面对他的失落,因为这句话而化解成沙土,随风而去。
自己总是会被温绛一句话亦或是一个眼神左右情绪,自己才是傻瓜吧。
“知道了,一会儿我让助理开车来接,明天你回晋海后,去出租屋收拾自己的东西,搬过来吧。”
温绛点点头,揽住他腰身的手紧了紧。
身后,路人拿着手机拍不停,谁也不敢上前打扰。
温绛在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这样应该就没问题了吧,如果霍卿章今天不走,明天的收尾工作还要笼罩在资方的阴影下,大家无心拍摄,这一拖又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
一直到温绛亲眼确定霍卿章上了助理的车离开了这边,他才在剧组群发了消息:
【霍代表回去了,大家明天加油工作[可爱]】
忐忑的剧组终于放松了身体,长吁一口气。
还得是温老师出马。
取景工作正式结束,一行人疲惫地回了晋海,打算休息几日后重新开工。
按照之前的约定,温绛要回出租屋把一些重要物品收拾好搬去霍卿章给他的房子里住。
也好,那边距离影棚更近,通勤也更方便。
这两天天气预报有雨,天空一直呈现淡淡的灰色,乌云笼罩下的晋海更是一片阴霾。
温绛扶着墙慢悠悠爬上四楼,随手掏出钥匙。
乍一眼,却发现门口放了只扁扁的长方体礼盒。
看到这种东西,温绛第一反应是先行观望。
他确定自己最近没有买快递,就算买也是送到楼下的快递柜,凭空出现的盒子,很容易令人联想到极端黑粉寄来的藏着刀片的棉花娃娃,带血的寿衣等等。
就像霍卿章猜想的一样,怀孕之后的温绛更为敏感,想的东西也更多。
温绛离那盒子远远的,观望许久,确定里面不是活物后才小心翼翼走过去拿起盒子。
表面只有一层淡紫色的包装纸,没有任何快递单和收件人信息等。
盒子分量很轻,温绛晃了晃,里面像是布料之类的东西。
实在不放心,他一通电话把经纪人叫来了,颐指气使要经纪人拆。
经纪人嫌他小题大做,这么担心干脆扔掉不就好了。
嘴上说着,身体诚实地拆开了盒子。
里面是一只紫色的绒布盒子,表面非常干净,做工极其精致。
打开后——
经纪人从里面拎出一套衣服,抖搂开。
他缓缓看向温绛:“是婴儿穿的衣服……”
一件鹅黄色的婴儿连体服,还有一双小孩手掌大小的手织毛线袜子,上面缝了两只可爱的Q版小龙头,以及一只巴掌大的丝绒红盒,里面是一只小金龙的吊坠。
温绛接过衣服反复翻看。
是谁寄来的,霍卿章么?不太可能,霍卿章不是这种故作神秘的人。
或者是霍老爷子寄来的?也不太可能,他应该不知道自己的地址。
经纪人翻着绒布盒子,忽然从里面飘出一张卡片。
上面只有简单一行字:
【想为你留下什么,最后才发现能做的只有这些。】
没有落款,没有日期。
经纪人嘀咕着“该不会是你的粉丝寄来的”。
温绛捡起卡片看过后,确定了这不是霍卿章或粉丝寄来的。
这个字迹,他很熟悉。
自己读书那会儿文综成绩不好,经常借艾澜的笔记本复习。
是艾澜写的。
温绛愣了许久,捡起那两只小毛线袜子,抚摸着上面的小龙头。
是人工手织的,有些地方的线脚看得出生疏。
是艾澜自己织的,给未出世的宝宝的。
温绛渐渐蹙起眉头,不知为何,这句没有落款的语句令人心生怪异。
想为你留下什么?
最后才发现?
艾澜为什么不见面后亲手送给他呢。
这种告别似的语气又是什么原因。
“哥。”温绛倏然看向经纪人,“你最近见过艾老师么?”
经纪人摩挲着小胡子,思忖片刻:“没呢,和他本来也不熟,不过听他的经纪人说他想休息一段时间,暂停了一切工作。”
温绛蓦地起身把经纪人往外推:“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经纪人:?
你干脆买个拆快递小刀不是更方便?何必叫我过来呢?
温绛立马给艾澜打过去电话,随着铃声响起,他的心也随之悬到半空。
“喂?温绛,怎么了。”
万幸,艾澜很快接了电话。
那颗悬在半空的心也稳稳落地。
“没事,我收到你的礼物了,很可爱,谢谢你,袜子是你亲手织的么?”
艾澜语气轻浅,挟带着淡淡笑意:“是,手艺不精,不要嫌弃,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所以买了中性的颜色。”
“我很喜欢,宝宝一定也会喜欢。”温绛握紧手机,“不过……听说你暂停了一切工作,是出了什么事么。”
这个问题一出,电话那头骤然沉默。
许久后,艾澜再开口,便没了那带笑的语气:“没什么大事,就是累了,你知道的,我本来也不适合这种工作。”
温绛并不是那种一句“没事”就能敷衍欺骗过去的人。
但他觉得,既然艾澜不愿意说,自己也没资格刨根问底,索性道:“累了就好好休息。”
艾澜“嗯”了声之后,便道自己还有事,随即挂了电话。
温绛望着返回主界面的手机,良久才慢慢起身,叠好婴儿服,收进柜子里。
接下来他要收拾一下一些私人物品打包好带走。
常用护肤品、手机充电线、所有证件以及……户口本。
将来如果真的要和霍卿章结婚,户口本是必要的。
但他把整个出租屋翻了一遍也没找到原主的户口本。
原文中对原主的家庭背景着墨不多,温绛读到最后也没见过原主的父母亲戚出场,或者说户口本在原主父母那里么?
可原主手机里并没有父母的手机号微信等任何信息,就像根本不存在这两人。
奇怪,自己又该从哪里打听原主父母。
在外人看来,打听自己的父母是很奇怪的事吧。
甚至于,他在网上搜了一圈也没搜到任何有关原主父母的信息。
原主石头里蹦出来的?就算是,在当下社会里也该有户口本才对。
正思忖着,他听到玄关处传来钥匙开门声。
下一秒,霍卿章推门而入。
和温绛四目相对。
温绛:……
“你什么时候偷偷配了我家钥匙?!”
细思极恐!
霍卿章敷衍道:“就是那个时候配的。”
他自己也忘记什么时候配的,总之看到了就顺便配了。
霍卿章走到温绛身边,望着他刚收拾出来的一箱私人物品,问道:“刚才在公司开会,所以没能去接你回来,怪我么。”
温绛:“那我得多小心眼。”
霍卿章笑笑,起身走进卧室,就像在自己家一样打开衣柜,问:“东西收拾好了么,需要我帮忙?”
温绛随口道:“必需品收好了,剩下的,你看还要什么一起收拾了吧。”
霍卿章欣赏着温绛那一排漂亮衣服,这件要拿上,那件也要带走,一边收拾会一边想象温绛穿在身上的模样。
倏然,他摸到了一只绒布盒子。
打开一瞧,是一件可爱的婴儿服,还有两只手织小袜子。
霍卿章捧着两只小袜子,望着那生疏的针脚,嘴角浮现淡淡笑意。
真可爱,温绛竟然给宝宝织了袜子。
但当他看到盒子里的手写卡片后,笑容一点点褪去。
虽然没有落款,但这种故作深情的口吻,一眼就知道是艾澜送的。
霍卿章把小袜子甩回盒子里,连同盒子一起丢进垃圾桶。
系着垃圾袋的提手,霍卿章的手却倏然顿住。
莫名的,觉得自己很好笑。
现在都要被一套婴儿服左右情绪了么。
像是自嘲般,他勾了下唇角,打开垃圾袋,从盒子里拎出小衣服和小袜子,板板正正叠好,和孩儿他妈的衣服放在一个箱子里。
下楼时,温绛提着他的小猫,看到霍卿章手里还拎着一袋垃圾,心道这人还挺细心。
只是这垃圾袋棱角分明,透出了盒子的形状。
温绛没想那么多,以为只是不用的包装盒。
他看着那袋垃圾进了垃圾桶,被正好赶来的工人倒进垃圾车,碾碎,离去。
新房子宽敞明亮,地暖温润舒适,即便正值阴雨天也不会感到潮湿,而很多尖锐的家具角都被霍卿章细心包上了防撞棉,铺着厚实柔软的大地毯。
霍卿章又带他去了八十层楼顶,说这个露台也是他买下来的,铺了草坪摆了很多绿植,等到了春天温绛就可以在这里吹风喝茶,如果孩子生下来他还愿意在这住,也可以陪孩子在这里骑车踢球。
这里视野开阔,正对大海,可以将整个晋海市尽收眼底。
温绛悄悄查了下这里的房价。
最小的户型也要八千万。
万恶的资本主义。
霍卿章提到了以后,温绛又想到了怎么也没找到的户口本。
他问:“代表你收拾房间时有看到我的户口本么?”
“没,我只看了卧室。”
温绛心生奇怪,难不成,原主还能把户口本给弄丢了?
露台风大湿冷,只待了一会儿霍卿章就催促他回去。
刚进屋子,温绛手机响了,是经纪人打来的电话。
温绛:这人是因为当了一次拆快递小刀所以回去后越想越不甘心么?
接起电话,经纪人那边沉默许久:“你——”
温绛:“嗯?”
“你……你……”经纪人一直在你你你,半天说不出一句有用的。
温绛没了耐心:“不说挂了。”
“等一下!”严锡喊住他,“你……最近做过胎检么?”
奇奇怪怪,关心这个做什么。
温绛照实回答:“一周前做了,一切正常。”
“那我和你说件事,你……周围有墙么,扶着点。”严锡的声音,竟让人听出几分悲壮。
霍卿章正静待温绛接完电话,等了许久,一直没听到温绛回应。
他顺势看过去,却见温绛举着手机望着窗外,不断睁大的双眸下是微微发抖的唇。
热搜第一:
#温绛父亲 涉嫌性.侵[沸]#
【据知情人士爆料,艺人温绛生父曾在十几年前任职学校老师期间,利用职务之便威胁、性.侵班上女学生,导致其下.体撕裂入院治疗,后来学校发表声明,将赔偿该受害学生并对温绛父亲做出开除处理。】
【嫌疑人被开除后在警方调查期间不配合工作,依然私自出门遭遇车祸而亡,才发生后来的温绛被其舅舅收养一事。】
这一条新闻,比起温绛之前涉及的“第三者、私生子、私会”等新闻来说,是道德与法律的本质区别。
道德层面的事,千人千种看法,在乌鸦的世界里,天鹅也有罪。
但涉及到法律层面,便会靠着一纸明文将所有人的思想统一到同个境界。
【我去,真的假的啊!就算是反转の王温绛,这瓜我也吃不下了啊……】
【爆料人是谁啊,敢不敢实名啊,这件事非同小可,别乱说好不好。】
【太炸裂了我的老天,性.侵啊!!还造成受害者XT撕裂,性暴力啊!!!】
【@温绛,你解释一下吧,目前为止我是不信的,这件事你必须解释,别让支持你的人寒心。】
【啊这件事我小时候也听说过,说某个学校老师强.奸女生被开除后车祸死了,我们小镇很多人都知道,但没想到是温绛他爸!】
【我高中就是这个学校的学生,是一个美术老师对不对,如果是,那确实是真的……啊但没想到是温绛他爸啊。】
这条爆料,将温绛推上有史以来最高热度。
众人猜测之际,就连当地警方也出面发声称确有此事,但因嫌疑人因车祸丧生,所以当时封案了事,成了悬案了。
【我真的不敢相信……太魔幻了。】
【温绛粉别跳了,法制咖就别护了,温绛的确和这件事无关,被推到风口浪尖也算可怜,但被侵害的女生就不可怜了吗?】
温绛的人气急转直下,不少粉丝纷纷表示脱粉,他的站姐也发微博表示要关站脱粉。
言恩不信,打死也不信,正在网上四处和人对线:
【媒体说什么你都信,他说我是你奶奶你信不信。】
【警方也说是悬案,证明当时根本没有调查结果,万一是那女生撒谎呢?】
有人反驳:【谁会拿自己的名誉清白撒谎?哦你是言恩啊,那难怪,生怕自己的电影出师未捷身先死是吧,别担心,已经胎死腹中了。】
任一宇表示:【我只看实证,别人说的话没有参考价值。】
有人嘲笑:【得了吧,真要论你也是个法制咖,你爸赌博的烂屁股擦干净了么?】
哪怕当时的小三事件还未澄清前,都没有像现在一样这么多人喊着让温绛滚粗娱乐圈,喊他是法制咖,说他骨子里也带着犯罪基因。
还@亚士电子让他们考虑清楚要不要把这样一个罪犯之子娶回家门。
不理解的、等实证的、让温绛退圈的,所有人都很气愤,从各个角度来说。
但唯一爽了的,只有霍母。
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原来她的情夫认识温绛,还知道他爸那点破事。
所以说,人要坚持,这样就连老天都会来帮忙。
温绛就这样保持举着手机的姿势持续了十几分钟。
电话那头,严锡的通话早已结束,无数的电话又接踵而至,屏幕暗掉又亮起,反反复复。
温绛想不通,这是书中世界,为什么他爸爸的事也会成为书中剧情的一环。
两个像是平行线一样的世界,也会交汇在一起么?
就连霍卿章知道这个消息后,也沉默了许久。
他只知道温绛双亲因车祸而亡,并不知道背后的故事。
强.奸犯。
一顶足以将人打入悬崖再也见不到光明的帽子。
他希望温绛痛痛快快哭一场,哪怕是真的也没关系,父辈做过的事,不该由无辜的孩子来承担,何况那时的温绛只有八岁。
十七年过去了,案件追诉期也过了,如果警方嫌麻烦,大概率不会再重提这个案子。
是是非非也随着时间一并盖棺定论。
但温绛没哭,最强烈的表现也只有颤抖的手和如同刀割般无法说出一个字。
霍卿章从他手里顺过手机,瞥了眼薛铭远的来电,按掉,关机。
而现在,不用看也知道网上是什么情况。
霍卿章看了眼手表,道:“六点了,你想吃什么。”
温绛怔怔的,没说话。
他在思考。
在想为什么两条平行线交汇了,交汇的点又有多少相同的人,能找到曾经那些人证明父亲的清白么?参与案件的警方也是现实存在的么?
被遗忘的过往让人拿出来重提,对方是谁,目的是什么。
不用求证也知道,无非就是云善初或者霍母,也有可能是二人共同联手。
最不希望他进霍家的就是霍母。
霍母。
把她出轨的证据也公之于众,来个真人对打么?两败俱伤么?
那霍卿章呢。
人总爱把父母与子女捆绑在一起,如果他公布了霍母的丑事,霍卿章必然要受到牵连。
问问自己,舍得么?
那么让父亲继续蒙受不白之冤,死了也要被人戳一辈子脊梁骨。
问问自己,舍得么。
讨厌八岁的自己,什么也不懂,什么忙也帮不上。
如果那时的自己能像现在一样,是不是就不会将这些麻烦延续至今。
小猫咪似乎感受到主人的情绪变化,迈着猫步走过来蹭蹭他的小腿,留了一裤脚的白毛。
“代表。”不知过去多久,温绛终于开了口。
他看向霍卿章的双眼在抖,眼尾的晕红昭示他并不甘心。
霍卿章平静的将他揽进怀里,摸摸毛:“或者你不想吃饭的话,我们出去走走?”
宽阔笔直的大桥穿过江水,围栏上滚动着金色的灯光。
潮气裹挟着路灯,在风中不断跳跃翻腾。
一月底的晋海,寒风凛冽,侵袭入骨。
霍卿章牵着温绛的手慢慢踱步在桥边,被拢在掌心的手指冰凉僵硬。
霍卿章将他的手揣进大衣口袋,紧紧拢住。
出门换衣服时,霍卿章独自去了卧室,给助理打了电话要他们通知微博负责人洗清广场话题,凡是谈论这件事的人一律捂嘴封号,随即给警方打过去电话,利用身份施压要他们尽快查清这件事。
警方表示,当年负责这个案子的警察大多都退休了,证据也毁得差不多,不是他们不想查,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但起码现在可以保证,微博一片岁月静好,和这件事有关的话题热搜肉眼可见地消失了。
但捂住了人的嘴也捂不住他们的心,他们更加确信,被捂嘴就代表这件事温绛无法澄清,只能以此来尽可能减少不良影响,因此便更成了不可置疑的真相。
霍卿章不是不明白,但眼不见心不烦,他只希望温绛现在能好受一些。
温绛不用看,也知道网上现在是怎么评价他的,所以也根本没有上网的想法。
昏暗的大桥上,不远处冒出一朵淡淡的黄色小灯。
小灯下弥散着袅袅白烟,散发出诱人香气。
是一辆卖烤肠的小推车,卖的是粗大的淀粉肠,很没营养的那种。
小时候的温绛就很喜欢吃这种垃圾食品,妈妈作为学校的营养学老师,一直明令禁止父子俩吃这种垃圾食品,但碍不住温绛嘴馋,总是缠着爸爸偷偷带他去买。
没营养,但好吃。
温绛失神看了许久,忽然开口:“我爸爸……”
霍卿章攥紧他的手,打断他:“你想吃烤肠么。”
他父亲的事,能不提就尽量不提。
温绛点点头。
霍卿章给他买了一根烤肠,温绛咬了一口,还是小时候的味儿。
果然有些东西不管过多少年也不会变。
“代表,我知道你在关心我,不想我提起爸爸感到伤心。”温绛将油乎乎的淀粉肠送到霍卿章嘴边,示意他也咬一口,“但是我很小就明白了一个道理,伤心哭泣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霍卿章怔了怔,心不在焉咬了一口淀粉肠。
这句话,是他当年教给温绛的。
“代表你觉得我爸爸真是那样的人么。”温绛问道。
霍卿章揉揉他的头发,浅笑道:“那样的人会教出你这样的孩子么,我虽然不是绝对认同基因说,但坚信环境塑造品格。”
温绛笑笑,心里的郁闷因为这句话缓解了些许。
“有天晚上,我爸爸从学校带回来一封信,是他班上的女生写给他的情书,里面字字都是表达一个青春期女孩对一个成熟男老师的倾慕,那天晚上,我爸妈商量了好久,该怎么拒绝这个女孩但又不能伤害她的自尊心。”
温绛看向夜空:“如果我爸爸真有那种想法,又何必开诚布公找家人商量,干脆承了这份美意,反正偷偷的腌臜没人会知道,也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背负上罪犯的讳名。”
“我清楚地记得,爸妈讨论了几乎一夜没睡,只是想尽可能维护一个女孩的尊严,考虑她的心情。”温绛叹了口气,“可是善良,有时候会变成杀死自己利刃。”
霍卿章握紧了他的手,感觉到他的手比刚才稍微热乎了些。
或许自己是除了温绛和那个女生之外,唯一知道事实的人。
享受并喜爱着这种被温绛依赖的感觉。
“那个女生被拒绝了,不管爸爸如何开导她,她还是选择恩将仇报,反咬一口,并且她的母亲为了拿到那笔赔偿,不惜牺牲女儿的名声,不知怎么弄来的伤检报告,一纸状书将我爸爸告上了法庭。”
说到这里,温绛在想:如果不是他继承了原主的经历,只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那么他会帮忙解决原主被海云反咬一口的冤屈么?
