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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0章 第六十章

    意识到被薛宁耍了, 长圣不怒反笑。

    他笑声极大,所有人都捂住耳朵痛苦地蹲了下去。

    就连慕不逾和聂槃都无法维持体面,身子剧烈颤抖, 也还要分出一些灵力来庇护身后的弟子。

    秦白霄握着降魔剑, 脸色苍白地看着空中战斗的几个人, 入眼的一切让他至今无法释怀。

    剑仙转世是天下皆知的消息, 但兄长真的是剑仙这个消息,目前只在无争仙府内流传。

    薛宁。

    那是薛宁, 他绝不会看错。

    看来当时他感知到玉佩不是错觉,她真的没死。

    稍稍想想就知道她明明没死, 府主为何偏要跟他说她死了。

    他只是想让他振作起来,别就那么废了,哪怕是靠着恨意,只要能站起来就好。

    思过崖十层的风雪极冷, 每天他都生不如死,是靠着对世事不公的恨意,才一日日熬了下来。

    降魔剑和他自己的本命剑一直陪在他身边,帮它度过那段短暂却痛不欲生的时光。

    可他现在忽然发现, 一切都是他杞人忧天。

    薛宁没死。

    甚至兄长都没死。

    他们都活得好好的。

    这让愤怒、悲痛、挣扎的他, 看起来就像是个笑话。

    魔神的笑带着无尽的威压,万佛法寺的纨念法师错愕地喊着:“天照神体!”

    天照神体。

    作为仙府的优秀弟子,秦白霄当然知道那是什么。

    从前神族最强的战神便是天照神体, 以一人之力碾压魔神多年。

    长圣不是一开始就那么强的,随着凡间柔弱却欲念滔天的生命越来越多, 世上的怨念污秽也越来越多。这些负面能量滋养着他, 支撑他夺取了无数魔族的力量之后,再一次站到战神面前, 毁掉了据说永远不会灭亡的天照神体。

    战神一死,神族很快七零八落,打到最后,居然是仙族的剑仙将一切扛了下来。

    这些都是史书里面记载着的。

    剑仙是那位比战神更可怕的上仙,但即便是他,陨落后和复生后,也不是天照神体。

    空中,长圣脸上的巴掌印早就不见了,受伤的角恢复如初,傩森的藤蔓被他斩断。

    “看来吾之前做戏,真是令你们相信了吾没有想象中那么不好对付。”

    长圣嘴角勾起,身后张看来巨大的阴影,如一脚可以踏灭人间的巨龙。

    “戏演得太好,也是困扰。”

    他哪里还有半分受挫包围的模样,秦江月凝眸看他,也知当时自己初初归来,可以压制他让他那么快离开人界,一来是出其不意,二来便是他在伪装。

    魔就是如此,阴险狡诈,善于伪装,你很难分得清他何时真,何时假。

    “薛宁。”长圣直接化身为黑色类龙的生物,紫色眼眸,血红的角,宣告着他对薛宁的判决,“吾会杀了你,将你神魂禁锢,充入万魔渊,受尽折磨,不得往生。”

    虽然魔神最初提到魔后这件事,只是为了看秦江月有趣的反应,薛宁应了他也不见得真会娶她。但他戏耍别人可以,薛宁反过来拿他的后位耍他,那就另当别论了。

    双标尽显。

    长圣轻描淡写的十几个字,说得薛宁有点脸白。

    本体仍在地面,她还是谨慎地怕被抓住,索性不管分·身,只以本体头迅速逃跑。

    长圣准确地找到地面跑动的身影,龙须飞扬,一爪子就将两个傀儡捏得粉碎。

    薛宁顿时喷出一口血,跌倒在地爬不起来。

    完了。

    分·身好用,能瞒过魔神,但糟糕的是,这玩意耗的是本源。

    薛宁头昏眼花,明显感觉到生命在流逝。

    这太熟悉了,前一次死的时候就是这样。

    要命。

    果然还是玩太大了。

    天上不断闪光,应该是秦江月又和魔神打起来了,刚才万佛法寺那边说什么?