大概会的。
做了错事还反咬一口颠倒是非,是他最无法接受的。
因为他爸妈就是这样带着冤屈离世的。
而现在,温绛想澄清自己的冤屈,却发现无路可循。
这不是现在发生的事,已经过去了太多年,并且来到了另外的世界。
霍卿章听他讲着,明明自己只是个旁观者,却无法克制感到了心疼。
因为这是温绛的事。
也就是他的事。
会解决的,无论用什么手段。
话题还在持续发酵,温绛选择换个手机卡,这样就接不到源源不断的骚扰电话。
也选择了卸载微博,在找到合理解决办法前,不要先让自己因为这些不实言论影响思绪。
但他很清楚,只要他和霍母之间的梁子没个结果,这不会是最后一次。
但是说起来,霍母和爆料人那边会不会有什么证据呢。
他从电话簿里翻出霍谨辰给他的那个林姓狗仔的联系方式,发了短信:
【我是温绛,今晚方便见面么,有事找你。】
对方过了半天才回了消息:【澜海酒店B1121房间,十点,不见不散。】
温绛:……
所有的瓜就非要澜海酒店吃到不可么?
瓜田李下,生活还要继续。
温绛去了影棚继续拍摄工作。
记者们不知从哪得到了温绛的行程,将影棚堵了个水泄不通,就连只有工作人员知道的后门都蹲了不少记者。
经纪人严锡终于发挥了他的作用,护着温绛一路冲出包围圈进了影棚。
而今天的剧组工作人员对温绛的态度也很微妙。
以前见了面都会热情打招呼,但今天只是点头示意一声不吭,更有甚者,见到温绛就像老鼠见了猫,低着头假装没看见,匆匆而过。
言恩一见到温绛就哭了,抱着他不撒手:“温绛哥你别难过,我肯定无条件相信你,实在不行,我花钱找一帮打手,揍死那些乱传谣言的臭傻逼。”
夏倾却没事人一样:“言恩你快去化妆,温老师你也赶紧做造型,今天咱们得赶工。”
都说人不可貌相,化妆室里,那个被无数人要求查查底细的汪老师还上赶着安慰温绛:
“娱乐圈走一遭谁没一两个绯闻,真相不容置喙,小温你也别太在意,不要被影响了心情。”
温绛的为人,大家心里明镜似的,对于他父亲的传闻其实也都不太信。
可大家心里都清楚,如果这件事最后没个结果,影片遭到抵制是必然。
因为现在就已经出现了不少反对的声音,甚至还有剧务临时辞职,说家里有孩子老人要养,不敢拿前途去赌。
副导也道:“昨天你们公司的薛总还来这边找你,说联系不上你很担心。”
温绛内心:是担心七个亿打了水漂吧。
薛铭远:不识好人心!白疼你了!
而霍家那边,霍父就跟个墙头草似的,又开始叨逼叨逼温绛的不是,反正人家说什么他都信,说是秦始皇让他打钱他都一秒不带耽搁。
霍老爷子血压又高了,肺也快气炸了。
要不是身体不允许,他真想一个飞的打到微博负责人那边问他这破公司还能不能好好开了,怎么天天就逮着他家宝贝绛绛薅羊毛?一个绛绛养活他全家是吧。
说一千道一万,老爷子打死不信。
他见过多少人吃过多少米,是人是鬼他能看不清楚?
现在就是担心,温绛不要被这件事影响了心情才好。
一向不问网事的老爷子得知无知暴民不停@亚士电子官V,质问他们是否还要让温绛这样的罪犯之子进门,老爷子终于坐不住了,发表了人生第一条微博:
【我人老,但思想不老,如果各位继续骚扰温绛,亚士电子律师团竭诚为您服务。】
然后这条带了温绛大名的微博被助理买的AI智障检索到,立马无差别删掉了。
老爷子:?
助理:是霍代表让我这么干的,不服找他。
“辛苦了,大家早点回去休息。”
结束了一天的拍摄,已值晚上八点,剧务们互道辛苦后收拾东西回家躺平。
温绛收到了霍卿章的短信:
【结束了么?去接你。】
温绛思忖片刻,回复:【今晚要补拍多个镜头,可能要到很晚,结束后我给你消息再过来吧。】
霍卿章:【好,抱抱。】
抱抱……?
温绛后背冒出一片冷汗。
这种可可爱爱的字眼实在是太不霍卿章了。
温绛卸了妆换好衣服,为了防止狗仔追拍,特意混在剧务中出了门,火速打车去了澜海酒店。
他见到了那个姓林的记者,林庆。
一个三十来岁,留着小胡子、相貌平平无奇的中年男子。
这小子一看就知道手里不少艺人猛料,靠着这个赚得盘满钵满,一身名牌货。
见到温绛,林庆放下红酒杯,笑得阴阳怪气迎上来,伸出手:
“想不到大名鼎鼎的温老师会主动联系我,我可真是祖坟冒青烟了,荣幸至极。”
温绛不动声色同他握了握手。
“温老师,坐。”林庆邀请道。
温绛也不想和他纠缠,开门见山:“霍母的出轨照加底片,你要多少钱。”
林庆一挑眉,手指捻着桌上一点污秽,漫不经心道:
“稀奇,温老师不是应该问我,曝光这些证据要多少钱才肯干么。”
他确实没想到温绛今天过来是想回收这些铁证,还以为温绛是被霍母逼急了,过来吹响反攻的号角。
但温绛不能纵容他爆料,纵使这个女人想弄死他,他也得为霍卿章的结局考虑。
这些照片一旦曝光,对原文和反派霍卿章来说,都意味着彻底结束。
哪怕对方是死敌,但谁让她是霍卿章的母亲,为了霍卿章他也必须收敛。
“少说废话,你要多少钱。”
林庆幽幽举起酒杯,故作姿态摇晃着杯子,轻呡一口。
他放下杯子,意味深长地伸出一根手指。
温绛皱了皱眉:“一千万?或者一个亿?”
林庆神秘兮兮地摇摇头,随即身体惬意的向后倚去,低声道:
“一晚。”
“一晚?”温绛犹疑着重复了一遍。
“对,说实话我并不缺钱,但缺一个温老师这样的美人。”
林庆缓缓抬眼,小眼睛闪着精光:
“陪我睡一晚,你要的底片和照片全给你。如果温老师瞧不上我不愿意答应,这件事就没得谈了。”
婴儿服本来也没扔!下章有写!不然那么大一个盒子,能装得进垃圾桶吗!就算装进去了,这么明显有棱有角的东西温绛会看不出来么!
但是为了画面合理性,就当是这盒子装进去了,温绛也看到了!而且还没想太多。
防止误会,改了。
解释一下,这个林记者就是当时霍谨辰介绍给温绛的,有写过,霍谨辰给温绛有关霍母的出轨证据时,说过底片不在他这,在一个记者那里,这个记者就是林庆。
看到有宝子提出疑问,再解释一下。
霍卿章和温绛都是身穿,这个世界的父母都是原文原主的父母,和他们没有血缘关系。
第 57 章
就像是动漫里的画面,林庆身后的黑暗一点点爬上周围墙壁,像长了脚一样疯狂蔓延,直至将温绛全数吞噬。
温绛暗暗攥紧拳头,不多一会儿,又松开手指。
他指指自己的肚子:“林记者不介意我有孕在身?”
林庆勾起唇角打量着他微微凸起的小腹,继而冷哧一声:
“那是有良知的正常人才会在意的事情,不好意思,良知这东西,从我第一天加入娱记新闻部开始,就扔掉了。”
他又道:“我看温老师好像还很犹豫,需要我给你两天时间考虑?”
温绛不动声色盯着他,喉结动了动。
如果是连钱都解决不了的问题,必然已经是绝望顶端。
良久,他轻笑一声,放松了身体:“林记者给我两天时间考虑,毕竟我现在作为一个艺人的同时也是一个母亲,我得为我肚子里的小孩考虑。”
林记者一挑眉,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温绛可以滚回去仔细考虑清楚了。
温绛下了楼,站在寒风中等出租。
陪他睡一晚?
以此来获取底片保住霍母的声誉,保护霍卿章?
不远处,酒店前方的园林小道上停着一辆黑色的车,隐匿于漆黑夜色中。
车窗里的男人静静望着等车的温绛,眼底一片漆黯。
他拿过手机看了眼,短信还停留在温绛发给他的最后一条消息:
【今晚要补拍多个镜头,可能要到很晚,结束后我给你消息再过来吧。】
补拍镜头,补到了澜海酒店?
温绛到底还是骗了他。
不知道温绛来见的人是谁,但大概能猜出,和最近的热搜有关。
他希望温绛遇到困难能毫无芥蒂地依赖他,可最后温绛还是选择了独自解决。
给温绛发短信时,其实霍卿章就在影棚后门的小路上,根据剧组以往的情况,八点基本要准时收工,因此霍卿章提早就等在了影棚外。
可他得到温绛的回复却是今晚要加班加点,那一刻他真的相信了。
霍卿章也不准备走,打算在车里等几个小时,却在这时看到温绛混在剧务中出了门,打车离开了。
追随温绛乘坐的出租车,来到了熟悉的澜海酒店。
霍卿章半翕着眼,静静凝望着温绛上了出租车,这时他也收到了温绛发来的短信,说剧组收工,正好有剧务顺路载他一程,要霍卿章不用来接。
为什么,无论大事小事,温绛就是下意识独自解决呢。
看不得,他大着肚子还要东跑西窜,为了拍戏就已经耗尽精力,每晚回去困得倒头就睡,现在又要为了父亲的事把仅剩的那点喘气的力气全数交代。
站在谣言源头的人不该死么。
霍卿章望着出租车离开的方向,消失于夜色中的尾气。
他渐渐收拢了手指,手中的手机被捏得咔咔作响。
“叮——”
出神的工夫,霍卿章收到了信消息。
是一个备注名为“韩”发来的消息:
【霍代表,您要查的人已经查到了。】
霍卿章沉默片刻回了消息:
【我要尽快见到他】
温绛没想到,自己刚到家门,后脚便看到霍卿章从外面回来了。
“去哪了。”温绛问道。
霍卿章不发一言脱了外套,松解领带的手手背隐隐浮现道道青筋。
下一秒,温绛只感觉被揽入一处冰冷的怀抱,裹挟着潮湿的寒气,嘶哑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出去散步了。”
温绛的视线缓缓下坠,落在霍卿章的皮鞋上。
穿着皮鞋散步?
但他并没提出质疑,抬手握住霍卿章冰凉的手:“去洗澡吧,我也累了,早点睡。”
这一晚,温绛睡得很难受。
他就像一块易碎的小饼干,被霍卿章圈禁在怀里,稍一动弹,便感到一股不容反抗的力量逐渐收紧,紧的他几乎无法呼吸。
一直到后半夜,他才终于敌不过困意,迷迷糊糊闭上了眼。
不知是梦还是现实,他感觉到嘴唇上落了一道柔软的触感,轻轻摩挲着。
挟带着困意睁开眼,昏暗的视线中,霍卿章的脸近在咫尺,而身体上那种禁锢到令人无法呼吸的力量并没消失。
是梦么?是幻觉么?
疑问飘散,沉沉坠入梦中。
床上传来节奏平稳的呼吸声后,霍卿章缓缓坐起身,给温绛掖了掖被角,起身去了衣帽间。
几天了,温绛带来的行李都没时间整理。
霍卿章把他所有的衣服分类挂好,最后捞出那件鹅黄色的婴儿服和手织毛线袜子。
昏黄灯光下,他静静凝望着小袜子。
丢掉的时候在想什么呢,觉得艾澜和温绛就算是挚友,可也该保持距离,没有人能容忍爱人的追求者三番五次的示好,甚至送来亲手制作的礼物表达情意,温绛需要什么,自己自会买给他,还要买最好的。
可捡回来的时候又在想什么。
那个人是温绛不幸的前半生中唯一的朋友,唯一不求回报真心待他的人,自己尚未出现的日子里,是这个人代替了温绛的父母陪伴他成长,给予他爱和勇气,哪怕因为误会被温绛伤害得体无完肤,可依然满心只有他。
霍卿章攥紧手中的小袜子。
真让人不爽,只有你会织袜子是么?
他翻出一只毛线盒,是午休时间特意去针织店挑选的,也是柔软明亮的鹅黄色毛线。
搜了半天搜到一条针织教学视频,一向只会拿笔杆子的霍卿章拿起了带有妈妈温暖的织针。
不得不说,这玩意儿真难织,但凡稍微走神一下看漏了一个步骤,剩下的就接不上。
拆了重织。
时不时还要瞟一眼艾澜织的小袜子,把自己织了一半的袜子凑到一旁做个比对。
很明显,自己织的针脚更精致漂亮。
霍卿章不明白,自己每天处理公司大小事就已经忙到连轴转,现在竟有心思拿起织针对着一双袜子努力。
不可否认,这其中有不服输的攀比成分,但更多的是,想到这是织给宝宝的袜子,柔软温暖的毛线裹挟着小朋友小小的脚丫,陪着他走遍千山万水一点一点长大了。
虽然这行为挺傻的,但傻的挺幸福的。
这样的日子,是曾经的自己不敢奢望的。
现在只希望尽快处理掉所有烦恼,静下心来慢慢织好这双小袜子,然后是小帽子、小毛衣……
翌日醒来的时候,霍卿章不见了人影,温绛揉着酸痛的脖子下床找了一圈,最后在餐桌上发现了丰盛的早餐以及霍卿章留的纸条:
【我去公司了,你吃完早餐再去剧组,这几天我让助理接送你,下楼就能看到他。】
想到那不合常理的皮鞋,说是去散步,再想到那枷锁般的怀抱,温绛心中隐隐生出一股不安。
所以他没再犹豫,当即给林庆发了短信:
【今晚九点,亚希酒店见。】
不去澜海酒店!就不去那里!这四个字他已经看厌了!
温绛收到了林庆的回复,哪怕是没有温度的汉字,他也看出几分油腻:
【好~没想到温老师这么快就想通了,果然是个聪明人,那,晚上见了。】
【嗯对了,温老师喜欢什么款式的套套?】
温绛忍着恶心回复:【超薄润滑。】
晋海这几天一直阴雨连绵,即便是冬天,空气中也膨胀着大量潮湿水汽,外出走一遭,头发都是湿漉漉的。
林助理打算先开车把温绛送到剧组再去找老板报备,可刚到影棚门口,便看到门口坐了一堆人。
温绛从手机中抬眼,朝人群望去。
一群衣着统一的男男女女盘腿坐在大门口,拉着长长的白色横幅,用血色的油漆写了一行大字:
【抵制性.侵害!还我清白!】
这些人手中还举着自己制作的卡通画,画面中是一名画技简陋的长发女性,穿着校服,脸上滑下大颗泪水,双手被反绑,身下流下大片血迹,头顶几个血红大字“救救我”。
保安过来撵人,结果这些人更加来劲,声势浩大抗议着:
“不能容忍罪犯之子继续留在娱乐圈!还我一片净土!”
“为受害者讨回公道!”
就算警车来了,他们也丝毫不为所动。
温绛默默看着,紧咬的后牙一片酸涩。
林助理赶紧转动方向盘:“温先生,咱们从后门走吧,影棚后门在哪?”