    哦,天照神体,记得记得,原书里结尾男主打魔神,也提到了天照神体。

    这东西很玄乎,你得找到破绽,才能真的破了他这刀枪不入的外壳。

    这个破绽薛宁是记得的,但这东西玄乎就玄乎在,破绽是随时在变幻的。

    结尾时破绽是那些方法,不代表现在也是。

    算算时间,原书秦白霄和长圣最终一战是在七年后。

    七年……他现在的破绽不可能是那样。

    薛宁翻了个身,仰躺在地上,真要死的话那就死吧,轰轰烈烈又活了一回,也没什么太大的遗憾了。

    就是没能把秦江月睡了,稍有些不完美。

    只是神魂交融虽然也很爽啦,但哪怕修仙了,她还总是凡人心态,所以还是差点意思。

    死的时候就抬头好好看看这个世界好了。

    如此不平等、弱肉强食的世界,也有一片蔚蓝的天空。

    等等。

    蔚蓝的天空?

    薛宁愣了愣,努力睁大眼,看到黑压压的魔气都消失了。

    天空如被清洗过,蓝得仿佛一汪仙湖。

    秦江月握着一根不伦不类的朴素花枝,随手收进衣袖中,简简单单的一个动作,由他来做亦是风雅至极。

    薛宁躺在那,看到所有修士都在这一刻冲了上去。

    仙府大长老聂槃直接开口问:“仙尊击退了魔神?”

    秦江月没有回答,很快找到了薛宁等死的地方。

    她缓缓扯出一个笑容,身上疼得她龇牙咧嘴。

    她想起来,可是好难,一动都动不了。天上忽然下起了晴日雨,雨滴几乎就要落在她身上,她都这样狼狈了,如果还要淋雨,实在是死得太难看。

    但想象中的雨滴并未落下来,不是秦江月替她挡了雨,他已近在眼前,可有别人比他更快。

    不是一个人。

    是一群人。

    凡人们鼓起勇气围上来,用自己的单薄柔弱,在修士和魔族看来不堪一击的身躯,替薛宁遮挡这场晴日雨。

    薛宁怔住,错愕地望着那一张张陌生却充满坚定的脸庞,再一次笑了。

    这次她一点都不觉得疼了。

    “……谢谢。”

    她喃喃说完,人昏昏沉沉地晕了过去。

    值得了。

    一换N,这次真是超值!!

    可她好像没死……?

    薛宁懵逼地看着眼前一片漆黑,疼痛全都消失了,她这是……

    进入到了一个奇怪的空间里?

    影影绰绰间,好像看到一个握剑的身影,青袍素簪,长发飘逸,一点点侧过头来。

    噼里啪啦,如烟花炸开在眼前,薛宁一瞧那张脸就知道对方是谁。

    薛琮。

    薛宁的父亲。

    薛琮的面容维持在三十岁左右,不说出来都不知道他已经是为人父了。

    他站在一个好像悬崖的地方,回头张望了一眼,很快消失不见。

    薛宁头一疼,人醒来,这次是真的醒来。

    黑暗消散,她刚刚都要以为自己又被翳骑拉入梦境了,这样轻松就出来了,那应该不是。

    眼前有影子晃动,她定睛去看,是秦江月的手。

    他的手极是好看,指甲圆润有光泽,手上皮肤看不到一点儿瑕疵,色泽均匀,骨节分明,修长又不显得干柴,也很有力量感。

    这样的手挽着袖子,在给她喂药。

    薛宁下意识张嘴,人靠在他怀里,感觉到他身子僵了僵。

    “醒了。”他说话质感如诗画风花,端肃空灵,神音渺渺。

    于是薛宁喃喃道:“剑仙……?”

    “叫我什么。”

    薛宁顿了顿:“秦江月?”

    “嗯。”

    屋子里又安静下来。

    薛宁打量周围,好险,不是熟悉的画面,真是好怕他又把她带回无争仙府。

    可转念想想,今时不同往日,魔神之前要让她死了都不安宁,孤身在外就不安全起来。

    回仙府似乎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可仙府真的敢接纳一个被魔神厌恶咒杀的人吗?