温绛到了剧组,夏倾几人聚集在窗口望着楼下抗议示威的人群,愁眉不展:“再这么闹下去,电影会受很大影响。”
“神经病吧!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受害人她亲爹?一个个的。”副导出声骂道。
“现在的人太容易被带偏,真相对他们来说根本不重要,他们只相信他们想相信的。”夏倾拉上窗帘,“报警吧,不能容忍违法聚众。”
一回头,看到了伫立在原地的温绛。
怔怔的,望着窗外。
夏倾拍拍他的肩膀,安慰着:“闹几天就好了,闹不出结果自然会收敛。”
温绛点点头。
这时,言恩风风火火从外面跑进来,手里抱着一沓海报。
“起开起开,我要装饰一下影棚。”
说完,“啪”一声,巨幅海报被反着贴在窗户上。
从外面看,能看到海报上两个衣着暴露的动漫美男正搂在一起拿舌头狂甩对方嘴唇。
别说,这一招还真管用,外面的抗议声明显小了下来。
夏倾拍拍手:“好了,不要被外面干扰,开工了。”
晚八点,准时收工。
温绛卸妆换了衣服,叫了车打算前往亚希酒店。
言恩追上来揽着他的胳膊,笑得眉眼弯弯:“温绛哥要回家么?我也想去参观参观。”
潜台词就是想给温绛当小保镖。
温绛推开她,认真道:“霍代表不喜欢外人过去,等有机会吧。”
他不想让言恩跟着他受到牵连。
结果这孩子一句话说不通就嚎啕大哭:
“拿我当外人!那让我送你到家门口总行吧,我又不进去。”
温绛抬手捧住她的脸,一手捏住她的鼻子防止她继续哭。
“你现在要节省体力,等以后小妹妹或者小弟弟出生了,你不想来我也得把你绑来给他当小保镖,你肩上的担子以后可多了去了。”
言恩静静望着他,眼眸一片雾气,瞳孔在颤抖。
她不明白,明明就是没有结论的谣言,为什么这些人就像是亲眼所见一样笃定了温绛就是错的。
等一个调查结果很难么?
人心好浮躁。
“你以后还有很多事要做,不必太拘泥眼前的小事,好么。”温绛递上纸巾。
言恩幽幽接过纸巾,紧紧攥在手里,重重点头。
第一次见到温绛时没有接的那包纸巾,最终还是阴差阳错来到了她手中。
是命运啊。
像昨天一样,温绛给林助理打电话说今晚要忙到很晚,让他自己先回去。
林助理不敢忤逆老板之令,还是乖乖在楼下等。
只可惜他永远等不到一个已经从后面悄悄离去的人。
温绛打车到了酒店。
“你好,我预约的房间。”他将证件递给前台服务。
服务生接过证件看了眼,随即对温绛露出一抹心领神会的笑。
“先生,楼上请。”
温绛回以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进了电梯到了房间,进了门刚要关门,倏然间,一只大手抵住门框。
温绛回头,便对上了一对似笑非笑的小眼睛。
恶心。
林庆摘下棒球帽随手一扔,不老实的眼神在温绛身上四处乱窜。
是为了他刻意打扮过么?这欧式压褶小衬衫,高腰裤勾勒出细卓腰身,尽显两条腿笔直修长。
他还是第一次见有人怀孕六个月身材还这么美丽动人,脸上看不出一点激素紊乱的痕迹。
这就是多少人散尽家财想要见一面的温绛啊。
只是,他的眼神实在算不上友好。
温绛在他人印象中一直都是平和温柔的形象,林庆有福,第一次看到他这种像看垃圾一样的傲慢眼神。
好笑,再高傲又怎样,一会儿还不是要张开双腿求他。
“今夜的温老师真是楚楚动人。”林庆低头轻笑,“不,每一天都很动人,我第一次见到温老师的照片时就在想,世界上真会有这种近乎完美的人么,是真实存在的么。”
每一个字,都像呕吐物一样朝温绛袭来。
温绛懒得和他废话:“在此之前,我也先确认你是否真的把底片带来了。”
林庆摸出一只U盘,扬了扬:“我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最起码的诚信还是有的,不然你以为那些明星为什么愿意花大价从我手里买他们的黑料。”
温绛伸出手:“好,我相信你,但你要先把手机相机都给我。”
林庆一挑眉:“怎么,温老师喜欢?要不要我手把手教你拍照。”
温绛直勾勾盯着他,无视他的浑话:“我只是要确保你不会在过程中偷拍以此来要挟我。”
林庆愣了下,接着像是想到什么天大的笑话,大笑不止。
他勉强止住笑,擦擦眼角的泪:“温老师想太多了,你想找我来第二次我还未必愿意,我的人生信条,绝不在一棵树上吊死。”
温绛对他的人生信条没兴趣,伸手摸过他的手机和相机塞进橱柜里,接着颐指气使道:
“你先去洗澡,我这人有洁癖,如果你想度过一个浪漫又美妙的夜晚,去洗澡。”
林庆一摊手:“OK,听你的,我这个人一向怜香惜玉,美人之命,在所不辞。”
温绛:快——去——!别恶心我了。
林庆哼着小曲,当着温绛的面脱的只剩一条底裤,手指勾住底裤边缘拉长——一弹,接着对温绛笑得贼兮兮:
“等哥哥磨好兵器就来收拾你。”
温绛:快去,吐你一脸我不负责擦。
林庆扭着屁股进了浴室,大门一关,很快传来哗哗水声。
温绛闭上眼缓缓做了个深呼吸。
望着昏黄色的玻璃透出模糊的肉.体,温绛忽然勾起唇角。
他摸出自己的手机给一个号码发了条消息:【准备好了,可以开始了。】
不过一会儿,他收到回信:【到了,开门吧。】
温绛一挑眉,笑得意味深长。
他打开门,门口站了几个男男女女,其中一人手中还举着个大牌子。
几人和温绛互相交换个眼神,比了个OK的手势,随即点点头,蹑手蹑脚做贼一样进了房间。
其中一人手里拿了只小盒子,他对着手表轻声念着:“三、二、一——”
“一”字响起,他按下了手中的按钮。
下一秒——
哗啦啦!嘭嘭!
浴室那四面墙板忽然齐齐向四周倒下。
正在洗澡的林庆:?!
什么情况!
瞪大的双眼像铜铃一般,似乎下一秒就要弹出眼眶三米远。
终于高清现状后,林庆下意识要去扯浴巾,结果身上的浴液还没洗干净,脚底一滑,大头朝下直直倒地,肉.体与瓷砖相撞发出清脆声响。
“你们是谁!想干嘛!”
林庆狼狈地护住自己的胯,绝望地四处张望。
“哎呦我艹!”身后响起大叔粗嘎的惊叫声,“搁这耍流氓呢!”
林庆的背后,是墙板坍塌后的全新世界,连接着酒店走廊,走廊上路过的大叔拿手挡着眼,手指缝大张:“我艹!这年轻人!我艹!太不要脸了!”
刚才进来的那堆人抄起手机相机对着林庆一顿猛拍。
举着牌子的男人对林庆展示牌子,笑得恬不知耻:“整人大成功!”
林庆双手护着裆.部,忽然觉得不对又赶紧腾出一只手挡脸,绝望嘶吼着:“干嘛!你们是谁!温绛!老子他妈的弄死你!”
路过的大叔一边骂他不要脸,却干脆不走了,蹲在一边看热闹。
温绛自上而下垂视着浑身赤.裸的林庆,鼻间发出一声冷笑。
不会真以为自己为了霍母的底片就要屈身给他吧。
太天真了。
这是一档由毫无下限的人群组成的整人节目组,拍到的视频会不打码放到特殊网站上由观众付费观看。
而亚希酒店的这个房间也是他们买下的,做了机关墙,专门用来整人。
而他们这一单的甲方爸爸,就是温绛。
别管温绛怎么知道这个节目组的,总之就是被他发现了呢。
林庆一个鲤鱼打挺弹起来,脚底再一滑,滋溜一声滑到温绛面前,双膝一软直直跪下:
“相机给我!你们敢外传老子告死你们!”
“告。”温绛嘴角的笑意愈发扩大,“老子,有的是钱。”
林庆一琢磨,还真是这么回事。
就算告了他又怎样,影片传到网上最后身败名裂的还不是自己。
贱人!
他立马换了副嘴脸,满是浴液的手着急忙慌去抓温绛的裤子:“温老师我错了,底片给你,求求你这段视频千万不要外传!要是被我老婆知道我就死定了!”
温绛从节目组工作人员手中顺过满是照片的相机,下巴一扬:“你们先出去吧,辛苦了,费用我稍后打到你们账户。”
几人朝温绛竖起大拇指,朝外走着:“温老师出手真阔绰,一百万整一个人。”
所以说,这世界上哪有什么是钱解决不了的。
一百万不够就再加一百万咯。
几人退出房间,温绛举着相机缓缓蹲下身子,垂视着脸像水煮虾一样的林庆,扬了扬相机:
“林记者,被人偷拍的感觉怎样。”
林庆就差给他磕头了,捂着裆.部的手不住颤抖:“温老师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该肖想你,求你了,你也把底片给我吧,要是传出去我就死定了。”
说完,他手脚并用爬到角落翻出自己的裤子,掏出U盘,虔诚地双手捧起呈上给温绛:
“温老师,这是霍母的底片。”
温绛拿过U盘,压低声音:“没有备份吧。”
林庆头摇得像拨浪鼓,脸上挂着讨好的笑:“没有没有,绝对没有,只要这个底片销毁了,霍母的丑闻永远不会被任何人知道。”
温绛轻哼一声,将手中拍了他照片的相机扔到他脚边,站起身:“信你一次。”
林庆赶紧捞过相机删除照片。
一抬眼,走廊路过的大叔还在捂着眼,透过指缝看热闹。
林庆:“一边儿去!”
温绛没再理会他,穿上外套出了门。
果然,对付流氓的唯一方法,就是比他更流氓。
楼下,晚风扬起他微卷的发,吹散了地暖带来的些许燥热。
温绛举起U盘静静凝视着。
啧,一百万换来这么个东西,亏麻了。
不知为何,温绛忽然觉得好笑。
爽朗的笑声顺着夜风飘向远方,他笑得弯了腰,笑出了眼泪。
心情大好。
他给林助理打电话让他来接。
林助理带着一头雾水驱车而来,怎么也想不通温绛是怎么逃脱他的法眼溜到了这边。
车上,林助理透过后视镜看到温绛弯弯的眉眼,心情也跟着大好:“温先生,您看起来心情不错?”
温绛望着窗外:“是啊,好极了。”
“你开心了,代表也就开心了。”林助理松了口气,“你都不知道,代表这几天的脸太吓人了,我都不敢和他说话。”
温绛收回视线看向林助理:“怎么。”
“我也不清楚到底是因为啥,代表这几天神神秘秘,今天一整天都没去公司。”
温绛轻轻敛了眉:“今天一天没去?”
可是他早上留的纸条明明说他去公司了。
林助理点点头:“不过也正常,像代表这种身份根本也不用每天靠在公司,但他凡事都会亲力亲为,大概是不想在这种时候让人说了闲话,霍董事长过了年就要卸任职位换届选举了,代表嘴上不说,其实也一定非常在意董事长的职务。”
“毕竟他是次子家的次子,几个次加起来注定他要比其他人付出更多努力。”
林助理自顾嘟哝着,神情几分忧虑:“但我看代表最近好像不在状态,希望他不要临门一脚松了弦才好……”
温绛不知为何,突如其来感到莫名的心慌。
思忖许久,温绛掏出手机拍了张自拍,给霍卿章发过去:
【哥哥,林助理接到我了。】
霍卿章那边回了短信:【好,今晚我有别的事要处理,不回去了,你睡觉锁好门。】
温绛攥紧手机:【讨厌,怎么才说,那哥哥也让我看看你吧,不然我今晚睡不着了。】
过了大概十几分钟后,霍卿章的消息过来了。
温绛打开,是一张极其昏暗的自拍照,像是在地下车库拍的,照片中是霍卿章擎带着淡淡笑意的脸。
但下一秒,这张照片被霍卿章撤回了,不过一会儿才发来了另一张。
与刚才相差无异的动作和表情。
温绛喉结滑动了下。
为什么撤回了,是因为刚才那张有什么不能被他知道的细节么?
温绛咽了口唾沫,闭上眼睛静静回想刚才被撤回的照片。
另一边。
霍卿章望着温绛回给他的可爱表情,鼻间一声轻笑,关了手机。
周遭一片昏暗,老旧的水泥地遍布创伤。
月光透过墙上窄小地窗户照进来,照亮了狭小的一块地方。
在这朦胧的一圈月光中间,一张锈迹斑斑的铁椅子上坐着一个干瘦的男人,双手被反绑一并捆在椅背上。
他低垂着头,眼睛也被黑布蒙着,耳朵上还架着一部厚重的耳机。
霍卿章坐在他面前,低垂的眼眸在月光映照下发出狼一般漆冷的光。
他冲旁边的黑衣男微微点头,黑衣男心领神会,脱去西装外套,解下领带,从一旁桌上拿起一只理发器。
椅子上被反绑的男人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倏然醒来,发现全身被禁锢住,眼前是无尽的黑暗,霎时恐惧感袭来,拼了命地挣扎着:
“你是谁!想做什么!放开我。”
椅子腿摩擦着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
霍卿章扬起下巴,唇线抿出凌厉漂亮的弧度。
黑衣男摘下男人的耳机扔到一边,接着打开理发器。
旁边另外两个黑衣男立马上来按住男人的肩膀防止他乱动。
强烈的“嗡嗡”声在耳边响起,男人用尽浑身力气大力挣扎着,看不见任何东西,只有不知何物的嗡嗡声不止,那一瞬间,他的心已然跳到了嗓子眼。
霍卿章不发一言,手指节奏轻点扶手,手背浮现清晰的青筋。
黑衣男不加犹豫推上了男人的头发。
毫无章法,没有节奏。
男人原本打理精致的头发瞬间像狗啃了一样,一块一块,长长短短,四处支棱。
“你是谁!放开我!”男人的声音透着绝望,嘶吼声响彻每个角落。
一直到他的头被剃得没有人样,黑衣男关上理发器,走到霍卿章身边恭敬道:“他醒了。”
霍卿章望着他狗啃一样的发型,声音极冷、森寒,像是从地狱爬上来恶鬼压低了嗓音:
“温绛的父亲当年性.侵女学生的事,你从哪里听来的。”
男人瞬间明白了。
这他妈不是霍卿章还能有谁!
“霍卿章!你觉得你今天对我做这种事你能有什么好下场?!你觉得你妈妈会放过你么!”男人拼命挣扎着,声音漫上一丝哭腔。
霍卿章没兴趣回答他这个无知的问题。
他目光转向一旁的桌子上,黑衣男立马心领神会捞起老虎钳,双手呈上。
霍卿章接过老虎钳,掂了掂,鼻间发出一声冷哧:
“回答我,你从哪听来温绛父亲当年的事。”
“你以为只有我一人知道么?镇子就那么大,谁不知道,如果不是温绛改了名字,你以为他现在还能在娱乐圈出头?!强.奸犯的孩子凭什么享受众人的追捧!”
“嘭!”
一声闷响。
霍卿章望着男人痛苦哀嚎下鲜血淋漓的嘴,收回手肘。
“你把这件事曝光到网上,是她指使你的?”
不想喊她妈妈,本来也不是,更不配。
当时他被叫到霍谨辰家里亲眼看到温绛从里面出来时,就明白了爷爷发来的那条短信异样在哪。
是有人偷拿了爷爷的手机故意引他去现场亲眼见证温绛的“出轨”证据。
这一个两个当妈的,心都挺狠。
男人还挺有情有义:“不是,我只是看不得她受委屈,是我自己想的招,跟你妈没关系。”
“温绛父亲的事,你知道多少。”霍卿章没兴趣知道他有多情深义重,只在乎温绛。
男人闭紧了嘴巴。
他知道,全部。
甚至,他还是这件事中另一个不为人知的当事人。
如果警方还需要调查实情,那他可能是唯一一个知道真相的人。
是唯一能证明温绛父亲清白的人。
但霍卿章选择了这条路,他不仁也别怪自己不义。
而霍卿章也猜到了,这个男人,那女人的情夫,或许知道真相。
“说话。”霍卿章蹙起眉头,声音冷到彻骨。
男人嗤笑一声,吐了一口鲜血:“无可奉告。”
霍卿章仰起头缓缓翕了眼,他做了个悠长的深呼吸。
下一秒,他举起老虎钳,用把手狠狠砸在男人脑袋上。
“说话!”
咆哮声响彻整间仓库。
旁边的黑衣男们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怒吼吓得一哆嗦。
失控的情绪带走了仅存的一丝理智。
霍卿章不明白,一个孩子,只是想为自己的父亲证明清白,有什么错。
男人被打得头晕眼花,发出一声闷哼。
他气若游丝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打死我,就再也没人知道真相……”
霍卿章轻笑不止,肩膀不断颤抖着。
猩红的双眼,眼底含着水汽。
“很天真,想死?会这么便宜了你?”
说完,他一把钳住男人的双颊,迫使他张开嘴,老虎钳闪着寒光,步步逼近男人的牙齿。
钳子扣住牙齿,握住把手的手指渐渐收紧,没有丝毫犹豫,只有不断加大的力量清晰凸出了桡骨。
而他的脸上,一片古井无波,看不出丝毫情绪。
还没使出全部力气,男人的惨叫声已经响起,鲜血顺着嘴角流不停。
倏然间,旁边黑衣男像是察觉到什么,瞬间抬头看向仓库大门。
他抬脚想去拦,但为时已晚。
大门被人猛地推开,刺耳的摩擦声后——
“霍卿章!”
霍卿章猛然停了手,瞳孔骤然收缩。
他缓缓回头看去,是那张熟悉的、朝思暮想的、稍显狼狈的小脸。
那一瞬间,条件反射性的,霍卿章收回了手,把老虎钳藏在背后。
温绛看到眼前血淋淋的一幕,瞳孔猛颤。
被禁锢在椅子上男人被剃光了头发,残存的几缕垂着,整张脸全是鲜血,糊做一片,痛苦的呻.吟徐徐传来。
温绛从没见到这样的画面。
椅子上的男人像电影中没有人样的怪物。
温绛:不用问也知道这位倒霉蛋做了什么,可以说,看到这一幕恶心是有的,但也爽了。
只是,不能纵容霍卿章,他可不想做寡夫。
霍卿章渐渐放松了紧蹙的眉头,他将老虎钳扔到一边,阔步朝温绛走来,急速摘下满是鲜血的手套。
他抬手挡住温绛的眼睛,揽着他的肩膀把他往外推:“你先出去,我一会儿去找你。”
温绛不走,扒着门框:“霍卿章你在做什么,你疯了么?”
“你知道这样是犯法的么?快放了他啊!”
在温绛听来,霍卿章似乎并没有停手的打算。
那一刻,无数画面如海潮般涌来。
因为父亲背负不实罪名导致无辜丧生后独自一人到公安局销户的男孩;
因为父亲赌博差一点成了他人身下玩物的任一宇;
以及丈夫被人抓了把柄不惜怀着孕给他下跪的尤琦,只希望孩子生来不能没有爸爸。
爸爸这个身份,对世界上所有的孩子来说,都是无可替代的,举足轻重的。
而霍卿章现在停手还来得及,如果他真的不打算找回理智,温绛的命运,兜兜转转又将转回从前。
霍卿章垂视着他,声音不再冰冷,透着无尽的温柔:“你出去等我好不好,我保证,马上就去找你。”
温绛摇摇头:“我不要,要走一起走。”
“听话。”霍卿章柔声哄着他,顺便给黑衣男们使眼色,要他们把温绛带出去。
黑衣男们上前,温绛紧紧抓住霍卿章手。
“霍卿章。”他的声音冷了几分,“你不想要这个孩子了,是不是。”
霍卿章眉间深深敛起:“我怎么会。”
“可你的举动是这样告诉我的,不用考虑后果,哪怕因此入刑也没关系,孩子不重要,是否能见证他来到这个世界也不重要。”
霍卿章视线一黯,抬手擦拭着温绛晕湿泛红的眼尾。
他只是想,为温绛的父亲查明真相,如果警方无能为力,他只有通过自己的方式解决。
那一刻,霍卿章也忽然感受到没由来的恐惧感。
明明目的是希望温绛快乐,永远不要再流眼泪,但今天让他伤心的,是自己。
可如果不这么做,这个男人不会说出真相,或许温绛要背负这个不实骂名被人戳一辈子脊梁骨。
以后呢,等孩子出生,他也会被别人指着鼻子骂“你外公是强.奸犯,他死有应得”。
真的没有任何办法了么。
看着温绛,霍卿章缓缓叹了口气。
他把人抱住,摸摸他的头发:“我知道了,回家吧。”
第 58 章
车上。
温绛趴在霍卿章身上,双目无神,双手紧紧搂着他的腰,好似自己稍不留神他就又要跑回那间满是血腥味的废弃仓库。
霍卿章微微垂下眼睛,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温绛精致的鼻尖,翘而长的睫毛。
他缓缓抬手,疲惫地遮住双眼。
刚才,怎么就失控了。
现在清醒过来后,也产生了一丝后怕。
差一点,就要失去他的爱人和他的孩子。
只是回想起给宝宝织袜子的场景,傻乎乎的却很幸福,他太期待这种未来了。
如果不把这些事处理好,还要等多久呢。
林助理默默开着车,一句话不敢说,即使他现在心里快好奇疯了。
到家后,像往常一样,霍卿章洗去满身血腥味,又把温绛抱进浴缸,轻轻替他揉捏着关节。
他趴在浴缸边缘,怔怔望着地砖上小小的水渍,像一面凸面镜,将他的脸照成了好笑的大鼻子。
霍卿章挽了挽袖子,似是有意无意问道:
“你是怎么找到那边的。”
温绛缓缓闭上了眼,沉重的疲惫感令他不想再说一个字。
尽管霍卿章很快撤回了那张自拍照,但他还是通过超强记忆力回忆起了蛛丝马迹。
背景是陈旧且满目疮痍的水泥地,但在照片一角出现了一个模糊的半截标志,用油漆画在地上的。
他把这半截标志画下来,再通过图片搜索查到了这是一家化肥厂的标志,顺便查到了化肥厂的地址。
见他沉默着,霍卿章慢慢俯身从后面抱住他,轻吻着他的头顶: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我现在清醒了,那个人也送到医院了。”
温绛枕着双臂,发出细若蚊吟的一声:“以后对不起我的事别做。”
如果霍卿章今天真把那个男人弄死了,霍母难保不会发疯,什么脸面也不要了,那他今天殚精竭虑搞到的底片,会变成天大的笑话狠狠扇他脸。
“对不起。”霍卿章低下了高傲的头颅,语气无比诚恳,“我只是想替你解决麻烦,希望你尽可能地依赖我。”
“为什么。”温绛回过头看着他脸,“为什么这么执着要我依赖你,是你说的,我首先是我自己,其次才是其他的身份。”
霍卿章抿了抿唇。
话是这么说,可今时不同往日,心境也不同了,从他知道温绛是自己养大的小孩开始,他就希望温绛能从一而终,他既然改变了温绛以前的人生,就必然要负责他未来的人生。
霍卿章无法言说,只能低头轻吻温绛的后背,岔开话题:
“爷爷打电话来,让我明天带你回家吃饭。”
温绛想起霍母,便联想到仓库里那个被折磨成怪物一样的男人。
下意识产生了抵触感:“我不去。”
“不用担心,明天只有你我和爷爷。”
温绛叹了口气:“知道了。”
暂时不见到霍母就行。
而今天,一晚没睡好的是霍卿章。
温绛什么都好,就是两点:拥有把任何高级食材做成垃圾的魔之手,以及,睡相差。
霍卿章和他睡了这么多次,每次醒来看到的都是他不同睡姿。
蜷缩式、大字型、甚至还有高难度的E字型,但今晚的温绛又发明了新姿势——考拉抱树。
就好像之前被霍卿章束缚了一晚,今晚选择无声地报复一般,他就像一只没有安全的考拉宝宝,手脚并用攀附在霍卿章身上。
开始霍卿章为了不吵醒他还能保持一动不动,可时间一长,被他禁锢住的臂膀微微酸麻,他尝试着轻轻动了动手换个姿势缓解一下,可只是刚动了动手指,怀里便传来温绛困意朦胧的一声:
“要去哪……”
霍卿章只好把手指放回原位,另一只手抱着他的腰,轻轻抚拍着他的后背:
“哪也不去,只是换个姿势。”
“不行,就这样。”温绛说着,手上力道重了些。
只要霍卿章离开他一点点,他的脑海中就会不自觉浮现那个被折磨成怪物一样的男人。
那种惧意久久未能消散。
霍卿章并不后悔把男人绑到仓库施以极刑,他只后悔自己不够严谨,发给温绛的自拍照里不小心露出了地点标志,导致温绛这大聪明在关键时候找来,看到了不该看的一幕。
他一定很害怕吧,不然也不会一反常态抱着人不撒手。
“好,就这样。”霍卿章屈了屈身子,形成一道保护障将温绛紧紧圈在怀中。
医院里。
霍母见到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的情夫,他第一反应不是怪责是自己儿子把他弄成这样,反而认为一切都是温绛导致。
她疯狂飙泪,尖锐地喊着:“温绛!我要他死!”
情夫也跟着附和:“报警!必须报警!就算是霍卿章我也得让他知道,得罪我是什么代价。”
本以为霍母会举双手赞成。
但听到这句话后她诡异的沉默了。
报警?警察问起来怎么说?因为自己在网上散布不实谣言,因为自己一直和这男人保持不正当的婚外情关系?因为嫉妒温绛进霍家门比自己顺利?
霍母深吸一口气,轻轻拍了拍男人的手:“你先把伤养好,等你痊愈了,咱们就有事说事有仇报仇。”
只能这样,暂时稳住这男人,保全大局。
翌日。
霍老爷子起了个大早,请来熟识的剃头师傅为他刮胡子修剪头发,换上崭新的高定西装,静候温绛到来。
九点钟,霍卿章和温绛准时来到老宅。
老爷子见到温绛,眼前一亮。
什么叫天生的衣裳架子啊。[战术后仰.jpg]
深红色的高领毛衫搭配白色开衫,将整个人衬托得白如新雪,好似在反光。
老爷子注意到温绛凸出的小腹,不住点头,成就感满满,虽然这孩子属实没他什么功劳。
“爷爷好。”温绛礼貌鞠躬问好。
老爷子还在努力维持家主的伟大形象,负手伫立,明明心都快跳出嗓子眼,表面还要装作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来了。”
但老爷子不主动,温绛也显得兴致缺缺,吃饭期间始终很沉默。
老爷子实在无法忍受温绛当前却和他没有一句交流。
他疯狂转动大脑,试图没话找话。
“卿章有带你参观过他以前住的房间么。”
温绛摇摇头。
老爷子优雅擦过唇角,站起身:“你来。”
三人来到紧挨着正厅旁的偏房,老爷子缓缓推开门,道:“卿章出国读书前一直都住在这间房。”
房门打开,微苦的旧尘味儿扑面而来。
昏暗的房间里,用防尘罩罩住的家具干净整洁,却透着许久无人居住的淡漠感。
温绛好奇探头,这就是霍卿章小时候住过的地方么。
“卿章,把灯开一下。这几天阴天,房间里太暗。”老爷子道。
霍卿章怔了怔,视线不着痕迹地环伺了一圈。
一直到老爷子差点被椅子绊倒,霍卿章才打开了灯。
温绛默默看着霍卿章,觉得奇怪。
离开太久所以连点灯开关在哪都忘记了么?刚才爷爷让他开灯,他明显就是不知道灯在哪。
虽然这也解释得通,但还是很奇怪,再怎么说也是住了十几年的地方,这么容易被遗忘么。
思忖的工夫,霍老爷子喊来佣人撤走了防尘罩。
古色雅韵的中式家具,单一眼就能看出其中敦实的分量与年代感。
温绛从没想过住在这样的房子里是什么感觉。
老爷子要了抹布亲自擦了椅子,对温绛道:“坐。”
温绛乖巧坐下后,老爷子又问:“卿章平时和你聊天多么。”
温绛摇摇头:“代表工作忙,而且性格淡漠话少。”
老爷子瞥了霍卿章一眼,无形间用眼神好好教育了这小子一顿。
“那他也一定没和你说过他小时候的事了?”老爷子径直走到木桌前,拉开抽屉拿出一本相簿交给温绛,“照片是个好东西,可以把时间永远定格。”
带新媳妇看孙子小时候的照片,本来该是稀松平常的事,但霍卿章却忽然按住温绛要翻页的手,低低道:“没什么好看的。”
“你就让他看。”老爷子敲了敲拐杖,“当着你媳妇的面哪那么多不自信,况且你小时候一直都是出了名的俊后生,你怕什么。”
感情老爷子以为霍卿章觉得小时候丑,不想让温绛看到。
温绛不发一言推开霍卿章的手,翻开相簿。
霍卿章喉结滑动了下,目光顺势看向陌生的相簿。
第一张照片是几排目测只有五六岁小朋友,背后拉着横幅写着“XX幼儿园1997届毕业生。”
老爷子眼睛亮了亮,在温绛身边坐下,一只手帮忙托着厚重的相簿,介绍道:
“这是卿章幼儿园毕业那年的照片,宝……温绛,你能看出哪个是卿章么?”
温绛大体扫了眼,直接指着其中最时髦可爱的小朋友道:“这个是代表么?”
老爷子笑吟吟戴上老花镜仔细端详了一番,随即道:“温绛怎么连自家男人都认不出,这可不是卿章,这是云家那小子。”
云善初……
他竟然和霍卿章一个幼儿园。
也正常,毕竟是原文中的青梅竹马。
温绛本来大好的心情down了一大截。
老爷子见温绛满脸迷惑,难得露出一抹笑意,然后指指其中一个小男生:“这才是卿章。”
温绛立马凑近一瞧——
这是霍卿章?!
的确从小就是人群中最显眼的那个。
一人胖出两人的位置,可不显眼嘛!
温绛不可置信:“代表小时候这么胖……这么圆润么。”
老爷子哈哈大笑:“卿章胖的时间还不短呢!”
他再翻一页,是霍卿章小时候给狗狗洗澡的照片,他不光人胖,养的狗也一骑绝尘,把狗养成猪,霍卿章当属第一人。
但是照片中的小男孩,这眯眯眼,这蒜头鼻,这大厚嘴唇子……
温绛抬眼看向霍卿章,再看看照片。
感觉……不是一个人啊。
霍卿章移开视线,不忍再看温绛那复杂的眼神。
后面还有霍卿章小学毕业的照片,依然是人群中最显眼的那个。
老爷子笑眯眯往后翻了一页:“不过到中学后,这小子知道臭美了,为了减肥还差点把自己饿晕。”
他指着一张“XX中学2010届毕业生”照片,亲切询问:“温绛,你再认认,哪个是卿章?”
这一次温绛依然毫不犹豫指着其中最高最帅最显眼的男生道:“是这个么。”
“猜对了,卿章他……”老爷子话说一半戛然而止。
他盯着这张照片,慢慢眯起眼,随即从温绛手里接过相簿,仔细打量着。
“嗯?好像不是,你认错了……”
老爷子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自己都感觉到莫名的怪异。
不是?明明记忆里,卿章一直被很多人夸什么芝兰玉树一表人才,他乍一看这照片也以为最显眼的那个是霍卿章,结果仔细一瞧,这眉眼和霍卿章没半分相似,根本就是个路人甲。
老爷子的视线在霍卿章本人和照片中急速转换。
最后他照着人头一个一个认过去。
目光停留在一个胖成球的男生身上。
好像……这个才是霍卿章。
温绛跟着看过去。
这谁?
不仅体型霸道,就连发量也有着不符合年龄的过度成熟感,倒是和原文描写的大反派霍卿章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老爷子对这小胖子看了许久,心中冒出一个声音:这就是我记忆中的孙子没错。
可与眼前的霍卿章一对比,身高五官没一点相似之处。
谁把我的记忆篡改了!
温绛以为是老爷子年纪大了,记忆不如从前了。
可他把这张照片上的每个人一一看过去,就连男老师也看了一遍,却找不出一个同霍卿章眉眼相似的人。
老爷子也懵了。
这是什么灵异事件?这真是卿章的相簿?
霍卿章默不作声,无法解释。
这是原主的照片,里面怎么可能有他。
老爷子混乱了,所以卿章什么时候减肥成功的?在国外的时候?从国外回来后?
温绛忽然意识到什么,朝那小胖子看过去。
照片有点模糊,但可以确定,这人脖子上没有痣。
痣的话……也有可能在某一天忽然长出来,但五官也变了是为什么?
两人顿时一齐朝霍卿章看过去:“你整容了?!”
霍卿章移开视线:“瘦了后,五官也会发生变化。”
温绛沉思着,这么解释好像也说得通。
老爷子赶紧岔开话题,又往后翻了一页:“减掉就好,你如果一直这个样,你媳妇兴许还瞧不上你。”
下一页的照片中,一个小胖子戴着金灿灿的皇冠,面前摆着一只大蛋糕,上面插着十几根蜡烛,周围一群人为他拍手送上祝福。
“这个应该是卿章出国前在国内过的最后一个生日。”老爷子介绍道。
温绛看着照片,强烈的异样感涌上。
虽然心里接受了这小胖子就是以前的霍卿章,但怎么看,怎么奇怪。
蓦的,温绛终于明白了异样感来自何处。
照片中的小寿星穿着薄薄的T恤衫,完美勾勒出饱满圆润的身体轮廓。
而他周围帮忙庆生的人无一例外全部穿着夏装。
可是,霍卿章的生日在冬天,而且就在上个月,自己刚刚为他庆祝了生日,虽然很敷衍。
尽管他说过,财团世家非常讲究出生日期,会选择一个最吉利的日子上户口,因为有些合作商非常迷信这一点。
可庆祝生日的话也会按照虚假的生日来么?
一股寒意上涌,冲淡了欣赏爱人小时照片的温馨愉悦。
“爷爷。”温绛蓦然抬头,看着老爷子,“代表是夏天出生的么。”
霍卿章倏然抬眼,半晌,在老爷子开口前,他岔开话题:“屋子里通风不好,温绛,要和我去花园里走走么?”