    秦江月看出她的矛盾,声线平稳:“知你或许不愿回去,就在人间找了间客栈。”

    薛宁动动胳膊,很疼,秦江月按住她:“别动,还要一个时辰才能动。”

    她立刻放弃动弹,听话地闭着眼喝药。

    “苦吗?”

    薛宁皱皱鼻子:“苦得很。”

    但良药苦口,她总是可以接受……

    唇上忽然印上微凉的温度,她愣了愣,茫然抬眸,看到他很是自然地说:“是好苦。”

    “……”

    能不能别这么若无其事地做如此亲密的事情。

    脑子里那些后顾之忧都让她苦逼不起来了!

    薛宁剧烈咳嗽起来,秦江月轻柔地给她顺气。

    “急什么。”他似有点无奈。

    薛宁不太敢看他那双特别神圣的眼睛。

    少了些做修士时的温润内敛,多了不疾不徐如水平静的神仙风骨,真的完全戳中她的XP。

    “魔神……”她勉强停下咳嗽,话题转移得十分丝滑,“你怎么击退他的?”

    秦江月放下药碗,拿手帕一点点替她擦掉唇上的药渍。

    很正常体贴的一个举动,由他做出来却多了一丝难以解释的涩气。

    她不好讲,但秦江月重生归来之后,真的让人觉得特别有那种能把她按住做个七天七夜的气势……太健康了!!!

    我那温柔强大又短命的丈夫,他健康起来有点子吓人!!

    “我开了‘界’。”秦江月给她擦完嘴才说,“他修成了天照神体,我若不能尽快找到与之抗衡的力量,三日前怕是真的要再死一次了。”

    三日前。

    这么说她居然睡了三天,还以为只是做了个短暂的梦,最多五分钟。

    薛宁听得有点心惊肉跳:“‘界’是什么?”

    秦江月用手给她展示。

    摊开的手掌上先是出现一团光,然后变成一片光,接着仿佛形成了独立的磁场,将身边的桌椅板凳随手转换消失。

    “你可以当它是移形换位的法术,只是要比那些更强,是上古时的一种法术,可以对抗天照神体。”秦江月解释,“寻常法器法术无法破开他的神体,我的‘界’可以。”

    “也就是说,你能隔空取他的胳膊或者腿?”

    “可以这么理解。”

    “那你这次取了什么?”思及长圣可能缺胳膊少腿,薛宁有点想笑。

    秦江月敛了敛法衣,将她放到床上靠着枕头,他则自然无比地歇在她身侧,两人同床共枕,四肢依偎,薛宁身子一颤。

    “我刚开了‘界’,还需要时日进阶,这次只能取他一颗心。”

    他手再抬起来,一颗血肉模糊的心出现在掌心,倒是不大,还在极有力地跳动。

    薛宁差点被那冲鼻的血腥味给弄吐了。

    “拿远点。”她捂着嘴远离。

    秦江月立刻把心脏收了起来。

    “……他现在没心了?”薛宁这才转过头来,带着希冀,“那他是不是要死了?”

    他死了她就不用怕了,那几个护法虽然也不好解决,却比魔神好对付多了。

    不过她也知道自己想得太美了。

    “不。”秦江月微微颦眉,“长圣有七颗心脏,这不算什么,甚至不能削减他多少力量,只能让他暂时退出人界,休整须臾再次来犯。”

    七颗心脏!原书里压根没提过好吗!什么挂壁!