老爷子没理会他,对温绛道:“是啊,所以卿章以前的性子,和夏天一样火热,是个暴脾气来着,这两年倒是有所收敛了。”
偌大的房间里,所有人都诡异的沉默了。
就连落一根头发丝的声音都能听到。
良久,温绛轻轻合上相簿,对老爷子笑道:“爷爷,我突然觉得累了,您介意我现在回家休息么。”
虽然老爷子还想留他说说话,但考虑到他是个孕夫,只能百般不舍:“没关系身体要紧,你回家后好好休息。”
温绛点点头,不发一言起身。
路过霍卿章的时候视若无睹加速离开,好像根本没这么个人。
霍卿章抿了唇,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和老爷子打了招呼,他阔步追出去,人高腿长两三步追上温绛,拉住他的手,声音低了低:
“怎么生气了。”
明知故问。
温绛看也不看他径直往外走:“我不该生气么?代表对我一句实话都没有,一个生日而已,有必要说谎么。”
霍卿章怔怔望着温绛,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如果在几天前,他或许还能和温绛解释说自己也是穿书来的,自己就是他心心念念的那个资助人。
可有些事一旦错过契机再说实话,性质就变了。
霍卿章不希望温绛将曾经资助过他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合并身份,这样他对自己的感情也会掺杂了杂质,他希望温绛对他的感情是纯粹的喜欢和爱,而不是感激。
感情如果掺杂其他成分,心里一生都会带着这种芥蒂。
只要走错了一步,接下来的每一步都是错的。
“代表嘴上说着不想我难过,可这些日子却尽做些让我难过的事。”
温绛的声音漫上一丝颤抖。
尽管他很清楚,自打他有目的性地接近霍卿章来,纵使这个人冷漠又高傲,可也没让他受过一点委屈。
但现在因为那个怪物一样的男人,因为无足轻重的生日,对霍卿章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任与依赖感,在这一刻碎出一块块蜘蛛网,只要轻轻触碰,就会全部坍塌。
好像,抓不住对方的不是霍卿章,而是温绛。
“对不起。”霍卿章沉声开口,抱过温绛的脑袋将他揽入怀中,“等你身体好些,情绪也稳定了后,我会全部告诉你。”
不能说出实情,如果是温绛,一定会忧虑万一哪一天两个人有一个离开书中世界了怎么办,孩子怎么办,未来怎么办。
如果要他担心这些事而变得患得患失,变得忧郁,那么自己可以一辈子保守这个秘密。
“代表……”温绛的脸埋在霍卿章肩头,声音嘶哑,“如果再早一些,我会为你折磨那个男人拍手称赞,也不会因为区区一个生日觉得委屈。”
因为那时的自己,还不爱他,接近他也只是为了完成自己的计划,达到某种目的。
可是意识到自己有多在乎霍卿章后,原本无足轻重的小事也会被无限放大。
“代表,我承认我不是什么单纯善良的人,我也很讨厌这样的自己,可在此之前,无论我多讨厌这样的自己,唯一没有放弃我的也只有我自己。”
“你出现后,我忽然觉得自己有了后盾,可以毫无城府地表达真实的自己,可是人一旦突然间拥有了什么,同时也会变得害怕失去什么。”
就像是那句很经典的言论,如果一直深陷黑暗没见过光明,必然也不会畏惧失去光明。
一直辛苦提着自己往前走,有一天出现了一个可以解放自己双手、小心翼翼捧着自己向前走的人,人就会变得患得患失,敏感多疑。
因为害怕重蹈覆辙。
霍卿章收紧双手:“嗯我知道。”
他又何尝不是,因为害怕失去,所以不得已选择撒谎、隐瞒。
“温绛,你不会失去的,无论你去了哪里我都能再次找到你。”霍卿章将脸埋进温绛的颈间,“相信我,因为我是霍卿章。”
温绛缓缓抬起双手揽住霍卿章的腰。
但愿,是真的。
如果是梦,也永远不要醒来。
屋里的老爷子看着庭院里深情相拥的二人,啧啧两声:
现在的年轻人啊,腻歪死了。
接下来的日子,温绛像往常一样去拍戏、回家、和霍卿章散步聊天。
网上针对温绛父亲的讨伐声还在继续,聚众示威的人三番五次被请进警局,但这些人任性极强,罔顾法律依然在各处聚集抗议。
温绛的对家也不留余力买黑通稿,对他们来说,温绛倒台了就意味着他吐出的华丽大蛋糕可以被他们分食殆尽,哪怕只能得到很少一点点,也足够他们下半辈子享尽荣华富贵。
【我就说嘛,温绛和云善初就是狗咬狗,谁也不是啥好东西。】
【这又是谁家的高贵粉,以为自己是什么人间清醒的理中客是吧,警察都没你清醒,不然怎么会到现在也没个结果。】
【笑死,温绛粉还在垂死挣扎呢?一个个口口声声说等调查结果,想给谁洗脑呢,十七年过去了还有屁的证据,认了吧,强.奸犯滚粗娱乐圈。】
【有内味了,温绛粉天天说别人是理中客,结果自己才是最爱装理中客的。】
【现在我觉得那个“罗马荣誉市民”就他妈是个笑话,想采访一些罗马市长现在的心情。】
【等个结果很难么?还是你们都质疑公检法的公信力?】
温绛正拍着戏,工作人员过来通知说他代言的兰绮珠宝那边来了人,说一定要见他一面,就现在。
突如其来的状况,在场所有人谁也没说话,只是互相交换一个犹疑的目光。
温绛沉默许久,放下台本,摘下假发,理顺了头发。
夏倾看着这一幕,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
现在所有的安慰都不过白纸般苍白,唯有真相才能抚慰人心。
温绛来到会议室,看到兰绮的中方代理商带着一群员工,见到温绛,他们还是保持礼貌起身与温绛握手,随后伸手做了个“请坐”的手势。
温绛记得他,第一次见面时他为了讨好霍卿章给自己送了一套珠宝做见面礼。
代理商低了低头,道:“温老师,对于您现在的遭遇我表示深切同情,并且也看到您的团队为了挽回声誉做了很多努力。”
温绛没作声,看着他推过来一份合同。
“这是个不争的事实,商人不看结果只看过程。现在网上的讨伐愈演愈烈,根据我方市场管理给出的数据,兰绮珠宝当季销量对比去年另一位代言人同时段下降了百分之八,我认为,这是由于令堂涉嫌犯罪一事导致的结果。”
温绛默默接过合同。
是兰绮珠宝的解约和赔偿声明。
该来的还是来了。
“但是兰绮珠宝全球总代理商非常重视这件事,也对您的遭遇表示了同情和理解,他个人非常欣赏您,因此不愿闹到解约这一步,所以他想听听您接下来的计划。”代理商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是小小的期待。
他也不愿意放弃这个曾经为他们带来巨大笑意的金牌艺人。
他女儿非常喜欢温绛,发生这件事后,处于青春期不愿意和爸爸说话的女孩甘愿放下尊严恳求爸爸再给温绛一次机会。
除了网上那些讨伐的声音,凡是和温绛相处过的人全部表示理解和支持。
温绛久久沉思着。
事实上,他现在也束手无策。
中间跨越十七年,还是书中世界,从哪找证据,就算有,也早已毁得差不多。
明明该谁主张谁举证,可现实往往要被造谣的人耗尽心思去证明自己无罪。
“我会尽力证明我父亲的清白。”温绛轻轻道,“但,未必能真的解决这件事。”
此话一出,全场沉默。
代理商不是没碰到过这种事,因为代言人偷税漏税导致要与其解约,对方的团队和本人往往会列举出种种解决方案,事无巨细试图说服,谁也不愿意放弃这项顶奢代言。
可温绛似乎一直都是一个人,没有助理,连经纪人和公司老板在这种关键时刻也没能出面发声。
代理商捏着笔,笔尖已经落到解约合同的甲方签名栏上。
迟滞了快一个世纪之久,代理商缓缓放下笔,看着温绛:
“这样吧,我看温老师最近拍戏也挺忙的,那我给温老师一周时间解决,如果到时您未能给出满意答复,这份解约合同便即时生效。”
或许,这是一个利益至上的商人最后的温柔。
为了女儿,为了心中的乌托邦。
温绛抬起眼,与代理商久久对视着。
他点点头,对代理商伸出手:“谢谢理解。”
代理商离开后,工作人员们立马凑上来安慰:
“温老师没事吧,哎这种事真的……”
温绛笑笑:“没事,起码对方给了我一个缓冲期。”
夏倾一直紧绷的身体在温绛这句话后终于放松了下来,她拍拍手道:
“好了,继续,今天大降温,大家努力努力争取早点收工。”
冬天的天际似乎总是弥漫着一层灰色的阴霾,路边的梧桐树掉光了叶子,伸展着枯枝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下午五点,夏倾提前喊了收工,要大家早点回去,再晚一点会更冷。
温绛沉默地换好衣服下了楼,望着大门外雾蒙蒙的灰色天空。
忽然,一片白色的软絮打着旋从空中飘落。
然后,无数片,洋洋洒洒,如鹅毛。
温绛伸出手接过几片白絮,冰凉在手心融化。
下雪了。
这是他来到这个书中世界后,看到的第一场雪。
二月飘雪,因为太冷了么。
还是因为父亲的冤情。
难道说,真相,只有老天知晓么。
可是老天不会说话啊。
这时,手机响了声。
温绛摸出手机看了眼,是霍卿章发来的消息:【今天几点去接你。】
温绛本想回他自己已经在路上了。
可在回复霍卿章的消息之前,他忽然看到了一条被折叠的短信,是中午那会儿发来的。
发信人是:艾澜。
只有简单一句:
【走了很远后,回头看看来时的路,那里有你要的答案。】
语焉不详的短信,温绛一时不明白他要表达什么。
来时的路?
有他要的答案?
是想表达,不要让他忘记初心么。
只是,来时的路又在哪里。
温绛只知道,现在打车照着熟悉的路回去,那里有温暖明亮的屋子,毛茸茸又黏人的小猫,以及穿着围裙问他今晚要吃什么的霍卿章。
明明这就是自己一直在争取的、无比期盼的地方。
可不知为何,忽然产生了一丝抵触。
不想回家,是因为有可能随时被毙掉的代言么?
还是因为那里没有他现在急需的答案。
路边,出租车缓缓而过。
温绛忽然伸手拦下出租车。
上了车,司机问他要去哪,温绛望着窗外犹豫了许久,道:“随便开吧。”
司机不是没遇到过这种客人,这样的客人往往现在是一种迷茫的状态,不知道哪里才是终点,只能开车载着他们漫无目的到处游走。
司机透过后视镜看了温绛一眼,笑道:“看您好像是个明星吧,眼熟来着。”
温绛怔了怔,点点头。
司机从置物盒里拿出一只小本子递过去:“那能劳烦您给我女儿写一些鼓励的的话么?”
温绛接过小本子,见封面上写着歪歪扭扭三个字:留言簿。
翻开,扉页写着很长一段:
【我有个高二的女儿,希望您能将您的经验和祝福赠予她,您的鼓励和经验或许会影响她的一生。赠女儿香香,生日快乐,祝你考入理想的学校。】
淡淡的日光穿过玻璃照亮了这行小字。
温绛只觉心脏骤缩,无数的情绪在这一刻一齐涌上来。
这就是一位父亲朴素的心愿,没有特别体面的工作,也没什么钱,或许无法为女儿买一份贵重的生日礼物。
但对于刚步入人生起点的孩子来说,这份承载了无数人鼓励与祝福的留言簿,是千金难换的足以影响她一生的无价之宝。
温绛翻了翻留言簿,各式各样的字体,写满了对司机女儿的祝福和小小的生活经验,一笔一划,认真用心。
即便这些仅有一面之缘的客人或许再也看不到这本留言簿,司机却还是在每条祝福下认真写下“谢谢你”三个字。
小小的插曲,温绛却忽然难以控制,眼泪大颗大颗落下。
他抬手握拳按住颤抖的嘴唇,这样或许就看不到他失控的表情。
好想爸爸妈妈。
司机师傅看了眼后视镜,递过来抽纸。
虽然温绛什么也没说,但司机好像又什么都知道,轻声道:“不要哭,都会过去的。”
温绛使劲吸了吸鼻子,把眼泪憋回去。
他点点头,提笔在留言簿上认真写下一行:
【爱生活,爱父母,既要努力也要爱惜自己。温绛。】
写完后,温绛又想到了艾澜发来的那条语焉不详的短信。
他倏然抬眼:“师傅,麻烦您开到烽台路八号平房。”
说完,他静静等待,等待师傅回答他“没有这么个地方”。
不成想,师傅却道:“一看您就是老晋海人了,这个地方很多本地人都不知道,听说那边快拆了,最后去看一眼吧,以后可能就没有烽台路了。”
震惊在眼中不断扩大。
因为烽台路八号平房,是温绛父母离世前,他的家。
无法解释为什么书中世界也会有现实世界里的地方,但当车子渐渐驶入人烟稀少的郊区后,熟悉的低矮的平房、通往胡同口狭长的土路、锈迹斑斑的绿色铁门,无数次出现在梦中的家乡,清晰又真实地伫立在眼前。
第 59 章
“今天降温,要早点回家哦。”司机最后叮嘱了一句后驱车离开。
温绛站在土路的入口,望着两旁熟悉的老房子,陈旧斑驳。
入口处的右手边有一扇锈迹斑斑的绿色铁门,温绛记得,这里以前住了个年迈的老奶奶,门口还有她用砖头围成的小花圃,里面种了月季和绣球花。
奶奶经常会送来她自己种的小青菜,温绛还被她养的暴脾气大公鸡拧伤过。
还有前方的蓝色铁门,这里曾经住着和他年纪差不多大的小朋友,因为考试成绩太差被爸妈撵出来罚站,是爸爸帮他抄了一遍试卷,耐心教他每一道题的解题思路。
而十几年后,这里早已人去楼空。
七点钟的冬天,天已大黑,远处的高楼大厦星光点点,这条老旧的小巷陷入一片黑暗,就像城市里的一块难看的膏药,格格不入。
一切都和以前一样,没有任何改变。
记忆被撕扯着,温绛竟渐渐恍惚了。
慢慢踏过黄土铺成的小路,眼前出现了一扇白色的大铁门。
铁门表面被锈水染成了难看的黄色,四周掉了铁皮,露出已经酥化的内胆。
这是,他的家啊。
温绛缓缓伸出手摸上冰凉的铁门插销。
泪水不住,无法克制。
十七年过去了,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见到记忆中的家乡。
他尝试着拉动插销,随着一阵难听的咯吱声后,插销打开了,大门不经人拉便向外弹出一点。
红色的石砖路通往狭小的平房,两侧杂草丛生,几乎比人还高。
没人喜欢这样破旧的房子,但温绛却莫名感到一种稳稳的安心。
黑暗的小屋里只有两个房间,客厅和卧室,一直到八岁,温绛也只能和爸爸妈妈一起睡一间房。
脏得看不出原样的窗帘,上面是老式的椰树图案。
茶几表面也是九几年流行的骏马图,还有他小时候最喜欢的棉花小狗,那是爸爸送给他的第一个玩具。
以及爸爸的画架、美术书、眼镜盒;妈妈的围裙、彩妆盒、羽毛球拍,全都在,落了厚厚一层灰。
温绛拿过爸爸的美术书,反面还印着“1992年出版,定价2.1元”。
泪水模糊了眼前的景象,温绛用袖子擦干净书本表面的落灰,翻开,陈旧的霉味和苦尘味顿时扑面而来。
爸爸生前是个很认真细心的人,哪怕是美术书,他也会在上面写满密密麻麻的笔记,用尽量简单方便理解的语言把他知道的毫无保留交给他的学生。
温绛使劲擦着眼睛,一页一页翻看着美术书。
倏然,一封信从夹页里掉了出来。
温绛捡起信封捏了捏,很薄,表面已经严重泛黄,模糊了邮票和寄信人的信息。
被爸爸藏在书页夹层里的信?