    薛宁安详地躺回床上,双手交叉放在腹部,躺尸般和他商量:“你有没有什么法子让我死了之后就是死了,没有灵魂那种?免得真被他抓去丢进万魔渊,听起来就很可怕。”

    秦江月看她诚恳地请求他,一点都不高兴。

    “噤声。”他冷声道,“别胡说。”

    薛宁抿抿唇:“我不是胡说。”

    秦江月这次过了很久才说:“是我无能,无法让你安心。”

    薛宁摸了摸脸,没否认:“安心……这东西我确实没办法完全靠别人。还是要自己有力量才行。”

    秦江月:“你看。”

    薛宁循着去看,他手心的东西又换了,没一点儿之前的血腥味。

    这次出现的是一块留影石,记录了魔神离开后凡界此间休整的一幕幕,薛宁看到有人在修补房屋,有人在筑篱笆,有人在给忙碌的亲人做吃食,还有人在塑菩萨身。

    这一幕停留的时间最长,薛宁一开始不明白秦江月的意思,直到看到菩萨的脸。

    塑身的师傅手艺极好,将脸捏得栩栩如生,恰好是她散着头发,穿着斗篷的模样。

    “这是……”她挺起身子复活了。

    “凡人为你建了庙。”秦江月说,“很快你就能感受到信仰之力。”

    他也起身:“我会将长圣的心脏献祭给你的第一座庙宇,你可乘人间的信仰之力修炼,事半功倍,尽快结丹。

    献祭,听起来不是什么简单操作。

    “结丹?”薛宁看向他,“这是不是太快了吧,我才刚筑基。”压力好大……

    “你不是刚筑基,好好看看自己。”

    她忙活这么久,还真没注意过自己如今是筑基几层,这会儿一看,好家伙,她都筑基四层了!

    什么时候的事儿?战斗的时候?

    “一月后,修界会举办仙门大会,所有筑基以上修士皆可参加,各仙宗会拿出本门至宝作为奖赏,分给拿到名次的弟子。”秦江月又说,“所有中选弟子皆可入我门下,由我亲自教导。”

    “我有一座秘境,在其中历练可快速增进修为。”他两指翻飞,勾勒出一个盘子的形状,盘中几条小鱼,化作处处关卡,“大比将在这座秘境中进行,你若可以胜出,便可结丹。”

    魔神手下能人太多,修界从前是没有魔神这样的作弊器首座,反抗起来力量也十分微末。

    如今秦江月归来,自然会有些不一样。

    长圣这次虽然走了,但以他离开时的状态,定然很快还会再来。

    在下一次大战来临之前,他们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尽量把战局挪到魔界或者妖界去,人界是经不起再来一次大战了。

    “我也能为你灌顶。”秦江月突然道,“这能让你顷刻间成为元婴道君,甚至更高。但你如今的身体承受不住,要好好将养一段时间。再者,我想你大约也不会接受。”

    灌顶是逆天而为,揠苗助长,薛宁还记得之前镜湖进阶吃的苦头,心知灌顶也会有后患等她。不过转眼间就能站在修士之巅,这诱惑力还是很大。

    “其实我……”

    薛宁肉疼地拍拍床面,她很想要灌顶啊啊啊!

    未来变数太多,越早变强越让她踏实,灌顶也不能完全和镜湖那次对比。

    穿书这么久,这泼天的富贵终于轮到她了吗!?

    不过看秦江月那直白的眼神,仿佛她是多么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到了嘴边的话只能梗着脖子换掉了。

    “那是!那我必须不能接受!我当然要靠自己了!”

    这个时候他怎么就不体贴了呢?

    他对她还是抱有太多不切实际的美好幻象了。

    泼天的富贵没了。

    一个时辰后,薛宁仍然割舍不下本来能到手的修为,面色惨淡地遵医嘱下床走动了。

    她想出门透透气,屋子里憋得慌,秦江月自然不会拒绝,不过在她出去之前,有人先来拜访。

    “仙尊。”传音入耳,是秦白霄,“弟子秦白霄,特来拜见仙尊。”

    几乎是同一时间,薛宁脖颈上烙印一疼,她心有不安地拿手摸了一下,烙印没什么变化,但掌心出现三个字。

    江暮晚。

    是长圣。

    薛宁心沉了下来。

    他没用烙印直接杀了她,应该是因为能力受限。

    送来这三个字,目的也很明确。

    哪怕这样杀不了她,也不打算让她好过。

    他在拿原身的母亲要挟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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