是什么呢。
温绛好奇拆开,因为时间太久,纸已经变得像酥饼一样脆,稍不注意就撕毁一大片。
里面是一张黄色的本子纸,当年有学家认为黄色护眼,所以学生用的练习本全部换成了黄色纸。
展开,里面是密密麻麻的小字,间架结构稚嫩歪曲,还有很多字用了拼音代替,看得出是小学生的字迹。
借着月光,温绛逐字阅读起这封信。
【温老师:您好。请原谅我以这种方式给您写信,我想诚心向您替我的姐姐说一声对不起,对不起我们骗了您也骗了所有人。
我姐姐和别的男生谈恋爱,自愿和男生发生了关系,但东窗事发后,她害怕妈妈责骂她,所以将所有的过错推到您身上。
真的对不起,我不知道该怎么道歉您才能原谅我们,我知道这件事给您带来了很不好的影响,还害您丢了工作,其实姐姐不止一次说过很仰慕您,所以被您拒绝后很不甘心,也就借着这个机会向您报复。
对不起温老师,我和姐姐都很害怕,不敢说实话,我知道我们该死,希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们吧,我将每天为您及您的家人祈祷。
最后,祝您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落款是:【实验小学三年级的学生】
落款后还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哭脸表情。
寒意从骨子里散发出,急速蔓延至全身。
真的降温了啊。
温绛反复看着那句“原谅我们吧”。
他从前就知道真相,但没想到是这种真相。
他记得爸爸被开除那天,独自一人坐在院子里抽了一盒烟,他以前从来不碰这东西。
那道瘦削的背影,宽松的衬衫,长满茧子的手,清晰地再现眼前。
这封信虽然字不多,但却完完整整讲述了当年的实情,即使不能作为证据,也能作为一条退路。
可这封信被爸爸藏起来了,一藏就是十七年,就因为这个三年级的小学生说“原谅我们吧”,他便亲手堵死了自己唯一的退路。
他认为,作为一个老师,要先育人再教书,即便被千夫所指,也要把这封信藏起来装作无事发生,最终选择闭口不言,独自一人扛下所有罪名。
就为了保护他的学生,不希望他的学生被众人定性成是撒谎成性而因此误入歧途。
他用爱和耐心又换来了什么呢。
家破人亡。
温绛趴在脏兮兮的床边,手里紧紧捏着这封信,终于,像个孩子一样,像当初年幼的自己一样,嚎啕大哭。
是委屈,是不甘心,是难以言喻的愤怒。
哭声回荡在满是尘埃的小屋里,一遍遍回旋。
屋外忽然响起脚步声,轻慢的,像是怕惊扰了他人一般。
温绛没心情关心来人是小偷还是流浪汉。
这么多年,每当别人指着他的鼻子骂他爸爸是强.奸犯时,他也只能低着头沉默。
因为他没办法证明爸爸的清白,他当时也不过是个小学生,又能做什么呢。
脚步停在温绛身边,轻轻从他手中顺过那张“悔过书”。
看了许久,他慢慢在温绛身边坐下,无视坐了一裤子灰,慢慢抱住温绛。
霍卿章给温绛打了无数个电话发了无数短信,他一条也没回。
霍卿章太不安了,刚好他看到一条他和温绛的联名账户发来的付款短信回执,上面显示是出租车的车费,地点就从影棚到了烽台路八号平房。
在这里,他也看到了当年的真相。
看到了大哭不止的温绛,像个受了委屈却无能为力的小孩子。
虽然他也无法解释为什么这个世界映射了所有现实发生过的事,就连另一个空间的物品都精准陈列在这个世界,温绛又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但现在已然没有精力去考虑这些。
霍卿章抱住了温绛,就像抱住了全世界。
温绛反手搂着他的肩膀,眼泪擦在他的衣襟上,断断续续气息不稳地重复着:“我爸爸是被冤枉的。”
“嗯,爸爸是冤枉的,爸爸是世界上最好的老师。”霍卿章沉声道。
这是个世纪疑问:为什么好人总是没有好报,坏人却能逍遥法外,那么人还应该学着善良么。
温绛不知道,因为这个问题中,他很少得到正向反馈。
“代表,我现在只有你了。”温绛哽咽着抬头,泪目涟涟中是霍卿章渐渐舒展的眉眼。
霍卿章心头猛然一颤,更加用力抱紧了他:“依赖我吧,我想成为你的唯一。”
当晚,霍卿章没有提回家的事,他知道即便这小屋又脏又破,可温绛待在这里就会感到安心。
他把破碎的玻璃用报纸糊上,挡住外面的风雪,又把外套给了温绛,紧紧将他揽在怀里,给予他全部的温度。
两个人躺在脏兮兮的小床上,紧紧相拥,走过漫长的冬季。
几天后。
霍卿章请人把小屋打扫了出来,装了新玻璃,安上了暖气机,老旧的床单被褥也没换新的,洗过几遍后烘干晾晒,尽可能复原这屋子里的一切。
虽然外墙上大大的“拆”字让所有人觉得霍卿章大概是疯了,有这个必要么。
无所谓外人是否认为他疯了,只要温绛喜欢,他都会去做。
秘密私人工作室里。
戴着眼镜的男人拿着那封“悔过书”反复翻看,随即对温绛道:
“字迹可以复原,但这个地址好像是个假地址,可能对方也不想暴露自己的信息。”
温绛蹙起眉头:“没别的办法么。”
眼镜男摩挲着右上角的邮票,道:
“可以通过邮票上的盖章查到是从哪间邮局寄出的,但是温先生您也知道,没有警方的搜查令邮局不会随便泄露客户信息,而且十七年的信,不确定邮局是否还有系统存档。”
眼镜男又问:“您知道那个女学生的姓名么,如果有姓名可以直接查。”
温绛摇摇头。
爸妈都没说过,可能也是想保护这个女生。
眼镜男“啧”了声:“不过通过字迹来猜测写信人的信息,是个没什么自信的女孩子,你看她的笔画结构,蜷缩瘦长,但一笔一划又写得很认真,三年级的话,到现在应该也有二十五六岁了吧。”
温绛拿回信,沉默着。
真的没有办法知道写信人到底是谁么。
的确是,哪怕是这两年寄出的信或许还能查,十七年,太久了。
温绛离开工作室,看着外面放晴的天空。
都说下雪不冷化雪冷,虽然冬阳灿烂,但他还是觉得好冷。
这时候,薛铭远一通电话把他叫到了公司。
温绛本以为他定是来兴师问罪的,结果薛铭远说了半天,问温绛最近身体如何、胎检有没有做,就是半天说不到主题上。
“薛总您就开门见山讲吧,解约?赔偿?”温绛没了耐心。
薛铭远一挑眉,笑笑:
“没别的事,就是看到你状态还行就放心了。你父亲那件事,公司讨论了许久,实在没办法做公关,你也知道,这不比道德层面,这种事当前,说什么做什么都是错的,希望你理解。”
温绛起身:“知道了,之后这种事电话说就行,我很忙。”
薛铭远推了推眼镜。自己真是太惯着他了,瞧这小脾气,无法无天了。
只是,看着他还能正常的与人交流就放心了。
“温绛。”薛铭远叫住了他,“如果,你需要帮忙,一定要告诉我,好么。”
温绛握着门把的手紧了紧。
提起薛铭远这个人,温绛对他的印象向来是“主角一伙、阴险狡诈、原主的加害者之一”等等,几乎尽是负面标签。
包括到现在,他对薛铭远也没几分好感。
都说对一个人的印象会决定这个人在心中的形象,原本温绛眼中那个獐头鼠目、目龇欲裂的无良黑心老板,竟莫名多了几分温文儒雅的书生气质。
咦?他以前就长这么帅的么?
电梯里,温绛听着路过的人谈论起艾澜的现状,说他已经停了一切活动,最近一段时间已经连公司都不来,不由得感叹:
“咱们抢破头的大好资源,人家根本不看在眼里。”
“想不通,艾澜是失恋了?除此之外,我想不出他为什么变得如此消极。”
“大概是吧,不是听说温绛和霍代表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
“是啊,温绛都闹出这种事了,霍家都不肯撵人出门,这样看来,艾澜哥确实没啥希望了。”
“哎……落花有情流水无意啊。”
被人群挤到电梯角落的温绛默默听着几人的谈话,忽然想起艾澜发给他地那条语焉不详的短信。
现在回想起来,原来是给他一种提示,想要找到答案,就要回到事情发生的地方去寻找。
温绛倏而抬眼。
不过,他怎么知道书中世界也有现实世界中的街道呢……?
还是说,那条短信本无更深的含义,只是劝诫他要保持初心,而他却因为这句话阴差阳错找到了记忆中的家。
好奇怪,想不通的事情太多了。
“叮——”
沉思的工夫,电梯抵达一层大厅。
他正往外走,就看到旁边电梯里走出一衣着华丽到有些夸张的女明星,戴着宽大的渐变蓝色墨镜,被助理保镖里三层外三层围着。
不知为何,看到这一幕,温绛忽然感觉肚子紧绷不舒服,似乎还在微微发痛。
他环伺一圈,看到大厅东边的咖啡角摆了不少沙发,还有刚结束通告的艺人正在那边小憩。
温绛走过去,找了个空位置坐下,随手给霍卿章发了短信:
【我肚子疼T_T】
下一秒,霍某人的电话带着几分焦躁之意开始疯狂震动模式。
“在哪,我接你去医院。”
“在公司一楼。”温绛说着话,只觉得肚子更痛了。
其实他还是能区分出是单纯的吃坏肚子还是胎儿异常造成的腹痛,像这种普通的腹痛腹泻根本不用麻烦还在工作的霍卿章特意跑一趟。
但他现在就是想见霍卿章嘛,和他分开哪怕只有短短几小时,也会觉得焦虑不安。
只有在听到霍卿章的声音后,才会感到一丝丝的安心。
刚放下手机,温绛便看到刚才那位大牌女艺人也到了这边,往温绛旁边的沙发上一坐,她的助理立马俯身将耳朵凑过来,待大牌女艺人和她说了些什么后,便一路小跑至吧台。
助理挤开旁边正在买咖啡的女艺人,对服务生道:“一杯热美式,要UCC的咖啡豆,只要奶不要糖。”
服务生抱着一袋UCC,晃了晃里面仅剩的一点咖啡豆,不好意思地对助理笑道:“抱歉,UCC暂时断货还没补,最后一杯被这位女士预订了,您看您要不换个别的?”
助理看了眼旁边朴素的女艺人,翻了个白眼:“我家恩恩姐就喜欢UCC,怎么办。”
女艺人听到这名字头皮发麻,赶紧对服务生道:“那我喝别的吧,这一杯就让给恩恩姐吧。”
助理轻哼一声,连句最起码的谢谢都没有,反而一转身对着不远处的大牌姐又是比划剪刀手又是挤眉弄眼,百般讨好,好像自己从别人手里抢到了咖啡是件多么值得骄傲的事。
尴尬,温绛看到这一幕,脚趾不住蜷缩。
吧台两人各自付了钱后,等待咖啡制作的过程,那名稍显朴素的女艺人似乎犹豫了许久,最后硬着头皮主动上前找大牌姐打招呼:
“恩恩姐你好……好久不见……”
看得出来,这招呼她并不想打,但对方咖位大又是圈里前辈,她若是不表态,要是被爱记仇的大牌姐记了仇,以后在这圈子里更不好混。
大牌姐看也不看她,自顾对着小镜子整理头发。
温绛默默看着二人跟演什么玛丽苏偶像剧一样,只觉得尴尬又好笑。
一直到那位朴素的女艺人抬起头。
温绛:嗯?眼熟。
对,非常眼熟,在哪里见过,但又想不起来,大概就是那种一面之缘,但对方又给他留下了比较深的印象。
是谁呢……
哦!想起来了,这个女生不就是当初在澜海酒店里,刘勋导演失去牛子那天面试的那位女艺人,刘勋企图对她欲行不轨,被温绛敲门打断,从房间里仓皇跑出来的那位。
世界真小,想不到她竟也是长藤娱乐的艺人。
不过不认识她也正常,温绛连大牌姐都不认识,何况一小透明乎。
被大牌姐无视的女艺人默默坐在最角落的位置,低着头,试图将自己完全隐匿,在其他三两成群相谈甚欢的艺人里,她更显得格格不入。
温绛也没善良到要主动找她搭话替她缓解尴尬。
他玩着消消乐的游戏等霍卿章过来,最后在一片“霍代表好”的讨好声中,被匆匆而来的霍卿章牵到了车上。
“哪里疼,怎么疼。”霍卿章边询问边在导航里输入医院名称。
温绛闭上眼睛试图感受,想说清楚到底怎么个疼法。
但——
好像不疼了?
温绛:……
他定了定神,笑得几分尴尬:“如果我说,我只是逗你玩……”
正常人本来每天上班就够忙了,还要被一个电话召唤而来,最后得到一句“逗你玩”,是人都会生气吧。
但霍卿章听到这句话反而释然地松了口气,他也没再急着发动车子,拉过温绛的手亲了亲:
“以后不拿这种事开玩笑好不好,我会不安,但你没事就行。”
温绛默默看着他。原本杀伐果决的霍卿章是从哪一天开始变了的呢。
从他看到自己歇斯底里哭泣的那一天起,他就开始执着于一些本不足为虑的小事,比如,昨晚自己不过是少吃了两口饭,他便忧心忡忡一晚,问了无数遍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亦或是心情不好。
被人关心的感觉的确很爽,但如果要一遍遍去解释这些无足轻重的小事,也会心累好嘛!
“知道了。”温绛说着,随手要去掏手机。
摸遍所有口袋,这才意识到手机忘在咖啡角了。
他拉动车门把手,结果霍卿章眼疾手快落了车门锁:“去哪。”
“手机忘在公司了。”
“我去帮你拿。”
“不用了,你也不知道是哪一部,我刚换了新手机壳。”
好说歹说,霍卿章才同意他亲自返回找手机。
拿到手机时,温绛注意到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女艺人还坐在最角落,手里似乎抱着什么东西,双手合十,双目紧闭,嘴中似乎还念念有词。
通过双手顶端露出的半截形状来看,她拿的应该是个十字架。
像是虔诚地信教徒,为自己的梦想与未来做着忠诚祷告。
虽然知道不礼貌,但温绛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祈祷?
这个概念一出,温绛忽然意识到这个词好像最近在哪里见到过,而且是非常频繁地看到过。
回了车上,温绛还在思考这个词带来的异样感。
到了家,“祈祷”二字依然于脑海中盘旋不止。
霍卿章已经换好了家居服,拿着一沓卡片在温绛身边坐下:“今日菜单,请老婆大人点餐。”
温绛笑出了声:“你都不用回去上班么?而且,你都没求过婚,叫老婆岂不是我吃亏。”
霍卿章低头沉思片刻:“你说得有道理,我的确没有资格用这样亲昵的称呼叫你。”
他歪了歪头,轻轻碰了碰温绛的脑袋瓜:“那为了不让你自己一人吃亏,你也叫我老公,大不了,我也吃吃这亏,我们就扯平了。”
温绛捏了捏霍卿章的手指,笑道:“代表,看不出来,你有时候也挺油嘴滑舌的。”
霍卿章笑笑,拿了温绛的点餐卡去了厨房,走之前还特意帮他打开电视端来茶果,顺便叮嘱他马上就开饭,不要吃太多零食。
温绛有一搭没一搭地调着电视频道,最后停在一部早期的TVB老剧。
这剧他极有印象,小时候和爸妈一起看过,讲述的是拥有读心能力的侦探破案故事。
屏幕中,穿着西式制服的老牧师在凿凿证据下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将自己犯下的罪过全盘托出:
“这些年来,每当我闭上眼睛,那些人就会出现在我的梦中,流着血泪伸着双手掐住我的脖子,质问我为什么要害死他们。”
“我也不想的啊,我也没办法啊!所以我住进了教堂里,在卡姆勒老师的指点下成为了一名牧师,每日向伟大的主祷告,试图洗清我犯过的错。”
“吧嗒!”温绛手中咬了一半的西梅应声落地。
他像是忽然想到什么,手忙脚乱在所有口袋里摸索一圈,摸出了那封小学生写给爸爸的“悔过书”。
其中有这么一句:
【原谅我们吧,我将每天为您及您的家人祈祷。】
恍惚中,出现了低头祷告的年轻女人、一闪而过的十字架。
以及那张从刘勋房间里夺门而出的惶然的、绝望自卑的脸。
无数的巧合交汇于一起,变得无法令人不去在意、联想。
当许久的疑虑有了正解的苗头,强烈的寒意从骨子里迸发而出,迅速蔓延至浑身每处毛孔。
请的私人工作室的侦探根据字迹大概判断出写信的人是个没什么自信的小女孩,如今这个女孩也该有二十五六岁,一切的一切,都和咖啡角里那个抱着十字架祈祷的女艺人对上了号。
但,一切都是猜测没有实证,符合这些条件的人,全世界又不止她一个。
事不宜迟,温绛给薛铭远发了短信,起码先调查清楚这个女艺人的底细。
根据薛铭远所言,该艺人名叫乔桑,参演过几部小成本制作的影视剧,但都没什么水花。
家住城南区,毕业于某二流艺术院校,二十五岁,家庭关系普通,家里有一个……
姐姐。
问薛铭远她姐姐的年龄,薛铭远开始说不知道,当时她的个人信息档案家庭成员一栏也只写了有个姐姐,他说如果温绛需要,可以给他打听出来。
温绛:【那你就快点啊!】
薛铭远:……
我真是太惯着他了。
温绛抱着手机等了许久,终于在吃饭前等到了薛铭远的回信。
他发了一张图片,是乔桑姐姐的个人信息表,在年龄一栏写着1988年生人,今年已经35岁,高中毕业后便没了信息,说明没有继续读下去,但高中毕业学校写的是……
汇文中学。
是爸爸当年任职的学校。
温绛不断做着吞咽来缓解此时亟待宣泄的情绪,视线一遍遍落在“汇文中学”四个字上。
怎么办,好像真的找到了当年那个令爸爸不惜毁掉自己清誉也要保护的女学生,那个被爸爸当做自己的小孩一般悉心教导耐心劝诫反而还倒打一耙的女学生。
每每想起这件事,温绛都觉得吞了苍蝇般恶心。
以及强烈的不甘与愤懑。
还有无法言喻的委屈。
下午,等霍卿章离开家前往公司后,温绛问薛铭远要了乔桑最近的行程,得知她下午会参加一档综艺节目,大概三点左右结束,到时候她会来公司报备行程,在那里能找到她。
在正式面见乔桑前,温绛的心情很复杂,有着即将真相大白的雀跃,可也不乏忐忑。
但他总是觉得,不说她和她姐姐本来就有错在先,上次她险遭刘勋魔爪,也是自己出面帮了她,于情于理她都该为这件事出面澄清。
可温绛没想到,乔桑见到他第一眼,眼底一下子溢出深深的恐惧,甚至还下意识后退两步,像是看到了什么会殃及她性命的怪物。
看来,她已经什么都知道了,包括温绛这次找到她的目的。
而正是乔桑这种下意识地逃避,令温绛确定,她就是当年当事女学生的妹妹,那个给父亲写“悔过书”的三年级小学生。
比起她姐姐,起码她还算有良知。
“你应该知道我找你的目的。”温绛不想和她多说废话,开门见山。
乔桑双手提了只旧旧的帆布包,手指不断抠弄着包带,不停做着吞咽,似乎在缓解紧张的情绪。
见她迟迟不说话,温绛敛了眉:“忘记了?需要我提醒你一下?”
乔桑吞咽数次后,缓缓做了个深呼吸,抬起头。
她对着温绛深深鞠了一躬,标准九十度,再抬眼,视线虚虚看向一边,似乎没有勇气直视温绛的脸。
半晌,她道:“我……想替我姐姐和妈妈对您及您的父亲说一声对不起,真的很抱歉,迟到了十七年的道歉,而且,可能,并不能挽回什么。”
一句“并不能挽回什么”,温绛就已经明了她的态度了。
“那天在咖啡角遇到您的时候,见您身体不舒服,我有在虔诚的为您祈祷,其实自从那件事发生后,我每天都在为您和您的父亲做祷告,希望洗清自己的罪孽,图个心安理得。”
“真的很对不你们,因为我姐姐导致您家破人亡,我知道做什么也没办法弥补我们的罪过。”
乔桑说着,眼泪簌簌落下,声音哽咽了。
她说了很多,可没一句在重点上。
而每一个字,哪怕沾着眼泪,也显得轻飘飘。
温绛沉声问道:“所以呢,就只是道歉。”
乔桑垂着头,嘴中不断传来抽泣声。
“那你又知不知道,如果当初我爸爸公开你的道歉信,你和你姐姐将要面临什么。他为了保护自己的学生,那封信一藏就是十七年,他一个人扛下所有罪名的时候,你们又在做什么呢。”
温绛鼻子酸酸的,眼前一片模糊。
“做祷告?有用么?!”他的声音陡然抬高八度,带着强烈的质问。
“我今天站在这里希望你能对大众说出实情,还我爸爸一个清白,你的态度又是怎样呢,你好像根本就没打算真正的去正视自己的错误。”
温绛也明白,这件事说破大天和乔桑也没什么关系,只是她姐姐现在已经去了国外,并且很多年没和家里联系过,找不到姐姐,难道还找不到妹妹么。
现下唯一能证明爸爸清白的人,只有眼前这个胆小的像鹌鹑一样的女生。
乔桑深吸一口气,咬着下唇,渗出点点血珠。
“温老师。”她嘶哑着嗓子,“我的人生才刚开始,我的事业也才刚步入正轨,如果我真的承认了,我很清楚我会面临什么。”
铺天盖地的网暴,以及连他人不屑一顾却对她来说举足轻重的小小资源,都会被全数毁掉。
温绛冷哧一声:“你只看到自己刚开始的人生,而有些人已经葬在了十七年前的冬天。”
乔桑已经没有心情顾及周围来来往往好奇观望的路人,因为姐姐和妈妈犯下的错,因为她还尚存良知,所以自那以后每天活在愧责中,日日夜夜一天不落为这对父子祷告。
曾经的她有无数次机会说出实情,可姐姐会威胁她恐吓她,告诉她如果她说了实话,这个家就会因为她散掉。
矛盾之下,最终她选择缄口不言来保全自己的家庭。
今天,面临同样的情境,她还是选择了沉默。
因为姐姐已经去了国外,拿着那笔“不义之财”关门过起了自己的舒坦日子,而所有的指责与谩骂,都要她一个人承担。
“温老师……”她泪流不止,头越来越低,“真的很对不起,您和您的父亲,都是世界上最好的人,当年保护了我姐姐,之后也是您把我从刘勋导演手中救下来的,但我也确实没办法坦承这件事,我很害怕,我用了六年的时间在这个圈子摸爬滚打才勉强拾得他人残羹,我走的每一步都很小心……”
温绛打断她:“如果是在这件事发生以后遇到你,我还是会选择把你从刘勋手中救下来。”
乔桑瞳孔骤然一缩,下意识抬头看过去。
她看到这个从全网黑的情况下杀出一条血路却一滴泪也没流的人,今天却被泪水晕湿了眼眶,努力克制情绪,始终不愿意让眼泪掉下来。
温绛轻笑一声,转过身,声音极轻:
“因为人,不能懦弱到连是非黑白都不分。”
这一句话,无异于火星撞地球。
乔桑忽然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光,身体绵绵无力,连轻软的帆布包都抓不住。
她忽然想起这件事刚发生时,她年仅七八岁,小小的身躯抱着大她十岁的姐姐,也发出了同样的质问:
“姐姐,你怎么能连是非黑白都不分呢。”
第 60 章
翌日。
办公室里坐了几个警察,将调查记录交给对面的温绛:
“温先生,关于这个案子,我们走访了当年该校的校长以及老师学生们,他们对于嫌疑人的评价其实很高,说他是位尽职尽责的好老师,校长也表示对于这件事持怀疑态度,但当时受害人出具了伤检证明,因此学校也只能照流程办事。”
另一名警察道:“这家伤检机构已经于六年前宣告破产关门,也找不到任何当年的记录。”
“私人机构?”温绛蹙起眉头,“这种事不应该法医来做鉴定么。”
“那个年代说实话,冤假错案也不少,就是因为缺乏严格的管理制度。”警察道,“如果放到现在,大概就没这么多麻烦了。”
温绛缓缓闭上眼。
真的就一点办法也没有了么。
“但也不是一点办法没有。”一名警察忽然道。
温绛倏然睁眼,焦急探过去身子:“怎么说。”
“首先,书信、日记等并不能作为实质证据,何况是十七年前小学生写的信,更是没有任何可信度,但如果信中所言是真的,那其中提到的与受害者发生关系并导致其下.体撕裂的其实另有他人,那么如果能找到这个‘他人’,他的口供将可以作为重要证据。”
温绛叹了口气。
这话说了和没说一样,现在连当事女学生都找不到,何况是她的老情人。
温绛谢过警察后起身离开警局。
漫无目的在街上游走着,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女学生的旧情人该从哪里找。
或者说,这个人真的也存在于这个世界么?
这时,霍卿章打来了电话:
“爸爸家里地暖装好了,今晚要去那边住么。”
温绛觉得奇怪:“你想去你去啊,说的谁家没地暖一样。”
霍卿章轻笑一声:“是我口误,应该叫,岳父。”
温绛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此爸爸非彼爸爸。
“那……当然要去。”只有在熟悉的小屋里,才会感到一丝丝安心。
霍卿章开车接了温绛回家,一开门,暖融融扑面而来,干净的家具还是原来的模样,只做了清理,其他的全数保留。
破破烂烂的椰树图案窗帘也缝缝再补补,靠着裁缝一双巧手补得完整如新。
望着眼前的一幕,温绛怔了许久,只觉一股暖流从心头涌上喉间。
他这一刻觉得霍卿章可太了不起了,简直是他肚子里的线型蛔虫,完美揣测到他一切想法,连细节都做到事无巨细。
看到温绛这感动的模样,霍卿章一定不知道温绛在心中将他比作线型蛔虫。
吃了晚饭,两人坐在小沙发里看着老旧的二十一寸彩色电视机,温绛没想到,十几年历史的老古董,修了修竟然还能看,但因为没接入数字信号,只能看一些他所在的城市频道,比起现在动不动就要付费会员,那个时候的影视剧可以说是很良心了。
电视里播放着十几年前的老片子,虽然老套,但那时正值影视剧大繁荣,卷得很,听说老编剧会甩一沓钱在桌上,告诉新编剧们,谁写得好这笔钱就给谁。
因此超快的节奏和百花齐放的人设令温绛和霍卿章很快沉浸在剧情中,会在心里跟着一起骂“看看看就是这个坏蛋,他怎么还不下线”。
温绛很喜欢这种感觉,窗外风声不止,屋内温暖祥和,如果坐累了还可以把脚放在霍卿章腿上,享受SS级财团按摩服务。
看累了,温绛就躺在小床上闭目养神。
霍卿章提了块小黑板过来,研究着:“擦一擦以后能留给小宝宝用。”
温绛抬眼看过去,是一块四边碎出裂痕的木质小黑板。
是当初爸爸买给他的,而小时的温绛就喜欢自己充当小老师,给爸妈讲今天在学校学到的知识。
即便讲错了,爸妈也会举手称赞:“温老师真厉害!我一下子就听懂了!”
温绛顿时来了精神,从书架上随手抽了本黑色封面的书佯装是课本,掀开一页,随后站在小黑板旁对霍卿章道:
“咳咳,这位同学,我们要开始上课了,请把你的手机收好,认真听讲。”
霍卿章也非常配合地拖过小板凳,收起手机,一米九多的大个子缩在小板凳上还试图坐得笔直,这一幕着实有种荒诞的可笑。
“今天我们要学习的是……”温绛低头随意瞥了眼手中的“课本”。
下一秒,整个人愣住。
他又往后翻了几页,才发现,手里拿的是一本日记本。
是爸爸的日记本。
温·特级教师·绛心不在焉挥挥手:“老师这节课有事,所以……这节课自习。”
说完,他抱着日记本坐到一边。
霍卿章笑他:“明明爸爸是很了不起的老师,怎么你却一点没有遗传到?”
温绛专心翻着日记,没空理他。
日记厚厚一本,从2005年开始记录,正是温绛刚上小学那一年。
他知道爸爸一直有写日记的习惯,但每次想偷偷看爸爸写了什么,爸爸就会慈爱地敲敲他的小脑瓜,语重心长道:
“日记是一个人非常私密的记录,无论是再亲近的人也不可以随便翻看他人日记,这不礼貌,而且不尊重人。”
所以温绛从小就养成了对他人秘密不窥探也不要感兴趣的习惯。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他总觉得,这本日记本里或许有他需要的东西。
前边的日记他都是大体浏览而过,而爸爸记录最多的也是从教生涯中的大小轶事,今天学校吃了什么,哪个学生生病没来学校,都写得事无巨细。
写得最多的,还是对于一些特殊学生的教育感悟。
因为爸爸执教的中学是当时当地人口中的垃圾学校,升学率低,生源差,还是私立学校,从爸爸的日记里就能看到,三五不时就会遇到打架斗殴、逃学早恋的问题学生。
有一段是这么写的:
【今日和艺术组组长聊起学生的教育理念,组长表示,有些学生该放弃就放弃,家里人十几年都教不好,凭什么认为送到学校后用区区几个月时间就能改变一个人的本性。
对于他的话,我不敢苟同,我身为人民教师,应当先育人再教书,发现每个学生的可能性,因材施教,将迷茫的羔羊拉回正轨,是我的责任也是义务。
我还是相信,爱和耐心可以改变一个人的本性。】
翻页带动的微风,拂动着温绛的睫毛。
爱和耐心啊……
可是他一直坚持的“爱和耐心”,又换来了什么。
无情背刺,甚至为此丢了性命。
值得么。
心不在焉地翻着日记,后面写了什么,温绛已经没有心情再看。
霍卿章不发一言,主动避开目光不去窥探他人的秘密,只是默默陪在温绛身边,等着递上纸巾。
但温绛已经没有哭的欲望,不是没哭过,甚至当着当事人的妹妹落了泪。
有用么。
资助人告诉过他,哭泣悲伤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眼泪只对在乎他的人有用。
这句话被他一直记在心里。
脑袋一片混乱之际,日记中一个字引起了温绛的注意。
“乔”
对于这个字,已经产生了条件反射性的厌恶。
他的视线落在这个字上,后面紧跟着个“泱”字。
乔泱。
【今天和十二班的班主任聊天,他提到了乔泱,说这个孩子最近有早恋的苗头,三番五次以各种理由请假出校,陆老师心里着急,偷偷跟着去打探情况,在海亭公园附近看到了乔泱和一名社会男子行为亲昵不雅,很是痛心。
青春期的孩子春心萌动,尚未形成正确的三观,很容易受不良人士影响导致误入歧途,我和陆老师商量过,决定明天一起找乔泱谈谈心,做做思想工作。】
乔泱,当时声称被温绛爸爸性.侵的女学生。
而日期是,2007年4月份,正是性.侵事件前的七个月。
温绛清楚地记得,爸爸收到乔泱的情书时是夏天,大概七八月份,车祸离世是十二月,刚好在07年底。
温绛的视线落在“社会男子”四个字上。
警察说过,如果能找到信中提及的与乔泱发生过关系的男子,事情或许还有转机。
而日记中写道,见到他们是在海亭公园附近。
海亭公园……
再往后翻翻,日记里并没提到有关这名“社会男子”的任何信息,年龄、长相、住址一概不知。
只是在犯罪心理学中有个很有趣的概念:在作案地点分析中,嫌疑人一般会考虑对作案地的熟悉程度,策划好如何进入作案地点和如何逃离;另外,不能离居住地太远,否则不利于作案后迅速逃离。
虽然和高中生谈恋爱算不上作案,但优先利于自己是必要的。
所以接下来的目标,要到海亭公园附近寻找。
而这件事,温绛并没打算告知霍卿章。
一是不想他丢下工作陪自己跑东跑西,二是觉得,有些事,必须自己亲自解决。
翌日,温绛早早结束了当天的拍摄工作,饭还没来得及吃一口便火急火燎赶往海亭公园附近。
这里位于旧城区,多的是低矮楼房小平屋。
虽然工程量不大,但他考虑到自己有孕七个月,实在不适合上蹿下跳。
所以他将重点放到一排开了十几年的门头老店,这些地方每天接待不少客人,比起小区内部信息更为活跃通荡,温绛自认不是傻子,就算肚里没揣娃也不会蠢到挨家挨户询问。
店主们见是来了明星,都表现得十分热情。
只是温绛给出的有关“社会男子”的信息实在太少,用某位店主的话说:
“这些年我接待过的社会男子,没有一万也有八千。”
“长相呢,特点呢,有这个说不定我还能有点印象。”
那一瞬间,温绛也觉得自己这种自以为聪明的搜寻方式充满了愚蠢的气息。
什么特征也没有,大概只有询问老天才能得知一二,可老天不会说话。
夕阳西下,温绛依然一无所获。
虽然开始就做好了这种准备,但真的毫无头绪时,还是会产生巨大的失落感。
累了。
他在海亭公园里随便找了个秋千,有一搭没一搭晃着脚,身体随着秋千起起伏伏。
旁边有两个老太太正一边玩健身器材一边聊天。
温绛斜斜靠在秋千上,寒风肆虐,将他的鼻尖染成了淡淡的粉红。
“哎呦,听说老杜家的儿子现在可出息了呢,上次回来开的那啥车,宝马?”
老太太们家长里短的谈话声传来。
“哎呦,那可真了不起,他现在在哪高就呢。”
“高就个屁,还不是跟以前一样,四处混日子,长了张小白脸,靠着女人养活。”
“能靠着女人过活也是本事啊,十几年前靠高中生养着,现在听说傍上了哪家的富婆,是真肯为他花钱。”
温绛倏然抬眼。
十几年前?高中生?
“就怕有命赚没命花,你不知道么,他老爹前几天火急火燎去了医院,说是这小子让人揍了,还不敢报警,我猜啊,肯定是让富婆的老公捉奸了,上来就胖揍一顿。”
温绛猛然起身,疾步朝老太太们走去,张口就是:
“这个姓杜的小白脸真名叫什么。”
一句漫不经心的说话,将我疑惑解开。
老太太被他吓了一跳,互相对视一眼,不敢说。
但体内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搭配上标准漏勺嘴,其中一个忍不住脱口而出:“杜岩!”
杜岩?温绛不认识。
他一个电话打到林庆记者那边,那记者以为他又要敲诈自己,哆哆嗦嗦道:“打电话给我干嘛,底片不都给你了。”
“我问你,霍母的情夫是不是叫杜岩。”
那边沉默半晌,颤声道:“是叫这么个名字……”
温绛挂了电话,重新坐回秋千上晃荡着。
过了许久,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扶着秋千荡绳哈哈大笑,笑声节奏的愈来愈高。
太有趣了,不是么。
俩老太太看他这副模样,嘀咕着“碰上神经病了”,接着脚底抹油火速逃离现场。
温绛笑着笑着,眼尾晕红一片,眼泪簌簌落下。
爸爸,我终于找到了哦。
回到家,温绛美美洗了个热水澡,对着镜子一根一根整理好头发,戴上最漂亮的耳钉,穿上干净带着香味的新衣服,从霍卿章的车钥匙里选了把最贵的,去地下停车库把豪车开了出来。
他在导航里输入“晋海市立医院”几个字。
“欢迎使用无德导航,此次目的地晋海市立医院,全程七点五公里,即将出发,请您系好安全带……”
引擎声发出巨大的轰鸣,一脚轰上了地下车库的斜坡。
他戴上蓝牙耳机,给他的专属线人狗仔打了电话,询问了霍母最近的行程。
“嗯……市立医院住院部404房间。”
果然,这女人一有时间就去看望她的小情人,就这么喜欢,放着偌大财团贵公子不要,对这么一垃圾掏心掏肺。
今天,十七年的委屈,失去家人的无助痛苦,要你全部尝尽。
温绛到了医院,并没急着进病房,而是坐在404号病房所在的走廊尽头。
医院来来往往,过路人会忍不住好奇多看两眼。
温绛压低了帽檐,视线牢牢锁定在404病房门口。
等了大半小时,病房里走出一身材妙曼的女人,盘着精致的卷发,耳边垂下几缕,与耳朵上的珍珠耳环相得益彰。
她手里端着个盆,脸上还挂着大大的墨镜,几乎遮住半张脸。
温绛冷笑一声。难怪别人都说,要小心在室内戴墨镜的人。
温绛缓缓站起身,朝着女人走过去。
虽然女人有意识往旁边移动尽量避开来人,但架不住温绛主动往她身上撞。
“吧嗒!”
一只信封从他口袋里掉了出来,里面一沓照片随即被甩出半截。
女人重重叹了口气,委身捡东西:“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下一秒,她摸上照片的手猛然顿住。
照片中是一男一女亲昵相拥,以及以偷拍角度出现的,在酒店中穿着浴袍互相缠绵的画面。
细长的手指开始剧烈颤抖。
她僵硬地抬起头,对上一双寒光冷冽的双眸,像盯上猎物的狮子,好似下一秒就会冲过来狠狠咬住她命运的喉咙。
温绛微微低头,食指抵住帽檐往上推了推,笑得眉眼弯弯:
“你好啊,伯母,又见面了。”
霍母一顿划拉,将照片捏在手中猛然起身,紧紧攥着:
“你怎么会有这些照片……”
她紧咬着牙,从牙缝中挤出这句话。
温绛还是笑:“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个道理很难懂么,伯母。”
霍母呼吸变得紊乱,颌骨清晰凸出一块。
仿佛被黑暗一点点吞噬,动弹不得。
看得出来,她很害怕这些照片被公开,一旦被人知道,她的结局就是被霍家扫地出门,霍卿章也会脸上无光。
霍母颤抖着做了数个深呼吸,眼眶一片猩红。
“你想要什么,安安稳稳风风光光进霍家?”霍母压低声音,余光注意着路过的人。
“太小看我了,伯母,我和霍代表结婚根本不需要你同意,没人在意你的意见。”温绛扬起下巴,极尽傲慢和盛气凌人,和以前的霍卿章一模一样。
霍母攥紧手指,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她努力平复着呼吸,道:“这边说。”
她带着温绛来到医院顶楼天台,放眼望去,夜色下的晋海灯火阑珊,辉煌宏大。
霍母实在没有心情和他纠缠,开门见山道:
“你想要什么才肯闭嘴。”
“伯母知道自己的情夫在十七年前和高中生谈恋爱还与其发生关系造成她下.体撕裂么。”
霍母紧抿着唇,眉间形成一道深深的沟壑。
她当然知道,当时杜岩说认识温绛父母时就已经将整件事全盘托出。
当年那个高中女生和杜岩谈恋爱,在杜岩的诱.哄下发生了关系,杜岩玩得狠了,导致女生下.体受伤,女生想让他负责,但杜岩只是和她玩玩而已。
可是下.体受伤总得治吧,一去医院女生的父母能不知道么。
所以杜岩替她出了个主意,让她将这件事甩锅给学校一位尽职尽责的老师,还嘲笑说:“那老师满口仁义宽容,你猜他会不会为了你的名声去扛下这件事。”
他成功了,利用人的善良达到目的,是最无耻也最好用的手段。
只是,霍母不知道这种事要她怎么承认。
自己孤独寂寞冷,明知杜岩是这种人渣还期冀从他这里找寻一丝在霍家感受不到的温暖?
“伯母不愿意说?”温绛从口袋里摸出另一沓照片,将手伸出天台,“给你三秒钟思考,三秒后我要是得不到答案,这些照片就会随风落在医院每处角落,到时人尽皆知,伯母会有什么下场自己心里也清楚吧。”
霍母望着他的手,瞳孔骤然扩张。
她垂死挣扎着,反问道:“这些照片曝光,对卿章意味着什么你难道不知道?你难道连他都不在乎了?”
温绛见她嘴硬,扬了扬照片,佯装要扔:
“没关系,就算代表最后被扫地出门,我赚的也足够养他。就是不知道伯母那位帅气英俊的情夫又能给您什么,豪车?奢侈品?你不会盼望着他从你这里得到的钱能为你一笔一笔攒起来吧。”
霍母忽然产生剧烈的抽噎。
但她不想在温绛面前露短,忙抬手挡住嘴巴,视线顺势看向一旁。
因为温绛这席话,一点没错。
她怎么可能指望一个靠女人养活的小白脸能给她一切想要的生活。
“你到底想要什么。”霍母咬了咬下唇,不甘心地说出这句话,妥协了。
“清白。”温绛直勾勾盯着她通红的双眼,“我爸爸的清白。”
霍母转过身:“这件事和我无关,冤有头债有主,谁害你你找谁去。”
温绛也不妨坦白:
“伯母知道么,对待流氓最好的方法是比他还流氓,我找你,不光能解决问题,还能因为手握你出轨证据令你再也不能对我背地使坏,从此以后只能看我脸色。我要的是永远的安稳,这波,其实是一石二鸟呢。”
霍母狠狠瞪着他。霍卿章娶了这样一个毒夫回家,他本人知道么。
温绛似乎猜到了她的想法,笑道:
“现在在代表心里,我就是一朵敏感温良的绝世小白莲,你大可以找他告状,至于他信不信,就不得而知了。”
“这就是你的手段么!”霍母一声厉呵,脖颈暴出条条青筋,“人前装得人畜无害,欺骗了所有人,顺利进了霍家门,你手段真是高明!”
自己前半生为了霍家兢兢业业,每天讨好老爷子讨好丈夫,冒着生命危险为他家生下儿子,为了得到老爷子一句认同,完全失去了自我,到头来却还是被看扁,在霍家没有任何尊严可言。
而同样的出身,老爷子甚至愿意把祖宅和百分之六的股份送给温绛做见面礼!
所以她凭什么不嫉妒温绛呢?
原来只要稍微耍耍手段就能轻易虏获所有人的心!而自己几十年的付出只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这是在放低尊严只为讨好他人已经麻木的三十多年里,霍母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自己的卑微和可笑,也是第一次当着外人面泪流不止。
她真的,一点都不介意温绛的出身,也没有豪门阔太们习惯性看低他人的心里作态。
她只是嫉妒。
因为有人什么也不用做就轻易得到她努力一辈子也没能得到的成果。
温绛冷冷瞧着她,并不觉得她可怜。
作茧自缚罢了。
“你知道霍爷爷已经内定霍代表为下届董事负责人么。”温绛轻声道。
霍母骤然抬头,不可置信望着温绛,眼泪还在眼眶里打转转。
“你……怎么知道的。”
温绛不好说,他胡诌的。
老爷子的决定,谁又能参透呢,哪天不开心了把霍谨辰提拔上来也完全有可能。
他耸耸肩:“爷爷送我祖宅和股份为见面礼,就已经说明了一切,他喜欢我,想把最好的给我,所以相应的,最好的东西要给我男人,很难理解么。”
只能说,他相信霍卿章有这个本事夺得执政大权。
同时暗示霍母,不要再做无用的挣扎,乖乖听命于我是你唯一的退路。
或许自己儿子继任董事长一事,才是她穷极一生追求的目标。
是……因为温绛出现了么?真的只是这样么?
温绛也不知道,赌一把吧。
霍母缓缓低头看着手中的出轨照片。
“可是……”她皱起眉头,“我不确定我是否能劝得动杜岩,他这个人很固执……”
温绛勾起唇角,眯起的眼眸如天边的悬月:
“简单啊,告诉他如果不承认你就告他迷.奸,说他用照片威胁你就范,你猜他敢不敢和整个霍家为敌,你也清楚,财团做事,一向心狠手辣。”
霍母慢慢看向一边,紧紧抿着唇,看得出她在犹豫。
温绛笑笑:“好好想想,霍家能给你什么,杜岩那条丧家犬又能给你什么。”
霍母抬起手捂住额头。
妈的,这句话正是当初她说给云善初的,要他放弃海崖和自己站在同一战线。
说是建议,其实就是威胁。
今日变成了回旋镖扎到了自己身上。
好可笑啊。
温绛扔下手中的照片:“伯母,考虑清楚哦,我这里还有照片底片和无数备份,到最后会不会公之于众,看我心情了。”
说完,他踩过那沓照片,潇洒离去。
霍母站在夜风中,凌乱了发丝。
冷,彻骨的寒冷。
温绛到了家,看到霍卿章站在门口抱着手机,眉头紧蹙。
见到温绛,他那紧张的眼神才有了稍稍缓解,阔步而来,张嘴便是:“你去……”
话没等说完,小可爱挺着大肚子飞奔而来,一把抱住他的脖子,狠狠咬着他的嘴唇,强硬撬开唇齿。
这一举动完全在霍卿章的意料之外,他瞪大了双眼,心动不止,快要跳出胸腔。
但是,要冷静。
纠缠缱绻快要窒息之际,温绛终于放开了他,最后还依依不舍亲了下他的唇。
“怎么突然奖励我。”霍卿章揉揉被温绛折腾得嫣红的唇,笑道。
温绛像只考拉一样手脚并用吊在霍卿章身上,脸颊轻轻擦蹭着他的颈间小痣:
“嗯……心情好。”
“什么好事,愿意分享给我么。”霍卿章双手揽着他的腰,护着他,生怕他出现什么闪失。
“可以啊,但我想先玩点神秘。”温绛吊在他肩膀上,腾出一只手在嘴巴上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霍卿章很是受用,拍拍他的屁股:“好吧,听你的。”
没有告诉他霍母出轨一事一起想办法而是选择自行解决,也是考虑到这人毕竟是霍卿章的母亲,听到自己的母亲闹出这种丑闻,最后看着母亲被扫地出门,做儿子的无论如何心里都不会好受。
所以说到底也只是为霍卿章的感受考虑。
这种事,不长嘴就不长嘴吧。
况且,他要在他亲爱的代表心里扮演好一朵柔弱温良的小白花。
最好一辈子不要被霍卿章发现。
嘻嘻。
深夜十一点。
疲惫了一天的温师傅美美睡下。
这是爸爸的案子被曝光这么多日来他第一次睡了一个安稳觉。
另一边衣帽间,霍卿章拿出他织了一半的小袜子,缝上两只Q版小龙头。
啊缝歪了,拆了重缝。
爸爸是属狗的,妈妈是属兔的,宝宝是属龙的。自然界的血脉压制,注定他要一辈子做个孩子奴。
正专心手头的工作,手边的ipad忽然“叮咚”了好几声,界面堆积了一堆微博推送。
霍卿章本来对这些事没兴趣,但随意一瞥,发现推送中出现了好几个令人在意的字眼:
【温绛】
他将缝了一半的小袜子小心翼翼放在一边,点开微博推送。
热搜第一条:
#对不起,我是个人渣[沸]#
第二条:
#迟到了十七年的真相[沸]#
第一条热搜点进去,是一个名为“杜岩”的微博号发表的长微博:
【关于温绛父亲涉嫌性.侵一事,我作为当事人特此发表澄清:
其实整件事情和温绛父亲无关,与女学生发生关系并造成她下.体撕裂的畜生是我,我没什么学历也没本事,成日靠着女人混日子,所以当时因为害怕担责,便给受害女生出主意,将罪名甩给了一位一直关心她爱护她的好老师,也就是温绛的父亲。
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位老师要一人扛下所有罪名,但他已不在人世,真相无从追寻,我也只能表示深切的歉意,并补偿温绛这些年的损失。
对不起!我愿意接受法律制裁!】
而热搜第二,是一条五分钟长的视频。
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女生手持身份证,对着镜头声泪俱下道:
“我来告诉大家所谓的真相是什么。我是当事人的亲妹妹,我叫乔桑,是一名艺人,很抱歉过了十七年才敢出来坦白当年的事。”
“当年我八岁,事发之后,我因良心不安,所以给温绛老师的父亲写了一封悔过书,但姐姐威胁我不能告诉别人这件事的真相,否则我们家会散掉。”
“因为我的懦弱,害得温绛老师家破人亡,并且在这几天热搜出现第一时间,为了自己的前途考虑也没敢第一时间站出来澄清事实,导致舆论不断发酵,给温绛老师带来了更大的伤害。”
乔桑一度哽咽到说不下去,举着身份证的手也在发抖。
她做了很呼吸,努力稳住哭腔,继续道:
“其实当年在我给温绛老师的父亲写了那封悔过书后,我收到了他的回信,寥寥几字,要我别自责,错不在我,还叮嘱我要好好读书,爱惜自己的身体……”
说到这里,乔桑已然泣不成声,在镜头前捂着嘴巴,眼泪大颗大颗落下。
“之所以温绛老师的父亲没有澄清这件事,是因为他也清楚我姐姐做过什么,但是为了保护我姐姐的声誉,保护她不会误入歧途,也为了让我放心,他选择一个人承担所有罪名。”
“温老师啊,真的是位非常好的老师,他参与过支教,带着很多孩子走出了贫瘠的大山,用爱和耐心悉心教导他的每一名学生,短暂的一生,兢兢业业无私奉献。他教过的学生都爱戴他信任他,但最后却因为我和姐姐的一念之差,导致大家失去了这样一位善良尽责的好老师。”
“也让温绛老师,失去了家人……”
乔桑捂着嘴巴,对着镜头深深鞠一躬:“我知道我再怎么道歉也无法挽回,这件事也是考虑了很久才敢站出来澄清。”
“因为温绛老师说得对,人不能懦弱到连是非黑白都不分……真的……对不起,对不起。”
最后一个字,淹没在冗长的哭泣声中。
这两条爆炸性的反转澄清让原本打算睡下的吃瓜网友们心情复杂,没了睡意。
【看哭了,好想抱抱温绛啊。】
【人渣真该死!去死吧!抓进去一辈子别放出来!】
【天啊……明明当年可以澄清的,但是为了保护学生的声誉选择独自一人扛下所有,多伟大的老师啊,就这么……】
【绛绛肯定难过死了,这种事不能原谅,你口口声声说自己当年八岁,没有勇气坦白,那你考虑过一个八岁的孩子失去双亲是什么感受么,有想过他要怎么活下去吗!!!】
【[大哭]酱酱子啊,抱抱,不要难过,这件事我自始终就没相信,我相信你的为人也相信你父亲的为人,现在真相大白了,父亲的在天之灵也得以安息了,抱抱,未来会更好的!】
【哎……已逝之人听不到也看不见,还不是带着遗憾离开了。】
【呜呜呜怎么这样啊,你们真的没良心啊,可以原谅你年纪小不懂事,但是这个死渣男!真的是一手造成温绛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必须严惩!!!我他妈出十桶汽油,直接烧死不用审了!qnmlgb的!】
【fw网友遇事只会喷,喊绛绛是罪犯之子的人怎么不见出来道歉?除了敲敲键盘还做了什么聪明事?!】
言恩:【给你姑奶奶滚出来道歉!妈的,最烦装逼的人,怎么不装了?改装死了是吧[呕吐]】
任一宇:【等到结果了,安心睡觉,明天见。】
微博一度陷入瘫痪,进不去的吃瓜群众急得原地跳脚,正在评论区上蹿下跳的义愤填膺,试图开盒这个杜岩和这个狼狈为奸的涉事女人,今晚就要喷死他们让他们死!!!
这个杜岩还说自己是人渣,这种事人渣都做不出来,说他是畜生都辱畜生了!
当时脱粉的站姐急着回来恢复站子,但却发现已经有在温绛深陷谣言时不离不弃的大粉上位了。
霍老爷子看着这条微博,八十多岁的老头哭的像个小孩。
怎么这样啊,我的绛宝也太不容易了,这苦命的孩子呜呜呜。
明明是件高兴的事,明明解开了温绛十七年的心结,可霍卿章看到这条条热搜,眼眶渐渐泛了红。
记忆中,穿书前唯一一次见到是在他学校门口,还是小学生的他望着自己车子离去的方向,那时的自己或许就是他唯一的依靠,他一定很想张嘴让自己再多待一会儿,可不善言辞又自卑的他只能望着自己离开的方向,把所有的期盼悄悄藏在心底。
现在,不会再离开了。
霍卿章缝好了小龙头,把两只小袜子整整齐齐叠好装进盒子里放入衣柜。
他尽量放轻脚步走到卧室,望着床上的温绛,轻轻在他身边坐下。
昏黄色的床头灯映照出他几分疲惫的面容。
微红的眼尾泛着湿润的水光,紧闭的双眼下投出睫毛的形状,沾着细碎星光,他的手边还有没来得及关掉的手机闪着光。
看来,是在装睡呢。
霍卿章缓缓俯身,抱住他,一只手轻轻抚拍着他的后背,低沉的声音响起:
“晚安,从今以后,我会连同爸爸妈妈的那份一起爱你。”
这一刻,霍卿章也终于明白了。
自己其实并没有多了不起,就算没有自己,温绛一样可以闯出一片灿烂人生。
同样作为穿书人,霍卿章岂会不知霍母那点腌臜事,也早就知晓情夫的真实姓名。
只是没想到,情夫才是当年造成女学生受伤的始作俑者。
像他这种极度自私道德败坏的人,会良心发现主动站出来托出实情?
不过是温绛只身赴往,利用他和霍母的关系逼迫他就范而已。
而自己,还是什么忙也没帮上,反过来,还需要温绛来安慰他,小心翼翼保守秘密,生怕他知道“母亲”出轨而心里难过,温绛也并非不去依赖他,只是比起依赖,温绛更想保护他,设身处地为他着想。
因为,比起自己那自以为是的爱,温绛从不表达自己有多爱,大概是,君子论迹不论心。
霍卿章将人抱紧了些。
你真的是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宝贝。
完结倒计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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